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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天星天择-第37章

小说: 天星天择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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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旬假,自唐朝颁布假宁令始,官家机构由逢五歇一改为逢十歇一,每到这天人们会在家中沐浴,整顿家务家什。当然还有到寺庙里进香,故而寺院里比往日更加热闹。

    承远一进山门,见到庙里的香客还不算太多,稍稍松了口气。来到主殿前,只见屋宇广七深五,甚是巍峨。于是承远在三世三身佛前分别进香磕了头,便站在门口观察。

    一直等到午后,忽然有妇人在进香时念念有词道:“求佛菩萨保佑,教胡使君平安无事。”

    承远双眼一亮,他从那妇人身边擦过,手中接过了个东西:那是一个铜铃铛。

    承远一边摇铃,一边往门外走去,边走边高声念道:

    “春花起,奎宿兴。”

    当啷当啷……

    “三月里,上汴京。”

    当啷当啷……

    承远回头见好几个人忽然跟上了自己,于是清了清嗓子继续念:

    “陷子全,天厌时,”

    当啷当啷……

    “六月一,当头阴……”

    承远一边叫,一边走至大理寺,身后的人也越来越多。

    “陷子全,天厌时。六月一,当头阴……”承远一行的声音也大了一些,有些人已开始跟着他一起念了。

    旬假期间,公家机构只有几个值事之人,他们见到门前的人们作为很是古怪,不过假日里谁会真的没事找事呢?也就像看热闹般的瞧了几眼,就回去坐着了。

    东西市、鸿胪寺、光禄寺、刑部大堂门口、甚至皇宫内苑的宫门前,承远全都兜了一圈,边走边念。身后的人虽然积了不少,不过还是来几个,又散几个。总是没有太多,如此一来开封府手下巡街的差人们也没有去干预。

    承远知道这个时期的旬假之日,值事的人实在太少了,唐五代的中央养的官确是非常少,直到大宋时期所谓“冗官冗员”,但中央机构真正吃皇粮的办公人员也不过几千人,自己抓了这个空挡,只要开封尹侯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这样的游街持续一整天都没有问题。

    这样折腾了几乎一整天,终于天逐渐有些暗下来了,承远也绕回他的目的地——后汉朝的武德司……

    承远猛吸了一大口气:“成奎远求见武德使!”

    过了老半天,武德司的大门才吱呀……一声开了,里面走出两个睡眼惺忪的掌印值事。

    “你说什么?你说你是谁?”

    “成奎远啊?你们聋了吗?”承远张大了眼睛,把头上的帽子摘了下来,当初的板寸早变成了小分头,“成人之美的那个成,木狼星奎宿的那个奎,还有高远的远,也就是远近的远。”

    那两个人对望了一眼,都大张了嘴巴。

    “快进!有请!”

    承远回过身子,并没有作揖,他朝所有跟在自己后面的市民们深深的鞠了一个躬,那是个西洋式的鞠躬,一手在前,一手在后,就像新年音乐会乐团指挥回身时那个礼仪一样。

    眼见人们都注视着他不愿散去

    承远随后心中一定,便正了正衣帽,随那职事官而去。

    那掌印值事并未将他引入衙门的正堂,却领着他走入右路一个不大的院子。及至而二进,承远见周围摆放着乱七八糟的杂物,像是个仓储之地一般。又转过后堂屋子,三进犹在,显然这别院是个废弃后而改变用途的所在

    那官吏打开后门悬挂的铁锁,外面是一条光线昏暗的小道。承远跟在后面转了两个把角,越发觉得气氛阴森森的。拐了不知多少个弯,两人又走过一间小小神龛——承远分辨此处的位置已经回到中路,大概在正北玄武之位,这里面供奉的兴许是真武大帝。

    旁边一个屋子大门敞开,里边黑乎乎的,那官吏伸出一臂向着推开的房门冷冰冰道:

    “成小公子果然并非凡人,能有胆气大摇大摆着走进武德司的人,恁是头一号,不过武德使他老人家今天只怕无法见你了。”

    其实正因为如此,承远才敢来。

    “不急不急,”承远笑道,“今天是旬假,小生知道,李业他定是在巷弄里和窑姐们鬼混呢,这个时候天塌了他都不会来的,绝b明天见了。”

    那职事官脸色微变,虽然听不懂“绝b”是什么鬼话,但语气显然不善。迎来如此重要一个人物,他毕竟不敢在李业亲审之前有何造次。

    “邦”的一声,门被关上了,承远怒道:“也不给小爷备点吃的?”

