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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大明文魁-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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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过!”林延潮道了一声,走到门前,扫了那几个小厮一眼。那几个小厮顿时闭嘴,一人骂道:“在别人家门口,也乱嚼舌根?回去后看老爷怎么责你们。”

    林延潮推门进入屋子,但见家里果然来了生客。

    当中的圆桌上摆放着茶水瓜果,众人坐在一圈,与林高着并坐的这位中年生客白面黑须,容貌有几分儒雅,穿着绸衫,只是右手拇指那硕大的翠绿扳指,倒是令他有些降了格调。

    坐在他下首的倒是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也是穿着绸衫,二人一并都是商贾打扮。

    林高着见了林延潮入内,笑着与那两人介绍道:“程员外,程公子,这就是延潮。”

    说着林高着又对林延潮道:“延潮,还不见过程员外,程公子,他是浅浅的亲生爹爹,兄长。”

    林延潮不由有些诧异道,林浅浅的爹,不就是自己未来的老丈人吗。

    这程员外的事,林延潮以前也听家里人说过,对方原来是林延潮秀才老爹的同案,两人交情不错。虽说程员外一直屡试不第,没考上秀才,但是家境却十分宽裕,在南台有一间牛皮行,一间油烛店,城里还开了一间丝绸庄。

    后来程员外的妻室产下浅浅后,找人算了一卦,算卦之人说浅浅与夫人八字不合,若在程家养大,不是克了妻室,就是女婴夭折。

    正好这时候秀才老爹中了秀才,于是程员外就与林家说了这门亲事,将襁褓里的浅浅送到林家来作童养媳了。听算卦先生说了,为了割断与程家的关系,林浅浅一出生连姓氏也是跟着林家姓。

    不过既是童养媳,这程员外又找上门这是干什么?浅浅虽未过门,这都已是自己待年媳,按照万恶的封建思想,已是与你家没有任何瓜葛了,你来干嘛?

    林延潮不由对方所来什么原因,但仍是施礼道:“见过程员外,程公子!”

    程员外喝了口茶,然后点点头道:“好,就是看得瘦弱了点。”

    一旁大伯见了程员外,就当心林延潮在老丈人面前失了面子,当下道:“程员外,咱们家延潮,是读书人啊,难免有些秀气。”

    程员外点点头,又向林延潮问道:“在何处读书?读了几年?参加过童拭没有?”

    林延潮回答道:“回员外的话,家严去世得早,所以发蒙的晚了些,蒙学一共读了三年,故而今年九月才开始治经,也没有拜得什么名师,童试嘛,倒是准备明年去碰碰运气。”

    林延潮这话说得很是低调。众人都是诧异,大伯当下感觉有几分在程员外面前失了颜面,当下起身道:“延潮何必太……”

    林高着听了清咳了一声,大伯这才不说话。

    程员外听了道:“你十二岁才治经,这晚了,至于一年后参加童拭,最多只是走个过场,把握很小。你要赴考时文制艺的书要银子,上好的笔墨纸砚也要买,这得先去二三两银子,费了钱不说,还要请廪生结具作保,这又要二两礼金。”

    “我看小侄,你若是沉稳一点,不凡再等个二三年。你看你家也并不宽裕,也是要为家里的大人着想,别一意只念着自己的功名。”

    程员外一番话,相当于比较重的指责了。林延潮不软不硬地道:“多谢程员外指点,小侄自有主张。”

    程员外听林延潮没听自己的劝,不由眉头一皱,稍稍露出点不快的意思。

    程员外也曾是童生,虽没有进学,但也是府试中式,若不是家里有产业,也可以到不起眼的地方,当个社学先生,或是被请作西席。所以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错在他以中人之资来估量林延潮罢了。

    大伯连忙替林延潮解释道:“程员外,你不知,眼下延潮爷爷已是河伯所大使,这闽水上十里江面,谁不听他的。家里日子还算宽裕,所以延潮去童拭,花五六两银子,也不是什么事,搞不好,还能让他过了关呢?”

    程员外不由笑着道:“原来世伯在河泊所仕官,我在这里给你道贺了。”

    林高着笑了两声道:“这不算得什么。”

    这时下首程公子却大模大样地道:“爹,县衙兵房的何兵书,那不是爹你的八拜之交。听说这河泊所大使不好作啊,那些水上人家多是刁民,若是世伯公有什么麻烦的地方,不是可以找何兵书。”

    “何兵书?”大伯脸色微变,他在谋求兵房的差事,自是知道何兵书,在县里是如何有能量的人物。

    兵房司吏的尊称是兵书,而刑房司吏,尊称为刑书。如果把县衙的六房,比作朝廷的六部,那么县衙兵房司吏,就相当于朝廷的兵部尚书。司吏是一房之长,管着一房的典使,帖书,以及城内驿站,铺兵,弓手等武备。

