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暗之潮-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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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会吧，”他一屁股坐在火堆边，“有吃的吗？要是有口葡萄酒就更好了——虽然这实在不可能。”
“有，”黑龙说，“相信我，尽管看起来不那么可口，但是你们一定会喜欢上的。特别是，搞不好在相当一段时间里，我们得一同分享这些食物。”
布蕾送上了烤肉和小鱼，而且居然真的还有两瓶葡萄酒。莱昂拿过其中一瓶，席地而坐：“我有个问题。”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和布蕾是怎么被困到这艘船上的，对吧？”
“没错。”
“啊，”吉内尼斯用翼尖拨弄火堆，让火焰烧得更旺了些，“添些柴火，添些柴火，夜还很长。下来我要说的，是个糟糕透顶的故事。”
第52章 迷宫（2）（）
“和德斯弗殿下一样，我也是个王子。”黑龙按照人类的习惯，首先介绍出身。
原来龙也有王子，莱昂头一次知道。随即他暗骂自己蠢得厉害，民间故事和谚语里有不少是关于龙王的，既然有龙王，那当然有王子。“那么，该叫您龙太子？是黑龙的王子，还是所有龙族的王子？”他问道。
“所有龙族的王子？”吉内尼斯的双眼扫了过来，金色的光芒投在莱昂脸上，“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难道你们有一个所有人类的王子吗？”
“不，”莱昂顿时发窘，“请原谅，人类对你们的了解……非常贫乏。”
黑龙扇了下翅膀，大概是想表达不在意：“其实没有什么神秘的，就和人类、精灵与矮人共同统治大地一样，五色龙与宝石龙则分享天空。当然，我们也有不同的偏好，黑龙喜欢炎热干燥的地方；红龙同样爱好较高的温度，但他们更倾向于温暖的同时还要湿润；说到湿润，绿龙……”
统治大地，分享天空，听着吉内尼斯的话，莱昂突然冒出了个古怪的念头。那海洋又是有何种智慧生物统治？
他差点脱口而出，幸好终于还是忍住——别人说话时打岔可不好。
吉内尼斯在继续：“……说到底，天空并不单独属于哪一种龙，大地也并不属于哪一种生物。光是人类，不还有拉米拉斯、塞尔兹、莱拉之类的王国嘛。嗯，眼下塞尔兹王国分成了南北两个，公主和王子之间还有一场仗要打。彼此彼此啦。”
“彼此彼此？”伊芙琳问，“黑龙王子先生，您的意思难道是，您也需要和某位黑龙公主争夺继承权吗？”
“是呀，”黑龙金色的双眼变得黯淡，“王位的争夺向来受历史学家与诗人们的喜爱。这可以理解，不管是人是龙，都得混口饭吃。但是对参与其中的当事人而言，无论是胜是败、结果如何，这事绝对是这世上首屈一指的煎熬。相信我，即便获胜，滋味也不好受。父亲杀掉儿子，弟弟割开兄长喉咙，妻子在丈夫的酒中下毒，这类事有何快乐与喜悦可言？宝冠，王座，生杀予夺的权力，相比之下真就那么重要？”
吉内尼斯的嗓音渐渐抬高，边说边挥舞的双翼，带起阵阵强劲的风。莱昂第一次知道，一条龙也会有如此激烈的情感。同为王子，不知德斯弗感想如何？他偷眼看向身边，拉米拉斯人低着头，出神地望着火堆，而伊芙琳和薇妮也与他一样。
莱昂发现自己又想当然了。不需要是王子或者王室成员，普通人听了黑龙的话一样感触颇深。
“那是在两个月前，一个普普通通的下午，我正在享受狱门地区某座火山口的阵阵暖风和硫磺烟雾。那儿的火山向来被矮人们称为地狱烈焰，离拉米拉斯的东北边境不远，给我的感觉确实相当舒服，浑身每一个鳞片都舒展开的那种舒服。有机会，我认为你们也该试一试，地面炽热到木头会被引燃、烧焦，空气中满是刺鼻的气味，只消深深吸一口气……”
“麻烦您好好组织语言，吉内尼斯殿下。人类身体孱弱，不需要试也知道，只消吸一口气，我们就活不成了。”莱昂越听越觉得呼吸困难，不得不提醒。莫非别人是因为这条龙废话太多才把它找地方关起来的？那样的话，自己一行人就太无辜了。
“好吧，好吧，”黑龙咂着嘴，“言辞方面的习惯是很难纠正过来的，我尽量努力，并且建议你们先尝尝我的肉和酒。刚才说到什么地方了？哦，一个普通的午后，我正在消磨时光。要知道，比起你们或是精灵，我们的寿命非常长……好吧，我改。总之，我突然就遭到了袭击。那不是普通的袭击者，是由我父亲亲自率领的精英卫队。”
