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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诸天谣-第82章

小说: 诸天谣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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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豺狼从目,往来侁侁些。

    悬人以嬉,投之深渊些。

    致命于帝,然后得瞑些。

    归来兮!往恐危身些。

    ……

    目极千里兮,伤春心。

    魂兮归来,哀江南!”

    ……

    这,这,这,这是两千年前屈原的《招魂》之曲,这一大群人是在送葬!

    说好的娶亲在哪里?还能不能好好玩耍了!

    一位老者率先走出,身穿破烂的青色道袍,头戴方正南华巾,帽子上沿正中位置却空出一块,玉佩的帽正被抠下了。他边走边唱,从斜挎的青布方袋中掏出纸钱抛洒。紧随其后是一条壮汉,高举着引魂幡。四个小伙子抗着一张木板,往柴堆上一搁。板上躺着一具尸体,面上盖着黑布,身上盖着麻布。引魂幡被插在了背向大海的石堆前,幡前又铺开了一张白布,布上摆放着一盏茶,一杯酒,一碗饭。

    整套仪式古朴庄重,但不是很规范。按道理,举幡的应该是孝子,他却把幡往沙地里一插就跑回人群中。另外,没有人捧非常重要的灵牌,也缺失了蛮多过程和祭奠之物。

    有人在柴堆底下塞入浸了油的木屑、枯草、碎纸等引火之物,有人把破旧的棉絮、衣物摆上柴堆,其中还有一把暗褐色仿佛沾染了血迹的柴刀。

    老道人又端出一个小碗,里面只有一点刚刚盖住碗底的清油,点燃了灯芯,平平放置在死者的脚下。这个叫“照路灯”,意为死者辞别人间,照亮前往幽冥之路。

    老道人的食中二指夹着引魂铃摇晃,时急时缓,口中念念有词,脚下斜进再退,趋左往右,如蛇曲行,如猿顾盼,绕了柴堆行走了三周。

    一位年过五旬的妇人带着两位少女哭泣一阵,将头上插戴的白纸花摆在了死者的胸前,紧随在老道的身后绕行三圈,然后来到幡前,点燃了三柱香。

    后面的人群依序上前,绕行柴堆一圈,纷纷将手中的白纸花放在了柴堆上。有一个小孩子被大人抱着,似乎不敢看,将手中的纸花乱掷,挨了狠狠一巴掌后才哭出半声,便被大人捂住了嘴巴,呜呜地拼命扭动脑袋。

    人群约莫有两百五、六十人,以中老年和妇女为主,都穿戴着戏中才出现的古怪服饰,神情均麻木悲戚,在海滩上密密麻麻的铺满一大片,仿佛泥俑木雕一般。

    现场静默有如鬼片,只传出三位女子压抑的幽幽哭声。

    这是一圈月牙形的大海湾,满江红同花戎躲在月牙尖角的一个高地,对面五百多米外的另外一个尖角上,开始出现一簇簇的人头。祭奠的人群在一阵骚动之后就不再理会,而上面出现的那些人也不作声行动,只是静静地看着。

    原来岛上的盗匪要抢如歌做压寨夫人,并不是开玩笑的。前天终于爆发了冲突,如歌的哥哥如风在拼斗中战死。盗匪留下了话,祭奠一完就上花轿,否则血洗全岛。海岛天气炎热,尸体不宜停放太久,否则逝者的灵魂也不能够安息,今天无论如何也得出殡了。

    “……对面角上就是恶虎寨白起的人……最前面的妇人是林四娘,后面是两个女儿,大的叫如歌,小的叫如画……花某人纵横江湖,快意恩仇,唯独这一次无能为力,眼睁睁看那如风被群殴至死,心中耿耿……”

    花戎把来龙去脉絮絮叨叨了一阵子,身边却没有应答,奇怪地偏过头,顿时吓了一大跳。

    只见满江红趴在草丛,两手抠进泥土,一脸红紫,双目瞪得溜圆,头上汗如泉涌,热气蒸腾,牙关咬得咯咯直响,连身体都在剧烈颤抖,像一条虫子似的扭来扭去。

    “满哥儿,你怎么啦?”花戎急问。

    满江红转过头,英俊的面孔扭曲得近乎狰狞,大口喘着气,颤声道:“……嗬……嗬……我要下去看看……看看死的究竟是谁?”

