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枭臣-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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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宗林端给他一碗热茶：“来，喝点热茶，暖和暖和！”
王定光待裴大拿喝了几口热茶，又向他发问：“满洲兵呢？大名府梅勒章京武拉禅部和东昌府梅勒章京赖恼部的满洲兵在哪里？”
“呃……”裴大拿搔了搔后脑勺说：“没听他们说起满洲兵。可能在后面压阵吧？”
王定光听了这话，有些疑惑。他倒背着双手在屋内来回地走动了几圈，猛地停下来说：“不对劲！清军这次进攻，搞了这么大的声势，怎么可能不见满洲骑兵的踪影呢？”他紧锁着眉头自言自语道：“他们一定有阴谋！”
由于信息太少，王定光无法猜测出清军的具体作战计划，但敏锐地军事嗅觉让隐隐约约闻到一丝不好的味道。
“但是，他们会有什么阴谋呢？”王定光低声地问了一下自己，却依旧理不清头绪。他倒背着双手，低着头，满腹心事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罗大胆儿、谷峰、何宗林、刘志飞等人无言相对，只能看着他一圈一圈的踱步。
孙建想了一会儿，说：“还是等赵静虎回来，听听他打听来的消息再说吧！”
王定光点了点头，停下来脚步，坐在桌子旁边耐心地等。
何宗林将一把匕首抽出来，在手中挽了一个刀花，又快速地插进去，不停地重复这一动作。
罗大胆儿一会儿将双手手指的关节挫地“咔吧咔吧”地响，一会儿又站起来在屋内暴走。
刘志飞用一条汗巾一下一下地、仔仔细细地擦着锋利的腰刀。腰刀上面有明显的划伤，见证了以往战斗的激烈。它在刘志飞坚持不懈的擦拭下，逐渐变得铮明瓦亮，连划伤也不怎么明显了。
谷峰则闭目不语，坐在那里养浩然正气。
大家伙儿在这样沉闷的气氛中足足煎熬了有半个多时辰，屋外隐隐约约传来一阵信炮声，似乎是清军开始进攻了。
过了一小会儿，便听见有模糊的厮杀声遥遥地传来。
又过了一阵儿，那厮杀声变得嘈杂了起来。
屋内的众人听得直皱眉头，这是什么状况？
正当众人疑惑、心焦的时候，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了，寒冷的西北风吹进来一个人——赵静虎！
“不……不好了！”赵静虎气喘吁吁地说：“清军在西北方向发射火箭，榆林已经烧起来了！”
“怎么可能？……”众人齐声低呼。
众所周知，榆树不宜被引燃。张存仁就曾经使用过火攻的伎俩，但却失败了。所以谁也没想到这次火攻竟然会奏效！
王定光扳住赵静虎的双肩，拧着眉头惊问：“榆林怎么会被引燃？”
赵静虎沮丧地说：“树林边上有许多黑豆藤蔓，清军的火箭落在那些藤蔓上之后，就引燃了榆树……”
众人闻言，宛如被雷击了一般！
原来张存仁派道士来做法事下咒，完全是使得障眼法！真正的用意在于借用黑豆藤蔓来引燃不易燃烧的榆树林！
半晌，王定光苦笑着说：“张存仁这老贼！果然奸诈无比！这一招瞒天过海之计，竟然骗过了所有人！”
裴大拿气急败坏地说：“俺说清军咋趁着这股妖风来攻打咱们呢？原来他们算好了今天刮大风，好趁着西北风来放火呢！”
王定光一边打开房门，一边对众人说：“我们还是赶紧先出去看看情况再说吧！”说完，他领着众人出了房门。
街角处矗立着一座三丈高的木质望火楼，那是专门用来防火的瞭望哨，值守的兵丁正死命地敲着警钟，下面的人群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男人和女人们有的四处奔跑，有的呼唤子女的名字，有的大喊救火，有的正在搬运家里的值钱物件，还有不少儿童正在街上哇哇大哭着寻找自己的父母。
为了观察火情，王定光跑到街角处，爬上了那座望火楼，向西北方向极目远眺。
灰黑色的烟云已经鼓鼓胀胀地升腾了起来，像是一面巨大的帷幔一样遮住了天空的西北角。它不停地变幻着身姿，一会儿像是吃人的妖怪，一会儿又像是夺人魂魄的魔鬼，不可阻挡地向前行进。
一群榆园军的防火兵丁拿着麻搭、水囊、唧筒、挠钩、刀锯、斧凿、杠索等物，匆匆向前赶去，后面跟着数个水龙木车，每个水龙木车配备了十名防护兵丁，喊着号子，连推带拉地将水龙木车运向前方。
