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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304章

小说: 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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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跪了赔笑道:“王爷错怪了我们。原本都在东书房读书来着,墨雨来说邬世伯回来了。王爷又不在,怕冷落了邬世伯,我们过去”

    “邬先生回来了?”胤精神一振,顿时将众人的过错丢到九霄云外,眉头轻轻抖了一下,也不管众人长短,甩手便进了月洞门,周用诚向众人扮了个鬼脸儿便忙跟了进去。

    胤匆匆进园,踅过一片竹林,早见邬思道已站在亭子台阶前等候。他站住了脚,仔细打量一眼神定气静的邬思道,向前跨了一步,嗫嚅了一下想说什么又住了口,矜持地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邬先生,久违了!身子骨儿倒像比离京时结实了些。”

    “请四爷安!”邬思道拱拱手,他也在仔细审量胤,从头到脚仍是干净利落一丝不乱,只脸色苍白些,眼圈有点发暗,便笑道:“屋里刚生火,炭气太重,我陪四爷园子里走走如何?”胤点了点头,示意周用诚搀了邬思道,一道儿在落了叶的垂柳间散步。两个人都是十分深沉的人,彼此依托,都有一种踏实温馨的亲切心景,却久久都没有说话。走了两箭远近,胤方吁了一口气,邬思道问道:“四爷,您隐忧很重啊?”

    胤折一根柳条,望着池中缓缓游动的青鲢,沉重地说道:“昔日东林士人有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局势艰难如此,我能不焦虑?唉不瞒你说,这一阵子我真是度日如年,又像独身一人穿行一个暗无天日的胡同,无一人可谈,无一人可问,无一人指迷津,也不知尽头何处。风急天寒路暗我是什么况味?”说罢,又是一声悠长的叹息,“我真怕你一去不回,或者——”

    “或者畏难不肯回来,是么?”邬思道哑然失笑,叹道:“王爷以友道待我,粉身碎骨也只是寻常之报,焉敢苟且?我回京已经五天了!”

    胤一下子站住了脚,诧异地看着邬思道。邬思道徐徐说道:“我在四川知道京中变故,即开始收集邸报和朝廷文书,回京后看完了四爷书房里所有案卷。用诚、墨雨、文觉、性音走马灯儿似的为我探听信息,朝局,我已经了如指掌!今日,朝旨颁布八爷门人黑硕哲为礼部尚书、保过八爷的张廷枢重为工部尚书、揆叙进封左都御史、三阿哥的门人赫寿当了江南总督——四爷回府这么早,是不是为这些事愁怅呀?”胤怔了一下,摇头道:“这些除授黜免宦海中平常事,本来无关我的疼痒。但上书房事前不和我关照,事后也不征询我的意见,聋子耳朵似的摆在那里,我这个管事亲王当得好没味道!”邬思道格格笑道:“四爷每日价口口声声想当‘闲人’,如今求仁得仁,倒不自在起来?”胤被他揶揄得也是一笑,又叹道:“我虽说没野心,也还想落个直过儿,更不想叫鼠辈们笑话我。”

    “天太黑了。”邬思道突兀说道。见胤盯视自己,又道:“四爷方才说的穿越胡同,很有意思,其实四爷早已走出了胡同,只是天太黑,伸手不见五指,您以为还在胡同中罢了!四爷,不知不觉中皇上已经变法,您看不出来么?”胤倏然收住脚步,惊异地看着邬思道没吱声。邬思道细长的手指交错握着,款款说道:“万岁已经收了帝权,一切圣躬独裁,所有阿哥都剥掉了参赞之权,只留下办事之权,上书房也只是遵旨处置朝务而已。不如此,朝局难以稳定啊!”胤点点头道:“这我看出来了,不过这也算不上什么‘变法’。康熙四十二年前本就是这个样子。”“有所不同。”邬思道微笑道,“前一次放权,为了历练太子;这一次收权,为了考察所有阿哥品学才识。万岁,他决意不立太子了!”

