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王远征史-第3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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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不择手段地把他们送进拔舌地狱！这，便是新兵们唯一的念头。
清军队伍不可遏止地溃散了，败逃的队形若一片四处漫延的污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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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首轮攻击的数百官军士卒，回撤之际清点人数，几乎折损了一多半，侥幸保全性命者，亦有部分挂了轻重伤。
江忠源微喟：“李家军强悍的战力，名不虚传呐。”
彭玉麟不以为甚道：“逞一时之蛮勇，彭某以为不足为虑。”
“噢？彭老弟可是发现了逆匪的破绽？”江忠源讶异问，“听你的意思，似乎找到了破阵歼敌的办法？”
彭玉麟自负地笑道：“逆匪反冲锋看似无坚不摧，实则暴露了一个致命的罩门——我们官军退却，他们并未乘胜追击，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李逆的士兵虽然交战时勇猛无畏，却欠缺临敌机变及战斗经验。他们是一群新兵！”
江忠源奇道：“何以见得，刚交手一回合老弟就敢如此下断言？”
彭玉麟自信满满说：“江兄可曾想过，若异位而处，你是李逆叛匪的指挥官，追击获胜会不会戛然而止？”
江忠源思考半晌仍不解其意：“这有何问题吗？逆匪适可而止，足见其首领冷静自若，并不因小胜而冲昏了头脑。”
“不然。”彭玉麟得意地又笑了，“逆匪追到半途收兵，恰恰犯了用兵大忌！试问李逆队伍一旦跟我们的溃兵脱离接触，我如果下令炮击会怎样？他们冲下来这伙人会顷刻间葬身火海，被官军炮弹炸成碎末，几乎没人可以幸免！如果我再趁着逆匪愣怔、防守松动之际，将我们的三千精兵，分三个波次发起不间断的攻击，贴上前同逆匪展开近战肉搏，届时他们的连珠火枪没了用武之地，兵士又缺少应变的老练，面对我这海潮一般连绵不绝的攻势，他的阵脚还能这样稳固吗？”
江忠源既惊且喜：“如此必定造成新兵的波动，他们的官长一旦无法约束属下，逆匪进退失据，阵地定会在官军冲击下百孔千疮，则我军必胜，逆匪必败无疑！”
第四部第十四章盲拳战术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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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永远不可能两次趟过同一条河流。
可惜这么浅显的道理李世贤并不甚了了。他的嗜血和勇猛是骨子里天生具备的，而后天在战场上的感悟及教训，则须靠大量的人命与鲜血来积累。
杀退清妖头一波进攻，十八座“大蜂窝”起到了决定性作用，以其突然性、隐蔽性给予官军士卒大量杀伤。但这样一来却也将各个炮台的具体位置暴露在清妖面前，等到追击方跟败退方各自鸣锣收兵，那几门古董级滑膛炮立刻滞重缓慢地怒吼开了，不紧不慢的几轮轰炸，竟把配置于一线战壕内的“大蜂窝”敲掉了将近一半。
炮兵得手后，清妖的攻击外甥打灯笼——照旧，刻板得连局部调配调整都没有，依然是火枪兵用火力掩护瑶兵向战壕迫近步步紧逼。
那还有啥客气好讲？李世贤索性也照葫芦画瓢，先拿“大蜂窝”予以重创，跟着率先垂范抡着大号钢锹又冲下阵地……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清妖仅有的几门火炮早已标定了曲线发射的精准度，在李家军新兵冲锋的道路上，幽黑恐怖的炮口正孕育着不可逾越的死亡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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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入伍的时间非常短暂，是名不折不扣的菜鸟。他之所以能够入选5000新兵之列，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皮肤黝黑，咋一看给人一种健壮结实、千锤百炼的错觉。
