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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青崖白鹿记-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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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先生又道:“实话告诉你,今天你看到的这一切,是我和你的丐帮朋友早就商量好的。难道你从没想到过,昨晚韦长老若不是跟着九殿下一同进宫,哪能这么快摆平宫内的王亲国戚、大小官员?我们本来想,让你去八卦田杀了妖妇,在江湖上大大地再出一回风头,亦不枉你跑这一趟了。没想到你功夫不济,杀不了她,还得靠别人出手。”

    范定风精明一世,这一回居然折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美少年手里。他瞥了一眼韦长老,只见他远远站在钱世骏身边,甚是安然自得。此人原是他的心腹爱将,现在却似全不知世上有他这人,在边上冷眼旁观。

    范定风自主持丐帮以来,呼风唤雨,叱咤江湖,何曾想过有一天遭人背叛,孤立无援?此番兴师动众,到头来铩羽而归,一无所获,苦心经营了几年的事业,反而一夜之间为他人做嫁衣裳。就算全身回到金陵,他又如何向南唐皇帝交代!

    “世上哪有这样的便宜!”范定风怒道,一双厉掌,狂风乱云般向钱世骏身上招呼。钱世骏没有接招。何先生已猱身而上,手中的剑光一闪,接下范定风的一招“无边落木”。

    范家三十六路金风掌法,刚猛有力,气象森严。此时范定风作困兽之斗,简直就把自己的一双肉掌变做两柄钢刀。一时风声大作,黄沙滚滚。一众围观的武林高手,只觉得凛凛罡风劈面而来,不觉暗自惊叹:“范家传人到底不是浪得虚名,幸亏不用我去给钱世骏护驾。”却不知那个面貌温雅秀美的何先生,该当如何招架。

    何先生这还是第一次在群雄面前显山露水,一招“无边落木”被他长剑一荡,轻描淡写地化了去。范定风原不知他武功的深浅,此时一交手,察觉他竟是劲敌,顿时收了狂慢之心,小心应付。

    众人观看何先生的剑法,一时议论纷纷。此人的功夫竟然看不出来历。从招式上看,回转如意,变幻无方,似乎是颇有渊源的上乘剑术。偏偏剑意上却弥漫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戾气,阴邪无比。

    何先生走的是以柔克刚的路子,范定风掌风虽狠,却难以招呼到他身上。只见何先生攻守趋避,诡计频出。范定风的掌力竟然被他牵制得无处施展,一掌掌落在空处,看似步步进攻,其实连守势也渐渐顶不住了。

    周围人纷纷道:“想不到武林又出了个高手,还被钱世骏罗至门下。”

    范定风见形势越来越险,心里又气又急:“难道我真要倒在这里,做了这小白脸扬名的垫脚石?”突然之间,他长啸一声,手掌上隐隐渗出一层森森的青气。众人从不知道范家还有这样的功夫,见状纷纷猜测。

    掌风过处,何先生闻到一股腥臭气味,心知有毒,顿时收住攻势,剑光织网守得密不透风。范定风冷笑一声,掌法骤变,全然不是金风掌法阳刚正气的路子,也变得诡奇绝伦。众人更是惊异:“难道范定风也练了什么邪魔外道的功夫不成?”

    只见范定风一掌快过一掌,专走偏锋,凌厉飘忽有如鬼魅。众人只觉场中邪风阵阵,暗自摇头。何先生忌惮他掌中毒力沾身,玄妙的剑法渐渐失了威力。他一退再退,剑法散乱。范定风大喜,连连催动掌力,把何先生逼到墙边,忽然一掌劈下。

    何先生身子一扭,低头躲过,大帽子被掌风扫到了房梁上。忽然大家“呀”了一声,那帽子下面露出的,竟是一头如云长发。谁也没想到,钱世骏身边这个武功高强、心计颇深的谋士,竟是一个年轻女子!

    “何先生”一时窘迫,不防范定风一掌砍到肩上。她重伤之下,袖中忽然甩出一枚暗器,方位力道,直拿范定风要害。范定风跳开一步,朝那暗器挥起一掌。那暗器打了个转,又呼啸着朝“何先生”飞去。

    “师姐,你先休息一下。”

    谁也没注意到沈瑄是如何忽然出现在两人之间的。只是那暗器先有“何先生”十成指力弹出,又被范定风以十成掌力击回,俱是取人性命的功力,照理连城墙都打得穿,这时却被他轻轻夹在两指之间——是一枚白色的棋子,闪烁着青光。原来帽子落下去的那一刻,沈瑄终于悟了过来,这乔装改扮的“何先生”,正是他的师姐乐秀宁!

    乐秀宁却叫道:“师弟小心!”她见沈瑄手中的棋子已然变成莹莹青色。范定风脸上掠过一丝得意的笑容。

    沈瑄瞧着范定风道:“不就是丐帮的五步金环蛇毒么?有什么了不起。”他从袖中抖出一枚药丸,抛给背后的乐秀宁:“师姐,你服下这解药,他掌中的毒力就可以化解了。”范定风变了脸色,他那一掌已给乐秀宁的棋子敷上了丐帮的独门剧毒。沈瑄非但不惧,竟然还有解药!