    经过在“紫府”的脱胎换骨,他的目力非比寻常,隔两三百米可以将下面每一个人的面容看得清清楚楚,连眉毛有多少根都几乎数出。

    那个叫如歌的女子,分明就是王晶。所谓的“静静”,原来是“晶晶”!

    在这群人中有一个不显眼的黑瘦小子,赫然就是追命。不管阵型如何变化,他一直都跟在如歌的附近转悠。

    而躺在柴堆上的死者,虽然看不到他的脸,可满江红心里泛起了一缕熟悉的感觉,至少该是见过面的人。

    “你疯了,白起的人在坡上盯着,不要轻举妄动……死的那个叫如风,委实是一条好汉子,却不是咱们天狮寨的。”

    见满江红似乎要动弹,花戎迅速侧扑过去,一把攥住他的手腕。花戎虽然气如游丝身体虚弱,可是虎倒雄风在,更兼天生神力,满江红拽了一下竟然没有抽出,便运劲一抬再猛地一压,生生地把对方的虎口崩开。然而不待他滚开,对方的应变极为神速,顺势将手臂往下一抹,一把又拽住了他腰间的皮带。

    真要打起来,此刻的花戎可不是满江红的对手。但满江红又怎好动粗?只得反手又扣住对方脉门,想迫其松开。

    就在二人纠缠之间,沙滩上的三柱香烧尽,柴堆燃起了熊熊大火。在干枯木柴“噼里啪啦”的爆鸣音浪中,三位女子大放悲声。林四娘披头散发,似乎要扑进火堆,却被女儿和几位妇女急忙拉扯住。

    缠斗中的两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松开手,呆呆地望着下面。

    老道人脚下慢腾腾踩着七星步,三步一停,口中念念有词,再次绕行火堆一圈,将青布袋中的黄纸钱统统撒入。

    蒸腾的热浪裹挟纸灰扶摇直上,又被骤起的海风一吹,纷纷扬扬洒落,如漫天飞舞的黑色蝴蝶。

    白幡起火,过了一阵子,引魂幡咔嚓折断。

    **,又助风势,只消半个小时,石头圈中就只剩下一堆灰烬和明灭的炭火。

    人群的前排里踱出一位老者,指挥四个人端着簸箕将灰烬、残枝、残骨和那把柴刀铲入,倾倒进大海。边上的一圈石头被烧得滚烫,有人不小心触到后,口中呜呜呦呦,痛得龇牙咧嘴地跳到一旁。

    只一会儿,灰烬连同底层的沙子被铲除干净,连石块也被丢进海。四个人刨起圈外的沙子倒入圈中,最后用脚抚平表面,整套流程非常熟练。

    尘归尘,土归土;来如流水,去似轻风。

    不多时,一条生命存在过的痕迹被抹杀得干干净净。只余下遍地纸灰,还有零星的黑色蝴蝶,依然在不知疲倦地飘扬,落下沙滩、大海,或者是人们的肩头。

    祭奠终于完毕,悲哀的气氛中突然响起杂乱的锣鼓声,节奏热闹欢快,貌似迎亲的曲目,又像是在耍猴把戏。月牙尖角崖顶的那一群人排成两行顺坡而下,抬着一架披红挂绿的简陋花轿。