第一次反冲锋小黑不甘人后，追击过程中射倒了两个清狗，并且倒转枪托将一位瑶兵的脑壳砸开了瓢。头一回面对面杀人，小黑既紧张又兴奋，通身出了一层热汗，等退回战壕平静下来，身体凉丝丝的很是舒坦，同时肠胃亦发生了抽搐痉挛，吃下肚还没来得及消化的干粮，像活物一般蠕蠕而动，扭得胸腹内寸寸阵痛。
小黑以为是自己追敌之际跑岔气了，当下也没怎么在意。等到清狗们第二波进攻受挫，副首领李世贤照本宣科又策动居高临下的反冲锋，小黑的肚子已痛得仿佛要爆炸。
他把自家的火枪但在战壕沟沿，解开裤带排出一连串的响屁，憋足了劲希望清空腹部那叽里咕噜的块状物，尚未排泄成功便让李世贤抓着脖领拎起来。
“咋地？死几条人命就把你吓草鸡啦？”李世贤鄙夷而厌恶地打量小黑，“从来李家军战士只有光荣战死的，没有被敌人吓死的！但凡你还能进气出气，就给老子端起枪前进，或者你痛宰几条清狗，或者叫清狗把你宰掉，你没啥别的选择！”
小黑苦着脸捂紧小腹争辩道：“我才不怕！不过肚子不争气，肠子都要拧成麻花了。”
李世贤抬脚在小黑的光屁股上踢了一脚怒道：“借口，提起你的裤子随老子冲锋！我再发现你畏缩怯敌，回头把你的脖子拧成麻花！”
李世贤说罢撇下小黑冲清妖卖弄他的大号钢锹去了。小黑强忍腹痛提好裤腰，哆哆嗦嗦扎紧腰带，重新拎起火枪冲出阵地。就这样一耽搁，他已经落后于战友十几米距离，坠在了队伍的后边。
正是这不起眼的十几米，拯救了小黑的性命！
第四部第十四章盲拳战术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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裤腰从腿弯提到腰间的距离仅数尺，反冲锋部队从冲在最前边的李世贤到落在最末的小黑的距离，至多也不过百余米，而生存距离死亡的距离，又相隔着多少尺？
小黑不是数学家，没办法计算人体小腿裤腰之类的精确距离，他也不是哲学家，无暇考虑生呀死啊那么深奥的人生命题，他正忙着追赶部队，忙着冲锋陷阵去斩杀该死的清妖，而且他的肚子痛得要命，那种绳索打结般拧着劲的阵痛，把他豆大的汗珠逼出了毛孔，顺脊沟和额角泉眼似地汩汩外涌。
就在这当口小黑听到了撕裂的声音，天空仿佛一块无边无际的巨大布帛，清妖炮弹尖锐的呼啸声像一双巨手将天空这匹布帛撕得裂开缝隙，小黑听到了天空痛苦的呻吟。
紧跟着爆炸声起，无数炸点如同地表突兀盛开的大型食人花，那邪恶的花瓣把小黑正奔跑的战友们一个个卷了进去，眨眼间便吞噬得无影无踪……
炮击！密集而猛烈的炮火！
这已经不是小黑第一次领略战场上清妖大炮的可怕了。他的许多伙伴同乡，已被这有形无质的杀人利器轰成了一堆零散的骨屑肉末，或者熟睡般永久合上了双眼。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天与地同时机械地发出抖动。接下来便是奇怪梦境似的感觉，世界突然失去了任何声音，只留下一种嗡嗡蜂群环绕耳畔的鸣叫。大地震颤得就像被不停颠动的簸萁，小黑需要花费很大的功夫才能稳住脚跟；前边的战友不断有人被抛到远处，抑或毫无征兆地碎裂成几块，连同那些被炸弹气浪掀起的尘土碎石一起飞向半空。
天空瞬间便被抛掷来的杂质所蒙蔽，眼前的一切都流失了光彩，原本花红柳绿的视界，似乎猛地就褪去了斑斓色彩，一下子变作了灰蒙蒙的颜色……更可怕的是上述画面除了那蜂群的嗡嗡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就像撤走了锣鼓伴奏的人偶戏。
按照李家军灌输的战术条例，遇到敌人炮击时应当立即采取自我保护措施，就地卧倒隐蔽。炮弹落地炸开时是呈向上的放射状的，人体匍匐于地，能够最低限度降低被横飞弹片击中的可能性。但这回小黑有意违反了操典规定，由于提裤腰扎腰带耽搁了时间，他落后了战友们十数米，如果他现在躲避炮击而趴下，势必会被冲锋的队伍越拉越远。于是小黑未作停顿，就冒着不时绽放的炸点一直朝前追赶。
他不能让自己掉队——
李家军的士兵向来共同进退，哪怕是奔赴死亡，也绝不能掉队！
在这种无声而单一暗灰色的境界里，小黑把步幅迈到最大发起了冲锋。他知道自己并非一个人在战斗，很多同伴飞溅的热血，很多他们破碎的皮肉，全带着炽热的体温贴在小黑的脸上、手上；他们或它们始终陪伴着他。爆炸激起的石砾如同刀尖一样锋利，划得小黑耳垂、眉骨全出现了伤口，伤口处火辣辣地痛，剧烈的痛感居然跟先前肚腹的绞痛连成了一条线，跳绳似地在小黑的体内摇荡。小黑忍不住大喝一声想镇住这根线绳，却静静地听不到半点声响……
迎头的空气产生了波动，看去如同一块透明的轻纱被风儿吹拂。小黑感觉脚下的地面忽然让重物夯了一下，猛然塌陷出一个幽深的大坑。
他的身体失去平衡，不由自主横飞了起来。
飞翔的过程中小黑忙里偷闲扫了一眼下方，他的战友们在无止无歇的爆炸中破碎撕裂，或者一个个以前冲的姿势仆倒，活像一片正被砍伐的树木。
