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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章

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292章

小说: 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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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老道确有点邪门。”胤祥说道,“许多人亲见的,不但在八爷府,就是给别的人相面,也是百无一失!他就能从众人里头认出八哥,还看到白气贯顶!”邬思道笑道:“哦?白气贯顶?荆轲昔日西行辞秦,燕太子丹在易水之滨为其送行,荆轲仰天而歌‘风潇潇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于是有白虹贯日,这是史籍记‘白气’的第一笔。既悲且丧,哪有半点好处?按五行之理,白气为西方金气,主刀兵凶危,王上加白绝无吉利可言。我索性说破了,当年燕王朱棣起兵靖难,夜里梦到雪打湿帽子,觉得不吉利,周颠为坚他南下之志,安慰说‘王上加白乃是‘皇’字。张德明欺众人不知典,捏造得拙劣不堪,偏偏连你们这些精明人都蒙了鼓里去!”胤祥瞠目看着变得神采奕奕的邬思道,问道:“那——‘美’字呢?拆开难道不是‘八王大’?”

    邬思道应口答道:“阿哥都是金枝玉叶,说个‘大’字有何妨?按美字亦可拆‘八大王’、‘大八王’‘王大八’、‘王八大’、‘大王八’你听听,这都是些什么好玩艺”一语未终,众人已是哄堂大笑。胤原是一本正经听得入神,也禁不住一口茶喷了出来,又问:“还有个‘佳’字呢!先生又作何解释?”

    “佳字嘛,”邬思道兴致勃勃说道,“一人执圭乃是宰相奏事,古时相臣入朝,担心紧要政务遗忘,将要目记载于圭片上,当胸秉奏以示诚敬,谁说过执圭的就一定是皇帝?观此字形‘圭’字似‘主’易非主,乃是‘不成人主’之意,张德明妖言媚上,姑妄言之,本可一笑置之的事,八爷就着了迷!”

    一席话滔滔不绝,说得众人心里一片清爽。胤祥听得手舞足蹈,笑道:“可谓要言妙道!坎儿弄瓶酒来,我得浮一大白!嘿,你有这一手,怎么不早露出来——趁着兴头,你给我看看相!”坎儿就侍候在窗户旁边,忽闪着迷迷糊糊的眼听得入神,忙答应一声,进里头取出一瓶茅台,给各人倒了一大杯。胤祥“啯”地一口咽了,瞪着邬思道不言声。邬思道笑道:“君王宰相是造命之人,皇子介于君相之间,本不应以相取人,但既是游戏,说说无妨。十三爷宇间英气勃勃,眉剔目朗、心胸开阔,这是十三爷胎中带来,十月初一生日正是鬼曹阴节,正为阴到极处,反而生阳,嘴角隐起断纹,原主杀气,十三爷喜读兵书,正是因此。但十三爷土星柔腻如脂,心中慈和良善,因而好兵知兵不能带兵。命中无有,不可强为。”

    “寿数呢?”

    “九十二善终。”邬思道看着胤祥,面上下停甚短,不是寿考之相,但此刻无论如何不能扫兴,因含糊其词说道:“昼往夜复循环周流,生死事大,其理难明。船行中流,十三爷有一劫,尺水之阔,一跃可过。敬天畏命小心惴惴,可保无虞。”

    胤祥笑道:“富贵我自有之,生钟鸣鼎食帝王之家,长于圣朝熙代之世,有九十二高寿,我很知足的了!——你给四哥也看看嘛!”

    “四爷我看不准。”邬思道呷了一小口酒,脸色泛上红晕,笑道:“其实一来府我就一直在端详,也几次和文觉、性音聊,神化难名,非我所知。但四爷鹰隼雄视、虎步龙骧,上应着天象,气凝内敛胸藏山川。皇上今以仁育天下,四爷以义正之,或者是此中壶奥?”

