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王远征史-第2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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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然间身子轻飘飘地升到了空中，那落水的巨婴享受了跟王娴雅同等待遇——被两只大手提溜出水面，浊水顺着脚背哗哗下流，活像两块浸足水分的大抹布。
却原来巨婴的哭声惊动了洞里的野人，巨婴的亲生父亲当先指着水面急吼起来，老穆拉訇赶到洞口探头一望，正见小丫鬟拽住巨婴死不撒手，二人一同被卷进一个大大的漩涡！
老穆拉訇二话不说跳出山洞，大手一边一个将两名溺水者拎起。也幸亏老人手快，再迟得一时片刻，一股二次洪峰便从山顶直冲下来，巨婴及小丫鬟都逃不脱灭顶之灾了！
那老穆拉訇救完人，一手提溜一个正要返回山洞，第二波洪峰裹挟着更多的泥石草木当头盖下来，一段从中折断的碗口粗细的硬木树干，尖锐的茬口对准老人直直插落，一下便戳穿了穆拉訇的胸膛……
第四部第九章 上兵伐疯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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浊水。雨水。血水。
泪水。……
直到老穆拉訇命在旦夕，王娴雅才体察到她自己那份痛失亲人的哀伤。
一位喜怒无常的怪人，一位经常出手伤人的暴君，一位奋不顾身救人而伤了自己的濒死长者。
老穆拉訇胸膛插着那根硬木树桩，树桩周围同他胸部接合处渗出一圈暗色的血，仿佛老人的血液经过漫长岁月无情地漂染，早变得浑浊不堪。老人的肺部已被洞穿，因此不断地咳嗽，喘息中也夹带着“咝咝”漏气般的杂音。从老人口腔里喷溅出的点点星湿发烫发黏，他在泣血。
泪滴控制不住地流淌，王娴雅泣不能声……
“娴雅呢？娴雅那小东西在哪儿？”穆拉訇大口吐着血水，仍竭力用眼角四下寻找。
野人缝隙中的小丫鬟已成泪人。
她不敢跟老人照面，不忍跟老人照面。
如果不是由于她屡屡犯错，由于她未能照看好那个淘气的巨婴，老野人又怎会行将毙命？
穆拉訇失望以极，选择了放弃，眼神不再东睨西顾，仰头直直看着洞顶，眼里最后的阵阵波动，正慢慢趋于静止。
生命，正逐渐从他枯萎但却依旧强横霸蛮的身体里面抽离。
老穆拉訇又咳了几下，万分遗憾地叹道：“娴雅你这小东西，自打留下来便一直跟我作对，如今我要走了，你、你竟吝啬到不肯再见我最后一面吗？阿索爱惜木木西蒙，早知道你这样没良心，当初就该多饿上你几顿！咳咳咳……”
小丫鬟终于忍不住扑向老人，人未近已痛哭失声：“穆拉訇，我不要你去死！呜呜呜……”
见小东西，老人表情重现了几丝生命的迹象，甚至还稍稍露出一点笑意：“阿坝阿布，姑姑噎死拉罕？谁说我会死啦？不把你这小东西饿成肉干儿，我才舍不得丢下你们走哩。”
王娴雅不敢正视老人行将熄灭的眼神。那根树桩直插老人胸膛，尾端犹带着一些枝杈树叶，使得乍一看去，就像老人家的胸脯长出了一棵树。
“穆拉訇啊，请原谅娴雅任性无知，处处同您过不去，您……您不会记恨娴雅吧？”小丫鬟追悔莫及，事到如今再欲扑救，已经没有机会了。
“呵呵呵……”没料到老人居然边吐血边开怀地笑出声来，“小东西我告诉你，有你在我身边的这段日子，是我这辈子活得最开心、最有趣的经历。你大可不必自责，我那些徒子儿孙只知道唯唯诺诺服从，自打你来了，我的晚年才多了点乐趣！咳咳咳……”
老人伸出大手握住王娴雅的小手，老人的手指甚至粗过小丫鬟的手腕：“我呀，跟你打个赌，试试这帮不长脑子的东西是否听话——”
老穆拉訇以目示意，一名彪壮的盛年野人扶他坐起，老人操野人土话问那壮汉：“你们大家是否永远服从于我，将我当成你们恒久不变的主宰？”
“喏！”彪壮野人不假思索回答。
老人满意地颌首说：“卢拉卢拉马戏乔侃司农！你们给我通通跪下！”
在场里里外外的部落成员，闻声突然呼啦啦跪地，匍匐作大一片，倒把王娴雅吓了一跳。
