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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小牧场-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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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修文眼眶湿润,抓紧那份材料说:“谢谢大哥!”

    章修严点头,没再说话。

    章修文跑走了。

    章修严又翻了几页书,才把书放下,去找章先生说明情况。

    章先生说:“别让你母亲知道就好。”若是妻子知道这个养子表面开朗,心里却藏着那么多事,肯定又会为他难过很久。

    章修文被生父找上的事,他们早就知道了,只是想看看章修文会怎么处理——也看看章修文会不会向家里坦诚。

    没想到章修文竟一直瞒着。

    章修严只好悄然让人搜集证据,并提前打通巡察厅的关节。

    章修严见韩助理也在,不由问:“袁宁家人是什么情况?”虽然袁宁父母双亡,但也还有其他家人在,这两年一直都寄住在他二伯家。

    韩助理说:“他二伯好赌,而且有暴力倾向,因为输了钱和人斗殴已经进过两次巡察所。他二婶倒是个精明的,把大部分财权都捏在手里,先生给的两万块是存进她新开的账户里的,很可能是她自己把它给私吞了。家里还有堂兄和堂弟,不过我不太了解。”

    章修严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他们为什么要把袁宁养在他们家?袁宁祖母和袁宁大伯不都还在吗?”

    韩助理被问住了。

    韩助理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个比较靠谱的理由:“可能他父母还留了点东西,所以他二伯一家才把他接过去?”

    可惜章修严是个严谨的人:“那袁宁祖母和袁宁大伯为什么不要他父母留的东西?”祖屋分给了袁宁大伯,袁宁祖母也还在,袁宁在大伯那边住下不是更顺理成章吗?

    韩助理头皮发麻。他接袁宁时见袁宁二伯好赌,二婶贪财,想到章修文那边的情况后当机立断地当着袁宁的面说出“你被你二婶卖了”的事实。

    想到袁宁二婶临分别时还喊住他,千叮万嘱地让他记得寄照片。如果袁家二婶不是真贪财,他岂不是白做了恶人?

    韩助理说:“但他二婶确实收了两万块。”

    这样确凿的证据摆在眼前,章修严不再说话。刚才章修文决然地拿走那份材料,脸上没有丝毫犹豫,有的只是如释重负。章修严突然就想到了袁宁,袁宁还那么小,也经历过那种残酷到绝望的事吗?

    从韩助理说的情况来看,确实是一样的。

    贪财,好赌,暴力倾向——不管哪一个都足以让一个家庭陷入惨境,更何况他们还凑成了一家。

    这就是袁宁睡着睡着就缩成一团、经常做噩梦的原因吗?

    章修严皱起眉头。

    章先生最了解自己这个儿子。

    章先生问:“你很喜欢那孩子?”

    韩助理有些讶异地看向章修严。

    这个少年也会有“喜欢”这种感情?

    从韩助理第一次见到章修严开始,就觉得章修严身上就有着与他父亲相似的特质:冷漠、冷酷、杀伐果断。

    没想到章修严却一本正经地开口,说出两个令韩助理惊掉下巴的字:“喜欢。”

    一直到章修严出去了,韩助理都没回过神来。

    章先生敲敲桌子。

    韩助理连忙正了正身体。

    章先生露出淡淡的笑意:“这次修严居然这么坦率,我也很吃惊。”他看了眼韩助理,“但工作还是要做的,继续汇报。”

    韩助理连忙接着往下念报告。

    *

    章修严出了章先生书房,耳根有点发烫。他定了定神,走到自己房门前,又想起刚才溜走的小结巴,不由转身走了两步,敲响隔壁房门。

    袁宁跑着来把门打开。

    他从门缝里探出个脑袋,怯生生地看着章修严:“大、大哥?”

    章修严问:“今天的任务都完成了?”

    袁宁点头。

    章修严说:“给我检查一下。”

    袁宁说:“好!”说完他转身往里跑。

    刚跑出几步,袁宁又麻溜地倒回来,把门打开,乖乖邀请:“大、大哥你要进来吗?”

    章修严走了进去。

    袁宁把自己写的字都给章修严看。

    袁宁以前不识字,但父母都上过大学,平时也都用普通话交流,耳濡目染之下也能说一口标准普通话。有这个基础,袁宁又是勤快好学的,学起拼音之类的自然比别的小孩要快,除了最初几天腾出来学拼音之外,剩下的都是练习常用字、扩充词汇量了。

    章修严看着那写得整整齐齐的“作业”,心里很满意。他已经开始物色适合的人选,过些时候就找人来教袁宁练字。

    字这东西,还是从小抓起比较好。

    章修严说:“很不错。”

    袁宁两眼发亮。

    章修严说:“下午你孟老师会到园艺店去,你要不要再去看看?”

