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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百鬼升天录-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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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真人怒道:“那厮要破阵,吕马童,你还等什么!”他猛地盖上木盒,不过是木盒碰撞,清脆磕碰声却响彻庭院,令闻者惊心动魄,近处的几名侍卫更是受不住那无形迫力,两耳流血,倒地昏迷。

    木盒合上的磕碰声传来时,陆升只觉手中悬壶被反弹之力猛烈向外一震,震得五指发麻,险些脱手飞出地面。他单膝跪地,两手牢牢抓住剑柄,发力再度狠狠往地下一刺,悬壶坚固无比,又再度刺穿不知什么物事。

    绿光愈暗,红光愈盛,仿佛拉锯战一般,那妖道又连连烧了数张符纸,属下道童手持灵剑线香,急急奔走四处,再度将小院团团围起来。

    那黑甲将军终于扬手,森然道:“本将念你修行不易,好心放你一条生路,既然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进来,本将成全你,放箭!”

    一声令下,火箭如雨,纷纷落下。

    陆升孤零零半跪庭院之中,四周无遮无挡,唯一的武器倒插入石板之中,退不得、躲不了、挡不住,竟是毫无半点对抗的措施。

    然而一轮箭雨完毕,烟火飘渺,却连一支也不曾射中。裹着火油布条的箭矢就落在距离陆升半步之遥处烈烈燃烧,更衬得他一身红衣艳丽无比,仿佛开至荼蘼、纵情燃烧的红花木棉,轰烈在枝头,灼灼刺眼。

    众侍卫或是瞄准房顶,或是朝着地面,竟无一人对准陆升放箭。

    那黑甲将军冷哼道:“一群废物,退下!无头卫何在?”

    王府侍卫俱被驱赶退去,一列黑甲卫士无声无息出现在陆升眼前,人人皆同那黑甲将军一般,身披厚甲、头戴铁盔,面容尽皆隐藏在护面之下,倒果真有几分“无头”的诡异迹象。

    这列军士却同王府侍卫截然不同,吕将军一声令下,便举起黑黝黝的长弓,幽蓝箭头整齐划一,瞄准了陆升所在。

    陆升大难临头,又转瞬死里逃生,一颗心忽上忽下,到了如今反倒有了几分视死如归的念头,只望着密密麻麻的箭簇,自嘲低笑起来,“总算不用死成个火刺猬……我若葬身此处,只愿能换谢瑢逃生出去。”

    吕将军又再喝道:“放箭!”

    刹那间,红光骤然一收一放,将绿网冲得粉碎,射向陆升的羽箭眨眼间烧成了黑灰,被立在陆升身后的谢瑢袍袖一挥,连黑灰也不曾沾到他半点,就翻卷散开,不知踪影了。

    不知是谁在暗中喊了一声“好!”,混在噼啪作响的烧灼声里,辨不清方位。

    楚豫王显然也听见了,怒道:“什么人竟生了反心,给我找出来!”

    众侍卫面面相觑,却不敢作声,只在心里腹诽那同袍不懂掩饰,又或是心绪激荡,难以自制。

    总而言之见得美人得救,众人却是乐见其成的。

    陆升也是一脸恍惚,他连续两次被箭雨包围,却又接连两次安然无恙,心绪大起大落,察觉那人距离自己身后近在咫尺,不禁颤声道:“谢瑢,谢瑢,你无事了。”

    谢瑢脱了被扯得零落的外裳,仅着一袭质地轻软的素白锦道袍,白底上以银线绣着八宝章纹、云纹与上古虬蛟,火光一照,顿时云蒸雾霭,那虬蛟犹如在云中穿行出没,活灵活现,更衬得这贵公子谪仙一般,风仪无双。

    他手中提着色如黑墨、非金非石的短剑,虽然仍旧面无血色,颈项、手腕、脚踝仍残留被那道人偷袭绞杀的血痕,却只以长袖一掩,泰然自若道:“无事了,你好生握着悬壶,莫让它逃了。”

    陆升大惊失色,“果然刺中了……妖怪?”