    胤全身一震,仿佛一道极亮的光从脑海中划过,旋即又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

    “这样作,至少有三个好处。”邬思道缓步踱着,徐徐说道,“一、皇权可以独揽,政务不致梗阻;立的太子无能,有损皇上治化,立的太子精明强干,又容易与皇上分庭抗礼,对皇上、朝廷、社稷、百姓都不利。”

    “唔。”

    “二、可免阿哥拉帮结派、结党营私。不立太子,朝臣们不知道将来谁能入继大统,就不敢轻易涉足阿哥党争之中,将来新主当政,容易事权统一。”

    “嗯。”

    “三、”邬思道双眸炯炯,“皇上内有方苞、外有张廷玉马齐佐理政务,可以放心令阿哥们各自办差,他站在高处,细细体察各位爷的品行才能,以有生余年,选出一个最满意的阿哥接这个九五之尊!”

    胤至此犹如醍醐灌顶,满心满目一片清亮,呵呵笑道:“说得实在入木三分。可笑老八痴心,满心盘算着要进毓庆宫呢!据这么看来,谁做太子的心越盛,谁就要倒个大霉!倒合了佛家一句精义——争是不争,不争是争!”

    “妙哉斯言!”邬思道拊掌叹道,“这八个字我就寻思不来,毕竟四爷灵秀独钟!请四爷尽自安心,天命攸归定数所在,凭谁不能扭转的!”胤笑着笑着,又沉郁下来,他想到了十三阿哥胤祥。邬思道却只顾说道:“四爷想:如果真的立太子,上书房诸人能这么安心办事?诏命也早就下来了!十三爷有什么过错?硬囚了起来!还不是怕他在外头替四爷去‘争’?!”

    这一下歪打正着,恰恰击中胤隐忧最深的心事,一天乌云化解得干干净净,怔了一下,半晌才道:“今日劈破旁门,才见到明月如洗!”

第255章 忙党争孝子忘母寿 对陵丘兄弟叹世情() 
一团乱麻似的朝局经邬思道一番解剖,立时显得泾渭分明。多少日子焦虑不安的胤一下子放松了,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一边穿衣服一边抱怨侍候在旁的年氏:“我几时起得这样迟过?原说过今儿还要去一趟铸钱司的,可不是误了?你在府里这些年,不懂我的规矩!”年氏赔笑给他结着绦子,说道:“主子这可冤了我,昨夜你进门就说,今儿要睡个囫囵觉了,我敢惊动么?再说福晋也有话,王爷这些日子心绪不宁,要变着法儿宽慰王爷,请王爷好生歇歇。户部方才来了个姓王的堂官,问王爷几时去户部,他们要不要等王爷。我看主子睡得正香,就叫周用诚打发了他去。”胤正在漱口,将水吐了漱盂里,问道:“你怎么打发的?”

    “我说王爷一大早就进宫去了,今儿是德娘娘圣诞,恐怕午前不能下来的。”年氏笑道,“部里的事请王老爷照四爷的吩咐裁度着办,四爷从宫里出来必定要去部里的。”

    一语提醒了胤,今儿十一月二十三,可不正是自己生母德贵妃乌雅氏的生日?这一向昏头涨脑,竟忘得干干净净!怔了一下方道:“寿礼送进去了没有?夜来我还着实惦记着,娘娘最爱惠绣,早就叫你哥子采办,至今也没有个影响,奴才们办差是越来越不经心了!”年氏情知他是忘了,见挑剔到自己哥哥,红了脸,一声不敢递回话。正说着,福晋挑帘进来,胤便道:“叫人给我弄点吃的,略进一点,我得赶紧进宫去!”福晋笑道:“这也犯不着着急。礼,前日就送进去了,昨儿我带着年氏几个还有儿子们都进去见了。娘娘高兴着呢!说了,孝敬不孝敬,不在这些虚礼上,四爷十四爷给她露脸,实心读书办事,就不受礼也是欢喜的。”

