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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6章

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446章

小说: 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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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长?快,快请。”

    贾士芳仿佛永远只是一身装束。皂衣皂靴,一顶雷阳巾显得略大一点,连额头都遮住了,孤拐脸上亮晶晶的,像是刚刚用水洗过,白得毫无血色,却是滴汗全无。他站在门口朝三个人看了一眼,微笑道:“适才已经和十三爷神会,这位是三爷,这位是七爷吧?”

    “是,宗室里排行各房叫法不一,也有把我排在老六的。”弘皎惊异地打量着贾士芳,说道:“这是三爷。”此时允祥已是双眸炯炯,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位奇人,却一声不吭。

    贾士芳向允祥一揖,走到榻前,俯身轻声道:“十三爷,贫道稽首了!你的病不相干的,这会子已经好些了,是么?”

    “是,我觉得不晕了,眼睛似乎也清亮了些。”

    “不是‘似乎’,其实心明了,自然眼亮。十三爷,你胃气不展,饮食有亏啊!想不想吃点东西,比如桂花糕?”

    “桂花糕?”允祥眼睛一亮,竟不自禁咽了一口口水,“真的,我怎么就没想到它?我真的肚里饥,想吃呢!”弘皎早已看愣了,过去三天里头,父亲只勉强喝过两小碗粳米粥!醒过神便一迭连声命人“取桂花糕来!”

    贾士芳含笑看着允祥吃完两块桂花糕,亲自从银瓶里倒了一杯水递过去,允祥接过来滋咕滋咕居然一气饮尽,畅快地喘了一口气,笑道;“总有两年没有这样畅快饮食了,谢谢你,你怎么捣弄的,也没见你发功行气,烧符驱邪的呀!”“十三爷,道藏三十六部经共一百八十七万六千三百八十卷。可洞真经者仅通‘上炼’之术,习洞本经者仅知‘按摩’之法,习洞神经的略明‘黄庭’之道而已。万法通幽,岂能一格构之?”贾士芳徐徐而言,“那种故作玄妙,装神弄鬼之辈,原是道家下乘之辈的勾当,十三爷叫他们哄了!——你想不想起来动动?”

    “当然想。”

    “能做到不能?”

    “恐怕不能。”

    “你能的。”贾士芳笑道,“人人都能走路,十三爷英雄豪迈一世,反而不能?你起来,自己下地,趿上鞋子走几步看看。”

    允祥听着他的话,好像从很远处传来,又好像清晰得耳语一样,五脏中格格微响,像有一股热气在推撼着涩滞已久的经络。一个念头“试试何妨”刚刚闪过,已经不由自主推枕而起,恍惚之间已站立在地!

    “我起来了!”他惊喜叫道,通身的不适刹那间消失得干干净净,试着走了几步,居然脚步健稳,高兴得扬臂大呼:“我能走了!哈哈哈哈”他舒展双脚,甩着臂膀冲出门去。

    净心精舍所有的太监宫女都惊呆了,如果不是眼前活灵灵的事实,就说是神仙下凡他们也不信允祥的病能好得这么快!弘皎用虔诚得近乎崇拜的目光凝视着毫无自矜之容的贾士芳,“扑通”一声长跪在地连磕三个响头,说道:“活神仙!你救了我阿玛的命,我给你起一座观,要赛过白云观!”

    “不是救命,是治病。”贾士芳目光幽幽地看着院外欣喜适意正在散步的允祥,微笑道,“任谁的命都是本自生灭,非大善大恶不能移。十三爷命不该绝,沉疴自然能起。”弘时看着这一切,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皇阿玛也有病在身,我要荐仙长进内给他老人家疗治疗治!”

    说话间允祥已经回来,说道:“这一身汗出得痛快!”便脱外边大衣裳。弘皎忙要阻拦,刚说了句“看冒了风”。贾士芳便道:“不妨事的。焉有冒风之理?方才居士许愿给我盖道观,我云游天下救物济人,其实用不着。现在就住白云观,只是当客人不便,要能知会那里张真人,将我的篆籍收在观中,就足感厚爱了。”“这个有什么难为的?我回去就用印,叫顺天府办。”弘时笑道,“要不是张真人早已敕封过,就要你主持白云观也是理所当然!”

    “道长,能不能就留在这里?”允祥坐了炕对面的椅子里,揩着汗笑道:“生死人而肉白骨这是大能耐,大本领。据小王看,凡有大本领人所不及之能耐者,必遭庸者之忌,在外于你无益。我愿随道长学一点吐纳性命之道,皇上龙体欠安已久,就便儿可以随时调理。”贾士芳随意端坐在允祥对面,笑道:“什么都讲究缘分。皇上的病如果该是贫道治好,他自然要召贫道去的。就比如王爷您,如果心里压根不信我,我来了也是束手无策。请十三爷留意,贫道闲云野鹤之人,不愿受一点规矩拘束。”他站起身来,对弘皎说道:“王爷原来吃的药还可以接着吃。不吃也没要紧,随意儿些,想走动就走动,想吃就吃些东西。这也忌,那也忌,世间庸医常以此卖弄学识误人性命——贫道告辞,观里许多病人巴巴地等着呢!”