    林高着身为河泊所大使,也要受兵房管制的,程公子既是说何兵书是他爹八拜之交,也就说丝毫不把林高着这河伯所大使放在眼底的意思。

    林高着没带丝毫火气地抱拳道:“这么说,还要多谢关照了。”

    程员外扫了一眼儿子,连忙道:“世伯千万别这么说,折煞我了,犬子不同规矩,在那乱说话。我与林定兄,乃是同案,亲如兄弟。如果世伯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与我程家吩咐一声。”

第八十三章 不后悔() 
程员外虽说的客气,但显摆的意思很显然了。

    林浅浅不由有些着急起来,她看看林延潮,又看看自己父亲,担心林延潮生气,当下秀眉上皱起。哪知林延潮看了过来,对林浅浅点点头,反而示意她不要担心。

    程员外当下道:“世伯,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实不相瞒,前两年浅浅的亲娘,刚刚故去了。”

    众人都是微微惊讶。林延潮看了林浅浅一眼,见她愣住了,心想虽是襁褓之中即到林家来,但也是很难过吧。

    林高著道:“有这事,若是知道一定前往祭奠。”

    程员外苦笑道:“不敢劳烦,这两年来,我没睡过一日安枕觉,别人劝我再立几房妾室,但我心底只有浅浅她娘一人,我发过誓此生绝不会迎第二个女人过府。”

    程员外这话说得众人倒对他添了几分好感。

    “犬子过年,就要随大伯去两浙做盐货生意,眼下我是膝下空虚,无人在旁,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想向世伯将浅浅讨回家里,住个两三年。”

    大伯干笑着道:“程员外,你不是开玩笑的吧?”

    程员外苦涩地道:“我也知此事太过冒昧,但内人生前有遗愿,说她死后,就不会妨碍了浅浅,就让她回家,改姓程氏。”

    听到这里,林浅浅不由眼泪滴了出来。

    林高著不动嘴,大伯出来撑场面道:“浅浅是我们林家的养媳,虽未过门,但是我林家养了她十几年。程员外也不能一句话就要回去呢。”

    程公子哼了一声道:“本来浅浅养在你们家,我和爹爹是不该有此请求的。但不久前我爹派人打听浅浅消息,问她过得如何,结果听闻浅浅过得是苦日子,正是你家大娘刻薄所制,每日干活不说,干不好今日挨骂,明日挨打。”

    大娘急忙道:“哪里有这事?”但随即又垂下头,她确实有待浅浅不周之处。

    程公子沉下脸道:“浅浅是我妹妹,说句不中听的,在我程府哪怕是个丫鬟,也不是让他白干活的,每月也有例银,吃穿住也都比在你们家强。”

    程员外当下斥道:“你这怎么说话,还有规矩吗?浅浅现在已是林家的待年媳,要打要骂也是林家的事,我们管得着吗?”

    众人想到这话听得怎么不是这个味啊。

    林高著当下惭愧道:“程员外,之前我们家待浅浅确有不对的地方,但打骂却是从没有的,可能那人旁听来的,当不得真。”

    程员外点点头道:“我也明白,但父女连心啊,我也不是将浅浅退婚改嫁,而是将她带回府里养两三年,待到适婚之龄,再送到林家让延潮娶之,到时候绝不再收一文礼钱,这不过分吧。”

    大娘在一旁冷笑道:“程员外说得好听,恐怕浅浅回去了,就回不来了吧。”

    程员外正色道:“我也是作生意的人,生意人诚信为本,怎会反悔。”

    见他说得那么认真,众人都不免将信将疑。

    这时程员外点了点头,程公子从袖子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程员外道:“这是五十两银票,这钱你们先收下,浅浅我先替你们林家养两三年,待适婚之龄再嫁到林家,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程立本言而有信,上千两银子的生意,也是一句话,从不要字据的。”

    说到这里程公子得意地道:“这五十两银子,恐怕这里的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吧。替你白养两年媳妇,还给钱,除了我们程家,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这时候林延潮冷笑了,这当我们蠢吗?若是真要将浅浅带回去养,又何来拿出五十两银子。若是答允了,就上当了。

    林延潮不动声色地问道:“程公子,敢问一句,你成亲了没有?”

    程公子道:“问这作什么,告诉你也无妨,我内子是嘉劳坊黄秀才的千金,在当今提学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人物。”

    林延潮道:“失敬,失敬,敢问程公子一句,若是黄秀才与你说,有一不情之请。他思念女儿,要你妻子又回到娘家住个两三年可以吗?他当然还是很疼爱你这女婿的,只是思念女儿了而已,何况他还给了你五十两银子呢。”

    程公子冷笑道:“五十两在我眼底算什么?”

