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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7章

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8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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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粉妖姬育青云上客者,兄所熟知,天下事不可局量,淤泥出莲花,粪土产芝菌,此不能顿遣者一也。

    这是说姗姗已经怀胎,不能随意弃遗,这头一条理由便下得十足。李侍尧瞟一眼姗姗,果见她下腹微微隆起,不禁莞尔一笑。再往下看,一条说姗姗已经因为自己开罪了鸨母,现今走投无路,设如驱走,其实是逼她自尽;一条说姗姗从良恪尽妇道,夜勤刀尺相伴膏火,“弟每遇枯坐,文思不属,微闻香泽,倚马万言,出鬼入神,惊天动地。两仪发耀于行中,列星迸落于纸上。江左烟月繁华,六朝金粉旧地。谢家调马之蹊,尚余芳草;王氏鼓楫之流,仍有文波。一旦怀蛟变化,立致青云,岂留连烟月,即属尘下士乎”这么一路层层说理,恳恳述情悠悠叙怀,姗姗之良贤,情事之无奈,己身之抱负,将古比今,揆情设议,娓娓汩汩,滔滔不绝,洋洒挥霍之间豪气毕现。飞流湍漱之余,又见小桥溪幽,李侍尧直看得情思并茂气荡肠回,见那收煞之处,密密麻麻重加圈点,显是前头众人传阅时所加。

    自古英雄,不能不豪情于帷幕。苏武于啮雪吞毡之时,而犹有胡妇之娶,而金兵破竹南下,能于黄天荡上,几制兀术于死命者,乃娶妓女梁氏之韩靳王也。及张德远辈,彼恂恂谨饬,王安石辈,终生无声色。何益于国家生民,社稷兴衰之数。

    惟兄赦弟之罪愆,发其不能顿遣之情,解三面之网,令弟得遂私愿。发二酉之藏,竞三余之秘,见子雪之肠,反思王之胃。不弋取大物为一家兴宠者,愿兄摈绝之,以为荡子之戒。皇天后土实闻斯语人去匆匆,言辞无叙,幸惟原宥!

    李侍尧看得情不自禁,忘神间一拍大腿说道:“好!”却见后边还附有其兄家书,写得亦颇有风趣,却是一封短简书悉,初意吾弟正当龙门之跃,青灯黄卷,铁砚磨穿尚不遑移情之时,乃游悠青楼,金灯销磨,妄作登徒子之思,是以致书薄让。今见字甚讶,与弟别未数时,笔下便已如此,弟不坠读书上进之志,新妇有相夫宜男之德,兄亦何求全责备于爱弟即当下帷苦读功课,试毕第与不第,速归故里,汝嫂亦思得见弟妇雅容也。

    他笑着:将书信还递给丁伯熙,说道:“方兄,看了令兄的信,我才一块石头落地,原来我还真替你捏一把汗呢!”方令诚正和身边的吴省钦说笑,见李侍尧和自己说话,忙转身问道:“怎么呢”李侍尧道:“曹生在里头替你立了军令状,名落孙山断魂归乡,新妇要扫地出门的哟!”

    “木先生也忒胶柱鼓瑟的了。”曹锡宝一手执杯小口啜着:笑道,“所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那时候侄儿也给他生下了,还能真的下了那个狠心留子逐母”方令诚道:“无碍的,我哥哥是个善性人,不过盼我替他争口气就是,他也是屡科不第的秋风老秀才了。”吴省钦道:“有这封皇皇巨书发科就是吉兆,方兄这回必定飞黄腾达的。”

    方令诚似乎有点泄气,自嘲地一笑说道:“这种事哪有一定之规呢走一步说一步罢咧,先太祖方灵皋天下骚坛执牛耳二十余年,康熙朝做到上书房白衣宰相,也终究没能越龙门一步。我长兄十二掇芹十三次入考,老之将至不能入鹿筵一席,考得悲心丧志,考得灰头土脸,考得闻考变色!像窦兰卿、王文韶、尤明堂那样一路春风连进三甲的,毕竟都是异数。我辈哪能指望这个侥幸呢”

