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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烽火逃兵-第2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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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喜庆!”

    胡义睁开眼,歪过头,看了罗富贵一会儿,淡淡问:“你闻到了么?”

    没明白胡义什么意思,罗富贵皱了皱鼻子:“闻到啥?这里全是血腥味。”

    “很淡的香,它应该是‘忍冬’,春天才开的,偏偏叫忍冬。”

    罗富贵瞪着熊眼,怀疑胡义说胡话了,忍不住伸出他血红的大手想去触摸胡义的额头。

    “滚蛋!我只是证明,你见的血还是没我多。”胡义说完,朝罗富贵虚弱地笑了。

    “嘿嘿,我先歇会。胡老大,周医生要是做完了手术你可得提醒我一声。”疲惫的熊在胡义边这个血湿的担架上直接蜷躺下来,还没到一分钟便开始打鼾。

    窗外,扎着小辫儿的娇小身影拎着饭盒正在穿过操场,向这里走来……

第356章 九连指导员() 
天格外的高,山格外的荒,风格外的凉。不太温暖的阳光让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深,或那么淡,高处的蓝,变成深深的蓝;低处的荒,变成淡淡的黄,每一块色彩区域的边缘,都过渡出浓重的黑色线条来。

    好大一片坟地,在荒山岗上;疏疏落落的几个黑影,在坟地间给新坟培新土。一片冥纸,伴随着灰烬,被风吹起来,远离了哭泣在坟边的人,零落地飘荡着,掠过早已枯黄的树,仍然飞舞着,滑过一个个坟头,最终无力落下,扔在荒坟间不甘心地随风翻滚。

    三十多岁的庄稼汉坐在一个坟包旁,脏破的衣衫,胡子拉碴的平凡脸,静静看着一片冥纸飘落在他脚边,他拾起来,用粗糙大手将这片冥纸小心地撕开一块,将剩下的大半塞进衣兜,然后顺手在衣兜里扣摸着掏出一点碎烟沫,用手里的冥纸卷了,搓好,叼在嘴角,拿出火柴点了,一阵辛辣烟香立即飘散风中。

    “娃他娘,我累,累得不行。还是你和咱娃好,不遭罪。”汉子抽了一口烟,看着远处的荒山,对身边的坟包嘀咕着。

    “咱村这回没少几个人,挺好的……吴老爹的羊没了,他赖我……呵呵呵……”汉子沙哑地低声笑了。

    笑声过后他沉默了好一会,才继续说。

    “团上来调令了,我得出趟远门……那些后生都不愿去独立团,会上倒把我给抬出来了……我不是能力不行,我是不跟他们争,你信不?当然了,识的字是不如他们多,可我一直学呢不是……你别惦记,不远……得空我就回来看你和娃。”

    ……

    政工人才紧缺,跟师里要人眼下肯定指望不上,丁得一转而朝友军团商量要个人。

    苏青觉得友军团也不大可能给人,大家都紧,并且友军团是正式编制,规模更大,可以说他们比独立团更缺政工人才。所以……虽然是女性,她认为自己仍然有机会成为九连指导员,正式职务肯定不可能,代理职务应该没有问题。

    其实丁得一最后的打算也是这样,手里能用的只有苏青一位,但是性别决定她不可能成为战斗单位的正式职务,不过,适当代理一段时期过渡也是个办法,本着有枣没枣打一竿子的想法,朝友军张嘴了。

    这支友军团,就是独立团北边的邻居,独立团的胡义曾帮过他们忙,现如今据说独立团又是野战医院的新驻地,友军团把这事还真当回事了,难得独立团这个邻居张了嘴,无论如何要挤出个人来调给独立团。

    自愿到独立团去的肯定没有,都嫌独立团人少规模小,编制又不正规,在友军团眼里看来更像是个区支队,团里也不可能把本来就紧缺的好人才调走,所以,这个名额自然落到已经下放到地方的,业务能力最差的,文化水平最低的秦优头上了。

    当庄稼汉形象的秦优背着个破行李卷走进独立团的破烂团部,苏青傻眼了,这友军团竟然真的给送来个人,她告诉自己应该替九排感到幸运,但心底却感到一份莫名的失落。

    团长见了秦优,扑哧一声当场乐了,友军团倒也算够意思,真给送来个,问题是这位看起来……算了,有比没有强,人就是不给也是情理之中不是。

    政委认真仔细地看完了介绍信上有关秦优的个人介绍,下意识点点头,开门见山道:“秦优,从今天起,你就是独立团九连指导员了!”