即便是在后世的二十一世纪，面对这样的特大森林火灾，也是束手无策！现在榆园军面对如此浩大的火势，却只能用这样简陋的灭火工具去灭火，曾经接受过火场逃生训练的王定光心底一片拔凉！
第一百零七章 火烧榆园（二）（）
正在这时，从营区内开拔过来一大队全副武装的士卒，他们沿着街道向东北方向奔去。王定光远远瞧见张继君和胡正功被各自的亲兵簇拥着，也向东北方向奔去，忙下了望火楼，赶到二人的面前，急切地询问：“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胡正功勒住马回答说：“俺们奉了彭总兵的将令，把东北方向的清军击退！现在刮的是西北风，清军在上风头纵火，东北方向火势不易蔓延，万一火势不可控制，也好从那里突围。”
王定光只一寻思，便说：“恐怕不妥！清军一定会料到咱们会从东北方向突围，也许就在那里设下了埋伏！”
张继君截断他的话语，不耐烦地说：“谁有功夫同你啰嗦！”他扭头对胡正功道：“咱们快些去将清狗杀退，好让营里的人早一点撤出火场！”说完，他也不理会王定光，打马便往前驰去。
胡正功招呼了一声手下，一夹马腹，紧跟着张继君走了。
王定光见他们不听自己的规劝，气得跺了一下脚，对手下人吩咐说：“罗大胆儿，你快去定王殿下府邸，领着殿下和方先生、阎先生等人，躲入最近的地道。”
“孙建、刘志飞，你们两个跟我一起去找彭万年！其余人快回去招呼咱们挖地道的人，让他们先领着老幼妇孺进地道！”
由于地道入口严格保密，普通营众并不知晓地道的入口，所以王定光才会这么安排。
众人各自领命而去，王定光则带着孙建和刘志飞向议事大厅跑去。
只用了一小会的功夫，王定光就来到了大厅，不待亲兵通报，就直接闯了进去，守卫的亲兵紧跟着追了进去。
彭万年正在大厅内焦急的等待消息，看见王定光不待通传就私自闯入，十分不悦地喝道：“王定光你这是要作甚？没有一点规矩！”
王定光不顾他的责怪，气喘吁吁地说：“彭总兵，我建议立即将营众撤入地道，躲避大火！不要再去试图突围了，那样只会丧失宝贵的逃生时间！”
周崇礼嗤了一声：“你这胆小鬼，也就只知道逃生了！”
彭万年面色不善地说：“大胆王定光！还不退下，私闯议事大厅，小心军法从事！”
为了榆园军全营的存亡，王定光一咬牙，决定强项到底了：“张存仁用了瞒天过海之计，将黑豆种在了榆林之内。他的诡计从春天就开始实施了，筹划了这么久，一定早就做好了周密的安排！怎么可能让咱们轻易地突围出去？即便咱们勉强突围出去，如果遭遇满清骑兵的追击，一定会全军覆没的！”
周崇礼用一双三角眼斜斜地看着他，阴阴地说：“你莫要危言耸听！”
王定光没好气地反问：“那我来问你，武拉禅和赖恼的满洲兵藏在了哪里？”
周崇礼一时语塞：“这……这……，我又不是张存仁，我如何知晓？”
彭万年一听王定光说满洲兵，就像是被人点中了死穴，如此重大的军事行动，怎么可能少了满洲大兵的存在？可是探马却一直未曾探到满洲骑兵的踪影，这让他感到如芒在背。
他右手捏着下巴，开始仔细思量起王定光的话语来。
王定光又接着说：“咱们榆园军多是步兵，平原野地难以同清军的骑兵抗衡。身处火场，也许还能够破釜沉舟，同清军死战，一旦突围，必定人人思逃，到时军心涣散，清军骑兵蹑后追击，必然全军溃败！”他苦笑着说：“只怕到那时，也只能学楚霸王乌江自刎了！”
周崇礼冷哼了几声，却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
一时场面静了下来，放佛连根针落在地下也能听见。
良久，彭万年方才又询问王定光：“这样的大火，躲在地道里能够保全性命吗？”
王定光坚定地点了点头：“咱们地道一共有三层，一定能够保证安全！”
彭万年倒背着双手在大厅内快速地来回踱步，内心正在进行激烈的天人交战。
突然，他猛地停住了脚步，说：“好，就依你的建议，全营撤入地道，躲避大火！”
王定光听了这句话，如释重负地说：“事不宜迟，赶快派人通知全营民众，能多救一个，日后便多一份力量！”
彭万年点头说：“好！”然后，让身边的亲兵去传令。
众人一起快步走出了议事大厅。
这时，西北天空上的灰黑色烟云越发显得浓厚了！它摇晃着臃肿的身姿，向东南方压了过来，焦糊的气味随着寒风飘了过来。
众人刚转过一个路口，就看见张继君丢盔卸甲地跑了过来，身后许多榆园军士卒也同他一副模样。
瞧他们的这副狼狈相，不用问也知道，一定是突围失败了。
果然，张继君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向彭万年报告：“姐夫，不好了！俺们被清军打败了！”
彭万年气不打一处来，揪住他的衣领问：“怎么败的这么快？胡正功上哪里去了？”