    李侍尧起初还听得专注,至此忽然心中一动乾隆已点了自己主考,今儿和这群应考诸生泡堆儿算怎么回事思量瓜田李下之嫌竟是一阵慌乱,勉强一笑,说道:“也不是尽人都这样儿的。我见过多少人,都是下第之后发几天牢骚,骂骂考官瞎眼,然后撕文章烧墨卷,立誓再作冯妇。过不几时,气平技痒依然一个故我,寻朋友会同年比文章买讲章再搏龙门。几到榜上有名,牢骚也没了,瞎眼的也成了慧眼,哪里还想得起当日落魄时的光景儿呢啊唷——忘了一件要紧事,我得赶紧回去了!失陪——回见了!”说着,忙忙起身,向众人略一点头致意。丁伯熙、敬朝阁眨着:眼,巴巴地看着:他去了。

第539章 说差事牵连及邪教 遣余兴君臣游御苑() 
李侍尧算计着:乾隆要召见自己和于敏中安排春闱的事,一连几天在军机处守着,却都没有单独叫进。军机处纪昀和于敏中两个大臣轮班倒,都是和着:六部官员一同接见议事。他心里还在为有人暗算自己忐忑嘀咕,想窥探乾隆的心思意向,但与兵部的人进去,说的都是兆惠海兰察进军和阿桂的驻节关防,某处该架桥,某处道:路要修整,火药要防潮,营具应更换,淡水怎样供应诸事,有时和户部进去,说的又是灾馑赈济,河防漕运春耕种粮牛具一类。乾隆显得很累,满脸倦容听了,或允或不允一句话就了事跪安,几次想会议之后单独留下,苦于自己没有要紧公务奏对,看看乾隆脸色,只好随众退出。

    这日召见工部官员,由纪昀带着:引见,王八耻到军机处传旨“着:李侍尧一同进来。”李传尧正在大伙房吃早饭,听见旨意丢下碗便起身出来。纪昀已经等在门外,上下打量一眼李侍尧,笑道:“才进京几天日子,怎么瞧你没了机灵气儿像是有点忡怔,再不然就是没睡好觉赶紧把李大人的朝珠取来!”李侍尧这才觉得了,忙从太监手里接过朝珠挂在项上,一边随纪昀走,口里笑道:“在外头没上司,在这里没下司,凡事都得自己操心料理上回递牌子忘了带牌子,亏得了高云从撞见,才算进了乾清门。”

    “这就是京官和外官的分别。”纪昀点头道,“这里一个小章京就是四品,放出去到地方就不得了,在军机处想吃茶得自己提水,衣服脏了得自己洗!所以有‘进京的和尚出京的官’这一说。你忘了戴朝珠,那年白云观道:长张真人也是的,走道:儿上一提醒他慌了神,怕见了皇上失仪。我说你不是能驱鬼传狐调遣神将么打一道:令牌,着:六丁六甲神将速速把朝珠取来就是!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他一脸诙谐又说又比,李侍尧和两个太监听了都笑。因见工部侍郎陈索文和宝源局、河道:沟渠处、火药局、管理街道:衙门的几个司官都站在养心殿垂花门外等候,便站住了,问道:“这不是索文嘛——你们王司空没来”

    “王司空出缺丁忧了。”陈索文因这里是内苑禁地,不便行庭参礼,带着:几个司官一躬为礼,笑道,“如今是黄克己署理工部衙门。他去奉天查看太庙修缮工程去了。内廷请旨由我带着:来见皇上。”纪昀一笑即敛,肃然说道:“进见罢。”便带着:众人鱼贯而入,由王八耻引着:进东暖阁跪了。