    陆功曹天不怕地不怕,枪戟如林、死到临头也未曾令他退缩半分,唯独头疼怪力乱神,如今得知剑下刺着个怪物,不觉手腕都有些发抖。

    谢瑢道:“不是妖怪……抓好。”

    他陡然抬手,一道银纹脱离袖口,风驰电掣穿过人群,那银色绳索虽然被云烨扯为两段,如今又完好如初,团团捆缚在元真人手捧的木盒外。

    陆升顿觉剑下震动愈发剧烈,好似一尾巨大的活鱼要挣脱,他咬紧牙关、硬着头皮再度两手握剑,狠狠往下猛扎,将那不知真身之物牢牢钉在剑下。

    谢瑢方才道:“上古曾有旁门左道,名曰’夺命’。”

    这二字甫一出口,顿时小院上空妖风大作,吹得窗棱木门上的火焰愈发烧得猛烈,陆升离得丈余开外,也察觉热风扑来,焦灼烟尘刺鼻得连心肺也好似滚滚发热起来。

    楚豫王却是面色铁青,抚住胸膛不住气喘,刘福急忙搀扶他,取出一瓶药丸喂他吃了一粒,这老者缓过气来,才哑声道:“他竟知晓了……他竟然知晓!快……快杀了他!这王府中一个也不能放过!”

    吕将军自背后抽出大剑,喝道:“杀!一个不留!”

    约莫百人的无头卫立时分作两队,一队二十余人,仍是张弓搭箭,瞄准院中两人,这次射出的却是黑气萦绕、鬼气森森的羽箭。

    一队八十余人,却突然拔出腰刀,返身朝外围待命的王府侍卫砍去。

    几名王府侍卫猝不及防被砍中,惨呼声此起彼伏,随即回过神来,即刻执了武器,同无头卫战作一团。

    一名侍卫横枪扫过,正正砸在黑甲军士头盔侧面,竟将头盔扫了下去,头盔下空无一物,那无头卫竟果真无头,全无妨碍地提刀杀伐,却将众侍卫骇得肝胆欲裂,再无对战之心,纷纷转身四散逃窜。

    第三次箭雨再度袭来,谢瑢此时立在陆升身侧,不闪不避,陆升自然连半点也不担忧。

    一头巴掌大小的赤红火鹤突然自二人面前现行,小巧精致得犹如珊瑚雕琢的宝物,它只扇动双翅,仰起细长颈项,发出清越鹤唳,鸣声过处,箭矢尽化烟雾,被狂风吹散。

    就连无头卫也尽数停止追杀,僵直了身躯,骤然化作团团黑雾,消弭于无形之中。

    “夺命之术,是以家中血亲为引,设下机关,强夺他人命中福祉,以换得本族福泽绵延、千秋万代。这旁门左道虽然阴毒,却也是上古大能所创,其中精妙玄机,哪里是你这无能小道所能领悟?”

    谢瑢和缓开口,只抬指一点,元真人嘶声惨嚎,不得不松开木盒,踉跄后退几步,七窍流血倒了下去。

    数名道童侍从慌张跪在旁边,尖声哭叫道:“师父!师父!”

    那银白绳索悬在空中渐渐绞紧,终于将木盒绞得粉碎,只留下一团青黑色的小光团,那绳索欢快至极,托着小光团飞回了谢瑢身边。

    陆升怔然问道:“夺命?机关?血亲?这光团又是什么鬼?”

    吕将军大吼一声,打断陆升问话,手中阔剑几同人高,挟着风雷之势,朝着二人冲过来。木质院墙轰然一声,被他轻易撞得粉碎,如遇无物,地面石板随之微微发颤,只他一人,就仿佛千军万马杀将而来。

    谢瑢道:“抱阳,成败系与你一身,万万不可躲开。”

    自那小光团靠近,剑下之物挣扎一阵强似一阵,陆升别无他法,只得用全身力气压制下去,两手几无知觉,连虎口也开始渗血,他只咬牙道:“我……死也不躲!”