    一语提醒了弘时,园里也有多少要紧事等着他办,忙也起身辞出来,弘皎直送他们出门口才回去。弘时掏出金表看看,对贾士芳道:“回头怡亲王必定有重礼谢你,我无物可赠,这块表是个稀罕物儿,捐给你,好么?”贾士芳莞尔一笑,说道:“我是天下最懒散人,表于你有用,于我实没有一点用处。我晓得,三爷想让我推一推休咎,可以实言相告,君王侯相命系于天,非尘间术士所能预知。但敬天守命,莫不所向唯吉,大抵有所克削,都因是自克,虽有天命亦不可恃。目下王爷正在熏灼之时,因时而导势,祺祥自在。”说罢飘然而去。弘时听着这话泛得毫无边际,只一笑当即升轿而去。弘时刚到园门口,便见光禄寺寺卿弘晏站在双闸口东张西望,他是康熙长子大千岁允的大世子,地地道道的弘字辈大哥,已经四十五六岁了。允被搏圈禁时,他在黑龙江跟着巴海练兵,康熙晏驾时他又在岳钟麒军中应差,年羹尧败事他又恰在江西催粮,小心谨慎得逢人就笑,从不在背后说一句别人短长。有这些好处加上几次事变都不沾包,因而父亲的事不但没有连累他,秩位还多少升迁了一点。弘时下轿,一边精神抖擞往园子里走,一边打招呼:“大哥!在这等谁呢?”

    “是三弟呐!”弘晏一溜小跑过来,胖乎乎的肉一步一颤,到跟前笑眯眯说道:“你是当家人哩,大哥不找你找谁呢?”弘时看左右进进出出的人太多,笑道:“大哥,走,里头慢慢谈。”

    于是兄弟二人联袂而入,一路上到露华楼张廷玉那里的官员很多,还有来来往往在园里各处当差的太监见他们过来,纷纷侧身避道,请安的,问好的,故作庄重的,彬彬有礼的各色人物俱有。直到进了韵松轩,弘晏才觉心里安生。因见外厢有几个官员跪着候见,弘晏屁股略一落座便笑道:“我方才从户部过来。宗学里两处房屋都破败了,今年幸亏雨少,不的早塌了,得要五千两银子修缮。还有咱们小字辈的兄弟下半年学费,得一万多银子,平郡王、英郡王、车骑都尉将军允家三位郡主下嫁,两位五千的,一位二千的”

    “大哥嗦的多了我也记不着。”弘时笑道,“你无非想要点银子,说个码子给兄弟就是了。”“到底兄弟是如今摄政王!”弘晏笑道,“手面气魄风度都出尖儿的,我方才和你一道儿走就想:今番也算狐假虎威呢!——我要五万七千两。”弘时不禁一笑,扯过一张条子在上头批了几行字交给弘晏,说道:“这里忙,不虚留哥哥多坐了。说归根儿,我们一个爷。记住这就成了,说不到虎还是狐的——别的没有事了吧?”

    弘晏接了条子要走,又站住了脚,说道:“内务府昨个禀上来,二叔的病只怕不好呢!昨儿只吃了一碗稀粥,今儿水米都不进。内务府看管的人好歹劝着,中午才喝了半碗参汤。太医院这会子去人守护,二叔已经昏晕不知人事,只口口声声要见皇上一面再西去。——你看,皇上这会子又不在北京,可怎么好呢?”

    “我知道你的意思。”弘时皱起了眉头,“还有你父亲,就关在二伯伯隔院,如今疯得越发连人都不认得了。你想去看看他,是么?”

    “不不不!”弘晏惊恐地向后趔了一下,双手摇着说道:“我父亲是乱臣贼子,我是国家忠良。三纲之内君臣大义为首,我怎么会想到他!”弘时道:“就是想也不是罪,值得大哥吓得这样?如今可真够热闹,阿其那得了干呕的症候,塞思黑在保定肚子疼,允在张家口‘眩晕不能自立’,十三叔和李卫咳血,田文镜肝病,大伯伯疯了,二伯伯病危”没有说完自己已经先笑了,“人仔细想来,竟都是累出来的病,连皇上——”他想说雍正的病也是累的,话到口边改成“也为这个焦心呢”。

    弘时站起来悠了几步,脸上已经没了笑容,“大哥先回去。二伯伯和大伯伯那里,我一会就指使太医院,派最好的郎中去看脉。咸安宫上驷院都是要紧去处,内务府宗人府是朝廷直接管,也受你理藩院节制。告诉他们,就说我的话,两处太监都要换一换。如今朝廷仍是多事之秋,他们垂死之人,不要沾包儿最好。”弘晏满心的话,允是当过四十年太子的人,如今病危,至不济弘时弘历也要去探视一下,自己随同前往,或许有机会探望一下父亲。谁知这位三爷对自己尽自礼数周到客气十分,连提也没提这档子事,心里一凉,搭讪着便起身告辞。