    这一个晚上真是难过的很,承远做好了熬一宿的准备。他几乎把自己所有熟悉的音乐都哼了一遍,最终还是沉沉的睡去……

    当他缓缓醒转时,面前已经多了一个人影。那人一身黑袍,头罩里隐藏着一张诡异的面孔。他眼角上吊,嘴角上翘诡笑着,一条长长的鼻子往前探着如同天狗,又是那个徐铉篆书的“惧”字脸。

    承远依然看得寒毛直竖,不过此时他毕竟知道了:如此这般的脸其实是一副武德司的面具。

    承远坐起身来,见那黑袍人端坐在一把交椅上,直视着自己的双目。

    小时有时做错了事被责斥时,承远往往不敢直视父亲的眼睛。每当如此,父亲会愈加重重赏他几个大嘴巴:“眼睛不准躲!看着我!”父亲总会这样说:“身为男子,无论遇到什么人,何样事情,目光都不要避开,要从容以对。”

    承远于是注视着对方的双眼:“这屋里总共就咱们两个,”承远挺直了腰板冷冷道,“阁下既然愿意屈尊和我对坐,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呢?”

    “也罢……”

    对方叹了口气,便将双手置于脑后,将那“惧”字面具摘了下来。

    一张俊朗至极的面庞浮现眼前……

    承远双眼一亮,这人眉如墨画,两只眼睛就像湖水般深邃。除眼角微有些细纹外,他的皮肤状若白瓷。若没有下巴和唇上的胡须的话,那简直就是西子之貌了。

    承远忍不住“啧”了一声,心中赞叹不已。随后他站直了身子,深深一揖:

    “晚生成奎远,参见检校侍中武德使,国舅爷李候。”

    李业哈哈笑了起来,那声音明朗而灿烂,令人舒畅不已。

    “真有胆子啊成奎远,你这样自投罗网,是要自杀吗?然而这样一来刘晏僧、胡栾者二人可都被你害苦了。”

    承远的脑袋乱摇着:“不不不国舅爷,他们二位老在开封府里关着,时候一长还不得憋出病来?不如再送回“咱们”武德司更有点趣味。”

    李业不理他的插科打诨,只是笑着追问:“成奎远,邓州刺史大堂那个案子,还有科场一案,其实都不是你作主谋,故而你想保性命其实不难,就看你是聪明人,还是糊涂人。”

    “哦……”承远扬扬眉毛大张了嘴,“何为聪明何为糊涂?”

    “你被曹正裹挟来京,一路上不断深入险境,这两个月来还要在通缉下处处躲藏,想必是度日如年吧?”李业继续侃侃而谈,“人活在世,安心为大,愈早脱出他们的掌控,也就越能早早过上安生日子免为其害,这就是聪明。”

    眼见承远眉头微皱,似乎在仔细考虑,李业是个耐性子,于是就笑吟吟地看着承远,等他答复。

    “我明白了,”承远点点头,“这样说的话,何为糊涂,那也可以想见。”

    他忽然站起了身子:“李候,我们现在这就走,去刑部大牢,昨夜我既然来此,那么刘晏僧、胡栾者这二位想必又被押回武德司典狱了吧?”

    李业也站了起来:“说的不错,咱们现在就去刑部大牢,你要当面指认他们,把他们的恶行都说出来,然后亲笔写个供状签字画押。”

    “好得很。”

    于是承远被上了枷锁板子,这一出门,房屋内的阴冷忽然改作烈日下的烘烤,这一个冷热交替让他打了个大哆嗦……

    他舒了口气心想:“目前看来,事情还算顺利,待会儿就只差这最后一哆嗦了。郭威啊郭威,你们可要给力点……”

52 要认真听讲哦() 
能一窥唐宋时期刑部大牢的真容,这本是承远求之不得的机会,然而这次真的是没有心情参观这个地方了。

    身后的李业依然戴着武德司的那个鬼面具,承远则一脸木然的看着眼前之人。这两个人都坐在铁牢里,刘晏僧口里堵着东西,一直在挣扎。那是刚刚他发疯般的怒骂承远时,李业怕承远被其威胁之语吓住改了主意,故而干脆让人堵了刘帅的嘴。

    李业又见承远一直呆呆的看着沉默的胡栾者发呆,他微一沉吟后淡淡的说:“成小公子,你信不信我的话?”

    他再次摘下了自己的面具,承远则又回过头看着李业。

    古人对面相看得很重,应该说若是见一个人相貌端正,身材又奇伟,那他们会觉得此人在道德上也坏不到哪去……

    承远点点头:“看你的样子,确是不错。君面若春光,唇若激丹,齿如齐贝,音同黄钟,哪里像是说谎之人?”

