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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

大明1630-第3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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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骑队已经演练完毕,沿着河岸向两边退开露出当中的空地来,只见空地上蹄印累累,宛若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一般。刘成向一旁的切桑点了点头,切桑微微一笑,策马走出阵来,来到那小丘上的浮屠旁。只见他头戴黄色僧帽,身着红色僧袍,脸上神采飞扬,隐隐似有宝光流动,好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当时蒙古诸部无不崇信藏传佛教,左翼被俘部众见状,纷纷跪下合十行礼,口诵佛号不止。

    “阿弥陀佛!”切桑双手合十,念诵佛号,他声音宏亮,小丘下众人都听得清楚:“世间无常,国土危脆,四大苦空,五阴无我生灭变异,虚伪无主,心是恶源,形为罪薮。汝辈不尊长上,弃旧主而事外敌,故菩萨假济农大人之手,惩罚汝等。汝等十万之众,一朝尽没,青壮死于刀箭,老弱弃尸荒野,妇孺为人奴仆,此乃菩萨对汝等罪行的惩罚,汝等可知否?”

    左翼俘虏们这几日来先是慑于刘成兵威,此时又被素来信服的喇嘛呵斥责问,顿时有人伏地哭喊认罪。人是一种非常奇怪的动物,当单个人的时候可以冷静的思考,可在群体之中却很容易受到旁人的影响,处于一种狂热的状态。人群中既然有人开始,其他人也纷纷跟上,不一会儿便是众人齐声哭喊认罪,声震原野。

    切桑待忏悔哭喊声渐渐弱了,方才继续说道:“不尊长上,背主侍敌乃是极大的罪过,你们倒也罢了,还可以在现世里想法子弥补自己的罪过,可是那些死于刀箭矢之下的人,当堕入地狱之中:身如四毒蛇,常为无量诸虫之所唼食,是身臭秽,贪欲狱缚,是身可恶,犹如死狗,是身不净,九孔常流,是身如城,罗刹处内,是身不久,当为乌鹊饿狗之所食噉,须舍秽身,求菩提心。当观此身,舍命之时,白汗流出,两手横空,楚痛难忍,命根尽时,一日二日至於五日,膨胀青瘀,脓汗流出,父母妻子而不喜见,乃至身骨散在於地,脚骨异处,膞骨胫骨、腰骨肋骨、脊骨顶骨髑髅各各异处,身肉肠胃、肝肾肺脏为诸虫薮。”

    听到切桑用十分形象的语言描述着地狱中的恐怖景象,跪伏在地上的左翼俘虏们不由得瑟瑟发抖,与自小受过自然科学和无神论教育的现代人不同,他们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一个世界里的。对于现代人来说,雷电是空气中的正负离子的放电现象;下雨是空气中水蒸气的凝结的结果;神佛是小时候故事书里面的长胡子老头;而宗教书籍不过是一群古代骗子、精神病人、妄想狂编造出来漏洞百出的可笑故事。但对于这些十七世纪的蒙古牧民来说,长生天、菩萨、佛祖、精灵等等都是真实存在的,世间的一切都在这些超自然力量的控制之下,人如果想过的幸福,就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来取悦神灵,换句话说就是取悦那些自称垄断了与神灵沟通方式的人——萨满、僧侣、祭祀、教士、阿訇。任何一点错误都会激起神灵的愤怒,并立即遭到可怕的报复。

    “不过大汗乃是南无文殊菩萨的转世化身,有慈悲之心,决心宽恕那些背主之徒,不但替他们收敛尸体,使其不至于沦为饿狼的食物,而且还在这里修建了一座浮屠,将一粒舍利子置于浮屠之中,以其无上法力来超度这些亡魂,使其能够转世为人,逃脱地狱中的诸般苦楚。这大慈悲、大牺牲、大智慧,汝等知否?”说到这里,切桑挥了挥手,一名青年喇嘛在十余名盛装喇嘛的簇拥下,捧着一只镶嵌满宝石碧玉的金盒来到切桑面前。切桑郑重其事的接过金盒,打开盒盖,高高举过头顶。小丘下的俘虏们虽然看不清楚那木盒里有什么,但还是感动莫名,纷纷跪地叩首,口诵佛号,一时间草原上满是颂佛之声,倒将这杀气冲天的干戈之地,化为玉帛之国。

    切桑在众人面前展示过舍利子后,走到浮屠旁,放入当中的一个洞穴中,然后用石块封上,在外面写上符咒。诸事完毕后,众喇嘛盘膝跪下,齐声念诵《金刚经》,不但被俘的左翼部众齐声念佛,刘成麾下许多信仰格鲁派教义的将士也双手合十诵经,一时间草原上颂佛声震动天地,响遏行云。

    “该死!”阿巴泰的脸色铁青,他回过头看到莫尔根也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念经,更是气不打一起出来,一脚便将其踹倒在地,骂道:“你啥时候信喇嘛教了,念个啥子经?”

    莫尔根从地上爬了起来,诚惶诚恐的说:“贝勒爷,俺就是想顺便拜拜他们的菩萨,求他保佑咱们回去路上一路顺风!”