    他不肯说,其实已经说了,众人都心里明白,即使在这种场合,胤也断难认承这种可怕的断评。胤听得极专注,见他不肯直说,便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说了也无妨,所谓‘仁育’,是化天下,‘义正’,则是治天下,堂堂正正的事。但你说‘上应天象’,请道其详。”

    “宋末元初有一星相家,名曰‘黄孽师’,”邬思道缓缓说道,“他作过一首谜歌,说的就是四爷。”说罢拖着浓重的喉音曼声咏哦:

    有一真人出雍州,鹡鸰原上使人愁。须知深刻非常法,白虎嗟逢发一周。

    他吟得很慢,一字一句都发出铮铮金石之音,千斤重锤般敲击着在座的人。四百年前的预言家,推演先天神数,论断后世兴替,甚至精微洞见了“雍”真人深沉刻忌的性格,甚至连阿哥们兄弟阋墙的党争都一览无余,发出一声“使人愁”的深长感慨!胤先是低头静思,先是心中一片混沌迷惘,继而竟升起一种神圣的责任感。他抬起头,黑得深不见底的瞳仁晶莹闪光,说道:“既说至此,我还有什么说的?我无言可对。哲人之言,闻之令人可畏。”

    “天予弗取,反受其咎,天命并不钟爱于一人。”邬思道架起拐杖,在地下慢慢踱着,声音像是从一个空洞中传出,多少带着点阴森,“知天命是一回事,顺天命又是一回事,知天命而不能顺天命,天命就要改,阴阳顺逆反复之理不穷古今,道理就在这里。所以我极少谈这些,因为我们都是人,肉身凡胎,只能从人事上尽力,若因为这些诗便以为天命归我,放弃人事,那自古以来就无史可言,靠卜卦决疑行事也就是了。您说是么,四爷?”

    胤没言声,只沉重地点点头,转脸问胤祥:“我走这条道很险。十三弟,你若另寻出路,四哥体谅你、不怪你。”胤祥双手捏着椅把手,从齿缝里迸出一个字:“不!”

    “那好。存亡与共,生死相依!”胤语气愈加阴寒,“胤文士笔锋、辩士舌锋、勇士剑锋三锋俱全,要小试牛刀!邬先生代我修书给年羹尧,皇上南巡金陵,今年述职他不必先来北京,径往南京见驾,等我的书信再启程来北京!”

第247章 谒廷臣年羹尧入觐 破贼穴江夏镇遭焚() 
在成都提督衙门接到雍亲王的札子,年羹尧颇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朝廷已有旨意凡百细务由太子处置,如今皇帝又正在南京巡视,为什么特别交待先见皇帝后进北京?再者,信中又吩咐“可带五百名心腹亲兵”,更让人捉摸不定:觐见皇帝,带这么多的兵做什么?叫兵部知道,十四爷又会怎样想?思量许久,毕竟莫名其妙,胤的旨令又毫无商量余地,只好将自己的中军护营全部换了便装,将兵舰改了商船,白日分头沿江东下,夜里号店而居,统由标营参将岳钟麒指挥:既不能违胤的令,又不招眼惹朝廷注意。述职觐见例行公事,本来极轻松的一件事,倒累得人仰马翻。

    待到南京,已是八月下旬,秋鸿南归,潦水转清,沿岸村树渐老,红瘦绿稀。二人在燕子矶下舟登陆,却见戴铎已经等候在那里,一见面便道:“亮工,辛苦辛苦!一路舟楫劳顿,小弟聊备水酒为你洗尘!——这位是?”

    “哦!你问的是他?”年羹尧转脸看看岳钟麒,笑道,“岳钟麒,字东美,前任四川提督岳公升龙的三公子,原是顺定府同知。我去四川营务不熟,请他过来帮忙,为人最是肝胆仗义的”戴铎见他带着外人,略觉意外,忙敷衍道:“久仰山斗!敢问是哪个旗下的?”岳钟麒便知这是在盘自己的底,忙道:“我是汉军绿营的,托年军门福,去年收到四爷门下。您是戴先生吧?常听亮工军门说起您,文略智策令人欣羡!”