“不行，我必须追上前去，跟我那些化作碎块的战友们汇合！”萌生这想法的同时，折磨小黑的腹痛突然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困倦……
第四部第十四章盲拳战术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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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睹李世安率领的反击队伍，被清妖的炮火炸得支离破碎，刘永福瞧在眼中痛彻心扉。（_《》）望着被清妖大炮炸得一片荒凉的战场，滚滚烟尘及小团的火星仍未泯灭，满地炮弹深坑和残肢断臂，刘永福简直欲哭无泪。
李世贤如法炮制第二回反冲锋，刘永福便隐约感到欠妥，但到底啥地方欠妥，小福子还未及考虑清楚，心急不耐的李世贤早已付诸行动。以李副帅雷厉风行的作风，也压根不会留给刘永福从容思考的余地。
等到该死的清妖调动所有火炮封死了反击队伍的前后路，刘永福这才顿有所悟——清狗前面的攻击尽是虚招，狗日的真正战术企图，正是要诱使李家军上当，以便把他们炮火的威力发挥到顶点。
“清妖指挥官里有人深谙兵法啊。”这一招请君入瓮，记得上校李秀成是结合战例讲解过的，虽不属于孙子兵法六战之列，倒也听来新奇。
眼下最棘手的却是上校的嫡亲堂弟做了战例教材，身陷清妖炮火覆盖下的陷阱生死难料。这却如何是好？出发前，他刘永福可是将胸脯拍得山响，保证照看李大哥毫发无损的。
事已至此刘永福面临两种选择：其一，不计代价带领全军冲过去，跟清妖展开近战搏杀。他已估摸出这股清妖的大致人数，比他的5000新兵尚有不足；贴身近战，清妖炮火与李家军的“大蜂窝”同时失去用武之地，两相抵消，李家军数量上的优势，也足以弥补新兵战斗经验方面的欠缺。
刘永福是新兵总队长，平素摔跤、搏斗、刺杀的训练一向身体力行，他对自家的示范效果，还是极具信心的。倘若杀过去混战一场，单兵的格斗素质及勇武精神将起到重要作用，己方虽不敢说完胜，却也不虑被清妖冲垮。假设李世贤命大未曾让炮弹炸成一堆肉馅，刘永福就有六成把握接应他回来，就能避免因当初承诺而被追究问责。
其二，既然先机已失，就索性见招拆招等着清妖亮出后手。对方指挥者一如所料是名用兵行家的话，断不会先主动搭上数百条性命，却只图谋炮轰李家军反击队伍这点蝇头小利的，一旦取得有利态势，又怎肯善罢干休？刘永福始终牢记着上校通过飞鸽交代下的蹊跷战法——不许胜不能输。先进后退，步步为营，时刻保持跟清妖的不即不离的接触。
刘永福按上校的意思将带来的5000新兵分作三拨，一线阻击阵地部属了3000人，二线纵深防御线部属了1000人，还在后方预留了1000人的预备队。相信这样的兵力配置，清妖即使出动万人队冒死进攻，想一下穿透他的防线也属奢望。
只是这样一来就必须依托现有阵地守株待兔，李世贤的生死便实在无法顾及了。李哥是上校的至亲，而他刘永福不但跟上校有弑师之仇，还有险些犯上暗算上校的前科，万一上校因丢了堂弟而迁怒于己，新旧帐来个总清算，他刘永福的小命只怕不比李世贤牢靠多少！
何去何从，刘永福好生犯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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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玉麟说服江忠源，在传令炮击时几乎打光了全军携带的全部炮弹。
一切沉寂下来之后，官军与李家军的将士再看那片被炮火蹂 躏过的坡地，无不惊的目瞪口呆——适才还很浓重的绿草皮红土地全不见了踪迹，眼前绝对称得上是四海之内独一无二的地貌，炸坑一个套一个，活像大小不一环形链条，透着说南羲饔牖牧埂�
若果此时有位现在人看到这骇人的景象，一定会脱口惊呼：“是月球！”
炸得酷似月球的土地伏满尸首及零零碎碎的四肢躯干，一股股腥臭的糊味经久不散，偶尔存在的一两株树干，皆被火海烧灼成黑乎乎的木炭。
江忠源别过头去不忍直视那惨象，悲悯感慨道：“十几年前我们悬梁苦读圣贤遗训之时，可曾料想自己日后会变作杀人魔王？我痛恨战争！”
“彭某也一样痛恨。”彭玉麟面容平静如水，“这场仗并非你我挑起的，也并非新帝和朝廷挑起的，倘若我们不能尽快以战止战，一旦兵祸蔓延到广西境外，眼下这悲惨场面完全有可能出现在湘乡大地，咱们的老家。”
江忠源长叹道：“等我告老还乡，定然拟立家训——子孙后辈不准行伍！哪怕放羊种菜，我也不愿江家后人再看见这么多的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