    谢瑢眼神柔和,在他身上一扫,随即足下发力,提着那尺余长的短剑当面迎上去。

    玄黑短剑之外,层层符纹金光四溢,纹路规整犹若工物图,飞快结成了一层足有两人高的巨剑虚影,同吕将军的阔剑短兵相接,碰撞之时,金石震耳,仿佛两座大钟相撞,震得周围人头脑昏沉、气血翻涌,稍体弱者亦是七窍流血,只怕连内脏也受伤了。

    陆升离得最近,他身上泛起淡淡青金光芒,头顶一朵青莲花虚影缓缓盛开,将他笼罩其中,仍是毫发无伤。

    谢瑢紧跟一剑横扫,吕将军抬剑阻挡,阔剑却如同竹枝般折断,黑甲包裹的魁梧身躯被扫得横飞到院外,无声无息落在地上。

    悬停半空的火鹤见状,低头作势俯冲,谢瑢却道:“毕方,留他一时半刻,我有话要问。”

    火鹤听命行事,只停在那吕将军头顶三尺处,警惕盯着他任何异动。

    谢瑢手中金光剥离,再度恢复成尺余短剑模样,朝着吕将军走去。

    包围小院的数百侍卫或是伤亡、或是逃离,如今所剩无几,无头卫则早在毕方一声鹤唳中全军覆没,此时四周零零落落,唯有火焰仍旧烧得旺盛,衬得这白衣青年宛若自地狱烈火中款款迈步走出来一般。

    谢瑢问道:“夺命之术,据传是由通天教主所创。万年之前,阐、截二教大战,截教败亡,自此传承断绝,邪术尽数被毁,而后方有人道昌盛……你莫非是截教余孽之后?”

    那黑甲将军仰头哈哈大笑,啐了一口道:“什么劳什子截教断教,老子不认得!本将乃汉骑司马吕马童,太||祖亲封的中水侯!”

    谢瑢略略露出讶色,却是上前一脚,将那将军头盔踢了下来,果然肩膀以上、空空如也。

    他嗤笑出声,道:“不过是个鬼,你得意什么?”

    陆升全身力气俱集中在剑柄上,同那不明之物犄角相抵,发力压制,一面仍是分心听那二人交谈,不禁心中又惊又怒:又来一个鬼,有完没完!

第二十七章 贺新郎(十二)() 
谢瑢又问道:“吕侯身为前朝开国大将,不在地府安养,也不肯轮回,却恋栈阳世,干涉人间,所为何来?究竟是同什么人结盟?”

    吕马童在地上一通乱摸,寻到头盔安回肩上,方才冷冷道:“与你何干?”

    谢瑢仍是不紧不慢道:“都将主意打到我头上了,谢某问一句,也是理所当然。”

    那黑甲将军道:“本将不过奉命行事,除此之外,一概不知。”

    谢瑢略扬起眉梢,倒当真生出了几分好奇,“前汉天子配享太庙,并无遗恨。为何时隔数百年,如今却突然插足我大晋乱世?若非这位先人,又有什么人物能驱驰中水侯?”

    吕马童不答,谢瑢却突然展颜笑道:“原来如此……”他抬手轻轻一揉额角,失笑道:“必然是如此。当时之因,后世之果,阁下果敢勇悍,决策英明,却不知可曾想到过今日?”