老人微微抬起王娴雅的小手说：“从今往后，我要你们把曾给予我的那份敬重、顺从，全部献给这个善良的小东西，她讲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手势，吩咐的每一道命令，统统都代表着我穆拉訇本人，你们当面回答我——能做得到吗？”
全体野人齐声答道：“喏！”
老人的决定把王娴雅惊呆了，她不明白老穆拉訇弥留之际神志是否清醒，竟作出如此荒诞的决定。
要我管着这群高高大大的野人？这怎么可以？
她正想提出异议，老穆拉訇已摘下自家手指上的一个骨质指箍，见小东西的手指过于纤细无法佩戴，索性套在她莹白如玉的手腕上，然后高声宣布：“物理物理赫拉笑，拜见我们野人部落的的新主人——你们的女头领，她将成为这片大森林的女王！”
所有野人如奉圣令，再次匍匐膜拜，不约而同高呼：“拜见女王——”
老人望着不知所措的小丫鬟，黯淡的目光反常地浮现一份慈祥，嘴角也牵出一纹恶作剧似的微笑，瞧瞧对王娴雅耳语道：“小女王，我把族人的未来交付给你，你……带领他们走出大山，融进你们矮人国那个肮脏混乱的世界吧。咳咳咳……我可真想活着，看看那会是怎样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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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穆拉平静地去了，没能看到他所期待的，野人家族走出世代栖息的大山的那一天。
他把生平享受的尊崇、荣耀和绝对权威，连同这一切的标志信物——骨头指箍，全都毫无保留地传给了王娴雅。
巨人的指箍戴在王娴雅这里，只好叫其为“腕箍”。小丫鬟一直没搞清它究竟是用什么野兽的骨头做成的，颜色白里透黄，摸上去晶莹润滑，好似一块精细的美玉。野人部落只有土著语言，不曾发明及使用文字，所以“腕箍”上面仅刻着一幅画——
一棵树。
去世之前，老人的胸脯也像长出了一棵树。
他就好比是一腔肥料，毫不吝惜地沤干了躯体内的所有养分，却滋养了另外一棵树，一颗野人家族生根繁衍的大树！
这些，皆以简单的笔触被镌刻在指箍之上。
…… 大洪水退去后，王娴雅领着巨人部落的族人，为老穆拉訇举行了一场十分隆重的葬礼。
老人被葬于王娴雅设计的、经洪涛冲击、最终被老人自身体重压垮了的新房子下面。
这是一处新居，也是老人家永久的居所。
他可以在此高枕无忧地安睡了，因为他已凭他的经验和睿智，帮助他的族人同类确定了未来应走的路，以及一名最合适的引路人——王娴雅。
从老人临终前微微抬起王娴雅的手臂起，原来温文尔雅，乖顺可人的俏丫鬟便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统御野人部落的头人，一位有资格在莽莽山林中称王称霸的女主！
…… ……
——那只饥肠辘辘的华南虎，张开利爪扑向王娴雅时，绝没料到它已经成了全野人部落的公敌！
第四部第九章 上兵伐疯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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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饥饿时的凶猛扑杀，力道又何止千钧？
虎行生风，老虎攫食掀起的风更强更狂暴，已铺头盖脸将王娴雅罩在风幕中。＇！超。速！更。新｝
锋利的虎牙已经撑开，随时准备撕碎目标。
王娴雅甚至能够嗅到老虎的血盆大口，所喷射出的浓重腥气，同时也隐约瞧见虎口里，颤动的粉红色舌头上；布满的一根根尖刺；
尖利的虎爪张大了掌趾，弯钩状的爪椽，渴望着攫取鲜美的猎物！
而后……
事情的进程就突然不可思议地暂停下来。
并非终止，就是那样暂时地停顿。此刻老虎利爪离王娴雅的面部，距离不足一尺。
但就是这短短一尺不到的差距，老虎使出了千钧之力，仍然难以企及。
——原因说来并不复杂，只是由于王娴雅发出的那声微弱的惊呼。
声音不大，可对于野人部落乃至于整个大山森林而言，却不亚于一道谕旨，一道圣令，一种不容挑衅的绝对威严！
野人的特质之一便是无条件地忠诚与臣服。他们曾经忠诚与臣服老穆拉訇，自然会按照老人的遗愿，同样忠诚及臣服于王娴雅。
不管她是不是异类，不管她是不是羸弱可欺！