    “拜个鸟毛菩萨!”阿巴泰骂道:“快起来,别拜了!”

    “鸟毛菩萨?”莫尔根从地上爬了起来,有些摸不着头脑:“俺怎么没听说过这家菩萨,莫不是新出来的?”

    “闭嘴!”阿巴泰一把将莫尔根揪了过来,低声道:“我是说这菩萨是假的!”

    “假的?不太可能吧!”莫尔根看了看小丘上的动静:“我看那喇嘛是个高僧,又有这么大场面,还有舍利子,浮屠,如何会是假的?”

    “莫尔根你这个蠢货,舍利子可能是真的,浮屠也是真的,这法事也是真的,只是这都是那刘成编造出来哄骗被俘的左翼部众的!”阿巴泰气急败坏的说:“那个喇嘛明显是刘成的部下,他搞这场大法事就是为了收买人心的。”

    “不太会吧!”莫尔根疑惑的答道:“那些俘虏就是砧板上的肉,要死要活就是刘成一句话,能给他们一口糠吃,就要感恩戴德了,何必还搞这么大的动静?”

    “这个——”阿巴泰顿时哑然,对于当时的大部分女真人来说,他们的世界观还是极为淳朴——或者说是野蛮的。在他们看来,征服者对被征服者的权力是不言自明的,既然刘成打败了左翼,那么这些俘虏就是刘成的财产,主人收买财产的人心?天底下哪有这么荒谬的事情?阿巴泰倒是比莫尔根强一点,可也强的有限,虽然心里明白刘成是在玩弄花招,嘴上却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此时小丘上法事已经完毕,只见刘成策马来到丘顶,站在那浮屠旁,高声道:“待到战事平息后,吾当在此地修建寺院,饭僧唱经,以超度亡灵,悯我阵亡之将士,旌我战功!”

    此时,阿巴泰已经完全没有兴致听下去了,他看着刘成在小丘上如流水一般论功行赏,分赐有功将士金银币帛,又向浮屠舍利跪拜祭奠,就连被俘的左翼部众也每人得到了一个热乎乎的饭团,心中却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其实他见到刘成总兵力已经超过了三万之后,就已经没了与其交战的念头了——后金的援军的总兵力也就一万出头,左翼各部的残军已经是惊弓之鸟,做不得数的,与差不多是己方三倍的敌军交战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后面铁甲骑士的出现更是让他暗自庆幸自己来了这一趟,可是看到接下来刘成建浮屠、祭亡魂、赏将士,收人心的一系列做法,阿巴泰的心思又变了:刘成只要不是傻子,就不会冒着被大雪吞没的危险长驱几百公里,翻过长白山杀到辽中平原来,可今年不来不等于明年不来,看刘成这架势,用不了两三年功夫就能把左翼各部整合消化,那时候席卷而来的恐怕就不是这区区三四万人马,而是十万铁骑了。想到这里,阿巴泰猛地一击掌:“一定要拿出个主意来!”(。)

第十八章 南楼() 
莫尔根被阿巴泰的举动吓了一跳,问道:“贝勒爷,什么主意?“

    “与你无关!”阿巴泰摆了摆手:“你昨晚没睡累坏了吧,快去石缝里打个盹。”

    莫尔根强撑着道:“贝勒爷我不困!”

    “我让你睡就去睡,天一黑我们就过河,然后连夜往回赶!快去睡!”

    “好,好!”听阿巴泰说天一黑就回去,莫尔根不由得大喜:“贝勒爷您愿意回去就好,我这两天在这里待着,浑身上下都不得劲。”

    “少废话,快去休息,不然半路上没力气从马背上摔下来可没人管你!“阿巴泰没好气的喝道。

    “是,是!”莫尔根喜不自胜的退到石缝里去了,不一会儿里面便传出低沉的鼾声。看来这小子是累坏了,这几天下来也苦了他了!阿巴泰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别看他嘴巴上刻薄,心里对这个奶兄弟还是很看重的,不过这次自己这趟是来对了,收获不小,回去后要和大汗好好谈谈。老八虽然猜忌心重了些,但是个聪明人,应该能拿出应对的办法来。

    突然,远处传来军号声,将阿巴泰从思忖中惊醒了过来,他站起身来,探出头向外看去,只见那顶华丽的麾盖正在缓慢的向西面移动,那些随行的骑士也像云朵一样环绕着那顶麾盖,显然,刘成已经完成了仪式,开始离去了。阿巴泰看着远处的麾盖,低声自语道:“刘成,这次是你赢了,可是下一次就未必了!”

