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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屠狗-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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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罢,同样是一饮而尽。

    刘屠狗连忙摇头:“哪里是有仇,分明就是有缘!更何况咱们好歹是美酒过喉、落肚为安,吴二三那鸟人就太过煞风景了些,等来日遇上了,说不得二爷要替天下爱酒之人出头,教他学个乖,别杀人不挑地方。”

    刘二爷说罢,朝羊泉子招招手,颇有些迫不及待。

    姬天养见状,不由得笑道:“刘都统少年英雄,果然是个爱酒的。那罗浮春经此劫难,如今已是身价大跌,少有人以此飨客。纵然孤王府中都是旧日珍藏,今日也不好贸然拿出来,以免唐突了佳客,徒惹二位不喜。”

    见公西小白痛快喝下杯中酒,羊泉子这才走到刘屠狗面前,朝这位上门寻仇的黑鸦都统嘿然一笑,一双邪异的眼眸中透着不加掩饰的恶意。

    刘二爷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细密的白牙。

    他熟络地朝羊老魔点了点头,探手取过最后一杯酒,这才开口道:“老羊啊,你的事儿发了!”

    羊泉子笑容阴沉,满是怨毒之意:“老夫这一生作恶无数,不知都统说的是哪一桩?”

    “自然是那夜山顶赏月之时,你不告而别、劫我童子、杀我士卒之罪了。”

    羊泉子摇摇头:“且不提刘都统的童子非但安然无恙,还得了老夫天大的好处,只说当日你黑鸦卫坏我血食道场、毁我二百年苦功,又是漫天箭雨、百般追杀,老夫不过随手打杀了几个,又算得甚么?”

    “哦?”

    刘二爷把脸一板,一本正经地道:“黑鸦隶属诏狱,捣毁邪祀、剿杀邪魔,乃是分内之事,你公然抗法、杀我士卒,更是罪加一等!”

    羊泉子嘿嘿一笑:“邪魔?刘都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吴二三与公孙龙斗剑那夜,禁军南垒大营上空现了一朵血海棠,复又化生一头斑斓猛虎,当真令人叹为观止。若论起邪魔手段,与都统用麾下士卒的血肉和性命来滋养刀气相比,老夫这点微末伎俩实在是不值一晒。若非黑鸦卫本就出身不正,又被诏狱收留,朝中的大人们这才懒得计较,否则早就治你摧残士卒、私炼魔军、居心叵测之罪了!”

    刘屠狗闻言,脸色丝毫未变:“哦?原来还有这等罪名?原本我还奇怪,一路上也见过不少强军,却没见人用类似手段提升士卒的修为,还道是朝廷和豪阀们敝帚自珍,不肯将功法和自身道果轻易予人,又或者是天下怕死之人太多,即便是强军之中,肯拿性命寿数来换修为的人也是少之又少。这倒是我想左了。”

    他抬起头来,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直视羊泉子。

    “我麾下这些儿郎,既入了黑鸦,便只当自己是个死人了。但凡愿意接受我灌顶授记的,我一视同仁,都是倾囊相授,绝不藏私。虽然刀气同源,但刘某从不屑于以此挟制部下士卒,亦不屑于以此损人利己,增长自家功力。至于寿数,刘某当初亦是如此修行,甚至其中凶险还要大上十倍,能撑过去换来境界提升、慢慢固本培元,日后自然无虞,撑不过去,也不过就是早死些罢了,于黑鸦而言,又算得甚么?”