    听说也是胤门下,戴铎略觉放心,笑道:“不敢当——请!”说着便带他们到江岸一个茶肆里,因包了店,并无其他客人,酒食菜肴都是戴铎的从人用食盒子挑来的,十分精洁。年羹尧几次张口想问戴铎怎么从福州也来南京,是觐见请安,还是也奉有胤密札,因见戴铎心存戒备,便笑道:“老戴,东美是四爷见过的,又亲自关照吏部派到我营里帮办事务,我和四爷来往书信都不避他。你有什么事只管说,无妨碍的。”戴铎打量了岳钟麒一眼,见岳钟麒虎目燕颔,双目精光闪烁,紫棠脸颊上一道长长的刀疤闪着黯红的光,五短身材上套着箭袖长袍,一身精悍之气,因笑道:“原来如此,这就好!我和你们一样,也是到南京述职来的,明面上如此,其实四爷还有密谕!”

    听到本主有密谕,年岳二人便忙起身。戴铎左右看看,说道:“坐着听吧。四爷命我转告二位,进京走旱路,到江夏镇,拿住任伯安解送北京!”年羹尧笑道:“就这么点事,值得叫我暗自带兵?四爷也太多虑了,下个札子给安徽巡抚,他敢不照办?这准定是十三爷的主意,小题大作!”

    “安徽巡抚要能办,怎么会调你?”戴铎斟着酒冷冷说道,“札子不到安庆,说不定任伯安就远走高飞了!”说着便将江夏镇的情形备细讲述给二人。年羹尧至此才掂出分量,正要说话,岳钟麒笑道:“戴先生,四爷给这差使不难办。不过我们不是钦差,又是四川营务上的,隔着省带兵围剿一个镇子,地方官会怎么想,安徽巡抚干预又怎么办?这不是小事!”

    年羹尧腮旁肌肉抽搐了两下,眼中闪出杀气,转瞬间又笑道:“铎兄,四爷的信呢?请出来我看看。”“四爷信尾有话,‘阅后即焚’,烧了。”戴铎知道他是要凭据,笑道,“不过四爷给你了一张刑部关防,你看看。”因哈腰从靴页子里抽出一张纸递过去。年羹尧展读时,上头写着:

    兹奉皇十三子怡贝勒胤?钧令:近悉逆犯任伯安窝藏安徽江夏。闻知四川提督年羹尧即将由南京进京述职,着令该提督顺途捕拿,妥解京师交有司严勘。密勿!

    后头没缀日期,显然是留着让年羹尧自己填写,年羹尧嘴角闪过一丝笑容,说道:“想得周到!妙在‘顺途’二字!”

    “这事宜速不宜缓!”岳钟麒侧着身子也看了刑部密谕,因道,“咱们让下头兵士分拨先去。我们见过万岁立即快马追上,万无一失!”年羹尧将纸折起塞进袖子里,一手按杯,沉吟道:“兵士们不在金陵过夜,今晚就走。日夜兼程,把守住江夏各处要道,不要打草惊蛇,防着姓任的逃跑!你传我的令,不要怕辛苦,把网封严,都装成行商贩夫,里紧外松地赶路。”他拉长了脸,刁声笑道:“都是跟我多年的人了,办差也不是头一遭,也知道我的规矩,走错一步,我就要行军法!”

    戴铎和年羹尧相交十余年,素来觉得年羹尧尽自骨子里有傲气,也还算随和,从未见过他如此狰狞狠毒的脸色,愣了一下,笑道:“这想得很周密了。今晚我就修书给四爷,我的差使办完了。”当下三人又闲聊了几句,便分手各自到驿站安置。年羹尧和岳钟麒一刻不停忙到午时过,才把五百名军士分派停当。又拜会了两江总督衙门,请总督傅英代奏请见皇上,自回驿馆听候旨意。原以为今天是没指望的了,两个人便到桃叶渡兜了一圈。回到驿馆,却见年羹尧的长随桑成鼎正急得热锅蚂蚁般点派众人。年羹尧便问:“什么事?你张忙什么?”

