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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百鬼升天录-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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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升汗颜,仍是答道:“不、不曾留意。”

    这两位上师便有些面面相觑,清风尚不死心,又接连问了几句,陆升却仍是一问三不知,不免有些忐忑,将头垂得更低了。

    卫苏起身,立在陆升身旁,合拳奏道:“启奏陛下、皇后娘娘,微臣这弟子不过修习了些拳脚功夫,对玄士方术,原是一窍不通,纵然从头看到尾,也难明了其中意义。还望诸位上师体谅。”

    天子嘻嘻笑道:“一问三不知,谢瑢为何就相中你了?”

    陆升暗道,非但相中了,还喜欢得不得了。面上却露出诚恐诚惶的神色,嗫嚅道:“不过是……巧合……”

    皇后抬高打开成半圆型的黑漆桧木扇,掩唇笑道:“谢瑢其人,自视甚高、目下无尘,却独独将陆功曹引为知己,陆功曹必有其过人之处。”

    陆升忙应道:“末将因缘际会,曾受过谢瑢公子恩惠……谢瑢公子他面冷心热,实则是个君子。”

    皇后竟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罢了,你也不必为谢瑢粉饰,那位公子冷若冰霜、生人难近的大名如雷贯耳,靠友人几句美言可洗刷不了。”

    天子扭过头,好奇问道:“皇后认识谢瑢?认真算来……他是我表哥,这位表哥为人如何?”

    皇后道:“沈腰潘鬓,风华绝代,世间美男子无人能出其右。然则狷介辛辣,言辞犀利,半点不留情面,也不知碎了多少京城女子的芳心。陛下有所不知,若非谢瑢身负罗睺孽子的凶名,臣妾当年不择手段也要嫁给他。”

    陆升心中骤然缩紧,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竟当着天子群臣之面,公然对旁的男子表达爱慕之心,纵使大晋风气开明,如这般也未免……惊世骇俗了。他胆战心惊,唯恐迎来雷霆之怒。

    然而天子却反倒满脸堆笑,两手同皇后交握,柔声道:“幸好皇后还是嫁给朕了。”

    这二人柔情缱绻,将众人晾在一旁,卫苏早已习以为常,陆升却颇不是滋味。

    好在皇后很快转了话头,命陆升退下。

    陆升如蒙大赦,退出殿外,又按卫苏叮嘱,前往宣明殿中等候,正随内侍行路时,身旁跟上了一人,袈裟随着迈步沙沙作响,低声道:“陆功曹留步。”

    陆升虽然不想理睬,然而宫城之中不敢放肆,只得停在廊道中,应道:“上师有何指教?”

    日光肃容道:“功曹气色比前几日有所好转,想来隐患已除了。”

    陆升入宫不能佩剑,反倒叫日光误会了,他也不多做解释,只道:“劳上师关心,陆某如今好得很。”

    日光虽然笑得爽朗豁达,目光却若有所思,上下打量,陆升难免又忆起前几日那场糊涂事来,脸色也沉了下来,却又听日光问道:“小僧实则另有一事请教。”

    陆升生硬应道:“上师客气了,上师请讲。”

    日光往一旁打量,引路的内侍十分乖觉,便退到数尺开外等候,日光方才低声问道:“敢问陆功曹,协同谢瑢公子招魂之后,可曾见过蛇、龟、雀、虎当中,任何一个幻象?”

    陆升冷道:“陆某素来只会看错人,却不会看错物。”

    日光嘴角微勾,垂目看他,陆升毫不示弱,恶狠狠瞪了回去。

    二人对视时,远处又有宫女内侍,引着一位女子走来,他二人只得暂且退避路边,那女子却停了下来,盈盈笑道:“陆功曹,想不到竟在宫中重逢。莫非功曹也是奉召面圣而来?”

    陆升迟疑片刻,方才回忆起来,忙拱手行礼道:“正是,陆某参见郡主。郡主……清减了。”

    这女子正是司马倩,不过月余时间,这意气飞扬的王府贵女,好似变了个人,神态清冷,一身缟素,原本的鹅蛋脸如今也瘦得下颌尖尖,宽大长裙罩在纤瘦身躯上,空空荡荡,若非行在光天化日之下,只怕同游魂也相差无几。

    她轻轻一笑,目中隐含厉色,拂了拂长袖,方才道:“不过一具皮囊罢了,无须功曹记挂。”

    日光却将视线落在她楚楚动人的素白衣衫上,问道:“这位郡主,莫非是在守孝?”

    非但守孝,而且有重孝在身,贸然入宫,委实于理不合。

    司马倩却坦然笑道:“我可是为民除害来了。”

    她扫一眼陆升,漫不经心道:“若无旁的事,陆功曹请退下吧。”

    陆升只得应是,司马倩看也不多看他一眼,转而对日光道:“正要请上师助一臂之力。”

    日光本欲再同陆升多说几句,如今也只得随司马倩折身往来路返回。

    陆升目送二人走远,司马倩身后紧跟着两名随从,手中捧着托盘,也不知放了何物,用砖红罩布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出端倪。

    他遂跟着内侍进了宣明殿中,进殿之前,向内侍询问道:“这条路可是往中央殿的必经之路?”内侍笑道:“陆功曹英明,正是如此。”

    陆升愈发觉得心中慌乱,不祥之兆犹若阴云沉沉压下,他皱着眉沉思少顷,突然站起身来,攥紧了拳头压在唇上,低声道:“不好。”

    他再坐不住,一把抓住领路的内侍,“请公公引路,我要出宫!”

