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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铁火君王-第87章

小说: 铁火君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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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教中那种可以舍弃一切造反的人。

    “如果天下的南人都像我一样,只怕世世代代都要为蒙古人的奴仆吧。”他残酷的用诘问剖开自己的内心。这一年来他很闲,思索过无数个夜晚。最终,他确信自己无法做到捧起整个家族扔进造反的漩涡。

    他很理性,比郑晟更理性,可是,只有理性绝不可能逆转这个时代。

    茂密的丛林里。

    郑晟用赤刀割下一块扁平的四四方方的干肉,刀尖插在肉上往前递过去。

    于凤聪伸出葱白般的手指摘下肉块接。在家里,她绝不会吃这么肮脏的肉。外面一层黑乎乎的,好像长毛了。她闭上眼睛,把肉块放进嘴里,用力的咀嚼,仿佛那是什么珍奇美味。

    “这是最后一块肉,”郑晟盯着自己手里剩下的一小块肉,带着一点留恋,“虽然我们还想再陪张千户转几天,但到了必须揭开谜底的时候了,因为我们的干粮快空了。”

    于凤聪闭着眼睛咬肉,仿佛没听见郑晟的话。她不想死,所以必须吃东西,但她绝不会因此接受郑晟的好意。

    毫不容易咽下坚硬的肉块,于凤聪翻了个白眼,“他不会上你的当。”

    这些日子,雾气很好的隐藏了猎户们的行踪。他们有时候不得不故意显露身影,或者偷袭巡逻的乡兵,一步步把大队人马诱骗向茨坪。于凤聪跟着他们走了四五天,早就看出来郑晟的阴谋。

    “如果张世策在乎你,他会没有理智,一定会指挥兵马跟过来,然后我们就……”郑晟伸出手掌忽然做了一个往下盖的动作,嘿嘿的笑了两声,“如果他没跟来,说明丢失了你,没有让他抛下一切。”

    他嘴角露出一丝嘲弄的笑,“女人往往希望见到第一个局面。”

    于凤聪冷对郑晟的挖苦,“你这种不知礼义廉耻的男人懂什么?”

    “礼义廉耻?”郑晟摇头,“历史的车轮往前滚,一路碾压着凡人的血,我们就是那扑向车轮以身殉道的人,世间谁有资格嘲笑我们没有礼义廉耻。”

    他声音洪亮,带着睥睨天下的威严:“你说的礼义廉耻是小道,我行的是舍生取义的大道。死不足惜,何况是小道。”

    不远边,低头玩弄青草的于少泽听的清清楚楚,忍不住抬头看过来,眼中不经意间闪过一丝光彩。

    于凤聪的声调软下来:“你们藏在这罗霄山里老老实实当山贼,也许有一线生机,但如果走出山林,把局面的不可收拾,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她比谁看的都清楚。

    弥勒教连败两路袁州汉军,主动出山袭击张世策,所谋不小。但当把篓子捅破,当袁州路遮不住,江西行省也遮不住的时候,朝廷起大军来讨伐,郑晟这几千人还能挡得住吗?天下还没乱,出头的椽子先烂。

    “多谢你的提醒,”郑晟胡子拉碴的脸咧开,淡淡的说:“只会趋吉避凶,怎能改天换地。”

    “疯狂的人!”于凤聪绝了再劝郑晟的念头。

    她被郑晟所掳,但四天相处下来,竟然慢慢消除了对这些人的敌意,不由得暗自生出警觉,“这不正常,我应该恨他们入骨,这些人果然精通蛊惑人心。”

    可是,郑晟虽然粗鲁霸道,怎么看都不像坏人。

    “唧……唧唧!”乳白色的雾气传出一长两短的口哨声。

    站在于少泽身后汉子取一片树叶放在唇边,吹出相同节奏的口哨声呼应。

    片刻之后,毛三思带着两个人从树林里钻出来,身上紧裹的皮毛被雾气打的湿漉漉的,表面凝出一层水珠。他带着粗重的喘息:“香主,下坪送来消息,坐山虎出动了。”

    “好!”郑晟大喜,“彭山康果然没让我失望。”

    “还有,”毛三思把后面半截话吐出来:“张世策率一千五百乡兵走向进入茨坪的山道,按照目前的速度,后天午后进入伏击圈。”

    于凤聪和于少泽同时抬头看向这边,那些人是为了救他们的命走进陷阱。

    郑晟转向于凤聪摊开双手:“没有办法,我们与那些乡兵没有冤仇,要怪,就怪世事无常。”

    他抬头看天,眼中带着狠意:“杀死一个汉军千户,击败另一个,如果一切顺利,该打满都拉图亲自上场了。”

    张家湾的那一夜,一幕一幕在他眼前闪过,无比清晰,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

    那是他第一次明白这个世道的残酷。杀死他恩人的人,都要死。

第153章 噩梦醒时() 
看着郑晟的神情,于凤聪心中发寒,同时得出一个结论:“这是个不懂得伪装的人。”

