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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0章

一品仵作-第410章

小说: 一品仵作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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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听木兆吉问道:“告人何在?”

    这一问,答话的竟有十几张嘴,“小人在!”

    一个牵头的老汉道:“小人是济县张庄的农户张大,后头的是张三、张五、张小六、张春子、张狗子……”

    这一连串儿的人名儿叫下来,数了数,告人竟有十五人!

    木兆吉看向余下那二人,问道:“这么说,你们二人就是嫌犯张大年和张麻子了?”

    张大年点头道:“回县祭大人,小人是张大年。”

    张麻子道:“回县祭大人,小人是张麻子,可小人不是嫌犯,小人没偷他们的鸡!”

    张大年顿时把眼一瞪,“嘿!怎么着?这意思是说偷鸡贼是我呗?”

    张麻子眼朝天看,“是谁我不知道,反正我没偷鸡!”

    张老汉道:“不是你还能是谁?那鸡毛是在你家门前发现的,鸡骨头也是从你家院子里掘出来的。”

    张麻子道:“谁看见我偷了?谁又看见我吃了?谁敢断言不是哪个王八羔子跟我有仇,故意栽赃害我的?”

    “你少血口喷人!咱们庄子里多是老实人,哪个会栽赃你?”

    “哪个?多了!”张麻子嗤笑着往人堆里一指,开始数,“张小六,我欠他三十文钱,他天天要债!张狗子,那天聚赌我出老千,他非要逼我把以前赢的银子都还回去!张五,我就从他家田里顺了块白薯,他就小气兮兮的要我给钱!张春子,我摸了他媳妇屁股一下,他拿砍柴刀追了我半日!就没可能是他们报复我?还有张大年,咱庄里好吃懒做的又不止我一人,我俩打小儿就互瞧不顺眼,兴许是这王八羔子想吃鸡了,偷了你们的鸡,栽赃陷害我呢?”

    张大年听得直撸袖子,“我想吃鸡?庄子里前前后后丢了十好几只鸡,我吃得下这么多么我!反正鸡骨头是在你家院子里掘出来的,你别想赖我!”

    “就是!”众口驳斥道,“谁想报复你?我们犯得着偷自家的鸡报复你?”

    张老汉道:“反正不是你就是张大年,庄子里好吃懒做的就你们俩!”

    张麻子和张大年一听此言,争相辩解。

    高台上十七张嘴,你一言我一语,乱如菜市。

    看台上,庆州百姓的下巴掉了一地。

    “啊?偷鸡案?”

    “嗯!听着像!”

    “神官大选,本州州试,考……考偷鸡案哪?”

    原以为是桩奇案,闹了半天竟是一桩偷鸡摸狗的案子,这、这是不是太简单了?

    尽管神官大选二十年一回,可就算是从老人们口中,庆州百姓也从未听说州试考过这等芝麻大小的案子。

    而阁楼上,庆州权贵们相互打着眼底官司,暗潮涌动。这几日,众人都想看一看木兆吉的深浅,以便推测木家的意图,故而今日之试,虽说重头戏在藤泽身上,但众族实际上更想看的是木兆吉审案,只是谁都没想到木家会安排这么一桩简单的案子,这岂不是在说,木兆吉的确是个草包?

    贵人们纷纷将目光投向木家的接引使,却见那人听着审,面儿上看不出丝毫端倪来。

    景子春端起茶来啜了一口,放下时使劲捏着盖碗才没让那碗抖起来——忍住!他不能在此时破了功。

    偷鸡案!偷鸡案!可真有木家的!

    这案子给木兆吉来审的确不稀奇,但那高台上坐着的人可不是木兆吉,那是英睿皇后!闻名四海,断案如神的主儿!从西北到盛京,凡是这位娘娘断的案子哪一桩不是惊天诡案?今儿让她审一桩村野偷鸡案?如非此刻不好离席,他非躲去没人的地儿大笑一场去。

    景子春极力地忍着,待忍下了笑意,再往台上看去时,这才露出了些许疑色。

    济县张庄的村民仍然吵得不可开交,暮青竟由着他们,一直没有出言喝止。

    村民们吵了几个来回,直吵得没了新词儿,嗓子也哑了,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县祭大人一直没吭过声儿。也不知是谁先住了口,众村民抬眼瞄去,只见县祭目光清寒,气度不怒自威。

    张老汉率村民胆战心惊地跪了下来,叩头说道:“草民们无状!请、请县祭大人做主!”