    羊泉子见刘屠狗眸光清正、气定神闲,知他非但嘴上这样说,心里也是这般想。

    饶是这老魔头生性凶残,一生之中亦曾见过不少心肠冷硬之辈,也不由得微微一怔。

    在羊泉子看来,大道窄窄如线,又岂是资质平庸的普通军士能奢望的,以黑鸦那区区数营人马,即便拿寿元精血去换,能有所成就者只怕也是寥寥无几。

    是以哪怕侥幸没有死于战场抑或江湖厮杀,绝大多数黑鸦亦注定短命。可知这刘屠狗,当真是没把麾下部曲的性命当回事。

    念及此处,羊泉子冷笑道:“说的好听,即便你不把他们当做供养自身刀道的血食,他们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些人做了你的刀鞘,绝大多数只怕都将止步于筑基境界,而且是无法延寿的伪筑基!壮年时尚看不出甚么,一旦气败血亏,恐怕就是个刀气破体的凄惨下场,即便个中有些天资出众的,能晋入练气境界乃至更高,虽然性命得以保全,但此生成就终将受你所限。这等阴毒手段,和老夫的食鬼喂羊又有多大分别?”

    刘二爷耐心听到此处,蓦地展颜一笑:“罗里吧嗦,真不知你当年如何证就的神通大宗师?怪不得会沦落到苟且偷生、二百年不敢露头的境地。”

    羊泉子大怒,手掌屈指成爪,狠狠一抓,原本托在掌中的木盘登时粉碎,幽绿色的火焰腾起,将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映衬得宛如鬼爪。

    在场的几个人都是宗师,皆能见到那火焰之中挤满了形容可怖、嚎哭惨叫的怨灵,怨毒盈沸,令人刻骨生寒。

    刘屠狗摇摇头,继续道:“黑鸦之中,也有大毅力大智慧之辈,不愿受我灌顶,我便只授予功法,任其自行体悟,同样是一视同仁,绝不偏私。那夜代我统帅黑鸦,以弩阵拦截你的便是一个。”

    刘二爷笑容澄澈:“相州那个魏叔卿,号称金刀二爷的,以家族气运养刀,断尽族人前路而成就自家一人并一个死物,可谓杀人不见血,其残忍之处,未见得就比你差了。你问二爷的刀道和你们这般魔道手段有什么分别?”

    刘屠狗将酒杯往几案上一搁,站起身来,刀意充盈,一身凌厉跋扈气焰丝毫不加掩饰:“二爷我不懂什么刀道,但手中这刀,从来爽利,唯心唯我,不假外求。其中分别,你一试便知!”

    羊泉子尚未回答,就听姬天养哼了一声,不悦道:“刘都统,你上门是客,孤王以礼相待,可如今都统却要拿我的门客试刀,这就不大好了,还请都统不要太高估孤王的肚量。”

    闻言,刘屠狗咧嘴一笑:“王爷乃神剑之主,深谙剑道,却不知刀这种粗人惯用的兵器,也自有它的脾性,今日刘某若不能顺了它的意,只怕不祥,非王爷所乐见。”

    他拱手一礼:“刘某在蓟州时,曾与孙道林以灵感一决生死。今日做客王府,不便动刀见血,奈何黑鸦与此老魔有不共戴天之血仇,不可不报。”

    “刘屠狗愿以灵感相斗,以定生死!”

第一百零七章 不同凡响() 
“灵感死斗?”

    刘屠狗话音落下,汝南王与公西小白俱是动容。

    宗师之间的灵感碰撞从来是凶险之极,纵然羊泉子苟延残喘,一身修为百不存一,但毕竟曾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神通大宗师,刘屠狗倚仗着少年血勇硬打硬拼或可取胜,真要是纯以灵感相斗,那结局可就殊难预料了。

    毕竟蕴藏于心湖之中的灵感在晋入神通境界之后是何等样的胜景,这天下间有几人能有幸得见?

    只看当日鲁绝哀那一道无坚不摧的刀气长河,便可知神通大能心意之强,要远远胜过灵感宗师。

    刘屠狗未入神通,即便曾侥幸挡下鲁绝哀一刀,又有何把握可言必胜?

