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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烽火逃兵-第86章

小说: 烽火逃兵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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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打定了主意谁都不得罪,投个弃权票赶紧散会走人,没想到事情有了意外变化,让李算盘也无语了。他成了关键票,这要是再弃权,那就是明显的和稀泥,让这个会散不了,就会延伸成讨论会,会变成两边不讨好。

    一句话就是一条人命,李算盘终于给出了答案:“我也同意牛大叔的意见。”

    满心兴奋全不见,兜头泼了一盆水,杨得志的心里嘁哩喀喳地响,正在裂成一块一块的。犯人都摆上台了,自己红口白牙说了那么多,上蹿下跳演得那么累,到头来居然要毫无结果地散场,等待政委回来定夺?这回可是当着全团啊,威望又要碎满地?这苏青到底是为什么,她这是故意的么?杨得志迷茫了,他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看透这个女人,完全看不懂。女人心,海底针,现在信了。

    满天都是乌云,现在杨得志也和胡义差不多了,他满脑袋都是乌云,脸上说不清是青还是白,想走都不知道哪条腿该先迈。

    眼瞅着杨得志的眼镜片上已经没了亮光,郝平赶紧表态了:“那个……要不,我看这样,既然事情已经进行到了这一步,那就改成一次教育大会,提高指战员们的思想觉悟,然后再散场,你们说怎么样?”

    这是要给杨得志下台阶,保留一份教导员的颜面,其他人没什么可说的。

    ……

    没多久,五个人回到了木台边,操场上窃窃私语的队伍立刻再次安静了。杨得志再次登上木台,与先前不同,这次他的小白脸已经彻底变成了小黑脸,拉得老长。

    “……现经讨论决定,暂缓执行……但是,同志们,要借此机会,引起重视,展开自我批评,成为一命合格的八路军……”这回杨得志不挥胳膊了,没动力;这回杨得志不想多说了,没精神。

    一个战士拿着一块栓了绳的大木牌来到台边:“报告,写好了。”

    杨得志一挥手:“给他挂上。”

    战士上了台,走到胡义面前,踮起双脚,端起牌子准备往胡义的脖子上套。

    细狭的眼前出现了人影,遮住了一直静静远望的目光,胡义终于低下眼来,往那块木牌上瞅了一眼。

    嘭地一声闷响,胡义的头当面狠撞在战士的脸上,战士猛地仰倒,鼻孔里喷溅着鲜血,直接倒飞下木台。

    噗通他捂着脸痛苦地翻滚在台下的地面上。

    咣当木牌摔在一边,上面写着两个黑色大字:逃兵。

    呼全场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呆住了。

    杨得志离胡义不远,冷不防被吓得一哆嗦,目瞪口呆地看了看落在台下的那块牌子,又看了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胡义,终于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厉声道:“这是要造反吗?还愣着干什么?给他挂上!我看你还敢!”

    一个战士拾起木牌就跑上了台,刚到胡义的身边,就迎到了狠狠地一脚,正中胸膛,被胡义踹得倒飞起来,重重摔翻在台上,痛哼着发不出声音来。

    “现在我就代表独立团,毙了你这个造反的逃兵!”杨得志抽出随身的驳壳枪,拉开枪机,毫不犹豫地抬起来。

    “住手!”台下响起一声清脆的厉喝。

    淡然的细狭双眼终于转过了头,看到了那个美丽的身影,正在台下,仰着冷彻的脸。

    那张美丽的脸,曾经悲伤地哭泣,就哭泣在自己的面前,那么近,又那么遥远。那些纯洁的泪水,不小心流进了自己的心里,从此变成了一份不舍的惦念。

    那张美丽的脸,曾经皓洁如月,照亮了黑暗的夜空,让自己以为,从此可以看到一条路。直到后来才明白,荒原,之所以称为荒原,是因为根本就没有路,什么都没有,才是荒原;月,之所以很冷,是因为月很高,很远;即便有月,夜还是夜,不是白天。

    此时此刻,那张美丽的脸,却是那么苍白;那冰冷的深瞳之中,仿佛涌动着痛楚。也许是自己看错了罢,应该是痛恨才对罢,不该是痛楚。

    她移动了,她走向台边,她在走上木台,那身影的曲线总是能让自己忍不住回忆,总是能让自己忍不住去看。她弯下腰,拾起了那块木牌,径直走了过来,一直到了自己的面前,也许,只有一尺远,才停下来。她根本不抬头,根本不看自己的眼,只是平视着自己粗糙的下巴,不说话。

    看来她一定要这么做了,这个笨女人,永远不知道枪膛里有没有子弹的女人,却是唯一有资格这么做的人。这感觉……让自己很……难过……

    “别这么做。我知道我是逃兵,我不怕当逃兵,我只是……不希望这两个字……成为我的墓志铭……如果我能有墓的话,这不是我想要的。别这么做。”