    秦优反而一愣,他没想到到这是来当指导员的:“政委,我……只做过地方工作,这个……”

    丁得一微笑:“一样,面对的都是一颗心,你的资历足够胜任。九连连长胡义还在卫生队养伤,所以只能你去见他了。”

    “胡义?”这回轮到秦优发愣了。

    ……

    关于九排升连的事情,政委早已来谈过了,胡义并没有什么感觉,何况九排仍然是那十八个人。番号定为九连,而非刚刚散架的四连,并将为九连安排指导员。

    现在,指导员到了。

    胡义坐在担架上,静静看着出现在担架边这个胡子拉碴的中年庄稼汉,有点失神。参加八路军到现在,只见过一个指导员,三连的杨得士,现如今轮到九连头上了,目测起来……反差太大。当过连长,但从未与指导员搭过班子的胡义此刻十分迷茫,这不是当初的秦书记么。

    “怎么是你?”

    秦优不好意思地微笑了一下:“我也没想到是你。”

    “我……第一次和指导员合作。”

    “我也是第一次当指导员。”

    “那我们……是不是要握手?”

    “我觉得……咱不是已经握过手了么。”

    “嗯……对。后来你们怎么样了?”

    “都挺好的……我听说你们引走了鬼子后……又遇上了王朋?”秦优到胡义侧边相临的担架边准备坐下。

    “那担架上有血,还没干。”

    “不打紧。”秦优瞅都没瞅,仍然稳稳坐了。

    这个细节让胡义的眉头自然了一些,尴尬感瞬间少了很多,起码他不排斥血腥:“你……肯定比我大……我……”

    秦优目光落在胡义身上那些满是血渍的大片绷带,心底反而有了点信心,起码他是个勇敢的人:“叫我老秦。”

    胡义淡淡笑了一下,能明白秦优为什么主动强调这个称呼。

    坐下后的秦优把粗糙的手伸进衣袋,掏出剩余的最后一小块冥纸,又抠了些烟沫开始搓卷:“我听说……咱们连只有十八个人。”

    胡义注视着逐渐被秦优搓好的烟卷,能看得出那是一块冥纸:“对,十八个不省心的,包括我。”

    一阵辛辣的烟漂浮起来,冲淡了血腥,火柴杆被甩熄:“如果算上了你,那就得也算上我,十九个。”

    ……

    带领百姓躲避鬼子扫荡追击与九排相遇那一次,给秦优留下了深刻印象,九排这个战斗单位比他以往看过的任何一支队伍都不同,单单是当时那武器装备都够晃眼的,甚至一部分都戴着钢盔。这时期很少有人愿意戴鬼子的钢盔,至少秦优是第一回见到。

    现在他要去九连的住处,胡义说那院子里有一棵皂荚树,它现在已经出现在前方,而同时,一群孩子的叫骂声也不绝传来。

    “停停!商量个事行不行?”一个小丫头从大门边的墙上探出头。

    门外的孩子们仰起脸呆呆问:“商量啥?”

    “今天能不能停一天?明天再来怎么样?”

    “我们想喊到啥时候就喊到啥时候,凭啥要等到明天?你这个叛徒!”

    “不要逼我啊!”小丫头恨恨,她听说新来的指导员好像到了,然而这些熊孩子还在大门外败坏红缨同志的名声,奈何!

    正在此时,一个庄稼汉向大门口走来,边走边诧异地看墙头上那俩小辫儿。

    “哎……你不是那个……那个……秦书记?你怎么到这来了?”小丫头扭脸问,墙外的一群傻孩子也扭头看。

    “对,是我。这个……能让我先进去吗?”

    小丫头下了墙头,咣啷一声大门开,伸出小手扯了秦优一把:“快进来。”随即大门再次紧闭。

    搞得秦优一头雾水:“门外这情况是……”

    “哎呀你先别管了,我问你,跟你一块来的人是谁?他什么时候过来?”小红缨把秦优当成了串门的。

    “这……可我是一个人来的啊?”

    “哦……嗯?”小辫猛地一翘,一双大眼呆呆眨巴了半天:“难道……是你?”

    “如果你要问的是指导员,那是我。”秦优说完忍不住微笑了,他实在受不了这丫头的眼神,更受不了那俩歪辫子。

    “这么说……现在就是九连啦?”

    搞不懂这丫头说的是个什么问题,秦优只能满头雾水点了点头。

    随后便听小丫头如释重负的一声大吼:“傻子,现在就跟我上!出去拍那些熊孩子!”

    稀里哗啦一阵土雾,一个土豆般的呆家伙突然从房顶滚落下来,抄起个大木耙子风一般掠过满头雾水的秦优身畔,跟在面目狰狞的小丫头屁股后头冲出大门。

    两扇破大门仍然在吱吱嘎嘎乱晃,墙外头传出那群孩子的狼哭鬼叫,听得出狼狈的四散奔逃。

    差点掉了下巴的秦优转过身,发现院子里干活的十多个伪军都愣在当场,正在呆呆注视着自己。顾不得门外正在进行的鸡飞狗跳,只好先来在院子当中站定:“我叫秦优,咱们见过了,从现在起,我是九连指导员。”

    “……”

    所有人继续呆呆看着,战士们不知所以。陈冲心说我是借调来的,用不着我表态吧?他扭脸看石成。石成心说指导员都该是杨得士那样的吧?连个眼镜都没有,这是不是骗子?