“您父亲？袭击自己的儿子？”听众们一齐惊讶了。
“你们为何如此惊讶？上万年来，同样的悲剧一直在不断重复，无休无止。诺拉尼卡斯在特雷格大陆横行肆虐之时，在他的蛊惑之下，有多少父子反目、兄弟成仇，多少王国和部落分崩离析？经常有当王子的遇到类似的事，我的遭遇不算多特别。刚才说到哪里了？哦，精英卫队，类似你的角色，星辰卫士莱昂。我父亲带着几条成年龙，几条幼年龙——我是说，按我们标准的幼年——还有一些陆行龙。他们毫不留情地对布……对我发起攻击，仇恨的模样就好像我抢夺了他们珍藏的金子和珠宝。这个比喻你们大概不容易理解，用人类的语言来说，和玷污配偶的程度大致相当。抱歉，我是不是又扯远了？”
“没有。”莱昂礼貌地表示。黑龙提供的葡萄酒还算不错，这是他能保持耐心的关键。
吉内尼斯张口喷了一小团火，像极了人类的叹息。“当时真是凶险！”黑龙的脑袋转向女护卫，“幸好身为王子，我拥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技能。当然，我不可能单独对抗整个卫队，但那些技能足够使场面发生混乱。我趁乱溜出重围，然后找到了奋战中的布蕾，和她一同摆脱了追兵。当时的情形比你们所能想象的极限还要危险，她已经失去抵抗能力，我要是再晚上哪怕一秒钟，那个有一双妖瞳的人类施法者……”
“客人们不需要了解这些。”布蕾提醒道。一人一龙、一主一护卫的语言风格与他们的色彩一样，形成了鲜明对比。
“说的是，我也觉得他们又要不耐烦了，可是，”黑龙的双翼垂下，做了个类似耸肩的动作，“让我以他们希望的方式说话，还不如叫牛羊不吃草，狮子鳄鱼不咬人，星辰卫士莱昂不喝酒。”
“布蕾小姐，”伊芙琳忽然建议道，“既然如此，为何不由您来把故事说完呢？”
“我？”女护卫脸现诧异，水色的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女巫。
“我看可以，”哪怕面对一条龙，伊芙琳也说得毫不留情，“反正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比吉内尼斯王子更糟糕了。另外一位王子觉得如何呢？”
德斯弗笑了笑，不知是不是火堆照耀的缘故，莱昂觉得他面容有些尴尬。“好吧，好吧，”虽说是条黑龙，还是个王子，吉内尼斯却没什么脾气，“既然大家都是如此希望的，布蕾，你来怎么样？”
沉默了许久，布蕾勉强点了下头：“……好的。”
第53章 迷宫（3）（）
“吉内尼斯王子和我摆脱了他父亲的精英卫队之后，又接连遭遇其他龙族的伏击。按照古老的契约，我们准备前往德拉帕斯，寻求奈瑟琳女王的庇护。我们在永夜港上了一条精灵的无帆船，一觉醒来发现被困在了船舱里，直到现在。”
布蕾一口气把话说完，只花了两三次呼吸的时间。
其他人还在沉思，莱昂抢先问道：“那么，你们被困在船舱里多久了？”
“今天是第三十四天，”问的是护卫，回答的却是吉内尼斯，“准确地说，再有两小时就满三十五天了。我们和人类相比，对时间的感知也许没有你们那么敏锐，毕竟你们的寿命如此短暂。但是，我们的记忆很出色。就算在黑暗寂静的地下沉睡一百年，龙族也不会弄错任何一个日子。”
“三十四天？”莱昂惊叫，“我们可等不了那么久！”
他困在这儿也就罢了，反正整座普拉哈城里，关心自己死活的人，除去亚伦之外都已在身边了。可德斯弗不一样，贵为一国王子，出访他国时突然失踪，会引起怎样的骚动和纠纷？特别是，他还有个让人想起就颈毛倒竖的父亲。
那位国王得知儿子找不到了，会做出些什么事来？那个倒霉的莱拉人粉身碎骨前的扭曲表情无比清晰，仿佛事情发生就在昨天。一颗汗珠从额上直滚落领口，不行，一定要找到出去的办法。
“你的急躁可以理解，”吉内尼斯说，“三十四天来，布蕾和我找到了些线索。虽然比起龙族，人类在各方面都显得低等而原始，但是，杀一头龙和杀一百万只老鼠哪个比较困难？很难比较，哪一个都不容易。”
“你想说什么？”莱昂近乎在吼，他受够了黑龙的说话方式。
“我的意思很明显，人多总是件好事。我们一起来交流下，说不定你们能发现些我们忽略掉的细节呢？”
“你们已经发现了哪些线索？等一等，”他用手势制止了吉内尼斯，“我希望还是由布蕾小姐来讲解。”
这次女护卫没再纠结：“食物，还有一幅壁画。”