    声音有点沙哑,有点小,也许是因为很久没说过话了,才会这样。她听到了,似乎颤抖了一下,却没再有其他反应,仍然踮起脚尖,仍然不抬头,给自己挂上了绳,然后毫不犹豫地走了,再也没回过头,再也没停下,直接走出了操场,直接走出了无数的惊诧目光。

    风忽然小了些,因为雨开始落了。先是稀稀疏疏的几滴,砸在操场的黄土上,溅落成一块小小的湿迹,格外显眼,然后越来越多,越来越绵密,逐渐将湿迹涂成一片,成为泥泞……

第160章 大雨() 
在这个晦暗的下午,大北庄迎来了第一场春雨。

    大雨蒙蒙,已经看不到天空,四下里白茫茫一片,哗啦啦地响。独立团团部的屋檐前,从房顶留下的雨水汇成一条条间隔开的水线,好像给整间屋前面挂上了一串串流动的珠帘,稀里哗啦砸在院子里的地面,积了一层泛黄的薄薄水面。

    几个人影冒雨匆匆跑进院子,一个个灰军装早已湿透,皱巴巴地贴在了身上,脚步踏得地面上雨水噼噼啪啪地响,闷头冲进了团部正屋。

    戴眼镜的人进屋后,隔着窗看了一眼政工科那扇从外面锁住的门,才摘了*的军帽放在桌上,又摘了眼镜,扯过一条毛巾仔细地擦着镜片上的雨水,一边问身后那几个*的人:“苏干事没回来?”

    “哦,她走的时候……好像直接回了卫生队宿舍。”

    杨得志没再说话,开始用毛巾擦拭着头脸上的雨水。苏青今天不对劲,处处透着古怪,投票同意了牛大叔,而后又打断了自己的借题发挥,都说她与姓胡的关系不好,那她又为什么这么做?姓胡的摆明了是个傲气鬼,为什么又屁都不再放一个,任她把那份羞辱给挂脖子上了?他们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杨得志一边处理着身上的雨水,一边思索着,屋门外的雨幕中又跑进来一个战士:“报告。杨教导,胡班长他……不下台。”

    “不下台?你不会把他拖下来?”

    “那个……我们俩,有点……”报告的战士低下了头,红着脸有点支支吾吾。他不好意思说,他们两个不敢去碰那个满身正在散发着凛冽煞气的雕塑,虽然他仍然被反绑着,也不敢。

    杨得志放下手里的毛巾,看了看那战士的表情,全明白了,没说话,开始解身上湿外套的纽扣,解开了两三颗,忽然停住,对战士道:“那就让他在那儿站着,让他站个够,不用管了,把岗都撤了。”

    战士一愣,不禁说:“可万一他要是……”

    “哪来的那么多万一,去照我说的办!”

    “是。”门口的战士掉头又冲进了雨幕。

    杨得志这才解开了外套,走到门边,看着大雨一片,心中暗道:巴不得他再跑一回呢!

    ……

    二连的宿舍是独立团后建成的一间长通房,距离操场不远,几扇朝向操场的窗都能看到操场上的情况。室内点了炉子,战士们脱了湿衣裳,乱糟糟地围在火炉附近烘烤着,一边乱七八糟地扯着闲话。

    “哎,天公不作美,牌子刚给挂上,好戏刚要开场,雨就来了,太不是时候。”

    “就是,难得看见胡杂碎出丑,我都准备鼓掌了。”

    “本想好好看看,三连到底要冲上去多少人才能把那牌子给挂了,却让苏干事给搅了。不过话说回来,苏干事到底是什么托生的?她咋就能镇住那个杂碎呢?想不通啊。”

    “甭管怎么说,今天可是解了气了,他姓胡的这就叫活该,自作孽不可活,毙了才清净。”

    “没错……”

    一个高大强壮的身影,抱着两膀站在一个窗口后,已经这样站了很久,一直静静看着雨幕中的操场,白茫茫的,隐隐约约能看到那个木台,和耸立风雨中的隐约雕塑。

    “神精病!”一直沉默着的高一刀忽然下意识地自语,出了声。

    附近的快腿儿闻声抬起头来:“连长,你说啥?”

    “我说他就是个神精病!”高一刀终于离开了窗口,没看快腿儿,直接晃悠到了火炉边,环视着刚才一直在七嘴八舌的那些战士说:“气氛不错嘛,怎么样,都缓过来没有?”

    “现在火头正旺呢,连长,你也赶紧缓缓吧。”一个战士把火炉边上最好的位置腾出来,准备给连长高一刀过来烤火。

    抱着两膀的高一刀没接这茬:“不错,看了一场大戏,一个个的觉悟都见长,好啊,看来这杨教导员还真没白教育,再来这么几回,咱们二连保证就能超过他们三连了,你们说是不是?”

    “……”战士们有点懵,不知道连长说这些是啥意思?没人吱声。

    “刚才都谁在这穷白话了?嗯?自己站起来!”

