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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8章

将夜-第6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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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那真的很美。”
他看着繁星,眼中忽然流露出几抹悸意,像孩子看到大山那边陌生的世界,充满了畏惧与不安,声音轻颤:“但也很可怕。”
最甜的蜜糖往往就是最毒的砒霜,最美的向往有时候也正是最大的恐慌,zìyóu很好,但无所依凭很坏,只在每人一念间。
大师兄轻轻叹息一声,知道他已经醒了过来,并且做出了决定。
酒徒回首望向他,神情肃然道:“存在,对我来是最重要的事情,比别的所有都要重要,为之我可以放弃很多。”
大师兄道:“存在与追求并不矛盾。”
酒徒道:“但书院的追求与昊天的意志矛盾。”
大师兄道:“昊天的想法与你我的存在又有什么关系呢?”
酒徒道:“我能存在这么多年,便是因为我绝不会打必输的仗,连你老师都胜不了昊天,我又怎么能呢?”
大师兄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道:“那书院呢?”
酒徒微微挑眉。
大师兄静静看着他的眼睛,道:“不与昊天为敌,便要与书院为敌,您没有战胜昊天的自信,就确信能够战胜书院?”
酒徒挑起的双眉,变成夜风里静止的两道笔画。
大师兄道:“策反不成,便要反正。”
酒徒道:“书院能做什么?”
大师兄道:“书院……会拼命。”
当年秋雨里的烂柯寺。书院曾经拼过命,后来在长安城,在青峡,在荒原。书院都曾经拼过命,用自己的命拼敌人的命。书院弟子都是骄傲、甚至可以自恋的人,他们将自己和同门的xìng命看的比天还要重,当他们开始拼命时。那必然是到了绝境,他们必然会暴发出来难以想象的光彩。
剑圣柳白、讲经首座、观主,书院面对再如何强大的对,只要开始拼起命来,那么便没有不能战胜的人,或者天。
酒徒和屠夫,会是例外吗?
“有趣的是,书院真正能拼命,会拼命的人追不上我。比如林雾。比如君陌。甚至包括宁缺。而能追得上我的,不会拼命。”
酒徒看着他平静道:“书院要和我拼命,你是最好甚至是唯一的选择——你我皆无距。我们走着相同的道路,看着相同的风景。于是才有可能相遇,这是拼命的前提,可是你确信自己真的会拼命吗?”
大师兄道:“任何事情都是可以学习的,我擅长学习。”
酒徒道:“在悬空寺外,我便赞过你进步神速,当时你便比战观主时要强大很多……朝闻道而暮悟道,果然不愧是夫子最疼的弟子,你确实很擅长学习,你比君陌和林雾强,但你真的确认能够学会拼命?”
大师兄叹息道:“拼自己的命简单,拼别人的命困难。”
酒徒道:“这便是昨夜我已经证明了的问题,你学会了打架,继承了木棍,杀过人,但你依然……不会杀人,因为杀人不与杀人同。”
大师兄道:“或者,我可以带着会杀人的人。”
“你能带着菩提树万里回书院,却不能带着人千里奔袭,像当rì在悬空寺你带着君陌行走,能走多远?”
酒徒道:“我最怕的其实是这个,如果你真能带着林雾千里奔袭来杀我,那我除了躲回小镇,藏在屠夫身边,还能做什么?”
大师兄微涩道:“你若回小镇,小师弟的箭便到了。”
酒徒神情微变,才知道书院事先已经做过这方面的计算安排,只是实施不成,于是才有今rì的这番谈话。
秋风忽起,树叶上的水珠哗哗落下,他的身影忽然消失不见。
大师兄的神情变得有些愤怒,密集的水点落在棉袄上,仿佛落在沙滩上般,涂出很多湿意,然后迅速消失不见。
雨水落在地面,没能全部渗进山岩泥土,他脚前的地面上积了个浅浅的小水洼,有只蚂蚁正在水洼里拼命挣扎。
他沉默低头看着水洼,轻弹指,有片金黄的树叶无风而来,落到水面上,不多时,那只蚂蚁艰难地爬上树叶边缘,拣回了一条xìng命。
水洼微微颤抖,有影覆盖。
酒徒回到了山林间,身影遮住星光,暗沉yīn晦。
大师兄抬头看着他,问道:“为什么又要杀人?”
酒徒的长衫上没有新鲜的血水,但确实有人死。
“我过,书院不要对我有杀意,再轻的,再淡的都不行,因为我会感到恐惧,这让我痛苦,那么我便会杀人让你们痛苦,让你们恐惧。”
“这次……死的又是谁?”
“不知道,应该是个普通人?”
酒徒面无表情道:“或者是唐人,也许是燕人,我只是杀人,并不挑选对象,也许下一次我会杀个荒人。”
大师兄沉默。
酒徒看着他怜悯道:“仁者爱人,你不敢杀人,不愿我杀人,便无法与我拼命,那么你便只能学会接受,书院从今rì开始安静些,待神殿烧死新教的数十万信徒,再廓清唐国周边的世界,再来最后的焚烧吧。”
大师兄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杀人对你来究竟意味着什么?你已经把自己当成非人的存在,所以没有任何心理障碍,甚至陶醉其中?”
“没有心理障碍是真,陶醉则不然。”
酒徒走到崖畔,负望向夜sè下的人间,看着临康城稀疏的灯火平静道:“我不是一个滥杀之人,在我眼中,凡人皆如鸡狗……即便xìng情扭曲变态,杀同类大概能有快感,像我这般杀鸡杀鱼又有什么刺激的地方?”
大师兄走到他身旁,负看着夜sè下的人间,看着临康城里的光影,右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木棍的另一端,道:“难道一切无可改变。”
黑夜很漫长,消失却仿佛是瞬间的事,只是眨眼功夫,红暖的朝阳便跃出了地面,照亮了秋雨中的山野。
酒徒道:“太阳一定会再次升起,白昼永远不会黑暗,在昊天的世界里,唯有昊天能够永恒,而这是你改变不了的规律。”
大师兄道:“大唐没有认输的习惯,书院也没有,我或者改变不了这个世界的规律,也改变不了你,但至少可以改变自己。”
酒徒的目光落在他握着木棍的右上,道:“想杀我?”
大师兄道:“杀不死你,但可以杀死别的人。”
酒徒皱眉,道:“你所的改变,哪怕是堕落?”
大师兄道:“是的,哪怕是堕落。”
酒徒沉默片刻,问道:“你打算杀谁给我看?”
大师兄道:“我要小镇看看那位当垆卖酒的姑娘,看她是否生的漂亮,问她卖的几年陈酿,你有没有欠她银两。”
酒徒沉默了很长时间,道:“请便。”