    “好我的爷!”桑成鼎拍手打膝道,“你们前脚出去,后脚内廷来人,叫你们去鸡鸣寺候见呢!老城隍庙莫愁湖都找遍了”年羹尧一点不敢耽搁,急忙换了蟒袍、仙鹤补服,命岳钟麒也穿戴齐整。他在南京曾当差几年,也不问路,打马飞奔玄武湖南的鸡鸣寺而来。

    但康熙并没有接见他们。康熙皇帝三天前就去了瓜州渡,留在南京的张廷玉住在鸡鸣寺,是张廷玉派人传呼他们来的。

    “巴州康定这些地方汉夷杂处,最难治理。”张廷玉叫年羹尧谈了四川驻军情形,沉思着说道,“有些地方朝廷不设官吏,是皇上用心周详之处。不要动不动就用兵弹压,最要紧的是羁縻,但得平安就是好。这话皇上已经说了几次,你们说的土司归流,设官治理,牵涉到国家大政,等万岁回来我再代奏,朝会定夺之后才能施行。年老兄前岁平苗,杀人三千,至今善后难做,不可不慎呐”

    年羹尧和岳钟麒面前各放一碗茶,听张廷玉数落自己,真想端茶辞行。但张廷玉毕竟是皇帝第一幸臣,位高权重,等闲阿哥也得让他三分,只好耐着性子坐听。好容易听着话快完了,年羹尧身子一欠正要说话,张廷玉却问道:“听说你们从大营里带了几百名军士同来南京?这事可是有的?为什么?”岳钟麒万万没有想到,做得极机密的事,刚刚在南京落脚便传到了机枢大臣耳中,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回张中堂话,”年羹尧微一欠身,气度从容地说道,“确有此事。这些兵都是从巴州移防,刚刚调回成都的,原籍有山东的、安徽的、江浙的。卑职这次来宁,给万岁带了些土物,路上要押运,还有四爷的东西也不少。趁便儿挑了五百人,来南京立即遣散,让他们回家探探亲——中堂要不信,可派人到我下处去看,只余了四十多名长随,其余假满了自然还要回成都去。卑职是懂规矩的人,焉敢造次带兵觐见?”岳钟麒忙道:“中堂明鉴,我们在外头带兵实在是难,宽纵了不成,太严了也不是。江浙富庶之地,不为发财,谁肯当兵?打仗攒下几个,不叫他们趁船送回来,往后招兵更难。说句瞒上不瞒下的话,要不是前头和苗疆土司打了几仗,拔了几个寨子,兵士们腰里有钱,叫他们回来也不回来!”

    张廷玉笑道:“这些事我也略知一二,我朝名将图海周培公昔年征尼布尔王子,没有军饷,军令便不禁抢劫民财,索额图在福建也是如此。你们不要多心,我只是随便问问。要造反,带五百喽罗来这石头城能济什么事?”说罢端起茶呷了一口。张廷玉的管家高声唱道:“端茶送客了!”

    两个人便忙起身,年羹尧笑道:“衡臣大人,知道你崖岸高峻,没敢给你带什么东西,只有几匹蜀锦,两盒子湘妃竹扇,几篓橘子听四爷府高福儿说太夫人病晕,顺便带了几斤上好天麻——都是些不值钱的,请中堂赏收。是送到这里,还是带到北京府上?”

    “天麻送我这里,照价付钱。”张廷玉忙道,“其余东西一概不要送,君子爱人以德,我从不接人家的礼。处在我这样的位置,开了例就收拾不了。亮工你得成全我做个贤相,是不是?”说罢起身送他们二人出了禅堂,立在滴水檐下又道:“万岁不见你们了,再会吧!有什么事用通封书简寄上书房,我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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