    那内侍吓得结结巴巴,道:“这、可、可……”

    “快些!”陆升低喝,松手大步往门外走去,那内侍慌忙跟上,再顾不上同陆升多说。

    陆升足下生风,反倒是领路的内侍一路小跑跟在后面,只来得及为他指路,若非台城中路径复杂,又时时有侍卫巡查,陆升早就将这内侍扔下,循着来路往宫外去了。

    如今耐着性子行至宫门前,陆升方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他来时有卫苏同行,自然出入无阻,如今要出宫,却是要凭腰牌的。

    陆升不觉又是后悔,又是焦急,然而卫苏在面圣,他再有十万火急的大事,也打搅不得,需得想个旁的法子。

    他今日运气却好,不过站了几息时分,还未曾想出法子来,身旁就有一辆马车停下来,车帘一撩,竟赫然露出司马愈风流倜傥、笑容和煦的脸来,那世子笑道:“陆功曹,想不到你也进宫了。”

    陆升大喜,急忙上前行礼,问道:“世子可是要出宫?在下有急事,还求世子捎一程。”

    司马愈道:“举手之劳,上来。”

    陆升也不客气,跳上马车,竟顺顺利利出了宫,待司马愈问清楚,原来他要往驿站去寻谢瑢,又道是顺路,将他一直送到了驿站前。陆升千恩万谢,也顾不得礼仪,飞身跳下就往驿站中冲去。好在驿站官兵都识得他,竟未曾阻拦。

    司马愈微一挑眉,吩咐道:“原来他也是来找谢瑢的,跟上去,瞧瞧是什么事。”

    一名侍卫应了喏,便跟着进了驿站。

    谢瑢正在厢房中看书,陆升已风风火火闯了进来,沉声道:“阿瑢,大事不好。”

    谢瑢却连视线也不曾动一动,应道:“回来得倒早,那小皇帝不曾为难你?”

    陆升道:“不曾……只是兴善寺、无尘观的上师俱在,如今司马倩也去了。”

    谢瑢放下书,这才往陆升看去,陆升在房中焦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转了几圈,仍是续道:“重孝之人,若非圣上有旨,岂会擅自入宫。更何况她一同我见面,就问道:功曹也是入宫面圣?用了一个也字。她对你怀恨在心,方才又特意邀了日光同往中央殿去,自言是要为民除害……”

    谢瑢眉头一挑,“你又见到日光了?”

    陆升愣住,忽然怒道:“眼下事态紧急,你关心这些末端枝节作甚!他奉召一同面圣,我还能避而不见不成?”

    谢瑢方才徐徐站起身来,只道:“言之有理,今次就算了。至于那位大小姐,无论要做什么,最终不过徒劳一场,无需放在心上。若松。”

    他只唤了一声,若松在门外便低声应道:“遵命。”随即径直去了。

    那边厢若松已同司马愈的侍卫见上面,低声匆匆叮嘱几句,那侍卫顿时脸色凝重,旋身回去禀报,司马愈的马车便离了驿站,看似悠闲地往闹市区而去。

    陆升还欲再问,谢瑢却抬手制止道:“抱阳,幸亏有你示警,尚得以挽救,只是今后的事,莫再过问。”

    陆升皱眉道:“阿瑢,我如何能任你卷入事端,自己却袖手旁观、独善其身?”

    谢瑢莞尔,抬手捏了捏那青年下颌,又趁陆升反击之前,及时撤手离开,“莫非在担心我?”

第七十八章 汴水流(二)() 
黄奇祖辈历代为官,四代曾祖曾官拜殿中尚书,然而岁月蹉跎、族人流离,时至今日,黄家人早不复当年荣光,黄奇之父如今不过是边陲一个六品文官。

    然而益州地广人稀,这六品官的府邸占地广阔,竟不比渭南侯府逊色多少。

    谢瑢陆升受邀而去,黄奇在前头领路,径直从侧门策马而入,穿过郁郁葱葱的花园、跨过湖面的九孔石桥,这才抵达黄府的外院。

    黄奇下了马,引着谢、陆二人进入自己居住的东侧院中,黄奇是嫡长子,备受父母看重,行事自然有底气。然而他父母都曾因擅请方士驱鬼一事被祖母责骂过,他便不敢明目张胆,禀报时便谎称是建邺的好友到访。

    只不过这一来,倒不便打探消息,陆升只得同黄奇谈些传闻趣事,坐了少顷,便有仆从前来禀报道:“听琴阁已备好了。”