、第二十六章 修楼,看秋风

秋雨如昨、如前,静静落着,山下忽然传来急促的蹄声,有骑兵破雨而至,高声喊着什么,准备离开的大师兄,看了酒徒一眼。
那骑兵浑身湿漉,神俊的战马满身湿泥,原庄严华美的黑金盔甲,早已看不出当初的模样,显得狼狈至极。
是西陵神殿的骑兵,看来应该是有非常紧要的事情,酒徒微微挑眉,对他来说这是少见的反应,因为世间已经没有多少事能够让他动容了——在漫天秋雨里,想要找到他和李慢慢,是非常困难的事情,此时来到山下的是一骑,西陵神殿只怕动用了无数万人在世间寻找,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啪的一声,那名神殿骑兵跪倒在满地雨水里,以额触地不敢起,用颤抖的声音传达神殿想要让酒徒知晓的那个消息。
——宁缺在长安城开始杀人。
听着骑兵的话,酒徒的双眉挑的越来越高,大师兄的双眉则是敛的越来越平,彼此有彼此不同的情绪。
西陵神殿不知道宁缺杀的人是谁,杀了多少人,只知道他开始杀人,而且根据唐国境内传来的情报,各州郡似乎都开始准备杀人。
“你知道的,先前……我真的准备离开……去杀人。”
大师兄转身望向酒徒,敛平的双眉里隐藏着深深的负疚与自责,说道:“但现在看来,小师弟还是要比我勇敢的多。”
“这种决心与勇敢无关,只是习惯,他习惯了杀人,也习惯了用别人的xìng命去拼,就像先前说过的那样,他是擅于拼命的人。”
酒徒面无表情说道:“但先前我还说过,我对人间无所爱憎。所以宁缺的方法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大师兄指着跪在雨地里那名神殿骑兵说道:“但对道门是有用的,不然他们不会如此焦虑地寻找你,你或者应该听听他们的想法。”
听到这句话,那名骑兵把头垂的更低,声音也更加颤抖,就像雨水里那些孱弱的黄叶,随时可能中断,显得那样可怜。
“请您……再等等。”
酒徒微讽说道:“不管宁缺昨rì在长安城杀了多少人,不管他以后还会杀多少人,难道我会在乎那些普通人的生死?等待有什么意义?”
大师兄说道:“杀死所有的唐人并不是你想要的结局。你也在等待着被人说服,小师弟做的事情,只是给你一个理由。”
酒徒说道:“这种理由未免太幼稚了些。难道你杀我来我杀你,最终彼此便不再相杀?难道他就真的不害怕人间大乱?”
大师兄说道:“昊天要统治的世界,不是一个冰冷无人烟的世界,那样她也会灭亡,所以她更不想看到人间毁灭。”
酒徒眼神陡然锋利。喝道:“难道他真敢灭世?不要说昊天,就算是夫子也会直接把他灭了!真是荒唐至极!”
大师兄说道:“小师弟做下的决定,从来没有人能改变,无论我还是君陌都不可能说服他,昊天对他也没有影响力,至于唯一大概能管他的老师……现在暂时还回不来。那么他若真的想要灭世,谁能阻止?”
便在此时,远处传来密集的马蹄声。那声音竟是连天地间的落雨声也压了过去,数百神殿骑兵从临康城,从别的地方向秋山疾驰而来。
大师兄看着这幕画面,看着那些神情焦虑的骑兵,说道:“观主很清楚宁缺的决定。所以……他一定会想办法说服你。”
……
……
深秋的某一天,大唐滁州太守辞世。
同一天。长安城里杀死了五百三十一人,随后的数rì内,唐国诸州郡暗中集体处决了一批囚犯,人数在两千以上,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是囚犯但不是死囚,他们被处死只因为一个原因。
酒徒挥袖杀太守,令大唐震怒不安而且恐惧,宁缺杀了这数千人,便是要令道门震怒不安而且恐惧,这是对等的报复,是另一种形式的殉葬。
收到消息的西陵神殿,果然如宁缺所推算的那样,陷入疯狂的愤怒和冰冷的恐惧之中,而当神殿得知前次战争留在唐国境内的数万名战俘,如今也面临着被秘密处死的境遇,这两种情绪顿时到了顶点。
幸运的是,西陵神殿只用了一天时间,便在临康城外的秋山上找到了酒徒,并且在书院大先生的帮助下,劝说酒徒暂时等待。
哪怕只等一天,也算是给了道门面子,寒雨不绝,神殿动用数千南晋民伕,只用了半rì时间,便在临康城外的山上修了座楼。
楼外有风,秋风,秋风行于人间,有时西行,有时向东,谁也不知道东风和西风谁能压倒谁,谁也不知道局势会怎样发展下去。
站在楼里看秋风,酒徒等的是消息,宁缺究竟杀了多少人的消息,以及道门怎样说服他,但实际上看的是自己内心的风向。
大师兄在楼外等着,手里握着木棍,看着满山红叶黄叶还犹带青意的绿叶,若酒徒最终不愿意等了,他便会朝着秋风打下去。
……
……
宁缺收了油纸伞,掸掉衣上的雨珠,望向南方,说道:“听说南晋秋天的雨水更多,如果我是神殿主事的人,可不能忘记给酒徒修座亭子,要这样一位大人物、大前辈无趣干等,总得好好伺候着。”
程立雪解下头巾,满头雪般的银发披散开来,他走到城墙边缘,看着秋雨洗过干净无比的长安城,沉默片刻后说道:“前rì说过,就算你能威慑道门,也无法影响到酒徒,道门能不能说服他,这身也是个问题,你想要酒徒收手,那么你为何不能先暂时收手?要知道你已经杀了这么多人。”
“我只要确信自己的手段能够震慑道门就足够。道门怎么说服酒徒,是道门的问题,我相信观主的智慧和能力。”
宁缺说道:“别的人我暂时可以不杀,但军部押过来的那数十人,我肯定会轮着慢慢杀,不如此不足以让神殿里的人发疯。”
程立雪的眼神有些幽暗:“唐国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才把掌教大人的亲族抓了七人,你就准备这么舍弃出去?”
宁缺说道:“熊初墨不能人道……他的外甥自然金贵,我自然会捏在手里好好地用,不会这么早就送去冥间。”
程立雪皱眉说道:“那你为何要杀何家的人?”
宁缺平静说道:“对大唐来说,有些人是必死的……早死晚死都要死,何明池和他的家人都在此列,既然如此,当然要死。”
……
……