    是的,在她眼里,郑晟确实不会伪装,因为郑晟从未想过骗她。

    他说他想娶她,她能感觉到那个粗鲁的人对自己的不同。山贼头子仔细的为一女人割肉,本身就有一种特别的意思。

    但于凤聪绝不会因此忘记——那是个山贼,而她出自袁州的豪富之家。

    郑晟走了,留下四个猎户看守姐弟两。其实他们不用看管,在这雾气蒙蒙的深山里,一个女人和一个少年逃走比留下死亡的可能性更大。附近的山民早就走空了,他们不认识路,在这里转上七八天也未必能找到出山的道路。

    姐弟两不敢说话,只能用眼神来交流。郑晟的药很好用,于少泽胳膊上的箭伤不流血了。但他这几年一直躁动不安,于凤聪看在眼里很是担心。

    过了没多久,毛大踏着粗重的脚步走过来,粗声粗气的下令:“一刻钟之后出发。”

    于凤聪早就适应了,这几天他们一直在山里毫无目的的迁徙。

    “去哪?”

    于少泽从来没有多嘴过。

    “去看一场好戏!”毛大往另一边丛林中转过去,那里驻扎着另一半猎户。

    于凤聪压低声音警告弟弟:“不要乱问。”

    于少泽点头,但看神态明显是没把姐姐的嘱咐放在心里。

    一刻钟后,三十二人的队伍往西南方向走去。这种天气,除了老练的向导,谁也不知道前途为何地。

    与此同时,罗霄山里的盗贼几乎倾巢出动。

    下坪的义军向东南方向行军,堂而皇之的越过茨坪寨的外围。笔架山的盗贼往东北进军,道路的尽头是翠竹坪寨。

    郑晟言之有信,开春以来下坪的山贼从来没有欺辱过乡民。但突然见到这么多义军出动,连续两天没有乡民敢出茨坪寨耕种。

    按照郑晟视线安排,刺槐的人马和圣教少年军留守下坪。山贼出动,老巢是根本。罗霄山里敌我难辨,刺槐得知郑晟不留下心腹守寨,而是把所有身家都托付给她,心里也微微起了变化。

    三家山贼共出动一千两百人,圣教义军出动一千人,大军越过茨坪后,走向出山的道路。这是郑晟目前能用上的所有力量。

    三天后,他们封锁了出山的道路,在东华山埋伏,同时迎来了出山已经超过半个月的香主。

    这是几家山贼联盟后首次出征,不是打草谷,也没有明确的好处,但王文才、李燕子和黄子希谁也没表示出不愿意。

    事情的来由他们都清楚,山贼们都把这次来袭的对手当做软柿子。如果是训练有素的官兵,他们也许会犯怵,但面对乡兵,他们心里有优势。

    猎户在山里是最好的斥候,藏砸在林里紧密关注了乡兵的动向。

    他们每天带着嘲笑的心思看着一千多乡兵乱哄哄的往山里走,连基本的行军队列都没有。

    夜晚。

    不远处的山顶上有十几双眼睛盯着几里路外山坡山闪烁的火把。

    从立营选地来看,张世策是行军打仗的好手。一堆乌合之众在他安排下,在险要之地立下营寨,周边暗哨林立。好几次斥候想贴近兵营,都被乡兵发现,引发了几场黑暗中的追逐战。

    中军大帐,一个中年汉子硬着头皮对张世策冰冷的目光。

    “大人,我要撤兵了。”

    “你听你兄长的话,不听我的命令,不怕我现在就下令斩了你。”

    “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实在是因为翠竹坪有危险。”

    离大婚之日时隔七天,张世策面容憔悴。他阴森的笑,“你们都在背后嘲笑过我吧?”

    “没有,绝对没有。”

    “我知道,你们都不想进山攻打弥勒教人,不敢忤逆我,只是怕我一怒之下斩下了哪颗人头。”张世策扬起手指的书信,“所以,你们一个也不如张宽仁,他还是敢向我开口的。”

    张嗣山低着头,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撤兵吧,明天就撤兵!”张世策把书信伸向豆大的油灯,火焰腾起,慢慢把纸片化作一卷灰烬。说出这句话,他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

    张嗣山惊喜:“大人同意了?”