    这却是黄奇依照谢瑢的吩咐,寻了个不至引起祖母疑心,又能看到一点封闭庭院中端倪的地方,那听琴阁在黄府后花园高处,风景清雅,又能查探情报,再好不过。

    一行人便又离了黄奇书房,移步去听琴阁。

    四周仆从簇拥,陆升只得离谢瑢近了半步,低声道:“护院巡逻严密……难寻漏洞。”

    谢瑢笑道:“以陆司马之能,潜入进来装神弄鬼,并非难事。”

    陆升被谢瑢一夸,不免赧然摸了摸鼻翼,却仍是冷静摇头否认:“偶一为之,或许可行。若要次次潜入都不为人知,换作我师父也不成。”

    他提起卫苏,心中又是一阵酸热,也不知是喜是悲,索性长叹一声,呼出胸中郁结之气,想起卫苏欺瞒他在先、抛弃他在后,得知恩师仍在生的几分喜悦也多多少少化成了埋怨。反观谢瑢对他不离不弃、坚守如一,当真是举世难得,他便又朝谢瑢靠近了半步。

    谢瑢察觉他的行动,心中莞尔,面上却不见端倪,反倒侧头询问黄奇:“这处回廊可曾有过什么典故?”

    他问得隐晦,黄奇却心知肚明,略点了点头,却突然扬声笑道:“两位公子有所不知,这丛竹子是家父自安阳县长平山下移植而来的,此谓罗汉竹,二位请看,这竹节生得圆胖歪扭,十分憨态可掬……”

    他一面笑一面走了两步,停在一处廊下,表面上指着回廊外,立在嶙峋怪石旁的一蓬罗汉竹,待谢瑢、陆升走近了,他便压低嗓音道:“就在我左手边,第二块青砖处,曾有人见到那……不明之人站立发呆,留下过水迹。”

    陆升也随着他言笑,装作漫不经心往那处地面扫了一眼,只觉着那块青砖好似颜色比一旁要深上些许,隐隐似有寒气四溢,然而再多看几眼时,同周围相比,却又并无什么差异。只怕是他……多心了。

    谢瑢也只略略颔首,示意黄奇看过便走,一行人又继续往听琴阁走去,才转过回廊时,却见到一个中年妇人急匆匆提着裙摆,自东南角追了上来。她体型略略发福,衣着打扮爽利而富贵,眉宇间含着几分久居人上的矜持威严,只怕是个地位不低的管事嬷嬷。果然她走近了,只是略略对黄奇福了福身,黄奇也拱手回礼道:“范嬷嬷行色匆匆,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范嬷嬷道:“大公子,恕老身斗胆说一句,听琴阁并非招待客人的好去处,大公子若竹叶亭景色优美,大公子一声令下,老身这便差人设宴。”

    黄奇仍是笑道:“嬷嬷有心了,我要领两位公子去赏玩古琴,自然要去听琴阁。”

    范嬷嬷一阵迟疑,随即却又低下头道:“不如……大公子说个地方,老身命人将古琴送过来,给诸位公子赏玩。”

    黄奇微微皱眉,语调也带了几分冷意:“范嬷嬷,你是祖母身边的人,怎么也说起了糊涂话?听琴阁中两把千年古琴何等珍贵,如何能随意搬动,若是磕了碰了,罪责谁担得起?”

    他见范嬷嬷还要开口,又立时怃然作色,嗔怒道:“你也休想拿祖母来压我,带友人赏琴,不过是我临时起意,祖母恰逢今日斋戒,她诵经时从来不见人,此刻还在苦竹堂中,莫非你拿这点小事去打扰祖母清修?”

    范嬷嬷脸色白了又青,只得连连道:“老身不敢……”

    黄奇见她服软,这才笑道:“这两位公子出身尊贵,不过是看个稀罕罢了,嬷嬷这般小家子气,只怕要冲撞贵人。”

    谢瑢同陆升置身在外等二人交涉,此刻不禁轻哼一声,低语道:“出身尊贵?”

    陆升听他语带讥讽,不觉暗暗苦笑,只轻轻握了握谢瑢的手腕,“阿瑢,罢了,不过是寻个借口”

    谢瑢横他一眼,笑道:“偏生你好脾气。”

    陆升却听得出来,谢瑢这句话却说得和缓起来,嘲讽尖锐收敛了许多,他松口气,这才见到黄奇同那嬷嬷说完话,已转过身来笑道:“见笑了,两位请。”

    陆升从善如流,抱拳道:“千年古琴,世所难见,唯有德之人可据之,陆某同谢兄叨扰了。”

    随后一路无话,终于抵达了听琴阁,黄奇吩咐仆从候在门外,这才终于长舒口气,领着谢陆二人上了三楼。

    听琴阁楼上四面开窗,房中敞亮,视野开阔,往东南方望去,就能隐约瞧见绿意葱茏的花树草木掩映中,露出一角黑瓦檐头,正是被封锁多年的书斋。

    陆升同谢瑢并肩站立、极目远眺,却看不出什么端倪,黄奇在一旁亦是面带愧色,“在下惭愧,委实寻不到更多理由靠近一些。祖母她……委实是……”

    黄奇嗫嚅半天,终究不敢说祖母的不是,只得讪讪住口。

    谢瑢撩起衣摆在窗边坐下,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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