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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大华恩仇引-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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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嗯呵嗯喉哼哦呃!”夏承炫未脱鞋袜,直躺在梅远尘床上哼着小曲儿。想来是曲儿词记不得全,只得哼着调儿。

    “承炫,你唱着甚么曲儿,怎的这般心欢?”梅远尘坐在案桌上喝着茶,也不在意他弄脏自己床褥,笑着问道。似乎是受了夏承炫的曲儿感染,梅远尘此刻心中亦甚是喜乐。十几日前,自己刚打通任督二脉,师父又在自己体内注入了两道真气,内外交迫间重重病了几日,连床都起不来。自己伤病期间,全赖自己这位义兄和一众小厮悉心照料。想起自己这位义兄兼挚友,梅远尘心中如有热泉流过,满满解释暖意。又想起师父前几日教诲自己,甚么人都不可尽信,便是品性再好交情再深亦有可能害自己、杀自己。不禁心中嘀咕着,“承炫会害我么?这如何可能?想来是师父往年交友受挫罢。旁人倒不指不定,承炫和我便如手足一般,他断不会来害我,更不消说是杀我了。”

    “唉,我怎的欢啦?我是无聊没甚么事做,不哼着曲儿,难道还傻站着不成?”夏承炫以手为枕,交叠着脚无奈说着。

    梅远尘想,夏承炫整日在这院监受学,不似自己这般一边修文一边修武,闲暇时辰自必不少,不找些甚么事儿做,倒也难打发的紧。当即问道,“承炫,我学了一套厉害的剑法,你学是不学?”

    夏承炫猛然从床上弹起,兴奋看着梅远尘,似乎想起甚么,突然愣住,又一把倒头躺下了,叹息道,“唉,便算了罢!父王不是嘱咐我二人么,你师父授你武艺那是你的机缘,又不是我的,我若强行占你的福缘,呵,指不定父王要如何斥我啰!”夏承炫先前尚不知青玄道人是何许人物,后来经询梼杌,乃知这是何等高人了。

    那日夏承炫找来梼杌,问道,“梼杌师父,你可知一个叫青玄的道人?”

    梼杌抚着灰白胡子笑道,“世子,你问旁人,是个便有是个不认得这青玄道人,你恰问了我,倒算问对了人。”

    “你认得他?”夏承炫惊问道。

    “我不认得他,只听人说过,那可是个绝世的高人。”梼杌答道,言语中憾意清晰可感。

    夏承炫失望道,“这道听途说,谁知得有几分真假?便是说得再厉害,只怕也有不少夸大的意思罢。”

    梼杌摇了摇头,笑道,“世子,江湖上有脸面的成名人物,决计不会胡吹烂侃的。你可听过九殿?”

    “九殿?你说的便是那个专替人杀人的死士帮?”夏承炫想不到,梼杌也来考校起自己,想了想,才答了出来。

    “九殿的二师傅武功之高,只怕不在我之下。五年前,他收钱入户杀人,不巧青玄也在那户人家。两个对了一掌,九殿的二师傅受了很重的内伤急急退了去。青玄道人仅只随意的一掌,便把他打得经脉肺腑受损,至今都未好,只怕这辈子都难以痊愈了。”梼杌脸上露出一股难以置信的表情,从他的眼中,夏承炫几乎能看到一丝惧意,“这是何等强悍的身手啊!”

    “有甚么关系?我们不告诉义父便好了。”梅远尘一脸诚挚谓夏承炫道。

    夏承炫颇有意动,想了想,大笑道,“我才不费力去学!你武艺好便多佑护着我呗,你说是不是?”

    “才不呢!我才不做你的护卫!”梅远尘笑着答他。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其乐融融,好不欢快!

    “后日是十六,师父说城东的婆罗寺有讲禅,你要不要与我同去?”梅远尘想起这事,乃问夏承炫。

    夏承炫撇了撇嘴,嗤笑道,“老和尚说法有甚么好听的,我才不去。十六日正好是大将军芮如闽的六十寿辰,父王早跟我说了,要同去道贺。你也莫去听那劳什子的老和尚瞎念经了,随我们同去罢!大将军府可比你那和尚庙有趣的多。”说着越来越起劲,从床上翻身起来,走到梅远尘旁边坐下,趴在他耳边轻轻说道,“父王说,芮如闽的一个孙女叫芮筱灵,今年十五岁。”

    “那女孩很漂亮么?”梅远尘歪着头笑道。

    夏承炫见他一脸揶揄之相,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讪讪道,“漂亮想来是挺漂亮的。然那亦不打紧,你”见梅远尘看着自己,笑意越来越盛,口中言语讲到一半嘎然而止,重重一掌拍在他肩膀,笑骂道,“你还有脸笑我!你跟海棠好上了,却又来招惹我妹妹,我都不与你计较了。我今年已十八,可早到了婚娶的年纪,你倒有意思笑我!”

    听夏承炫揭了自己老底,哪里还敢去笑话他,老实答道,“好好好!颌王世子要去相亲,我这个义弟自然要去。好在大将军府的寿宴在晚上,否则我倒真难为了。我听完老禅师讲法,便速速赶回来,绝不误你好事!”