    袁宁惊喜:“可以吗?”他很担心那些花儿的情况,能去看看自然最好!

    章修严点头:“可以。”

    既然他们不要袁宁,那以后袁宁就是他们家的了。

    自己的弟弟什么的,多宠宠应该没关系吧?

    毕竟这小结巴还这么小……

第17章() 
《小牧场》/春溪笛晓

    第十七章

    下午章修严带着袁宁到园艺店。

    孟兆呆在第三层那间花房里,石槽中又多了不少花草,症状都与袁宁前两天见过的一样。

    老者也在,还有一个袁宁不认识的中年人,约莫四十来岁,精神好好,穿着粗布衣服和棉布鞋,有点像封建时代的打扮。他们都专注地研究着那萎蔫的花草,只有孟兆察觉袁宁和章修严的到来。

    袁宁喊:“老师!”

    中年人听到这称呼,与孟兆一起往门边看。见是个六七岁的小娃娃,中年人说:“孟兆,这就是你的学生?”

    孟兆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点点头:“是的,老师。”

    中年人和蔼地看向袁宁,开起了玩笑:“小朋友,你可得喊我一声师公才行。”

    袁宁很乖:“师公!”

    孟兆:“……”

    中年人敛了笑,说:“孟兆,你这次做得对,发现问题马上告诉我。不是我自夸,国内眼下肯来研究这个的人不多,我算是一个,南边的老侯算一个。研究这玩意儿是最得罪人的,还不容易让人相信。”他指了指石槽里的花,“现在是花,以后可能就是人了。”

    旁边的老者悚然而惊:“这病人真的会得吗?”他忙把自己昨天下午的发现说了出来,“这些花种在一位退休的老先生家里,旁边一些人家也移栽了不少,结果陆陆续续得了病。我听他们说,这两年他们那边很邪门,连出了几个骨癌!骨癌啊,以前可是很少的,一下子就出了好几个!”

    中年人面色凝重:“这么看来,污染已经很严重了。”

    “污染?”老者不解。

    “对,污染。”中年人毫不犹豫地回答,“这些植物生长的地方发生了严重的镉污染。镉污染不仅会影响植物,也会影响人的健康,严重的话甚至有可能诱发癌症。”

    袁宁听不太懂,但知道事情肯定很严重,不由关心地问:“那怎么办?”

    “切断污染源。”中年人顿了顿,长长地叹了口气,“停产、迁出、治理,然后等待。”

    “等待?”

    “等待污染减轻,”中年人无奈,“或者等待奇迹出现。”

    一旦土地被污染,污染情况可能会持续几十年甚至几百年。人工治理,顶多也只能减轻污染程度而已——所以说,指望污染影响彻底消失不亚于等待奇迹出现。

    袁宁茫然。

    那种萦绕在花儿身上的黑色丝线,难道没有任何办法对付吗?

    花儿们感受到袁宁的难过,都反过来安慰袁宁,说道:“没关系的,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大的忙。”“至少我们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了。”“不会传染给蔺爷爷真的太好了!”

    袁宁蹲下,伸手摸了摸其中一片萎蔫的叶子。就在他触碰到叶片时,他感觉指尖一片冰凉,那黑色丝线竟像是有生命似的缠上他的食指,好像要将他的手指切断!

    袁宁吓了一跳。

    那棵花儿拼命抖动枝叶,让那黑色丝线也跟着猛烈摇晃,最后黑色丝线摔了下去,叶片也缓缓飘落。

    那棵花儿变得更没精神了。

    袁宁不安极了,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随便碰你!”

    那棵花儿说:“我感觉得出来,它们正在吸收我们的生命力。我们本来就活不下去的,你不必向我们道歉。”

    袁宁怔怔地看着它。

    他不知道“死亡”是怎么一回事。

    但他讨厌死亡。

    那棵花儿说出了另一件事:“我们周围有一些很好的朋友。它们生长在那边不会生病,”花儿语气有些迟疑,“它们还说,土地里好像有它们很喜欢的食物。但我们不知道它们的名字叫什么——我觉得它们大概会有用处。我是说,假如它们喜欢吃的食物就是你们说的那种东西的话,那你们可以把它们种到那边去,让它们把那种东西都吃掉就好了吧?”

    袁宁由衷夸道:“你好聪明!我可以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

    那棵花儿说:“一棵花怎么可能会有名字?”

    袁宁说:“为什么没有呢?你们不是常常聊天吗?难道你们都不喊对方的名字?”