、第二十七章 开赌,摆人头(上)

数年前,举世伐唐,大唐东北边军在燕国成京遇伏,虽然于绝境里成功杀死燕帝,然则能够回到土阳城的唐军寥寥无几,基本上等于全灭,渭城等七城寨被金帐王庭攻破,屠城连连,无数军卒百姓变成白骨,其后惊神阵受损,长安城血火数夜,又不知死了多少人。
——总之,唐国承受了难以想象的痛苦,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那么在唐人的复仇名单上,自然会有很多必死的对象,不用怀疑,那些人必死无疑。
复仇开始的很早,比所有人想象的更早,在前次那场战争刚刚结束的时候,唐人就开始了他们的复仇,被列在必杀名单首位的何明池,带着数名亲信离开长安城,回到桃山后便被神殿派往南方,为的便是躲避唐国无处不在的暗杀,然而他的家人却没有这么幸运,军部和暗侍卫付出很多代价、付出难以想象的耐心,终于把他的家人抓回了长安城。
前天宁缺在秋雨里杀人,军部押送过来的数十人全部都是这样的身份,有何明池的家人,有熊初墨的族人,还有西陵神殿别的大人物们在乎的人。
“西陵神殿对何明池的家人保护的极为严密,如果不是军部的动作快,数年前抢在神殿把他们接回桃山之前硬生生抢回来,我便是想杀他们都很难。”
宁缺看着程立雪说道:“为了抓何明池的老母兄弟回来,军部死了三百多个人,所以你说他们怎么可能不死?不杀他们我该杀谁?”
程立雪叹息道:“付出如此大代价,只是为泄口怨气,值得吗?”
宁缺看着城墙下那滩殷红血渍,看着那名倒在血泊里的白发苍苍的老妇,满意地笑了起来,说道:“杀死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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