    李业从来都对自己相貌看得很重,听到如此的赞扬很是心情畅快。不学无术的他却不知道,刚刚那些其实是形容展氏柳下拓的话,这些形容表面称赞,其实却是骂他贼王八烂强盗了……

    “成奎远,你要知道,朝廷首要还是欲严办刘晏僧,胡子全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那也只是胁从包庇而已,到时候朝廷知道他在地方深得人心,顶多贬个两三级留用,算不得什么,何必让他受这皮肉之苦呢?只要你快快指认他们,那胡子全也不必在这里数着日子苦熬了。”

    李业面露微笑语调柔和,面对这样一个充满着魅力的美丈夫之诱导,只怕一般人皆要被他蛊惑。

    然而眼前胡刺使所受迫害历历在目,胡栾者切去小指的伤处虽然愈合,但当初溃烂发浓的惨状此时仍有痕迹可见一斑。如果不是转至开封府得到了及时处理,承远猜想现在恐怕有没有性命都说不好。他又想起当初入许州前曹正告诫他的那一席话:“有人身居高位,乍一看来很易相处,交往时更让你觉着甘之如饴,然但凡不能自持者,即身心皆被抽去苦不堪言。”

    如果没有曹正的提点,或是没有亲眼见到胡栾者的惨状,承远真的没法保证自己会不会被此人操纵。

    不过现在表面上,承远还是要做做戏。

    “说的有理,成奎远此次若得脱险,李候之大恩不敢言谢,只有日后舍命相报。”

    李业还当又一个年轻人着了自己的道,心中暗暗冷笑。他朝左右一伸手,旁人已然递过了两张写满字的纸来。

    “成奎远,在这张供状上画押吧。”

    承远当然知道,只要自己在这两张纸上真的签押,那么无论是刘晏僧、胡栾者还有自己,只怕全都要没命了。

    “小生还有个请求,这个供状小生却想自己来写,毕竟许多亲历之事若是自己详加描述,这样事情经过会更加合乎情理。小生所写内容若有不妥之处,李候酌情修改即可,到时我再签押也不算晚。”

    “既是这样,那也随你了。”

    于是承远便要了几张纸,开始龙飞凤舞的写了起来。

    这一来竟然一直写了两个多时辰,黑色的墙壁上,那靠近屋顶的窗**入了阳光很是刺眼,屋里都闷热的很,承远索性将外面一层氅衣脱下,扔到了一旁……

    忽然间窗口的天色暗了下去,承远知道时候已经差不多了,他便抬起手说:“李候,供状写完了,我要画押。”

    李业连忙一边招呼从人将红印递给承远,一边让典狱官去取刑具,待会儿马上就要再次逼供胡栾者和刘晏僧了。

    承远在供状上用力按了个手印,然后又工工整整地签了“成奎远”三个字。

    “在交出供状指认此二人之前,小生还有个请求。

    “你说。”

    “我想问问李候,昨日晚间我都自投罗网了,你为什么不赶快来审我?你究竟在哪里逍遥?”

    见对方脸色微变,承远冷笑一声又道:“你既是生的如此这般漂亮,还要倒贴钱给窑子里的娘们,亏也不亏?”

    这几句话刚一出口,李业立马就觉得,仿佛一颗大核桃堵在了自己嗓子眼里。

    “你你……你你。”李业手指承远,一张俊俏的小脸已经胀成了粉红的寿桃。承远一甩袖子,干脆背过了脸去不再看他。

    李业哗啦一声,把承远签过押的供状一把抄过来,只见上面写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后面也一样,都是反反复复的《道德经》文字。

    “小贼!这是什么?”

    李业用尽全身之力将这五六片纸扔到承远脸前,承远身子微微一偏从容躲过。忽然门口“哐当”一声,却是搬运拷问用刑具的官员忽然慌里慌张的跑过来,手里的刑具洒了一地。

    “卑职禀武德使,外面……外面……”

    李业正在气头上,那微笑从容的表情早就消失,只剩一副气歪了的五官,他大骂道:“去你娘的宋池,没见吾正忙吗?”

    武德使正在失态,此时承远忽然转过身来,先是诡异的一笑,然后神神秘秘的说道:“从前有个人姓薛,他有一本书在我心中,书里有这么一句话,武德使想不想听?”

    见李业恶狠狠地瞪着自己说不出话来,他便接着道:“书中有言:乾祐元年六月戊寅初朔(注1),日有食之!”

    李业脑中响起一阵阵耳鸣,一个声音像苍蝇般在自己脑中响起,不断反复着:“春花起,奎宿兴。三月里,上汴京。陷子全,天厌时。六月一,当头阴。”

    他飞快的窜出牢房,根本顾不上管承远了,昏沉的天空中嵌着一只乌黑的圆盘,那圆盘周围泛着一圈极浅的光环,阴森而又壮观无比。

    李业明白,在这种时候忽然出了日食,而且是被“奎木狼宿”提前一天大张旗鼓预言出来的,事情可说生出了天大的变故!

    承远其实担惊受怕了两天了,一者:如果今天是阴雨天,那么日食就要在很远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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