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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5章

乱清-第8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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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时,自己面对的,就是眼前的这种艨艟巨舰。

    他清楚记得,当整个港湾都回响着富舰巨炮雷鸣般的轰响,土伦的炮台,一个接着一个,像瓦片般四分五裂时,自己那种无力与抗、怎么挣扎都翻不过身来的绝望感——这九年来,不晓得有多少次,夜半梦回之时,因之大呼惊醒?

    此时此刻,那种绝望感又悄然袭上了心头。

    阮知方的手,微微的颤抖起来。

    说明一下,彼时的越南,称西班牙为“衣坡儒”;土伦即后世之岘港,嘉定即西贡。

    距离那条最大的兵舰——阮知方晓得,这是舰队的“旗舰”——大约半箭之遥的时候,“福船”停了下来,对方派了一只划艇来接阮中堂了。

    阮知方终于来到了“旗舰”的跟前,他抬起头来,只觉如山如岳,一阵目眩。

    同时,他看见舰艏漆了两个大字——“伏波”。

    舰上放了一只吊篮下来,请阮知方坐了进去,然后,将他缓缓的吊了上去。

    阮知方暗暗舒了一口气,俺还以为,要爬那个什么“软梯”呢!

    阮中堂虽说“久历戎行”,可到底已经是六十八岁的老人家了,年纪不饶人,手脚都没那么好使了;何况,因为要拜见天朝钦使,为隆重其事,换上了全套的“大朝服”——僕头、蟒袍、玉带、朝靴,穿了这么一套行头,就算再年轻十岁,爬那个“软梯”,也是不大方便的呀。

    吊篮一路升了上去,晃晃悠悠的,海面反射阳光,一片耀眼,阮知方又是一阵目眩,不由得微微闭上了眼睛。

    待重新睁开眼睛,吊篮已经升上了甲板。

    他小心翼翼的跨出吊篮,在甲板上踩实了,环顾四周,大大一怔。

    一开始,他还没有想明白,自己因何而“怔”,过了片刻,明白了——这条兵舰,实在是太干净了!

    简直——干净的过分了!

    柚木甲板,埕光铮亮,纤尘不染。

    可是,这支船队,刚刚经过了数千里的长时间海途啊!

    阮知方自然不晓得这支舰队是打哪个港口起航的,不过,潜意识中,很自然的就把这个港口想做了“天津”——天津到顺化,确实好几千里呀。

    再看船上其他的细节:舰上能够见到的金属件的表面都打磨的发亮,几乎看不出海水和盐雾侵蚀的痕迹。

    所有的缆绳都盘得整整齐齐,每一个水手结都打得一丝不苟。

    阮知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海船——论干净、论整洁,就是俺们大南皇帝乘坐的龙船,也没有法子与之相比呀!

    自己带过的水师,就更加不能相提并论了——包括自己方才乘坐的那只“福船”。

    越南水师的船,别说缆绳胡乱盘放,一不小心,就会绊你一跤,就是炮子,也只是随意堆码,多是马马虎虎的拢成一堆,风浪大了,船只摇晃起来,炮子就滚的到处都是。

    当然,越南的水师,是没有“开花弹”这样东西的,最好的炮弹,也只是实心的铁球,倒不必担心爆炸什么的。

    至于干净,那就更别说了——甲板也好,船舱也好,残渣剩饭、呕吐物、血迹乃至屎尿,随处可见,有时候,还能够找到一个眼球、两根断指什么的。

    这条船,怎么可能如此的干净、整洁呢?

    阮知方不晓得,根据轩军海军条例——源自英国皇家海军条例,每天一大早,天还没亮,这条兵舰上当班的水手,就要起来洗刷甲板,洗刷干净之后,还要用一种叫做“书本石”的长方形浮石进行打磨,直到到每一块木板都铮光发亮为止。

    至于“合格”的标准,阮知方就更加无法想象了:值星的士官会脱掉鞋子,换上一对崭新的白袜子,在甲板上从头到尾走一遍。如果他这一趟走下来,袜底变颜色了,那么整个甲板都要重新清洗。

    这个活计,每天都做,不容一丝假借。

    至于阮知方眼中的“舰上能够见到的金属件的表面都打磨的发亮,看不出海水和盐雾侵蚀的痕迹”,也全靠水手们每天一遍遍无休止地打磨——这个时代,是没有“不锈钢”一说的。

    阮知方虽然号称“知兵”,同时,也确实带过兵、打过仗,可是,他还是不明白这样一个道理:

    一支海军——如英吉利皇家海军者,之所以无敌于天下,除了舰、炮的犀利之外,还在于——最严格的纪律,最严谨的作业,使军舰这种庞大、复杂、精密的机器,得以最高效率地运转,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他虽然吃过法国兵舰的苦头,可是,到底没有机会登上法舰,一窥堂奥,英吉利海军神马的,更加不必说了,可是,此时此刻的他,有了一种感觉——好像恍惚间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大炮上。