    “我就当她已经死了,”张世策抽出腰刀,油灯的火焰把刀面涂成淡黄色,他手腕抖动,刀锋风驰电掣而下,断下案桌的一角,“此生不杀郑晟,誓不为人。”

    他先做了一个美梦,紧接着做了一场噩梦,现在终于醒过来了,发现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帐中气息诡异,张嗣山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留:“那属下告退了。”

    “走吧。”

    私自调集乡兵进山,已经犯了满都拉图的军令。张世策独自坐在帐中,尚不知撤兵后等着自己的是何等命运。

    张宽仁在书信里分析的没错,结合这几日山贼的举动,郑晟正在一步步把他诱向深山。其实他不是一点没发现,只是被执念占据了头脑。

    帐篷顶上传来淅淅沥沥的响声,这几天一直有雨相,在他做出决定这一刻,雨水终于降落下来,难道是天意。

    他屈膝跪下下,把腰刀的尖插入泥土里,默默的留下两行泪:“于凤聪,我就当你死了,这辈子别再让我见到你。”

    于凤聪死了,是最好的结果。

    官兵在深夜中冒雨巡逻,责令乡民不得喧哗,不得私自议论撤兵,他们都是张世策从袁州城带出来的亲信。

    深夜中,各家乡兵的头目被从睡梦中叫醒,召集进中军大帐,张世策下达了他们期盼已久的命令:“天明之后,撤军。”

    茨坪人的立场已经不重要了,他们到现在还没有派人出来迎接,已经说明了一切。

    一夜之间,张世策像是变了一个人,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前方是陷阱,山贼很可能藏在暗处偷窥我们,我们要小心翼翼,做出继续前进的姿态,突然快速掉头,从来时的道路撤回,不给他们任何机会。”

    各家乡兵头目不以为然,但还是很乖巧的听千户大人的命令。能回去,比什么都重要。

    “明日辰时,先做出向北进军的姿态,听我号令后立刻后队变前队撤退,”张世策的目光在七八个头目中转了一圈:“张嗣山,你率部断后。”

第154章 身不由己的厮杀() 
山民们早早从睡梦中醒来,三五成群,老练的头目提着鞭子四处巡视,不许人随意走动喧哗,以免暴露踪迹。

    郑晟已经回到队伍中了,于凤聪姐弟两被交给交给张金宝的关押。他现在要集中注意力对付将要到来的张世策,每一步都经过了精准的推算,按照前官兵几日的行进速度,将在正午之后走入战场。

    雾天,每天只有天明和天暗,肉眼无法分辨出太阳的位置。郑晟面前的石头上放了一个沙漏,碎沙流淌如一条细线。

    深山中斥候来回奔走不停,每隔半个时辰会有人回来传递消息。张金宝和周才德联袂管理军务,他们都不是郑晟心中合适的领军人选,唯一让他满意的也许只有稳重和听话。

    细沙渐渐覆盖了陶瓷碗的底部,随着时间的流淌在不停的堆高。

    斥候踏着草鞋在山里飞奔,外人无法想象他们是如何避开荆棘和树桩。

    他们外面的衣服被雾气打湿,贴身的衣服被汗水浸透,扶着门框喘粗气,“堂主,堂主,官兵逃走了。”

    张金宝和周才德都身穿劲装,等待出兵的那一刻,被突如其来的消息镇住了,“怎么回事?说清楚点。”

    “今日清晨,官兵刚开始正常,做出进山的态势,但随即变换行进方向,往山外退去,飞一般逃走。”

    张金宝与周才德对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赶快去禀告香主。”

    郑晟在无聊的守着沙漏,等待的时间就是如此煎熬,哪怕是在等候胜利。他已经想好了,击败张世策后,对官兵不能留情,但对被胁迫来乡兵要网开一面。他的对手是蒙古人,还有蒙古人的走狗,乡民是可以争取的朋友,就像茨坪寨的乡民。他们可以成为朋友。

    “香主,”两个堂主莽撞的想冲过来,被毛三思带护卫挡在左侧的两棵大树间。

    “香主,官兵逃走了。”张金宝胆子大,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令人震惊的消息,没等郑晟的吩咐,毛三思自动让开道路。两人走到郑晟面前,刚才回来的斥候跟在两人身后。

    “官兵逃走了?”郑晟脸色瞬间变得很不好看。斥候不敢抬头看他的脸,只是在不停的点头。

    “那就去追,张世策一只脚已经踏入了黄泉河,总要留下点什么。”郑晟狠狠的用拳头锤击在平滑的石头上,“所有人都出动,去追。”

    张金宝和周才德逃一般离去,香主发怒时很吓人。

    “去追,所有人都出动,一定要截下来点什么。”

    山兵涌出密林,冲向出山的道路,他们行军的队列比进山的官兵更乱。你不能对没有打过仗的人要求太多,他们骨子里充满的野性,完全不知道纪律为何物。

    郑晟收起沙漏,他忽然发现随着自己地位变高变得易怒。人都有心情不顺的时候,他是凡人,不是圣人。

    毛三思牵着战马候在路口,等着香主出来。

    山兵从上午追击到夜晚,没看见官兵的旗帜。脚下快的斥候不停的送回消息,乡兵丢下辎重,一门心思想逃回最近的山寨。

    第一个夜晚,双方彻夜不停的奔跑。次日午后,首先有人撑不住了,张金宝等人终于见到了官兵的踪迹。对面的山岗上竖着两面旗帜,都是“张”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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