张继君哭丧着脸说：“俺们正与绿营兵打战，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许多满洲兵，弟兄们抵挡不住，只得撤了回来。”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把脸抹得更花了：“胡正功被满洲骑兵截住，没能退下来，八成……八成是战死了……”
彭万年气得一把将他推开：“走，快撤进地道！”
王定光焦急地望着天上越来越浓的黑烟，对刘志飞说：“你快领着彭总兵他们去附近的地道入口。记住，进了地道以后，一定要把着火区域所有的通气孔、瞭望孔和出入口封住，否则浓烟涌进地道，大家都得被呛死！”
他又转过头来对孙建说：“你快带着咱们的人，尽可能多的把营众领到附近的地道入口！”
周崇礼尖声说道：“王定光，你把大家都支走了，自己打算干什么去？”
彭万年也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王定光瞥了周崇礼一眼，没有搭理他，径直对彭万年说：“彭总兵，火势烧得太猛、太快，这样会有许多营众来不及逃生，我希望你能派给我一些人手，我需要足够的人手去制造隔离带！”
周崇礼质疑说：“这么大的火势，你还能灭火不成？你不会是别有居心吧？”
王定光面色厌恶地对他说：“不懂就不要瞎说！我去制造隔离带，是尽量阻延火势的蔓延，尽量给营众多争取一点逃生的时间！”
周崇礼这才悻悻然地闭了嘴。
彭万年点点头，命令身边的一些榆园军士卒听从王定光的命令。
王定光带着那些士卒急匆匆往西北方向赶去。
第一百零八章 火烧榆园（三）（）
周崇礼见王定光走了，就趁机调拨。为了避开刘志飞，他悄悄拉了一下彭万年的衣袖，附在彭万年的耳边低声说：“明公，那小子会有那么好心？说的好像他跟菩萨转世一样！”
彭万年眼珠子转了一转，对张继君说：“你去跟着王定光，看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而后背过身来悄悄说：“如果他有什么不轨的举动，就……”他右手短促有力地朝下一斩，算是下达了命令。
张继君只好不情不愿应承了下来。
王定光向前走了一段路，看见许多人慌慌张张地向后跑，他拦住这些人，告诉他们附近的地道入口，让他们进地道避难。
张继君带着几个人从后面赶了过来，告诉王定光是彭万年让他带些人手来帮忙。王定光知道彭万年不放心他，也懒得搭理张继君，带着人又向前走去。
黑烟越来越近了，空气中不光充斥着焦糊的味道，还有一丝丝呛人的烟味飘来，气温也明显开始升高。
从前面下来一队救火兵丁，领头的是个身材高大的大胡子。他的胡子眉毛被火燎了不少，脸上被熏的黑乎乎的一片，一看见王定光等人，就摘下口罩，生气地说：“你们怎么还不赶紧逃走？火势太大，根本控制不了，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王定光告诉他，彭万年派他来帮助救火，尽量阻延火势的蔓延，给营众多争取一点逃生的时间。
大胡子点头说：“也好！我们正缺人手。水已经用完了，现在需要抓紧运水上去！”
王定光赶紧命手下的士卒去附近的院落帮忙找水。
张继君扯住王定光的袖子，对他说：“你还真想去灭火啊？”
王定光挣开他的拉扯，头也不回地对他说：“不是灭火，而是延阻火势的蔓延！你要是怕死，就赶紧回去吧！”
“哎，别走啊！”张继君想要回去又怕彭万年责怪，前思后想，一跺脚，一咬牙，也跟着他一起去找水了。
这个时代的人家，每家每户的院子里一般都会有一口甚至几口储水用的大水缸，一则防备火灾，二则充作日常饮用之需。
王定光让每个人将自己的衣裳用水打湿，又用湿布捂住口鼻，系在脑后，权且充做是简易的防毒面具，虽然比较简陋，但却可以有效地消除一部分烟雾对呼吸道的伤害。
众人将水囊、唧筒、木桶、水龙等储水用具装满之后，便向火线赶去。越往前走，温度越高，烟雾越浓。
那烟雾盘旋在树林的上空，露出狰狞的表情，隐隐能看见里面有红色的火光，似乎张着一张血盆大口，喷出炙灼的热流和令人窒息的气体，发出树木燃烧时咔吧咔吧的响声，像是一头刚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一样，席卷着身边的一切物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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