    舰艏一门巨炮——阮知方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炮——此八英寸前装线膛炮也,当然,“八英寸前装线膛炮”这个名字,阮中堂是不晓得的。

    他所在的右侧船舷,从舰艏看向舰艉,分列三门大炮;转过头来,看向对面左侧船舷,视野被舰桥、烟囱、桅杆等遮住了,只见到一门大炮,不过,侧舷炮的排列,必定左右舷对应的,则这种大炮,兵舰之上,一共六门。

    侧舷炮形制奇特,阮知方从未见过——这是五英寸后装滑膛炮。

    阳光下,每一尊大炮,都闪闪发亮。

    想到九年之前,就是这些巨炮的同类,将土伦炮台,轰成了碎片,阮知方的手,又一次微微的颤抖起来。

    *

第三十章 上下之分明,大义之所在,不可不谛辨() 
在阮知方眼中,不仅大炮,“伏波”上的一切,都是如此之“大”:一人合抱的桅杆,人臂粗细的缆绳,高塔般的烟囱……

    阮知方被带往舰艉的“船长室”,一路之上,见到的每一个水兵,都是一身蓝白相间的戎服,昂首挺胸,钉子似的扎在那里,海风吹拂,帽子后头的两条带子随风飘动,一眼看过去,有一个算一个,几乎每一个都给人一种昂首天外之感。

    这样的精气神儿,他带过的兵里头,可是从来也没有见过!

    阮知方本就微微的躬着身子,不知不觉中,愈走,身子便躬得愈低了。

    这段不算长的路,他却觉得走了好久。

    终于到了后甲板,远远的便看见,“舰长室”门口,一个黢黑精瘦的年轻人,正对着自己,负手含笑。

    却不是唐景崧是谁?

    阮知方心中跳了一跳,快走几步,站住了,暗暗吸了口气,提了提劲儿,朗声说道:

    “下国小臣,武显殿大学士、机密院行走阮知方,叩见天朝上使、钦差大人!”

    说着,一只手扶住玉带,一只手撩起蟒袍袍摆,屈膝下跪。

    唐景崧“哎”了一声,赶紧跨上一步,双手伸出,搀住了他,“含翁,你这不是骂人嘛!”

    越南官员穿“大朝服”的时候,因为玉带是硬质的,如果要下跪,一定要一手扶玉带,一手撩袍摆,然后先跪一膝,再跪另一膝,不能双膝同时下跪——对,就和戏台上那种下跪的动作差不多,阮知方的右膝刚刚触地,左膝还没来得及跪下,就被唐景崧搀住,跪不下去了。

    “钦差大人,礼不可废……”

    “含翁,不是这么说——快请起来,快请起来!”

    阮知方字“含章”,因此,唐景崧称他“含翁”。

    阮知方只好站起身来。

    “我虽然口衔天宪,”唐景崧说道,“可是,到底也只在宣旨的时候,才用得着这套仪注——现在,可还没到宣旨的时候呢!”

    “可还没到宣旨的时候”——阮知方听的心头一跳,忙俯一俯身,说了声,“是。”

    这时候,他才留意到,唐景崧身上,穿的是“行装”,不是朝服。

    “目下嘛,”唐景崧说道,“咱们该怎么着还怎么着——你是前辈,若说行礼,该我替你行礼。”

    说罢,退后一步,对着阮知方,做了一个长揖。

    阮知方慌不迭的长揖还礼,“钦差大人太客气了!下官何以克当?”

    “含翁,”唐景崧用微带埋怨的口气说道,“你怎么还是一口一个‘钦差大人’?咱们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也不是没有字号!”

    “这……”阮知方犹豫了一下,试探着说道,“那,我就僭越了,维翁……”

    “嗐!”唐景崧打断了阮知方的话,“我是后辈,含翁如此相称,我怎么当得起?就是‘维卿’——先头的‘维卿’,就很好嘛!’”

    “维卿”是绝对不能再叫的了。

    “此一时,彼一时,”阮知方微微苦笑,“维公当能谅解我的唐突——”

    “好,好!”唐景崧微笑说道,“不说这些了,含翁请!”

    说着,将手一让。

    这就是说,他接受了“维公”这个相对中性的称呼。

    “呃……维公请!”

    进了“舰长室”,分宾主坐下,勤务兵端上茶来。

    言语、姿态的客气,虽然不说明什么实质性的问题,不过,无论如何,是一个好兆头,阮知方的心,略略的定了一些。

    他轻轻的咳嗽了一声,说道,“我这趟过来,奉了下国国主之命,一是恭迎钦使;二来呢,这个……钦差颁旨,仪注何如,要请维公宣示进止。”

    “含翁客气了——请说。”

    “翻查典章,”阮知方说道,“似乎以嘉隆……呃,嘉庆九年,仁宗成皇帝钦授广西布政使齐布森、南宁府同知黄德明为册封使,册封下国国主为越南国王之例……最为合适。”

    “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唐景崧说道,“嘉庆九年的宣封礼,是在升龙举行的吧?”