    鼓点沉闷,但并没有太多章法,敲得人烦躁欲吐。而锣声也没有合上拍子,只是急躁地不要命敲,不知其所起,亦不知其所止,搞得人头晕目眩,头痛欲裂。

    沙滩上的众人如潮水一般慌乱退后,连大气都不敢出,只留下三个哭成一堆的女子孤苦伶仃地站在了最前面。

第八十七章 追着光影奔跑的如歌() 
林四娘抱着如歌痛哭,一边哀哀地抹眼泪,一边心肝肉肉地叫唤。◎,家中已经没有一个男人了,现在女儿又要被匪徒抢走,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她五十好几的人了,沦落到岛上的时间还不长,依稀可辨昔日的富贵体态。但自从如风出事后,这才短短三天工夫,圆鼓鼓的脸颊就瘦脱了形,皮肤干燥蜡黄,两颊耷拉。家中的顶梁柱折断了,非但报不了仇,还要继续承受凌辱送走女儿,岂是人过的日子!

    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生离死别。然而在今天,林四娘才送葬儿子,又要把女儿送入火坑,生离死别占全了。哀莫大于心死,她的贵妇仪态统统丢进了爪洼国,眼泪婆娑,发乱钗斜。

    她们一家是半年前才上岛的,保留了一些贵重物件与新衣裳。娘女三个平素出门都穿戴整齐,虽然凤冠霞帔早被抄没,织金妆花缎也不见踪影,蜀锦对襟大袖倒还有好几套。可是这些贵族服饰,穿着舒适漂亮,却不适合劳作,被荆棘枝条一扯就破。更何况岛上白日炎热,黑夜寒冷,真还不如粗布褙子井田襦裙实用爽利。

    如画梳了一个桃心髻,鬓角别着一朵镂空黄金珠花,通红的小脸横一道竖一道尽是污痕,那是汗水、泪水还有灰尘的杰作。她也不擦拭,只呆呆地看着母亲和姐姐,突然没头没脑说道:

    “姐姐,你不能去。你说过,你的意中人是一位盖世英雄,有一天会来迎娶你,去过风一般自由的日子。姐姐,你一定要等他来……”

    听到这几句话,背后的人群微微骚动,几个青年男子更是羞愧得把脑袋埋进了胸前衣襟,无地自容。

    今天所有人的性命,全系在如歌一身。恶虎寨才杀了人家哥哥,就逼出嫁,上天怎么不降下雷霆?可若她宁死不嫁,白起绝对杀光岛上的人以报复朝廷。在皮鞭棍棒的督促下,两具大木排紧赶慢赶,终于造好,匪徒们随时都可以扬帆出海。

    “母亲,妹妹十六岁了,要快些给她挑一个好人家。”

    如歌为林四娘拭去眼泪,抱紧了平素乖巧伶俐,今天却呆若木鸡的妹子。

    她全身簇新,上穿崭新的鸭青色窄袖对襟衫子,下穿浅蓝色水绣密褶裙。修长婀娜的身段配以一张素净洁白的鹅蛋脸,如盈盈绿波上一支亭亭玉立的白莲花。

    然而,她的面孔像玉雕一般,木讷古板,没有任何表情。

    最后的时刻马上来临,身如不系之舟,心如已灰之木。

    她不能反抗,甚至不能寻死。可是,她又不甘心。

    当潮水一般的人群退后时,剩下一个黑瘦的青年没动,被孤零零凸显在前头。见到两排强盗下坡步入了沙滩,青年的眼睛赤红,胸膛急促起伏,似乎下了决断。突然“啊呀”怪叫一声,一把扯掉上衣往沙地一砸,露出一身轮廓分明的——排骨,冲上前去。

    吹吹打打的队伍被拦住,锣鼓有气无力地敲打几下,渐次停歇。

    迎亲队伍中,走在最前面的是恶虎寨三寨主孟广,几步跨到呆呆拦路的青年面前,劈面一拳就打翻了他,破口大骂:“陈秀才,你他妈想献殷勤,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如果今天不是大喜的日子,老子一刀就把你剁成七八块喂狗。”

    挨了重重一拳后,陈秀才的两行鼻血立刻泉涌而出,染红了上半身。他却不管不顾,爬起来之后重新挡在前面,梗着脖子道:“杀了我吧!”