    林延潮微微露出嘲讽之色,自己这位未来的妻兄,真是蠢材一个呢。

    林延潮笑着道:“是啊,五十两太少了,那五百两呢?如果黄秀才出五百两,要你退婚,你答应不答应?”

    程公子也知失言道:“这是两件事,你扯在一起作什么?”

    林延潮点点头道:“看来程公子价码挺高啊,五百两还是嫌少了,那黄秀才也心疼女儿的人,他与你出五千两又如何?五千两还不行,那五万两呢?”

    “胡说八道,黄秀才没五万两多钱!”

    程公子见四周人偷笑,知道自己中了圈套。程公子暗恨之余,也是心惊,不说五万两,就是五千两,自己说不准会答允了黄秀才的条件。

    程公子看了林延潮一眼,心道自己太小看了这少年了。

    林延潮笑了笑道:“程公子,我只是打个比方,我当然知道你与夫人的关系,是情比金坚的。又怎么是钱财可以考量的,冒昧之处还请见谅。”这一番话说得众人都是点头,林延潮没有得理不饶人,而是既维护了自己的体面,又给了岳丈一家台阶下。

    林高著满意地点点头道:“如何程员外,方才我孙儿的答案,你听见了吗?不要我再说一遍了吧。”

    程员外好生为难,他也知道理不在自己一方,若是林家人不肯,他也没有办法。

    “爹,大哥。”这时候林浅浅开口了。

    程员外转头浅浅,满脸慈爱地问道:“浅浅,你有什么话说?”

    林浅浅望向林延潮,林延潮朝她点点头。林浅浅用手扭着衣角道:“爹,大哥,古语有云,生恩不如养恩。女儿受林家教养十三年,受林家之恩重于程家。女儿粗略读过书,知得知恩图报的道理。林家对女儿有教养之恩,那么女儿虽未过门,也是林家的人,又何来回娘家一说?”

    程员外见林浅浅坚毅的样子,口气软了下来道:“你和你娘都是一个倔强的性子啊!你可是想好了?甘愿忍受清贫,不后悔?”

    林浅浅泪水滴了下来,但昂着头道:“另外女儿自是思念爹爹和娘亲,但孝义所在,绝不后悔!”

    听了林浅浅这话,当下林家众人都是点点头。

    正说话间,外面车轱辘的声音响起,一人管家模样的人,走了进来拿着一封大红帖子道:“敢问河泊所的林大使在家吗?”

    林高著起身道:“某正是。”

    那管事当下道:“我们家老爷,来给林老爷拜年。”

    “哪位老爷?”林高著问道。

    但听程公子在一旁道:“这不是徐家管事吗?”

    那管事听了道:“请恕我眼拙,这位老爷是?”

    “我是绸缎庄的程公子,白露前我们还见过的。”那管事恍然道:“原来是程公子啊,那真是太好了。”

    程公子当下脸面有光地,对程员外道:“爹,是孩儿生意上结识的一个长辈,是咱们绸庄的大客户。”

    听说来人来头不小,当下屋内女眷都是回避,不久两顶轿子到了门口,一名四十多余头戴东坡巾的男子下了轿子。

    见了戴着东坡巾的男子,程公子脸上浮出笑容,三步并着两步上前讨好地道:“这不是徐老爷吗?昨日过府上拜会,你不在,今日见了实在太好了。”

    程公子当下作揖,态度十分恭敬。那中年男子看了他一眼,还了半礼笑着道:“原来是少掌柜的,幸会,怎么你也是林府上的客人吗?”

    林府?哪个林府。

    程公子回头看了一眼,心想这破屋子,也配称得上林府,那自己不是要叫紫禁城了。

    这时一名穿着头戴纱帽的龙钟老者走下轿来,一旁仆人给他递上了拐杖,那戴着东坡巾的男子上前搀扶道:“爹,你小心些。”

    程公子见听对方称呼,惊道:“这……这忘斋先生吗?”

    一旁程员外也是脸色微变,这忘斋先生他也是有耳闻啊,当初他在读书时,对方就是闽中很有名望的大儒啊,承业于马子萃,中了举人后,没有做官,而是游历两浙,湖广闽中各地授学讲课二十余年。

    其门生弟子遍布天南,去年忘斋先生七十寿诞,连福建布政司都上门亲自道贺。

    当下程员外上前对老者执弟子之礼道:“晚生程立本拜见忘斋先生。”

第八十四章 不识凌云木() 
程员外对于忘斋先生趋步上前,长揖至地,真是毕恭毕敬。这是晚生后辈对师长执礼,虽程员外原来不是老者的弟子,但是心底却是如弟子一般恭敬。

    忘斋先生差点还以为是碰到弟子了,正要说话。一旁忘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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