    夏承炫给了梅远尘一个会心的笑,轻拍他臂膀道,“好兄弟!”

    两人对视着笑了甚久,夏承炫突然脸色有些落寞,言道,“远尘,你可知么?我羡慕你得紧啊!”

    “甚么啊?你一个亲王世子来羡慕我?真要与我对换,你愿意不愿意?”梅远尘取笑道。

    “我身在帝王之家,命中注定诸事由不得己。不能随自己性子玩闹,不能学自己喜欢的丹青文赋,不能随意交友游历,更不能找自己欢好的女孩儿。这皇室姻亲,唉,只要他芮家能助我成事,便是他孙女像母猪一般的样貌,我也愿意娶她!”夏承炫恨恨言道,又像是突然想起了甚么,忙调整神色去看梅远尘,正见他怔怔看着自己,眼中神情复杂。

    “他原来是想做皇帝!”梅远尘此时才知夏承炫的心思,一时心脑中思绪万千,难以言表,“难怪他似乎总是有意藏着自己心事,在人前总是巴不得人们看他不清。先前义父亲承永不登帝位,原是一心要助承炫夺储?父亲和我”

    夏承炫走到门窗处,确定四下无声,再行到梅远尘身边,正色道,“既然我已说漏了嘴,便不再瞒你。我毕生之志乃在皇位,你是我手足兄弟,可愿意帮我?”

    梅远尘想起往日诸多种种,想起他给自己送墨玉麒麟砚,给自己送鸱尾玄风,想起自己每每想起爹娘时心伤难过都是他在旁打趣劝慰想起往日太多情真意切的画面,又看着他严肃恳请的神情,忍不住轻轻点了点头,“嗯!”

    “好兄弟!”夏承炫一脸感激,大喜道。

第〇七五章 婆罗寺中听说法() 
“大师,你说观音菩萨和真武大帝谁更厉害些?”一个老妇人从矮凳上站起,大声问道。

    法盛大师盘膝坐在蒲团上双手轻拈佛珠,向这老妪微微点头,笑道,“施主所问,贫僧实难解答,惭愧惭愧。”法盛座下的弟子道这老妪有意刁难,正欲起身,想行过去制止她再问,却见师父轻轻摇头。

    老妪一脸疑问,大声问道,“别人都说你知道的可多哩,甚么疑问都能解答?我就这难题,困扰我许多年!”

    “哦,既如此,老和尚甚是愿为你解疑,只是需当知得个中缘由则个。”法盛问道,“适才之问本无因果,何以竟令你困惑?”

    老妇人扯着嗓门说道,“老婆子一家,历来信菩萨,而邻里几户皆信真武。九年前的二月十九,邻里老张家的孙子周岁,张家婆娘叫我去吃酒。恰巧那天是观音娘娘诞辰,我谓她道,‘今是娘娘生辰,我些须去庙里供香火,吃不得酒肉’,张家婆娘怒道,‘真武大帝生辰都没这么紧要,他观音娘娘过生辰你却连我独孙的周岁酒也不来吃!’我和她争到,‘真武大帝生辰自然不打紧,观音娘娘的生辰却决计怠慢不得。’我讲完这句,旁边的几个邻里便拦住我,非和我理论,说甚么都要给真武帝争个高位来,比观音娘娘比下去。我一个人一张嘴,又哪里吵得过她们?自那日起,我心里总是不痛快,周身不痛快。九年来,我怕观音娘娘怪罪,是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香。”说完,眼泪絮絮落下,呜咽着哭起来。

    “阿弥陀佛!”法盛大师双手合十道,“释、道皆为渡己渡人,又何有高低之分。世间为苦海,而苦海泱泱无涯。我辈佛门子弟,虽一心向佛,却只勉强自身脱离七苦,矢志渡人却终究力有不逮。佛法虽无边,终究只渡有缘之人。施主一众邻里与我佛无缘,道门能渡她们,使苦海中少些迷途羔羊,乃是至善之德,我佛慈悲,亦感宽慰。道求无极,佛求空。道门与佛门虽然教义不同,所求至境却相同,所谓求同存异正是此理。施主与邻里各侍其道,各得所尝,当和睦互敬相处才是。”

    “哦,这样吗?”老妇人似乎听懂了,大声言道,“那便是观音菩萨和真武大帝一般大小啦!”老妇人摆了摆手,咧嘴笑道,“我不去管这些。只要观音娘娘不比旁的甚么神的尊位低了便是。”

    “阿弥陀佛!”法盛念一声佛号,温声道,“愿施主脱此嗔垢,从此平安喜乐,寝食得安!”

    老妇人也合十谢道,“谢大师!老婆子今晚可要睡个好觉了!”