    那棵花儿说:“我们的生命本来就很短暂,周围的花又那么多,起名字做什么呢?起名字根本就是人类才做的无聊事情。”花儿虽然这么说,但突然很希望自己也拥有一个名字。即使它的生命那么短暂——即使它的生命马上就要结束了。

    “是这样吗?”袁宁不是很懂,“那要是你的朋友想你了,它应该在心里叫你什么?”

    “我们的生命很短暂,”那棵花儿强调,“我们才不会花时间去想念谁。”

    “可是——”

    “没有可是!”花儿生气了。

    “可我以后要是想起你了,该叫你什么?”袁宁坚持要问到底。

    花儿安静下来。

    不知怎地,它想起蔺奶奶还在世时,被蔺爷爷陪同着过来看它们。当时蔺奶奶惊讶地看着它,对蔺爷爷说:“老伴儿你快来看,这花儿开得可真漂亮,像雪白雪白的象牙。”

    过了好一会儿,花儿说:“象牙,我叫象牙。”

    袁宁说:“你开的花一定是白色的!”他记得象牙是白白的。

    花儿不再说话。

    袁宁想起花儿说的话,站了起来,侧耳听那中年人和孟兆商量治理方案。要联系市政厅切断污染源自不必说,他们需要研究的是怎么治理那片已经被污染得非常严重的土地。

    难道真的只能等待了吗?

    袁宁小心翼翼地插话:“那边是所有植物都生病了吗?”

    中年人望向他。

    老者说:“那倒不是,有些植物还长得比别的地方好!”

    袁宁小声发问:“那为什么有的植物生病,有的植物不生病?”

    孟兆两眼一亮,兴奋地对中年人说:“老师您说过,植物会选择性地吸收矿物质,您说会不会有植物可以富集镉,把土地里的镉都‘回收’了?”

    中年人面带思索。过了一会儿,他拍板定案:“这个思路很不错。我们这就去实地看看,如果真的能找到那样的植物,说不定真的能减轻污染,”说完后中年人转向袁宁,脸上感慨万千,“小朋友,你又立了一功啊!”

    袁宁腼腆地躲回章修严背后。

    他很想告诉中年人和孟兆这是花儿的功劳,却又明白不能暴…露自己的异常之处——于是袁宁只能暗暗对花儿说了声抱歉。

    花儿自然不会在意这些。

    它又不是人?在意这个做什么,袁宁能代为转达这件事、能帮到还没受害的其他同伴,可比被人夸两句有用多了。

    袁宁看着花儿们发问:“真的没办法治好它们了吗?”

    袁宁对花儿们的爱护让老者想起了故去的妻子。他向袁宁保证:“我会一直养着它们。”

    袁宁明白了,花儿们是真的没办法救回来了。

    回去的路上,袁宁忍不住开口:“大、大哥。”

    章修严看向他。

    袁宁问:“什么是污染?”在章修严面前,他感觉永远不需要隐藏自己的困惑。

    这个问题却让章修严有点沉默。

    什么是污染?

    章修严理理思路,才仔细地给袁宁说明:“在工业生产和我们生活的过程中,会产生一些可能破坏环境的东西,它们可能是气体、固体、液体。共同点是都会影响环境,影响动植物,最后反过来影响我们自己,”他顿了顿,“虽然有一系列的律法去限制污染物排放,但目前未知的污染物太多,未知的污染影响也太多——而处理污染物的成本又太高,所以有钻漏洞的、有明知故犯的、有瞒而不报的,管起来很难。”

    袁宁有点伤心。

    章修严说的东西他听不太懂,但“管起来很难”这句他听懂了。

    这是不是代表以后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会不会有更多人、更多花儿因为这样的事受到伤害?

    袁宁安安静静地坐着。

    章修严一直注视着袁宁,也没有再说话。

    等把袁宁带回家,章修严又跑了市立图书馆一趟,才转回章先生书房前敲门。

    这个时候章先生的工作正好告一段落。

    章先生见章修严又找过来,有点意外。

    章修严开门见山地说:“南乡出事了。”

    很难管,不代表管不了。只是想要管的话,光靠孟兆和他老师从学术方面去琢磨肯定不行,得说动章先生插手才行。

    章修严跟园艺店那边了解过,出问题的不仅是他们卖过去的花卉,还有当地的不少植物,粗略计算,目前大概有两个大村子和它们之间的土地全都被严重污染。

    这边虽然不是首都,但离首都很近,还有很多远近驰名的“贡品”。要是这方面出了事,那问题可就大了。

    章先生转到这边来才半年,很多方面都还使不上劲。眼下出了这桩事来得够巧,操作得当的话,南乡这一块的负责人全都要换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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