    升龙即河内,李朝、陈朝、后黎朝,都以升龙为国都,阮朝建立之后,因为升龙为北圻之中心,阮福氏的大本营,却是南圻的嘉定——即西贡,于是将都城南迁至中圻的顺化,以求达致南北平衡,其情形,颇类明成祖之迁都北京,升龙在阮朝的地位,也颇类南京在明朝的地位——大致是一个“陪都”的角色。

    阮朝立国之初,在人们的心目中——不论是越南人、还是在中国人,升龙的地位,都远非顺化可比;另外,顺化皇城的肇建,始于嘉隆四年、嘉庆十年,仁宗册封嘉隆王为越南国王却是嘉隆三年、嘉庆九年的事情,因此,彼时,顺化并没有合适的宫苑来举行宣封礼,于是,这个宣封礼,就放在了升龙。

    “是,”阮知方说道,“维公说的不错。”

    “请述其详。”

    “彼时,”阮知方说道,“下国隆重其事,预先在升龙修葺行宫,在谅山修筑仰德台,并在沿途水陆交通要冲设置驿站,迎接册封使。”

    顿了一顿,“册封当日,下国宗室及重臣前往使馆迎接册封使,沿途兵象夹道排列,下国国主亲往朱雀门迎候,百官扈从钦使到达敬天殿,开读仁宗成皇帝圣谕,行宣封礼,礼毕,由下国大学士接受诰命及‘越南国王’之印。”

    “多谢含翁指点,”唐景崧说道,“不过——”

    只说了一句,便打住了,阮知方赶紧接上话头,“请维公训谕!”

    “不敢——含翁太客气了!”

    顿了顿,唐景崧说道,“我想,这一次的宣诏,毕竟不是册封,顺化也不是升龙——我呢,也已到了顺化,所以,仪注上,就不必太麻烦了,我看……嗯,含翁替我斟酌一下,看看我的想头,可行不可行?”

    “是,是!请维公明示!”

    “咱们溯香河而上,”唐景崧说道,“在防城前下船,宗室重臣在码头迎候;其后,入防城,国王在大旗台前迎候,恭请圣安;其后,百官扈从,国王、钦差同入午门,至太和殿,诏书,就在太和殿宣读,香案呢,就摆在丹陛之前,国王率百官跪聆——如何?”

    咦,“午门”?“太和殿”?好熟悉的词儿啊。

    唐景崧这段话,信息量非常之大,咱们一个一个来说。

    此时船队所处之地,名“顺安河口”,不过,“顺安”只是河口的名字,顺化并没有一条叫做“顺安河”的河流,流经顺化、在“顺安河口”入海的河流,叫做“香河”。

    “防城”即前文所述之“京城”,因为“京城”的主要功能之一为保卫皇城,因此得了这个别名。

    香河贴着防城的南城墙根儿东流,在防城的东南角折而东北,最终蜿蜒入海。

    因此,如果溯香河而上,可以直抵防城,而且,一下船,就是防城的护城河了。

    一进防城,大旗台便在望,如其名,这是一座举行庆典时挂旗用的高台,分三层,高达六丈,很有气势,上面立一根极粗的旗杆,高达十丈。

    庆典之时,旗台用作升挂旗帜,平时则作为瞭望台使用。

    大旗台巍峨壮观,挂上了旗帜,在数十里之外都能看的见。

    好了,开始划第一个重点了——“国王在大旗台前迎候,恭请圣安”。

    唐景崧的这句话,意味着,嗣德王要在这里,正式迎接钦差——

    嗣德王要对着香案,行三跪九叩大礼,称“臣越南国王阮福时恭请圣安”;唐景崧呢,答一句,“圣躬安!”

    如果足够客气,第三人称的“圣躬安”,会改成第一人称的“朕安”,然后加一句,“卿安?”

    *

第三十一章 一到殿廷齐膝地,天威能使万心降() 
跪还是不跪,这是一个问题——一个很大、很大、很大的问题。

    从文诰记载之上,并看不出来,世祖高皇帝在接受北朝册封的时候,下跪还是没有下跪?

    北朝——是的,阮朝立国之初,内部非但不称中国为“天朝”,连“大清”都是不大叫的,一哪怕在正式的诏书中,都把中国称之为“北朝”。

    中国既是“北朝”,“南朝”呢,自然就是他越南了——平起平坐啊。

    阮朝第二代国王明命王在位之时,越南对待中国,大致还是这样的一种心态,且在某一个时段,还变本加厉了——变易国号,以“大南”取“越南”而代之,就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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