    “大哥走好,有事只管找我!”弘时目送他出了韵松轩客厅,对身边太监道:“我进来时见九门提督图里琛在外间候着,请他进来吧。”那太监答应着出来转了一遭,回来禀道:“王爷,图军门见大爷进来说话,先去见张中堂了,说稍等等再来。”弘时心里一阵不快,略一思量,笑道:“那就先叫顺天府府尹汤敬吾进来。”

    “汤敬吾进来了。”与他同时进来的还有上书房奏事处司官李文成,李文成抱着一厚叠已经拆封的奏折,轻轻放在卷案上,然后才打千儿行礼,说道:“王爷,卑职刚从风华楼过来。这些折子张中堂都看过了,方先生摘要,连日加急递了皇上行在。上头划了圈儿的是要紧奏议,都放在上头。没有放到目录里,张中堂特意关照王爷,留心看保定胡什礼的折子。”

    “老汤请坐。”弘时摆手示意汤敬吾坐下,抽过目录来看,前面几份是山东山西和直隶藩司报称“久旱无雨,秋赋可虑”请求朝廷予为地步,早筹赈灾粮食调拨备用的,其余的几乎清一色的是议论田李之争。尽自军机处批交六部时,批文上明写“实心王事者自有公论,党援私结之风断不可长”。但从奏折题目看,左田右李的折子还有一少半。弘时略一过目便撂了案上,见李文成要退出去,又叫住了说道:“岳钟麒军里要两千架牛皮帐篷,那个片子军机处批了没有?目录上没有见。你告诉张相,我见过人就过去。”李文成忙躬身回道:“岳军门那是密折,皇上批转了军机处,张中堂已经处置过了,原折退回皇上,所以目录上没有。再回王爷,废太子允病危。方才宝亲王爷约了张相和方相去探视,这会子只怕在路上走呢!”

    弘时心头一顿,突然有一种受嫉妒被冷落的感觉,呆了一呆,摆手道:“你去吧。”因见图里琛微微瘸着腿,马刺踏得地板叽叮作响昂然进来,弘时漠然一摆手道:“不用行礼了。刚刚儿我还派人去叫你,老汤也在这里,我们谈谈。”

    汤敬吾咳嗽一声正要说话,图里琛却抢先说道:“我先说。天气早已入暑,我们军里常用的凉药还没发下来;还有夏装,顶不到秋凉就稀烂了。我下去看看,军士们都乱骂。有的营传痢疾,一倒一片,连操都练不成。请三爷早点调拨些绿豆、甘草二花黄柏黄连。这是半点也耽误不得的。”汤敬吾笑道:“我们说的是同一件事。驻德化门的兵士和丰台大营的人,为争买药在德化桐君店前大打出手,一个店砸得稀烂,店主人告到我那里,凶手又拿不住。请示三爷和图军门张雨军门,怎么平息了这事不伤和气,药店那边也要有所敷衍。”

    “这件事我听说了。”弘时看了一眼图里琛,不知怎的,他一直觉得这个满身傲气的家伙有点看不起自己。但图里琛原在东北与罗刹周旋,是有名的孤胆将军,擒拿诺敏是在他威势正盛之时,故是最得雍正信赖的满洲哈喇珠子。他也不敢开罪过甚。因又笑道:“店铺砸坏物品,由顺天府赔偿。图将军,闹事为首的也要惩戒,这样才能平复人心。张雨那边我去说,你这边自己处置,要带枷示众!”

    图里琛其实对弘时也没什么成见,他天生的不苟言笑,加上颏下那道长长的刀疤,谁瞧了也有些心障。听弘时说“枷号”,图里琛冷然一笑说道:“我的人已经处置过了,为首三人袅首军中示众。其余的十四人枷号三日。汤大人可以去看。但药材还是得给,三爷,这误不得。”

    “我稍等一会就叫户部星火来办。”弘时说道,“我想找你们另有差使。阿其那塞思黑和允的囚拘,无论在京在外,都归你两家管。他们是犯罪抄过家的,还都带着家眷和大群的奴才左右侍候。这样守刑,未免太舒服了。这些家人,如何柱儿、公普奇、雅齐布、翁牛行、吴达礼、毛太佟宝,自己逍遥法外不说,还到处捏造谣言,传闻宫闱秘事,诽谤圣祖当今。不追究他们当初助纣为虐仗势欺人的罪,按现在的罪,也断不能再留京师逍遥法外为非作歹!”

    弘时接连点了许多人的名字,有的是允禩允禟门下已革犯罪官员,有些则是允府中太监家奴。主子失势被圈禁,奴才们不服,四处串着搬弄是非,历来都有,单允禩府两千家人,抄家拿问走了不到一千,还有一千余人,有指着主人四处告穷借贷的,有熟门熟路各衙门串着吃帮边子官司饭的,有在酒肆大街使酒骂座指桑说槐的种种不法情事皆都有的。弘时齐根儿耨了扔出京外,无论图里琛和汤敬吾都觉得省心。汤敬吾先就鼓掌称善,“三爷,这样最好!这干子二太爷们故意寻事,有时真气得干咽,那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活似一堆剁不烂煮不熟的滚刀肉!远远的打发出去,不但我们耳根清净,就是八——阿其那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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