    但此刻乾隆却不在殿中,王八耻只说了句“各位大人跪候,主子少时就来”便挑帘出去了。几个人跪在八宝琉璃屏前也不敢交谈说话,四个司官大约还是头一次到这个所在,悚息屏声伏在地下大气儿不敢出,陈索文垂头长跪目不斜视,李侍尧皱眉想着:乾隆不知问什么话,自己又该怎样回奏,只有纪昀放松些,隔帘望着:院中融融的阳光,也不知在想什么心事。满殿太监宫女几十个人,各按职事方位立定,静得连檐前雀鸟啾啾叫声都清晰入耳。一时听见王廉在回廊转角处说道:“主子回来了,茶水毛巾侍候!”接着:便听得外头一阵脚步声进来,杂沓响动,似乎不止乾隆一人。几个宫女也动起来,蹑着:脚步打热水涮毛巾,端参汤。连纪昀在内几个臣子忙都低伏了头。听着:太监挑帘声,乾隆青缎凉里皂靴踩在金砖上铿锵的橐橐声,纪昀以头轻轻触地,说道:“臣等恭候万岁圣驾!”

    “纪昀已经来了”乾隆说道,“你是工部的人吧——免礼,都进暖阁来吧。”因为离得近,乾隆的声音几乎就在头顶,纪昀、陈索文忙叩头答“是”。抬起头时,乾隆已经揩过脸,示意不要参汤,把毛巾放在银盘子里,进了东暖阁里。几个人望着:他背影又磕头谢恩,方才起身趋步入内,见乾隆摆手示意,小心翼翼斜签着:身子坐了木杌子上。陈索文觑着:眼偷看,乾隆已经盘膝坐了炕上,正好目光也扫过来,忙又低了头。乾隆一笑,说道:“今儿外头风和日丽,连着:几夜没有睡好,到御花园走了走,看几个阿哥练布库,朕也跟着:疏散了疏散,这会子倒觉畅快了不少——颙琰、颙琪、颙璇、颙瑆、颙璘——你们几个进来。”只听窗外颙琰的声气答应一声,接着:几个阿哥衣裳窸窣走进来,向炕上打了个千,一齐退后跪在隔栅子下面。暖阁里顿时便显得有点人满为患。

    人们望着:乾隆,等着:他说话,但乾隆一时却没有言语,脸色也变得有点不快,良久才道:“做什么脚步这样轻一头是你们的皇阿玛,一头是外头办事的臣子,蹑手蹑脚的全然没有皇家阿哥的雍容气度!再说了,纪昀也是你们毓庆宫的书房师傅,怎么大样得连个礼也不行,一句问安的话也没有嗯”

    他声音虽然并不严厉,但挑礼挑到这个分上,连纪昀也是头一遭遇上,李侍尧和工部官员们更是闻所未闻,一下子都僵住了。目瞪口呆坐直了身子,心头突突乱跳,手心里都捏出冷汗来。几个阿哥一下子都煞白了脸,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纪昀脑门子上也沁出一层细汗,他素知乾隆家法与康熙一脉相承,内臣严于外臣,宿卫近侍严于朝臣,子侄严于外戚——愈是贴己亲近,揆情撰礼愈是苛酷。要阿哥气度雍容,给师傅行礼原本无错,但这样挑剔到当众,无论受礼的和行礼的情何以堪眼见阿哥们试着:起身要谢罪行礼,纪昀一急,忙离座跪了赔笑说道:“爷们偶有失慎,是因为见了君父栗栗敬畏不敢造次——这是何等样尺寸森严之地,又是会议政务之时,臣焉敢坦然受礼请皇上免了臣局促不安之苦——各位爷,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你们都是三岁认字,六岁总角受教。天地君亲师,‘师’在五常之内,岂能轻忽怠懈读了书若不养气修德,就会变得自大轻狂,比之无知还要令人厌憎——既是纪昀求情,那就下不为例吧——今日回去作文,题目是——”乾隆想了想,“克己复礼为仁,斯善莫大焉——可听着:了明日把窗课本子进呈御览!”

    “是!”阿哥们如蒙大赦,一齐叩头谢恩,“谨记皇阿玛圣训!”