    “是!”胤听母亲有话,忙躬身答应一声,又道:“你们想得比我周到。不过我空手去见娘娘总归不好,把羹尧送的羊奶蜜橘带六篓,还有娘娘爱用的酒枣,带十二坛!”年氏忙道:“方才主子说惠绣,我那里还有一幅璇玑图,原是预备着给主子上寿的——四边儿上还挑着不断头万字儿,既是娘娘爱见,权作寿礼进上去,再写信给年羹尧,叫他另给主子物色,不是两全了?”胤被她们说得高兴起来,笑道:“我寿不寿的打什么紧?甚好,就这么着!”说着便吃饭。福晋见他颜色霁和,徐徐进言道:“昨儿门上几个奴才斗牌,违了你的制度,高福儿一回来就都撤了差使,不知道你还要怎么处分?我听说几个奴才吓得饭都吃不下,再说,高福儿的侄子也在里头。依着我说,得罢手且罢手,饶过他们一回也就是了。”胤仰脸想了想,笑道:“看来我是管事太多了。依着我说,这群杀才还不如芦芦那条狗,都该发落到庄子上去!既是你讨情,我索性往后不管这些事,除了书房和粘竿处的人,由你处置,这才是正理。你只记一条,小人难养,宁可严一点,内言不出,外言不入,才是处常安宁之法。如今情势,我精神也顾不到府里,你多操点心吧。”

    正说着,廊下鹦鹉在笼中跳着叫道:“来客了,翠屏挑帘子!”便听门外有人笑道:“这鸟儿倒有眼色,怎么知道我是客?”帘子一闪,却是十四阿哥胤,穿着金龙袍,戴着东珠冠晃过来,唬得年氏忙闪进内房。胤手中拿着把湘妃竹扇,向胤和福晋一拱,笑嘻嘻道:“四哥、四嫂吉祥!四哥这早晚才吃饭啊?”

    “坐,坐!”胤笑了笑,用筷子点了点面前的座儿,“你只管坐,我立时就吃完,咱们一块儿进去——年氏,十四爷又不是外人,你紧躲个什么?泡茶来!”一边将碟子里的雪里红倒进碗里,将米饭搅了搅,拨拉着吃了。

    胤见他饮食如此单调,案上撒了几粒米都用筷子捡起吃了,又用白水冲涮着喝,心下暗自惊讶,诧异着接过年氏捧过的茶,正沉吟着,福晋在旁笑道:“十四叔,好些日子你不登我的门了。方才你哥还说,吃过饭约你一块进去给娘娘拜寿呢!没的叫娘娘想着,嫡亲同胞兄弟也生分了。”

    一句话说得胤也慌了神,原来他忘得比胤还要干净!强自镇静着喝了一口茶,胤已经有了主意,嘻嘻一笑说道:“我就是为这件事来请嫂子帮忙呢。娘娘的寿礼秋天我就叫人出去办了,是一幅‘瀛洲九老对弈图’,还有一个玉观音。玉观音是昨个儿才从云南运到,和真人一般大儿,处处都好,可惜了路上颠簸,手臂上玉光蹭毛了巴掌大一片,寻思来寻思去,只有请出嫂子家常供奉的观音先送进去,回头把我那尊请到嫂子这儿,这么着可成?这就算四哥和嫂子成全了兄弟一片孝心,你们也不吃亏”胤已经吃完了饭,起身笑道:“自己兄弟,有什么说的?寿面恐怕你也未必预备,我倒预备了二百斤银丝京挂,一起送进去,算我们各送一百斤,如何?”胤喜的起身打拱,说道:“谢四哥四嫂,这么着更周全了。”说着和胤联袂走出雍和宫,胤便吩咐随从:“回府把那架镶金九老对弈图屏风好生抬到长春宫,给娘娘上寿。告诉家里,我跟四爷已经一块进去了!”