    公西小白认真打量刘屠狗,见他面色平静、眸光清澈,心中便是一动,随即有些无奈地道“一言不合、血溅五步,匹夫一怒、立决生死!都是做都统的人了,竟还是这样的性子。须知宗师间死斗之约一旦定下,最是庄重神圣不过,便连王爷都不好开口阻止了。”

    他这话看似是劝阻,于此时出口却有推波助澜之嫌,先拿话挤兑住了汝南王。

    羊泉子闻言则先是一愣,继而露出一个残忍嗜血的癫狂笑容,两眼紧盯着刘屠狗,狞声问道“此话当真?”

    刘屠狗没理他,只是看向汝南王姬天养。

    姬天养面色微沉,被区区一个都统打上门来,哪怕这个都统来自诏狱,依然让这位镇抚一方、大权在握的天潢贵胄心生怒意。

    他缓缓放下酒杯,而后直起身来,幽幽地道“刘都统好大的火气!”

    公西小白瞧着顿觉有趣,以汝南王身份之尊贵,受此折辱仍能隐忍克制至此,实属难得,却不知为何要在百官群臣尤其是太子和兰陵王面前表现得那般乖张偏激。

    要说是城府幽深、每每以假面目示人,又缘何在他和刘屠狗面前丝毫不加掩饰?

    更大的可能是,他这种奇异的性情或者说癖好在京师之中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羊泉子也看向姬天养“殿下,此人天资性情际遇,放在二百年前也称得上异数,若能将他连同他身边的那个小药童一并吞了,老夫有五成把握在三五年内重回神通境界!若是老夫落败……”

    姬天养抬起手打断羊泉子的话头,轻描淡写地道“若是落败,孤王留你何用?权当做送给刘都统的升迁贺礼了!”

    羊泉子闻言大喜“王爷行事决断,真真爽快!待老夫恢复旧观,定助王爷遂了心中大愿!”

    见这二人一唱一和,公西小白的神情立时一肃。他深深地看了汝南王一眼,心知方才刘屠狗提出死斗和自己的推波助澜,恐怕正中姬天养的下怀。也唯有如此,即便刘屠狗死了,天子和镇狱侯也是无话可说。

    他转头看向刘屠狗,苦笑道“小白一时不察,算人不成,反为人所算。汝南殿下……对你我的性情知之甚深呐!”

    刘屠狗却是浑不在意,眸光仍是看向姬天养,笑着应道“不怪你,俺素日之行事,包括数次与人以灵感决生死的事儿,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花些心思,总是有迹可循,更何况这本就是我自己提出来的,敢说就要敢当。”

    说到此处,二爷这才瞥了公西少主一眼“倒是你,脑子确实不好使,明明早被这位殿下的奴才狠很坑过一回了,怎的还是不长记性?”

    他说罢哈哈一笑,看到公西小白吃瘪,心中便是十分快意,仿佛又见到了当日大雪原上那个惨兮兮的天真公子哥儿。

    笑声未歇,刘屠狗猛地上前一步,抬手便是一掌,劈头盖脸地朝着羊泉子额头按去。

    这似慢实快的一掌朴实无华,却仿佛天地翻覆,场中几人顿觉眼前天光都跟着暗了一暗,无不胸口发闷,汗毛倒竖。

    刘屠狗第一次与人灵感相斗,乃是生死之间临阵突破,屠刀斩天柱,与裴洞庭拼了个两败俱伤。若非慕容春晓扯出灵山的大旗,没准儿就要被西湖剑宫的剑士们当做邪魔追杀到死。

    第二次,仍是处于下风时兵行险着,任由许逊将一轮明月狠很砸在额头,虽然最终猛虎衔刀杀灵感,却依然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之后不得不与云骑卫张鸢虚与委蛇。

    第三次,一来敬孙道林死到临头仍不失英雄气,二来存了借刀磨砺己身的心思,便不闪不避,任由老将军一掌按在自家肩头,最终因祸得福,除去了许逊灵感在自家心湖中留下的隐患。

    如今面对羊老魔这等冢中枯骨,却是绝没有被他拍头按肩的道理,自当先下手为强,一吐胸中恶气!