    先前说话的那些战士相互瞅了瞅,无奈起身,站起来十几个。

    “滚外边站着去!”

    噼里扑通一阵乱响,连外套都没穿的十几个兵慌忙出了屋门,在门外的大雨中排成了一溜儿。屋里传来高一刀对其他战士的呵斥声:“笑话人不如人……二连只用拳头说话,只用刺刀说话,不用嘴……谁教育的你们这些毛病?嗯?现在谁要是能用拳头把胡杂碎从台上打下来,我把这个连长给你当!愿意耍嘴的明天就给我滚到三连去……”

    ……

    大雨中的操场上白茫茫一片,黄土表面一片泥泞,泥泞表面漂淌着一片浑黄。无数雨滴,无穷无尽地砸在木台上,白珠乱跳,在木板上形成一层雨雾,哗啦啦地嘈杂着。

    台上的军人双手被反绑着,军装早变成了深灰色,连雨水都不再渗进去了,反而是从军装里面向外流淌着,堆出贴附身躯的褶皱,塑出强壮的肌肉轮廓。雨水不停地从卷曲的帽檐上滑落,掠过高昂的胸膛,砸在一块薄木牌上,使牌子上的墨迹淡化,随着雨水向下流淌,拉出一条条晕染的黑痕,越来越淡。

    木台前方的操场上,仍然站着两个被大雨融合的身影,一个身影站得很僵呆,一个身影站得很倔强;僵呆的是吴石头,倔强的是刘坚强。

    下雨了,队伍解散了,全都走了,吴石头没走,继续站着。因为他看到班长了,所以他要等班长下达解散命令,既然班长一直不发话,那他就一直站着。他不识字,不知道那个木牌牌上面写的是什么,所以他一点也不觉得难过。

    下雨了,队伍解散了,全都走了,刘坚强没走,继续站着。因为此时此刻,九班已经没有了,小丫头关在禁闭室,骡子和马良被锁进了柴房,傻子依然是傻子,班长在台上,所以,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一个人的九班,不是九班,只有站在这里,才觉得九班还在。

    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除了雨幕,和木台上的那个模糊人影,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看不见,脚上的鞋已经深陷泥泞黄土,浑黄的雨水几乎漫过了脚面,在喧嚣大雨中,刘坚强扯着嗓子朝木台上喊:“你为什么不说话!”

    木台上的人不回应,被帽檐遮黑的部分没有任何波澜。

    “你为什么不说话!我知道你听得见!”嘶喊声穿透嘈杂雨幕,再次出现。

    “你毁了九班!你不配当班长!”这一句话,刘坚强喊得撕心裂肺,很快又被大雨声淹没。

    “你毁了九班!你还我九班……九班是我的……呜……”歇斯底里地喊过后,刘坚强哭了,在大雨里呜咽着,掺杂着雨声的嘈杂,哭得格外难听,哭得格外难看,让雨水里掺了泪,又掺了鼻涕,最后流进脚下的泥污不见。

    ……

    天黑了,大雨却没停下来,仍然持续地下着,在黑暗中,肆无忌惮地砸着炊事班院子里那些空荡荡的长桌子,稀里哗啦响成一片。

    厢房里,牛大叔坐在油灯前,吧嗒吧嗒抽着那根烟袋锅,不时咳嗽几声。忽然听到院子里大门响,牛大叔随即起身,掀开门帘走向外间,穿着一身*雨衣的王小三正好进了外间屋门,赶紧问道:“怎么样?”

    “已经把各单位的晚饭送都送下去了。”

    “我问的是操场上。”

    王小三这才反应过来,叹了口气:“还那样。我劝过了,没反应,后来我又让葵花去说,也没用。”

    牛大叔一皱眉:“那你不会带人把他们强拉回来?”

    王小三无奈回答:“杨教导下了命令,不让管。再说胡班长那劲儿,着了魔似的,哪敢拉他啊?我倒是想先把流鼻涕他俩拽回来,结果那两个也不正常了,差点急了眼,我是真没辙了。唉……这叫什么事儿。”

    牛大叔沉默了。

    见牛大叔面色很不好,王小三又道:“卫生队能看到操场,葵花说她会一直注意着,看看再说吧,我现在去给丫头送饭去。”

    “嗯,对了,我给丫头煮了个鸡蛋,在锅台边呢,别忘了一起给她带上。另外,你再给她送一床被过去。”

    旁边一个炊事兵闻言插话:“我那多一床被子,三哥,你都忙活一晚上了,丫头的饭我替你去送,顺便把我那被子就给她拿上了。”

    牛大叔看了看*的王小三,点了点头:“让他去吧。”

    ……

    哨兵穿着雨衣,站在禁闭室门檐下的黑暗中,四周围都是风雨声,让这个傍晚比往常更加漆黑,四下里什么都看不见。

    一盏灯光渐渐露出雨幕,晃悠着走近了禁闭室。

    “站住。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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