    “善哉善哉!”法盛微笑念道。

    “大师,你说的七苦是甚么?可否细而告知?”老妇人才刚刚坐下,梅远尘便站起躬身问道。

    法盛大师见梅远尘站起提问,举止温雅,微微点头示意,乃言道,“人世间有如一无边之苦海,而这苦海当中遍藏这七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所为生之苦,乃指世人自出生便忍受着饥、寒、炽、痛诸般苦楚,是以人皆虽哭而生。生之苦乃众苦之源,因生而有病,因生再有老,因生才有死如是诸般。所谓老苦,年华易逝,青春不再,往日诸般美好皆将弃你而去。人世间第三苦乃为病苦。风、寒、暑、燥、湿、火、毒、疠、瘴等等皆可致人染病,从而承受着病苦的折磨。第四苦乃为死。死本无甚可惧,而对生的留念却使得死变得令人痛苦不堪。而生、老、病、死四苦,上至君王,下至百姓无一能免。此外,爱乃人之至善,又有分父母于子女之爱,兄弟手足之爱,挚友至交之爱,男女恋人之爱等等诸般。然,爱而别离却往往又叫人痛不欲生,苦难以言,所谓至善,此时却变成人间之至毒至恶!而求不得,说的是,人皆有欲,或求家财丰盈,或求子孙满堂,或求姻缘幸福,或求金榜题名,又或求建功立业如是等等,一旦苦苦追求,却不可得,便生出求不得苦。佛说怨憎会苦,乃指爱而不得,难以弥合,由爱生恨由爱生怨,而这些仇恨、怨怼在伤人之时又往往会反过来伤及自身,使人反受其苦。此便是佛说人间七苦。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梅远尘聚神聆听,只觉此说实在精妙,果真当得佛法无边,深深鞠躬致谢,礼毕又问道,“大师,晚辈受教了。晚辈还有一问,可否赐答?”

    “但凡贫僧能解,自无不答。”法盛见他执礼甚恭,乃双手合十答礼世间,回道。

    “晚辈想知,人既处于如此极苦之境,又当何以自渡?”梅远尘再躬身执礼问道。

    法盛大师阖上双眼,不停拨动佛珠,清声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脱离苦海在于舍。舍生,舍三毒,舍七情,舍六欲。三毒指人之贪、嗔、痴。贪乃饿鬼之源,指人之欲将喜爱的人、事、物,皆占归于己有。嗔是地狱之源,指人之于不顺己意的人、事、物感到厌恶,从而生出忿、恨、覆、恼、嫉、害的情感。而痴则为畜生之源,行事全凭己身本性,顺己则喜,逆己则怒,全然不明事理,不知克制。舍此三毒需以三学:戒、定、慧。戒之意在于止错,定之意在于摒念,慧之意在于智解。”法盛大师的讲法突然被一人大叫之声打断。

    “啊~~!啊!啊!”一个全身污秽,衣着褴褛的男子大叫道,法盛大师的话便是被他打断。

    一时院落之中数百人,齐齐望着他。而他却直勾勾地只看着梅远尘,脸色似乎又是惧怕又是悔恨。

    梅远尘不知他何以这般突然怪叫,更不知这人发出怪叫与自己有甚么关系,何以这般直直看着自己,只能善意看着他。

    “不是我,不是我,百里兄弟,真的不是我!”那男子大喊出这句话,就拔腿往外狂奔而去。

    “原是认错了人,那便与我不相干了。”梅远尘想道。

    法盛大师继续讲着,“七情乃指人的喜、怒、忧、思、悲、恐、惊。六欲说的是眼、耳、鼻、舌、身、意”

    适才那一幕虽已过去,那污秽男子也早已不知去向,梅远尘却隐隐觉得惴惴不安。“‘不是我,不是我,百里兄弟,真的不是我!’那个男子为甚么会说这话?为甚么那般直勾勾的看着自己?”梅远尘忍不住地去想。

    “他是不是将我错认成甚么人了?”梅远尘不知自己心脏为何越跳越快,“难道他认识某个人和我长的面像?”

    “啊,是舅舅!”梅远尘猛然惊醒,“咻”的一声化作一道流光,向院外飞去。

    见此情形,院中数百人无一不错愕,目瞪口呆,不知何以言。

    梅远尘用尽全神劲力,催动身体极速奔走,娘亲的话一遍遍在脑海泛起:“你便是和你舅舅幼时一般模样”

    “舅舅和我长的一个模样!”

    “我竟忘了,舅舅和我乃是一般的模样!”

    “舅舅的名字乃是百里恩,那个男子口中的‘百里兄弟’是不是舅舅?”

    梅远尘越想越急,越想越痛,脚下已不能再快,两行眼泪飘散在无尽风中。

第〇七六章 缘悭一面藕丝连() 
寻过一个又一个角落,翻过了方圆四五里的每一个旮旯地儿,梅远尘却再也没见到那蓬头垢面的褴衣男子身影。

    “为甚么找不到?他究竟在哪?他就是是谁?为甚么我竟没有瞧清他的模样?他说的‘百里兄弟’真的是舅舅么?舅舅尚在人世么?”

    纵使脑袋里有百十个疑问,也再无济于事。太阳已西晒,梅远尘早已答应了夏承炫,今夜要陪义父和他去大将军府吃寿酒,再不往回赶赶去,怕是要误了时辰了。是以再多的不甘,亦只得回到婆罗寺院外,从庶务小沙弥处领回了马,急急往颌王府赶去。

    “哥哥,你急甚么?远尘哥哥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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