    陆升听得一头雾水,正要发问,却忽听一个温婉女子嗓音,幽幽自暗处传了过来,“四面楚歌换一世荣华,吕侯这买卖自然做得好。只不过,人生在世,切莫欠债。生前欠、死后还,做鬼也不得安宁。”

    火光映照的庭院尽头,一座假山背后,款款绕出个女子,一身湘妃色曲裾,阔袖宽幅,有先秦遗风,长发挽成堕马髻,饰以白玉钗、珍珠钿,素雅秀丽,光华自生。她约莫二十后半年纪,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眉目精致,行走时犹若风拂莲荷,削肩纤腰,虽然生得娇娇怯怯,我见犹怜,如今朝着杀人放火、喊打喊杀的一群武夫步步行来,却神态从容,眼眸明亮锐利,竟颇有几分大将气度。

    吕马童不顾毕方在头顶虎视眈眈,翻身起来单膝跪地,颤声道:“王妃……”

    那女子却看也不看他,一双秀美双眸只在谢瑢及陆升身上来回打量,突然灿然一笑,微微朝谢瑢福了福身,柔声道:“谢公子好算计,妾身这一局,输了。”

    毕方飞离了吕马童上空,落回谢瑢身后,小声禀报道:“这女鬼道行深厚,十分棘手。”

    谢瑢听了,面上仍未有半点变色,却是难得肃容,对那女子回了一礼:“不敢当,王妃无非是选错了人。当世之中,能破这感神通冥阵者,不出三人半。谢某不才,忝为其半。”

    那女子抬袖掩嘴,轻声笑起来,夜色之中,声音分外撩人,“其半?”她扫一眼陆升,恍然道:“若非你得了这位军爷一把神兵相助,刺破玄武印,只怕楚豫王此事就成了。当真是……功亏一篑。”

    谢瑢道:“王妃固然遗憾,谢某逃得一命,却是幸甚幸甚,明日当去药王庙烧香拜佛,谢谢菩萨保佑才是。”

    那女子笑得连眼眸都弯了,“谢公子修习玄术,不去拜三清圣尊,为何却偏要跟西域来的和尚过不去?谢公子如何拜佛,妾身不禁也想见识一番。”

    谢瑢道:“王妃若有意,不如明日与谢某同往药王庙一行。”

    那女子却叹道:“妾身不过一介孤魂野鬼,哪里进得了道观佛寺,不过是颠沛流离、残存于世的可怜人罢了。”

    谢瑢亦是叹道:“令人扼腕,可惜可叹。”只是神色间却半点可惜的样子也看不出来。

    陆升见他二人你来我往,机锋打得热闹,却半天不入正题,终究忍不住道:“谢瑢……我手酸了。”

    不等谢瑢开口,那女子又笑道:“不可惜。妾身既然去不得,谢公子自然也去不得。”

    谢瑢却道:“王妃未免强人所难,我这小友手酸了,明日只怕也要与我同行。兴善寺有位惠叶禅师,医术高明、宅心仁厚,正好为他看一看手。”

    谢瑢话语间,人影自四面八方包围而来,再度将这宅院团团围住,这一次却是王府众侍卫去而复返,个个神色呆滞,竟如被控制了心神一般,或提刀或张弓,再度朝着陆升兵戎相向。

    陆升暗暗叫苦,愈发心浮气躁,突然间一声刺耳破空声当头袭来,竟有三道长长黑影,有若毒蛇出洞,猛然自侍卫群中窜出来,一根袭向银色绳索纠缠的光团,一根缠向谢瑢,第三根却笔直冲向了陆升。

    毕方振翅急冲,撞断了偷袭光团的黑影,半截皮鞭腾起烈火落在地上,满身细刺,宛若活物般挣扎了片刻,被烈火烧得干干净净。毕方却因这一撞,身形溃散,再难成型,只能缩回墨玉牌中。

    谢瑢一剑掷出,击飞那长鞭黑影,第三根鞭影却没了任何阻挡,眼看竟朝着陆升颈项绞缠下来,谢瑢回护不及,心头猛然一沉。

    陆升正犹豫是拔剑反击亦或听天由命,眼前却骤然杀出一道大红身影,将他遮挡在身后。

    那长鞭便缠绕在了这人手臂上头,尖刺根根扎入皮肉,飞快渗出血来。

    陆升愕然抬头,怔怔道:“云公子……?”

    云烨一身红色新郎袍服上焦痕处处,鬓发凌乱,右手臂血痕淋漓滴落,就连面颊也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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