    沈瑄转头对范定风道:“你不是想要吴越王妃的金印么?还在我手里,怎么不找我要?”他左手平托,果然那枚金印还在手中。

    范定风明知沈瑄武功高过他许多,但此时怒火中烧,岂能忍得下,当下咬牙道:“好。他们说我打不过妖妇,要你出手。现在我就来和你比画比画!”“好!”剑花一闪,洗凡剑已在沈瑄手中。

    乐秀宁道:“师弟,先把金印放下,不要被他抢了。”

    沈瑄淡淡一笑:“不会的。”

 第二十章 解语倩芙蓉

    沈瑄点了范定风身上最后一处大穴,看着他倒在柱子旁边,遂问道:“范公子,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败么?”范定风怒道:“败就败了,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堂堂丈夫,岂能受你这无行浪子的侮辱!”旁人也觉沈瑄得理不饶人,行止殊不磊落。

    沈瑄道:“在下决不辱真正的大丈夫。只是想告诉你,你不是洞庭弟子,练不成《江海不系舟》。”范定风侧过脸去:“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江海不系舟》作为当年烟霞主人沈醉遗留下的绝世秘笈,曾引起了多少武林风波。老一辈的武师无不心驰神往,此刻听见沈醉的孙子提起,一下子大殿里都鸦雀无声。

    沈瑄转过身,将左手一送,那金印平平飞出,落在钱世骏面前的茶几上,颤都没颤一下。钱世骏心想:这一手内功也当世罕有了,幸亏他是友非敌。当下收了印连声笑道:“多谢。”

    沈瑄又道:“练不成《江海不系舟》的不止你一个。吴越王妃练不成,就将尸毒练在掌上,一时横行天下,但终不免覆亡的下场。想不到你也用了这法子。只是五步金环蛇毒虽然厉害,比起尸毒来还差了一截。你使用这样的毒掌,前途不会比吴越王妃更好。何况,你那一本《江海不系舟》还是……”还是假的,沈瑄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他不能当着这么多人承认,洞庭派两代人为之流血丧命的是一本假书。

    “谁说我练的是《江海不系舟》,你以为你们洞庭派有一本破书,别人就那么稀罕?”范定风急了。

    就在这时,洗凡剑在范定风胸前掠过。肌肤未损,衣襟却被划开了,掉下一本黄黄的册子来。剑尖一挑,册子落进沈瑄手里。

    “范定风,你不能不承认吧?”沈瑄道。周围的人谁也听不懂他俩在说什么,只是盯着沈瑄手里的“武功秘笈”。

    “我跟你没有多大冤仇,”沈瑄缓缓道,“但你素行不义,害我同门,窃我经书。所以今日我不能放过你……”

    “师弟,你干什么!”乐秀宁忍不住惊叫起来。那本黄黄的册子捏在沈瑄手里,已成了一张张碎片,蝴蝶般飞散开。沈瑄自然知道这是伪书,而且是害了多少人屈死的伪书,心里郁闷,顺手就捏碎了。旁人却不这么想,曹止萍第一个按捺不住扑了上去,一张一张抢了起来。“住手!”乐秀宁一剑刺向曹止萍,把她手里的纸劈成两半。老太太顿时吓呆了。

    众人知道洞庭派这师姐弟两人武功了得,一时不敢造次,紧紧盯着。

    沈瑄叹道:“你们不必抢,书是假的。”乐秀宁心思转得快,恍然大悟,冲着曹止萍冷笑:“若是真的,怎会让你们抢得到。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么?”

    “沈公子。”

    这一刻间,大家的注意力全在那伪书的碎片上,竟无一人发觉又进来两个人。一个是丐帮的曹长老,一个是范定风的妻子宋飞雨。

    范定风身受重伤,见此二人,一时羞愤欲死,忽然想到:曹长老一向不似韦长老圆滑,此时惟有靠他了。遂大声冲钱世骏道:“钱世骏,为了帮你坐上现在这个位子,几年来我们丐帮出了多少力,流了多少血。你如此待我,忘恩负义!”钱世骏道:“范兄确实帮了小弟不少忙……”

    “但是,”乐秀宁截口道,旁人看她身为下属,公然打断钱世骏讲话,都觉诧异,钱世骏却像没事人似的,“王爷虽欠了丐帮兄弟的大恩大义,却没欠金陵范家的情,更没欠南唐皇帝的情!”

    曹长老闻言,只有长叹一声:“公子,事到如今,你就看淡些吧。当初你为了给南唐皇帝争天下,让我们丐帮弟兄出生入死,本来就有违武林道义。老帮主早就叫我劝你,你不听,属下的弟兄们也……”范定风知道已经彻底完了,闭上眼叫道:“好!好!”