真是从一种语言风格的极端直接跳到另一种语言风格的极端。莱昂抿了抿嘴：“对不起，布蕾小姐，能不能说得更详细些？”
黑龙扇动双翼，跃跃欲试。然而同一时刻，舱室里所有人——包括布雷在内——齐刷刷看向它。于是它收拢翅膀，吐出一小口火，缩到火堆后面去了。
“有人以未知的方式向我们递送食物，”布蕾走到一面舱壁前，“另外，这面墙上一幅画。”
那面墙上除去斑驳的蛀洞和裂纹外明明什么都没有，莱昂记不清这是今晚第几次怀疑自己的视力。其他人都看得到吗？应该也没有，德斯弗王子目光上下扫动，伊芙琳蹙眉苦思，薇妮一脸茫然。
“你们现在看不到是很正常的——”吉内尼斯从火堆后跳了出来，然而布蕾扭头瞥了它一眼，黑龙便乖乖住嘴。
女护卫回过头来，略带歉意地解释：“画只在每天午夜出现，有时会存在整整一天，有时却只有短短一瞬，之后消失，直到第二天午夜再现。至今为止，没有例外。”
只有这点？脱口而出的瞬间，莱昂忍住了。他们在阴暗的船舱里已经三十多天，如此指责未免苛刻。
“那么，画的是什么？”他问。
“下一次午夜时，请诸位自己看吧，我贫乏的语言不知该如何描述，”布蕾垂下头，“很对不起，多少天来，吉内尼斯与我只发现了这两点异常。还需要面包和酒吗？如果累了的话，到处是空的舱室，我曾经打扫过，请大家随意用。”
意思是我们至少要再待一整天吗？理智告诉他应该听从布蕾的，一条龙和显然比龙更强大的护卫在长达一个月也无法逃脱，自己一行人在人类中也许能算是佼佼者，可要和龙族比较力量或是智慧，毕竟还差得远。
可片刻前还在普拉哈的客栈里喝酒交谈，如今却困在一条莫名其妙的船里，他的情感实在无法接受。怎么会有这种事？一定能做点什么，要怎么做？他空有满身力气，却不知道该如何发泄。
“不如先睡一觉吧”伊芙琳拉拉他的衣袖，“夜深了，大家都很疲倦了。”
半晌，莱昂才吐出一口气：“只能如此。殿下，”他看着两位王子中人类的那一位，“很抱歉，把您也卷进来。”
伊芙琳抢到他身前：“该道歉的是我，殿下。不是听了我的话，您也不会随同我们一起到这船上来。若是要追究责任，您的怒火与惩罚，请都由我来承担，和莱昂完全没关系。”
她的话令莱昂焦躁：“别以为——”
“那也太见外了，各位，”德斯弗满面忽明忽暗的火光，“我……其实……这样也不错。真的。我们现在是同伴，哪有什么责任和惩罚。不管结果如何，谢谢你们。”
“好啦，好啦，”黑龙大概是实在憋不下去，扑打着翅膀飘浮到空中，“你们还要当很久的同伴，而且我知道你们都不是平常人，把每个人的智慧加在一起，脱困很有希望。但是，在那之前，能不能先关心下你们的同伴里最年幼的那位？我想在任何种族里，幼年的个体都是需要特别照顾的吧？”
回过头去，薇妮蜷缩在墙角，正处于睡与醒之间最迷迷糊糊的状态。
莱昂顿时歉疚不已，他自己也累得不轻。他们各自去找舱室，其中一间的角落里堆着一堆还算新鲜的稻草，这大概是船上能找到的最柔软的东西，于是这一间不由分说地让给了薇妮和伊芙琳。德斯弗选择的是吉内尼斯他们隔壁，那儿有张硬邦邦的木板床。
至于莱昂，他随便挑了间什么东西都没有的舱室，背靠着一堵烂得不成形的木板墙壁坐下。有太多头绪难以理清，他以为自己会很难入睡。事实证明，他错了。几乎只过了一次呼吸的时间，他的意识便沉入了黑暗。
第54章 梦境（）
莱昂第一时间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这是显而易见的，清醒的时候，他从没使用过需要两只手才能持用的武器。一次都没有。
还是幼年时，亚伦家的教头让他挑选一样武器，然后投入毕生去磨炼技艺时，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长剑。朴素的剑鞘和护手，线条简洁的剑刃，单手即可灵活运用。没有为什么，他就是喜欢。
而现在，梦里的自己手持双手长剑，正行走在大理石雕砌、用黄金雕像与水晶吊灯装饰的华丽长廊中。就在不远处，长廊的尽头，一道上百尺宽的大门如巨人般矗立，门上绘着的图案却模糊不清。不管他如何努力分辨，始终只能见到一团混乱的色彩，宛如打翻的颜料掉落漩涡。
果然是在做梦吧，莱昂心想。手中的双手剑明明连碰都没碰过一次，却熟悉得好像身体的一部分。剑刃足有四尺半长，占到莱昂身高的大半，散发的银白光芒耀眼夺目，几乎无法直视；剑柄像是专为他的手打造，每一处细节都完美契合，毫无缺陷；一颗色泽彷如晨曦的宝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