    崖顶之上,某人气得一拳砸进土里,恨恨心道,马勒戈壁的,你丫不是挺牛挺高冷的吗,玄天浩气呢?你丫可是康老爷子的贴身保镖,连七杀都不放在眼里的,却只会冲上前去挨打,伸长脖子叫人砍杀,把鬼谷门的脸面丢净了!

    隔太远,满江红看不清追命体内的经络情况,没时间探究好端端一个熟人怎么就变成了“陈秀才”,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出手。因为下面这场戏他实在看不懂,而且没演到关键时候。

    孟广错开两步避开陈秀才,偏出脑袋冲着如歌讪笑道:“如歌姑娘,吉时快到了,麻烦你收拾收拾,赶快上轿吧。大当家的还在寨子里,等着你去拜天地呢。”

    如歌莲步款款,默不作声走上前,掏出手巾仔细擦干净陈秀才脸上的鼻血和沙子,柔声说道:“秀才,我明白你的心意。只是,你娶不了我的,我也不会嫁给你。今天我就要走了,你再好好的看看吧。”

    陈秀才痴痴望着如歌冰雕似的绝美面庞,突然发出像受伤野兽一般痛苦的嗥叫,仿佛一溜烟撞向迎亲队伍。

    事起仓促,陈秀才的速度又快,转眼之间就撞翻了三个。待那一队人马反应过来,棍棒齐下,立刻将他扑翻在地。

    陈秀才不躲闪,不挣扎,只是目光涣散地瞪着天空,两行清泪从尖瘦的面颊滑落。

    孟广“铮”一声把腰刀拔出半截,瞥见如歌冰冷的眼神,不由得一阵心悸,又缓缓插回。当务之急,是把这小娘们赶快弄上花轿,要是节外生枝出了事,大当家那里可交不了差。

    “把这个小子丢到边上去。”

    孟广才开口下令,却见陈秀才诈尸一般翻身爬起,脚步踉跄,歪歪斜斜朝自己扑来。

    这厮分明在找死,想让如歌记一辈子,老子可不会遂了他的心意!

    孟广滴溜溜一旋身,刀鞘重重敲在陈秀才的后脑。后者立刻扑倒在地,被两人提手拽腿,远远抬到了丘陵边一丢。一路上鲜血滴答,引来三、五绿头苍蝇锲而不舍地跟着飞舞。

    沙滩上的众人见到这一幕,连轻微言语都不敢出口了,纷纷低下头颅,尽量再退后一点点。

    就在这时,如歌的身后疯了一般抢出一个女孩子,双臂张开挡在身前。

    孟广使了一个眼色,两名匪徒立刻上前要拖开她。如画一弯腰抓起地上的碎石激扬,两人当即哎呀抱头,一个眼睛被打瞎,一个鼻梁被打塌。

    好凶悍的小姑娘,不显山不露水,一旦发起威来就像一只小母老虎!

    见此情形,满江红心中一震,一段话瞬间浮现在脑海。

    “……水月比我厉害的,漫天花雨使出来,树上果子的全部落地,树叶都不会掉下一片。姑奶奶说,我性子静,适合求道,水月胆子大,闲不住,适合融通诸术……我们出山前,天龙舍利子被盗,水月也不见了。姑奶奶说,以水月的武功,天底下没有人可以生擒,只怕是中了坏人诡计……你如果见到水月,记得叫她赶快回家。她人很漂亮的,眉心有一颗鲜艳的朱砂痣。”

    难道下面这个叫如画的女孩子,就是冰灵的师妹水月——天才少女宗师?难道刚才这一手,就是漫天花雨?力道和准度实在差强人意。

    十五、六岁年龄,圆圆的犹带着婴儿肥的漂亮脸蛋,眉心一点鲜红的美人痣,都与冰灵的描叙非常吻合。当时满江红的注意力放在如歌同陈秀才身上,忽略了眼皮下的细节,现在突然觉得,如画是水月的可能性真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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