    此时,庆州百姓仍在议论。

    “此案还不好审?请圣谷来,一证便知!”

    “这偷鸡摸狗的案子,也用得着请圣谷?”

    “嘘!请不请神证也是你们做得了主的?”

    阁楼上,景子春摇头暗笑,英睿皇后可不是个信鬼神的主儿,几天州试下来,她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每日回到驿馆,三殿下问起,她都会痛批神证之弊,他敢打赌,她绝不会请神断案!但她会如何断案,他也猜不透。

    图鄂锁国已久,百姓虽对诸国之事知之甚少,但士族贵胄的耳目都通着天,英睿皇后名扬四海,她的那套断案奇法不少人耳闻过,今日她显然不能用擅长之法断案,否则必有暴露身份之险。

    英睿皇后虽然行事雷厉,实则性情坚忍,她对神证深恶痛绝,这几日却隐忍未发,他相信她今日审案必定会以大局为重。

    正想着,忽听暮青问那些告状的村民道:“你们都与张麻子有过节,他说是你们当中有人栽赃陷害于他,可有人现在想悔过认罪?”

    “啊?”村民们面面相觑,少顷,争相喊冤,“县祭大人,草民们没有栽赃,草民们冤枉啊!”

    暮青不动声色,又问张大年:“张大年,你与张麻子不睦已久,鸡可是你偷的?”

    张大年也急忙喊冤:“大人,那鸡骨头可是在张麻子家的院子里掘出来的,怎么可能会是小人偷的?”

    张麻子道:“大人,小人是真不知那些鸡骨头是谁偷偷埋在小人家的院子里的!再说了,那些鸡骨头上又没刻着谁家的名姓,他们凭啥说那就是他们家的鸡骨头?”

    “你你你、你简直是个无赖!”张老汉指着张麻子,气得浑身哆嗦,眼看着又要吵起来。

    暮青睨着众村民道:“这么说,无人认罪了?”

    一听此话,庆州百姓顿时来了精神——听这意思是要请神证了?这偷鸡案虽然扫了大家伙儿一大早的兴致,可若请神证,倒也没那么无聊。

    快!快点儿请!

    景子春却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里,他刚刚还相信暮青绝不会锋芒毕露,此刻便有些怀疑自己了——他听过一些关于英睿皇后的话本子,怎么听着她方才所问之言颇有素日之风呢?别是要以惯常之法审案吧?

    别!千万别!

    这时,只听暮青冷冷地道:“既然无人认罪,那就都跪着吧!”

    啊?

    一听此言,不仅张庄的村民们愣了,州衙内上上下下的看客们也都纳了闷儿。

    这是什么断案之法?

    村民们不敢问,只能乖乖地跪直了。

    阁楼上,景子春松了口气,其余人的胃口却都被吊了起来。

    而公堂里,今日只剩藤泽坐在堂内待考,他定定地锁着暮青的背影,也陷入了深思。州试以来,没有比此案更容易审的了,恭请圣谷,必见分晓,这么叫人跪着意欲何为?本想借今日应试看一看木兆吉的深浅,可他如此不按常理行事,倒叫人看不透了。

    高台上,暮青跟门子要了壶茶自斟自品了起来,此举大为古怪,谁也不知她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三司长老大皱眉头,庆州权贵们耐着性子等着,看台东面的日晷指向辰时二刻,距离午时还有一个半时辰。

    庆州百姓没有士族贵胄们那么稳的定力,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木县祭这壶茶要喝到啥时候。

    正当闲言碎语越来越多时,暮青的茶壶见了底儿。

    见茶倒不出茶了,百姓们跟盼到了大年似的,无不欣喜雀跃,心道:这回该审案了吧?

    却见暮青将空茶壶往桌上一搁,壶声不大,脾气倒大得很,“吵什么!”

    议论声顿时如潮去一般低了下来,众目睽睽之下,暮青招来皂吏,吩咐道:“本县审案,不喜吵扰,命尔等巡视看台,见有吵扰者,一律撵出去!”

    啊?