    乾隆这才颜色霁和了,看着:陈索文道:“你叫陈索文”陈索文余惊未息,一愣之下忙离座时乾隆笑着:摆手道:“坐,坐着:奏事,都这么闹起虚礼来就办不成事了——你是今年夏天引见到部的吧”陈索文见乾隆随和如同家人,这才镇定了些,躬身回道:“是。”乾隆偏着:脸想了想,又问“福建布政使有个叫陈索剑的,你们是一家的吧”

    “是,万岁爷记得不差。陈索剑是臣的胞弟。”

    “好嘛,你父亲教子有方,兄弟两个一为方面大员,一为朝廷卿贰之臣。”乾隆点头笑道,“这不多见。”陈索文听皇帝提到自己父亲,忙离座叩头回奏“这是皇上如天之恩,臣家祖上积德,遂能仰邀圣朝雨露,得侍于尧舜之侧——更有回皇上的话,臣父陈模祖于臣弟产后六月已见背于世。臣与索剑自幼失怙,全赖母亲纺绩缝穷洗衣过活,苦节操持使我兄弟得以成人,至今已四十年。今兄弟朱紫朝贵,母亲未进诰命,几次申报请予旌表建坊,都无下落”说着:已经沁出泪来。乾隆听着:便看纪昀,见纪昀微微摇头,因道:“这个事礼部有定例规程的。下去详明写奏章交给纪昀,自然还有恩旨。你们黄仕郎尚书从奉天回来再奏。”他扫视众人一眼,说道:“说差使吧。”

    按工部乃系六部最末一座,虽说都是“部”,就按职权责任而言,远不及吏礼刑兵户诸部那般繁紧冲要。大约是冷衙门的缘故,唐代干脆就叫冬官,尚书就叫冬官尚书,侍郎就叫冬官侍郎。清沿明制,工部的权已经大得多,管着:河工、水利、海塘、江防、沟渠、船政、矿物、陶冶,什么屯田、营作、修缮、柴炭、桥梁、渡口、渔辅、漕运、舟楫、军器作坊、造钱工场大到民生国脉,小到鸡毛蒜皮,但沾一个“工”字儿就和工部干连。其余五部的要缺官员和尚书侍郎大抵都要先在这个薄荷油衙门先磨几年,磨得什么都懂,什么都能敷衍而后就升迁出去。就它本衙门而言,实在是既没有权也没有钱且没有木钟可撞,离不了它又没有大施展余地的冷曹部。所以陈索文奏事只拣着:乾隆关心的河工漕运、屯田水利、火药工场几件细说,又让管理街道:衙门说了拓展圆明园拆迁民居需索银两的情形。

    李侍尧在旁一边听一边心里算账,这些用工支项太浩大了!单是拆迁民居一项,就耗用了四百万银子,占了其余各项总和还要多,到底是天家京城气派,这要放在省里,真是连想也不敢想纪昀却在心里一笔一笔加减算着:输赢账,和户部支出银项相互印证,时而点头,时而诧异。大约一顿饭工夫,几个司官说完,陈索文接着:又奏“红果园向西约百二里,原是飞放泊外官道。那里原是有一座玄女庙,自从康熙朝伪朱三太子案子之后已经倾圮,这几年忽然香火又旺盛起来,善男信女每天有几千人进香。这里正当圆明园西门,工部去拆,上万的香客跪地拦阻。顺天府的衙役家属也有信民。工部前任尚书王化愚担心硬拆激起事端,说暂时留着,待请旨后施行。现王化愚丁忧出缺,黄仕郎出差去了奉天,请万岁旨意裁夺。”

    “唔——玄女庙”乾隆一边听司官回事,一边执笔在纸上点画录记着:什么,听到这里停住了,问纪昀道,“玄女庙是正祀还是淫祀!”纪昀忙道:“回万岁,玄女为上古神女,又称九天玄女,俗称‘九天娘娘’。黄帝战蚩尤于逐鹿,玄女下降助战,制夔牛鼓八十面,遂破蚩尤。载在黄帝内经,是正祀。不过既已倾圮已复兴旺,其中难说没有别的原故。方今京师直隶盛传天理邪教,往往借庙借神倡言造乱,名为祭神,其实假神道:传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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