    噗通

    一个人影从房上坠落,吓得全场一激灵。激起的尘土落尽,秦优惊骇地发现那是掉下来个人,被摔得满脸鼻涕还流着满眼泪,正在挣扎着痛苦站起来:“九连……九连……呜……九连……呜呜……”

    他喃喃着,像是个哽噎的失心疯,哭着,呆滞着,一步步走向大门口。

    站在房上的石成忍不住朝他喊:“流鼻涕,你要去哪?”

    “呜呜……我……要去找骡子……呜……”刘坚强目不斜视经过了满头黑线的秦指导员,一步步消失在大门外。

    石成想到了什么,深深叹了一口气,顺梯子下来,到秦优对面敬了个军礼:“九排一班长,石成。”

    秦优勉强合上了一直咧开的嘴,这样也好,起码不用再听吴老爹每天跑来叨咕他的羊了……

第357章 被捕的逃兵() 
生活的起伏总是难预料,当九排如日中天的时候,超过五十人相当于加强排规模的时候,距离连级单位那么近的时候,刘坚强不惜得罪全排也没争取到升连。

    现在,只有十八个人了,残了,废了,似乎看不到希望了,却突然成了九连了。

    刘坚强哭了,不是高兴,是非常难过,哭得很伤心,他从未觉得这样心碎过,心碎得如同当初九连全体牺牲那一刻。此刻在他心里,九连仿佛又全体牺牲了一回,他在脑海中再次亲手埋葬着一具又一具九连战友的尸体,心如刀割。

    很多军人都有过这样的经历,一个集体剩下仅活着自己的经历;胡义有过,他以麻木应对;高一刀有过,他以坚强应对;刘坚强既不是无情冷厉的煞星,也不是钢铁般顽强的猛将,经历了这么久,他这木头脑袋仍然不知如何面对,当九连番号这个寄托不能再成为寄托的时候,他无法保持情绪,他迷茫了。

    脸是脏兮兮的,但泪是清澈的,干净得剔透,晶莹得光华,不断洗涤着尘埃。

    他以邋遢伪军的形象站在操场附近的卫生队门外哭,站在洗绷带的罗富贵面前哭,什么话都不说,只是哭,哭声很难听,哭得所有人心神不宁。

    新兵们看不懂状况,只是远远诧异地看着,但是没人敢笑,因为那哭声里似乎有种撕心裂肺的东西,让人笑不起来。

    老兵们知道流鼻涕的哭泣是九连的故事,所以假装听不到,包四这个卫生队队长都不出来劝管,谁能有话说,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

    周晚萍也是不了解状况的,她是唯一一个出来试图规劝刘坚强的人,但是刘坚强仿佛根本听不到别人说话,完全没效果。无奈之下她走进了病房,来找刘坚强的直属领导胡义。

    “哎,你还躺得住啊?你听听,任他这么下去这还叫病房吗?别跟我装死!说话!”

    躺在担架上养神的胡义睁开了眼,看到站在担架边正在嗔怪的艳丽面孔,淡淡一笑:“关键是我现在没力气出去踹他。要不你替我去踹他,狠点,否则没效果。”

    周晚萍越看胡义这德行越来气,抬手在胡义的伤口处捅了一下,把胡义疼得一晃悠,皱着眉头缓了几秒,才恢复了神态:“好吧……你还有酒么?我说真的……”

    罗富贵快崩溃了,走到哪这个流鼻涕跟着哭到哪,地上这一大盆绷带已经洗不下去了,这熊将手里的绷带一把摔进盆里,猩红的污水从盆里溅出来,洒落附近地面。虽然刘坚强只是哭不说话,但是这头熊偏偏知道流鼻涕是干嘛来的。

    熊甩着满手的血水无奈道:“姥姥的……我真服了你个瘟神了!老子上辈子欠你了!真败给你了!”左右看看人都挺远,又压低声音对面前哭泣中的刘坚强说:“咱们院子那口井里,从上往下数第六层,有一块石头是松的。但那和我没关系,你同意么?”

    刘坚强的哭声立即消失,抹把泪郑重朝罗富贵点头,同时问:“可我……该去哪买?”

    “去村里找老孙头。满意了?现在能不能死远点?别再丧气我?对了,顺便替我给马良和结巴他们烧一把。唉谁让老子心太软……”

    达成心愿的刘坚强掉头便走,还没穿过操场,又被赶上来的周晚萍叫住,塞了半瓶酒在他怀里:“这是你的连长让我转交给你的。”周晚萍朝泪眼朦胧的刘坚强留了个鼓励的微笑后返回卫生队。

    ……

    县城里,民居中,某间屋子,木床上躺着个睡着的年轻人。

    外面的门发出响动,声音惊醒了床上的人,他猛坐起来,伸手朝枕头下摸,驳壳枪却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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