    宋飞雨走到沈瑄面前,忽然跪下。沈瑄吓了一跳,赶快拉她起来。

    范定风叫道:“师妹,我死则死耳,不要向这小子求情!”宋飞雨恨恨道:“呸,你以为我是为你求情么?昨晚你、你……你害了我妹妹一生!我爹哪有你这样的徒弟,我哪有你这样的丈夫!你等着金陵的皇帝老儿救你好了。”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沈瑄颇感尴尬:“宋夫人,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宋飞雨道:“昨天晚上,沈公子救了我小妹……大恩不言谢。可是我想求沈公子好人做到底。”沈瑄微微一笑。

    宋飞雨泣道:“小妹受了重伤,公子你也看见了。她、她还是个年轻姑娘,将来可怎么办?公子你是医药世家,妙手回春,天下闻名。请公子再救小妹一次。”沈瑄道:“令妹面容已毁,难以恢复。除非给她再做一张面皮。这个却难,搞不好有性命之忧。”

    “我家与公子从来谈不上什么交情,反而,反而有些宿怨。此时厚颜相求,万不得已。公子你大人大量,哪怕看在你死去的那个朋友面上……”宋飞雨双膝一软,又要跪下,这一次却被曹长老拦住了。

    丐帮中人这几年飞扬跋扈,沈瑄虽然不念旧恶,对他们也殊无好感。可他见不来宋飞雨这样求他,也确实同情宋飞天,遂道:“我答应就是。明日就去贵帮,为宋二姑娘看看伤势,你看如何?”

    曹长老老泪纵横:“二姑娘是老帮主的掌珠,沈公子这次救了她,就是我们丐帮上下的大恩人,请受老叫花子一拜!”“拜却不必了!”沈瑄只好又拉住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曹老前辈,在下不敢居功,却还有个不情之请。”曹长老慨然道:“公子只管讲!”

    沈瑄道:“季如蓝季姑娘是我代先父收的隔世弟子,那日在天目山上,她失手伤了贵帮一位香主。能否请长老高抬贵手,放过她?”

    此话一出,曹长老却迟疑起来。季如蓝下毒逼死了张香主,可不算一件小事。丐帮上下起了公愤,誓为张香主报仇。沈瑄虽然救了宋二姑娘,也无法凭他一句话便消解这笔冤账。

    沈瑄也料到他难以应承,遂道:“我这师妹年纪小,做事欠分寸,原是她的不是。但她是个没有武功的弱女子,你们向她寻仇,未免不太合适。我知道,此事由我而起,说来怪她不得。不如把这笔账,记在我头上。你们要为那张香主报仇,就找我好了。”

    曹长老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其实以张香主中伤沈瑄的那些恶言恶语,落在哪一位江湖中人耳朵里,都不会放过他。只是那时,大家都觉得沈瑄是个武功低微的无名小卒,而且多半已和蒋灵骞双双毙命,所以肆无忌惮。沈瑄此时自己认下,除了维护季如蓝,是不是也对丐帮帮众的污蔑表示不满?可是,他于丐帮有恩,不能找他报复,而且眼下以沈瑄的武功,在丐帮里根本没人能够找他报复。

    “怪只怪老张,说话太伤人。唉……”曹长老叹了口气,毅然道,“沈公子,我答应你,这桩恩怨从此揭过不提。我立刻通知本帮帮众,再不可向季姑娘寻仇滋事。”沈瑄道:“曹长老一言九鼎,晚辈多谢了。”

    他的心里,却也是一声长叹,原来这个世界上,并没有道义可言。从前中伤你的人,也会跪下来求你。只要武功好了,什么都能解决。

    地上散落着撕碎的《江海不系舟》,乐秀宁似有不甘,捡了一片递给沈瑄:“你看这是真是假?”

    当然是假的,沈瑄背得全文,与纸上的字句全然不同。可是……他盯着纸片上手抄的笔迹,如此眼熟,不禁愕然。

    夜里沈瑄又失眠了。自从三年前蒋灵骞死后,他就有时睡不好觉,只是盯着床头的孤灯,窗外的星河,点点滴滴回想过去种种情事。思绪一起,便欲罢不能。有时几乎都忘了她早已死去,总觉得似乎她还在某处等待,似乎天一亮,自己就可以上路去找她。

    不过今晚却有办法解脱,他披衣起来,把残灯挑亮,细细构想明天如何给宋飞天治那张烧坏的脸。

    只能从她的身上另取一块皮肤,把烧坏的面皮换下,取皮之处也须缝合另长。新皮不一定能长好,其间可能溃烂脱落,病人可能发热而死。就算换得成功,这番苦楚也不是常人能受的。

    正想着,窗棂上“咯吱”一声响,探进一个头来,面如莲萼。

    “师弟,能找你谈谈么?”来的是乐秀宁。

    沈瑄出了门去,两人并肩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天已快亮了,微霜凄凄,宿鸟啼鸣,天边泛出浅浅的白色。

    沈瑄道:“你就是不来,我也会去找你的。”“什么意思?”乐秀宁脸上仍带着温和亲切的笑容。

    沈瑄道:“你们把范定风怎样了?”“还能怎样,请丐帮的人送他回金陵呗!你伤他很重,一段时间内,他不能再嚣张了。”乐秀宁微笑道。

    沈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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