    宗师生死之约最是严肃不过,更别提以灵感决生死乃是文斗,更加重视风度仪态,羊泉子何曾见过这等街头无赖互殴的架势。

    他见自家竟被人如此轻视乃至折辱,立刻勃然大怒,厉喝一声“小辈猖狂!”

    与此同时,老魔头不退反进,向着右前方迈出一步,矮身缩头,同时抬起左臂一拦,架开刘屠狗按下的一掌,身子向内侧一旋,藏在肋下的右臂如毒蛇出洞猛地蹿出,并指如刀,狠狠戳向刘屠狗的喉咙。

    刘二爷惊咦了一声,心道这老魔头倒也光棍,非但应变奇快,出手更是狠辣,一见有机可乘,立刻痛下杀手,将刚刚定下的灵感文斗之约抛诸脑后。

    他脖子向右一歪,顺势低头,摆出一个略显滑稽的姿势,险而又险地躲过了羊泉子锁喉夺命的一记戳刀。

    随即只见刘二爷两膝猛地一弯,仿佛一个站立不稳的醉酒之人,踉踉跄跄向前一扑,一头撞向对方怀中。

    眼见得好好的宗师文斗,瞬间演变成阴招迭出、打作一团的烂架,饶是姬天养与公西小白见多识广,此刻也不由生出荒谬绝伦之感。

    尤其姬天养更是惊怒交加,虽然早知魔门中人全无信义,可如羊泉子这样,前脚才在他的见证之下定约,后脚就当放屁一般毁诺,实在是岂有此理!

    只是未等他们做出反应,场中异变陡升。

    刘屠狗前扑的身躯猛地一顿,竟是硬生生停住,只见他双腿弯曲,身躯向前探出,挺胸松腰,一直未曾放下的右臂顺势前伸,五指作爪,搭在了羊泉子的左肩。

    他是左臂同时上抬,同样抱住了羊泉子的未及收回的右臂。

    伴随着这一抱,某种只可意会难以名状的神韵,起自刘屠狗双腿,沿着他的腰椎、肩膀、手臂、掌背,直达指尖。

    倘若刘去病在场,当可一眼认出,这正是“病虎锻体三式”中的“伸腰式”和“探爪式”,虽然最后改探爪为抱肩,个中意蕴确是如出一辙。

    这一幕落在观战的姬天养和公西小白眼中,便是刘屠狗以双肩架住羊泉子双臂,又用双手抱在怀中,宛如恋人挚友久别重逢,又似山中二虎相扑为戏。

    然而被缠抱住双臂的羊泉子观感却又不同,饶是他这等积年老魔,一生之中也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招式、撒泼一般的纠缠打法,一个冷不防,只觉双肩一沉,搭在自家双肩上的两只手直如山岳一般沉重,仓促之间竟是无力挣脱。

    羊泉子暗叫不好,心中一片冰寒,知晓自己一时大意,已落入极凶险的境地。

    他亦不愧是积年的老魔头,能与天争命、自死灰中复燃的人物,一瞬间的惊惧之后便是大怒,幽绿的眸子中赤意骤然大盛,更有宛如实质的绿色光焰自他的眉心、双耳、鼻孔乃至脑后涌出,附着在他苍白的不见半点血色的脸上,猛烈却又毫无声息地燃烧着,望之诡异凶戾,如妖魔相、作恶鬼状,唯独不似生人。

    “小辈安敢欺我!”

    他咬牙切齿地暴喝一声,脖颈一甩,头颅狠狠砸向刘屠狗额头。

    这一下变生肘腋,饶是刘屠狗也有些措手不及。

    他一路行来遇上的高手,无不注重风度仪态,绝无愿意自降身份跟他死缠烂打的,往往被横冲直闯的二爷一通乱拳打得手忙脚乱,落得个灰头土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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