自从王娴雅手腕处套上了兽骨饰品，接受全体野人的顶礼膜拜时起，她就成了野人家族至高无上的王者，成了圣不可犯的女神。小丫头明显缺乏自我保护能力，所以野人部落选派出两名最强悍的卫士，寸步不离跟随在他们的首领左右，即使连女孩儿家多有不便的大小解，也虎视眈眈唯恐发生意外，逼得王娴雅只能在夜深人静的黑暗时分偷偷方便，那种窘迫羞怯，只她自己心知肚明，却不便与外人道了。气得新女王继承了老穆拉訇衣钵，几次发脾气拂袖而去……
但是不顶用，警卫级别照常如旧，未见有丝毫的降格迹象。
也正因为野人们一根筋的固执和坚持，才在那只华南虎凶相毕露时，收到了良好回报。
依野人长期在野外所养成的警觉，老虎一，便被那两名执勤的野人卫士发现。不过由于新女王对待老虎态度和蔼友善，卫士不能越俎代庖进行无端干预。
等到那头不识抬举的老虎，公然暴露出想要进餐的愿望，新女王发出的叫声，就相当于执行死刑的最终判决。一名野人卫士阔步冲到老虎身后，抢在它即将腾跃伤人的当口，硬生生一把拽住了老虎摆动的尾巴。
人言老虎的屁股摸不得。之所以摸不得，关键在于老虎尾巴非常犀利，摆动灵活如同一条钢鞭一般，人或者其它动物被虎尾扫中，不说筋骨寸断，也绝对不是闹着玩的事情。而那名野人卫士偏不信邪，就死死揪住了老虎的“钢鞭”，老虎攫食前扑的冲力，被卫士紧紧拉住化解，虽则此刻老虎的利爪距离王娴雅不足一尺，可就算让这猛兽再向前探一寸，它也无法做到了。
于是老虎落地，经过短暂僵持后，老虎狂啸了一声长音，前爪抓住地面发力一撑，身子竟折转回来扑向拽它尾巴的卫士。不料卫士早有防备，甫见老虎一动身形，立即力贯双臂猛一拉——这只百兽之王的身子算是遭了秧，同时承受自身发力折转与尾部被巨人向后提拉两股力道，便按惯性斜刺里甩了出去！
这一回的前冲力比老虎扑食的时候还要强，野人卫士先前揪住虎尾纹丝不动，轻松得胜似闲庭信步，这次却让老虎尾巴拉带得接连踉跄几步。卫士颇为倔强剽悍，死命拽住那条尾巴就是不肯撒手。那老虎被惹急了，连续在地上翻滚，试图挣脱尾部的“紧箍咒”；又侧身扬起尖锐的前爪，不断朝卫士抓攫……
一人一虎较力间，那巨人卫士发出一阵低吼，双手拽着虎尾巴骤然抡甩，将那只冒犯了他们女主人的猛兽尾巴，竟活生生拽了下来！
巨型野人凶猛健壮，王娴雅是领教过的，但她绝不曾想到堂堂百兽之王的老虎，竟叫巨人用蛮力揪下了尾巴！其强悍的表演让人印象深刻，镇得她凛凛惊心。
老虎剧痛难忍，惨叫一声，一下子便窜得没了踪影，仅留在原地淋淋沥沥的兽血……
两名野人卫士占了老虎便宜，兀自不肯善罢甘休，一人留下看护女王，另外一人觑准老虎窜逃方向，迈开大长腿就欲追赶。
“且由它去吧，放虎儿一条生路。”王娴雅轻声道，像在自言自语，“可依欤B麻麻希赛呦，它断了尾巴可有多痛啊？我这里倒是有上好的止血草药，可惜没法替它医治了。”
善良的小丫鬟，已然忘记那只老虎曾把她当作了食物。
新女王话音虽轻，那名巨人卫士却若奉音仑，收住了巨大的步幅。
救了王娴雅的巨人，朝他的主人低下高高的头颅，用恭敬的语气道：“卡龙屋七殴噻。”
对于巨人卫士的提醒，新女王颌首道：“是啊，是该动身出山啦。你们俩先回营地一人，通知族人准备启程。让我留下来，最后再看几眼这里……”
这儿的高山险峰一草一木，这儿所发生的一切故事，她都将铭刻在心！
临别前，王娴雅采摘了一大捧不知名的野生花草，编织成一个硕大的花环，献于老野人穆拉訇的葬身之所。
您托付给我的使命，我将带领族人去完成。我相信您曾为之呕心沥血的野人部落不会灭绝，野人，也该享有活下去的权利，无论是巨人矮人，我们都该享有继续生存下去的权利！
小丫鬟擦了把眼泪，将那个象征巨人家族权威的兽骨指箍，自手腕上摘了下来，恭恭敬敬放置在老穆拉訇坟前。
她不需要权利地位，因此也就不需要用一件首饰，来证明自己当之无愧地拥有它们。她需要的仅是拿窄窄的肩膀，担负起老人临终前交办一项必须去做的义务。而一旦完成了这个义务，她将洗尽铅华呈素姿，从容隐退，回到昼念夜想的那个人身边 ，继续当他的俏丫鬟，对他嘘寒问暖……
上校，请你不必着急，耐心等待你的娴雅！
第四部第九章 上兵伐疯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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