    江南松江、南楼。

    一支曲子从不同的人口中唱来,价码是大不相同的,若是寻常人家女子,也不过百十文铜钱,五六分银子便作罢了;可若是扬州的瘦马、秦淮的歌妓,一曲之资恐怕就少说也要两三两银子了;但这些还不是最贵的,按照这人世间的不成文法,“一经品题,身价百倍!”,同样的一件东西,若是沾上了名人的边,其身价就自然打着滚上去了。毕竟这天底下金嗓子和好曲子不缺,缺的是名声。

    而柳如是就是这样的名女人,她有的是名声,说的好听点的说她是色艺双绝,乃江南之冠;嘴巴阴损些的便说她是艳帜高张,使人神魂颠倒,不能自已,但说来说去,都离不开艳色二字,虽然对于这一点柳如是十分不忿,但又无可奈何,像她这样一个出身贫寒的弱女子,除了那一点艳色,还有什么可以凭借的呢?难道百年之后,自己能留下的也就这点颜色吗?——柳如是的眼中浮现起一丝寂寞与无奈。

    她倚在窗前,身着一件宝蓝色的衫子,下半身穿着淡黄裙。自从被那周家的大娘子赶下堂来,她便搬到了松江。相比起南京、苏州、扬州、越州等江南名城,松江其实是一个颇为年轻的城镇,虽然三百年后她超过了这些前辈——松江乃是上海的根,但在明末她实际上还只是一个镇罢了。但实际上这里已经是大明工商业最为繁荣的地方了——有“衣被天下”之名的松江布便是此地。往来的客商、纺工带来了大量的人流与资金流,渡口旁就有一座老庙,庙虽然不大,但据说里面供奉的关公十分灵验,往来的客商都会进去烧一柱香,讨一个吉利,久而久之,这庙旁便热闹了起来,形成了一个自法的小集市。卖香纸的、卖佛米的、卖灯油的、卖茶水,连同各色玩物、吃食杂耍都随着人流繁盛起来。

    也许是害怕寂寞的缘故吧,柳如是把自己的住处就选择在这座距离老庙不过百余步外的二层小楼里,还严词拒绝了陈子龙送给她的一处宅院,距离这南楼有四里多路,环境要好得多,也清静得多。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想要沾点人气,其实柳如是心里也清楚,自己要的不是人气,而是希望能够时时看到这些市井景象,提醒自己并非那些文人墨客的玩物,莫要忘了真正的志向。

    “先生,陈公子到了!”楼下传来丫鬟的声音,依照吩咐,即便是没有外人的时候,这南楼中的丫鬟也是以先生称呼柳如是的。

    “嗯,让他稍等会!”柳如是脸色微动,目光中闪过一丝喜色,虽然大明里被叫做“陈公子”有千千万万,但在这南楼之中,被称为“陈公子”的只有一人,那就是陈子龙,也是复社中的成员,当时已经考中了举人,诗文皆精,与柳如是两人情感身笃,只是陈家乃江南大族,其父乃是万历四十七年进士,官至工部侍郎,以柳如是的身份,想要嫁入陈家只怕是千难万难。

    柳如是对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容颜,觉得满意了方才下得楼来,只见一名二十七八的年轻士子正站在墙边看着上面悬挂的一副条幅,听到楼梯响回过头来,笑道:“如是,这幅条幅是你写的吗?长进了不少呀!”

    “懋中兄(陈子龙字懋中)见笑了!”柳如是笑道:“前些日子玉绳先生路过松江,在书道上指点了我几句,便让你看出来了。”

    “玉绳先生?”陈子龙闻言又惊又喜:“他前些日子路过松江,我为何不知道?”

    “谁叫你是复社的人呢?”柳如是笑道:“你也知道玉绳先生是为何致仕的,他树高风大,想必厂卫也还在盯着他,来我这个小女子的诗歌酬唱倒也还罢了,若是与你们复社的人混在一起,只怕对他不好,对你们也不好!”

    “该死的鹰犬爪牙!”陈子龙恨恨的骂道,他也清楚柳如是说的有理,周延儒的下台的直接因素便是温体仁的“梃击案”,而梃击案又与复社新星陈贞慧有密切的联系,眼下朝中大佬本来就对江南复社颇为不满,如果周延儒与复社中人再勾勾搭搭,牵扯不清,再掀起一场大案也不是不可能。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如是你说的不错,眼下我的确不合适与玉绳先生见面。只是心生不忿罢了,好不容易魏阉倒了台,圣天子在位,怎么却弄成了这个样子。”

    柳如是见陈子龙露出忧愁之色,劝慰道:“懋中兄莫要担心,有些事情须得时日,才能见得分晓,且放宽心等待便是!”说到这里,她突然笑道:“说到玉绳先生,我有一件高兴事要与你说。”

    “高兴事?什么高兴事?”陈子龙一愣,问道。

    “玉绳先生来的时候,我为他介绍了一位佳弟子,你说是不是高兴事?”

    “佳弟子?”陈子龙闻言一愣,旋即笑道:“这倒是件好事,玉绳先生的学问文章天下知名,若是得一佳弟子而教之,也是人生乐事,却不知是哪位江南高弟这般福气?”

    “却不是江南人!”

    “不是江南人?”

    “不错,是位福建子!”

    “福建子?”

    “便是福建游击将军郑芝龙的公子郑大木。”

    “游击将军郑芝龙?”陈子龙皱起了眉头:“如是,你说的该不是那个被招安的海贼头子?你把他的儿子介绍给玉绳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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