    “老十四,”胤上了马,一手执辔,回头看了看胤,说道:“你不单为进宫庆寿来见我的吧?”胤在马上一纵一送走着,似乎有点心不在焉,良久才道:“是。我心里焦闷,也想和四哥聊聊。原先不办差,站在干岸上看你办差,觉得稀松平常,管了兵部才晓得,办差的人在荆棘刺窝儿里,旁人还看着光鲜!万岁爷当年西征,在榆林设了粮库,里头还存着四十万石粮,榆林城今非昔比,城外的沙丘已经差不多和城墙平了,一场风沙过去,城里人要挖开沙才能出去。长此下去怎么行?我想把城外的沙清清,兵部说是户部的事,户部说是工部的事,工部说榆林早已没有什么居民百姓,驻的都是兵,所以是兵部的事!想想只好来找你商议,得拿出个法子来。”胤愣了愣,说道:“这事我听马齐说过。既然闹沙灾,城里又没了百姓,听说有时连井都淹没了,不如干脆都迁出来,粮库也迁了,省了多少事!”

    胤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榆林粮库撤不得,将来大军如果西征,这里没有军粮支应,那是了不得的。老十三没出事前,我们两个在木图沙盘上不知摆布了多少次,寻不出个能代替它的地方儿!听说这里设卫设厅建立粮库,是周培公将军的建议,熙朝名将都一个个去了,能打仗的是越来越少了”说着叹息一声,言下不胜感慨,“阿哥里头就十三哥还懂军事,他这一出事,我连个能商量点事的知己兄弟也没了——四哥,你最有肝胆的,十三哥素常又最要好,你不能保他一本么?”胤目光霍地一跳,迅速闪了胤一眼,胤怔了一下,笑道:“你怎么这样儿看我?你必是想,这个‘八爷党’今儿是怎么了?保起十三阿哥来了?其实天晓得我是个什么党!我就是我自己,我凭我的本心去处事做人!”

    “唔”胤被他说得莞尔一笑,倏地一个念头闪过:莫非这个胆大妄为的兄弟也猜到了皇帝不立太子的真意,要自立门户,拉自己做帮手么?因试探道:“我一个人保恐怕落单,要加上你,再拉上老八他们一齐来保,只怕才能保得下呢!”胤笑道:“叫八哥来保十三哥,那是与虎谋皮,他恨不得十三哥死了才好呢!四哥要不敢开头儿,我先上本保,要是万岁有活口儿,你再上。要是连我也触了霉头儿,四哥你保我一本,足感厚爱!”胤扑哧一笑,说道:“你真的以为我胆小?实话告诉你,保十三阿哥的密折早就上去了,是我独自具本!”

    胤脸上掠过一丝失望的神色,换转了话题,说道:“那就等等再说,看万岁爷什么章程。榆林的事恐怕也得写一个本章。和阿拉布坦这一仗迟早要打的,不能掉以轻心。西边打仗,打的什么?其实就是打粮食仗!谁的军备足粮道通,谁就赢了!”胤微微一笑,没有答话,努嘴儿说道:“西华门到了!”

    德妃乌雅氏的寝宫在体元殿后的长春宫。这个地方原是元末明初有名的丹术士邱处机为皇帝炼丹的道观,邱处机号“长春子”,因改名为长春宫,邱处机移到白云观,这处宫荒芜了几百年,蒿蓬满院獾狐出没,人人躲着这个地方走。偏是乌雅氏爱僻静,康熙二十七年晋位贵妃,她就选了这个地方重加修葺,作为自己的起居之地。胤胤从养心殿西侧夹道迤逦进来,早见一起起贺寿的宫人命妇出出进进,熙熙攘攘十分热闹,心知宫里嫔妃贺寿的尚未散去,此刻进去大家回避甚不便当,便远远地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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