    皂吏们从未在州试时领过此等法令,可木兆吉毕竟是县祭官身,又得了木族家主的青眼,皂吏们不敢有违,只好手持长杖到看台下传令。

    庆州百姓闻令生怯,纷纷闭口,州衙内很快就陷入了死寂,上上下下的人都瞅着高台,心焦地等着暮青继续审案。

    可暮青仍无审案之意,只是百无聊赖地坐着。阳春三月,南国已暖,和风里尽是百花香,四周静谧,身沐春辉,没一会儿,她就被日头晒得有些犯困,于是索性把茶壶往旁一推,把案卷一收,人往法桌上一趴,把头一埋——睡觉!

    众人瞠目,无不绝倒!

    阁楼上嗡的一声,三司长老登时黑了脸,一人转头问景子春:“贾接引,这怎么回事!”

    景子春起身恭恭敬敬地道:“回萧长老,这……下官不知啊!”

    萧长老斥道:“州试大考,喝茶睡觉,成何体统?!”

    姜长老笑道:“我鄂族自有神官大选以来,此等见闻只怕是头一遭吧?依我看,木县祭兴许是不想考。”

    萧长老冷笑道:“神官大选乃保举制,木族既然保荐了他,他就得考!由得他想不想?”

    姜长老道:“可木县祭如此轻慢,理该革其资格,永不荐用才是。”

    萧长老毫不示弱,“哦?老夫倒是不知姜长老何时握此大权了。”

    二人唇枪舌战,州祭面色尴尬,居中的殷长老皱着眉道:“行了!木县祭既已应考,如何断讼决疑自当看他的,眼下时辰未到,一切尚不可知,且看再说。”

    萧、姜二人闻言顺梯而下,都住了口。

    景子春重新入座,面儿上松了口气,心中却无甚波澜。木兆吉好歹是木家子弟,又有神殿所封的官职在身,半途把人撵下去,打的可不仅仅是木族的脸,故而革其应试资格一事绝不会发生,除非案子没审出结果来。

    思及此处,景子春苦着脸看向下方,他不担心案子审而无果,只是不知这姑奶奶是在闹哪样儿。

    不止景子春,看客们都在纳闷儿,谁都不信木兆吉堂堂县祭,面对芝麻大点儿的案子会在州试上弃考,连个州试生都不如。

    此举必有用意!

    可庆州权贵们如此作想,暮青却有意跟他们作对似的,只管埋头大睡,管谁不耐心焦!

    一刻的时辰过去了,人没动。

    两刻的时辰过去了,人没动。

    一个时辰过去了,人还睡着……

    庆州百姓心里直犯嘀咕,却因噤声令而不敢吭声,阁楼上的庆州权贵们却坐不住了!

    “怎么着?真睡了?”

    “案子不审了?可就剩半个时辰了!”

    “你们说……木县祭是不是心有不忿,才行事如此荒诞?”

    “若真如此,那木老家主保荐他参选神官,必有他图。”

    萧长老脸色铁青,唤道:“贾接引!”

    景子春急忙起身,苦哈哈地安抚,“长老稍安,还有半个时辰!呵呵,半个时辰!”

    可半个时辰说快也快,眼看着日晷上的时辰指向巳时三刻,再过一刻就要到午时了。

    张庄的村民们已然跪得双膝肿痛、额上见汗,全都有些跪不住了,可县祭不喜吵扰,他们又不敢吭声,只能心中叫苦,继续熬着。

    姜长老笑岔了气,指着下方道:“还以为木县祭真是审案时不喜吵扰,闹了半天,他命百姓噤声是为了好眠?”

    “贾接引!这这……老夫不管了,回到中州,你去跟木家主解释吧!”萧长老盛怒之下撒手不管了。

    “是是!”景子春一边儿装孙子,一边儿瞅向暮青,恨不能随手抓个物什扔下去把她给砸醒,可又不敢,直把自己给急得五内欲焚。

    距午时已剩不足一刻了,这姑奶奶怎么还不肯起?再不起,此案还审得完吗?

    然而,就在众皆以为暮青要睡过头的关头,忽见其动了动。

    这一动,真可谓如盼星月一般,阁楼上的窃窃之声霎时间止住,四面八方无数目光一齐定住了高台。

    “……嗯?什么时辰了?”暮青睡眼惺忪地抬起头来,展了展双臂,伸了个懒腰。

    “回县祭大人,离午时还、还剩小半刻。”门子心惊胆颤地回着话,头都不敢抬。

    州衙内前所未有的安静,怜悯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射来,此时已没人认为案子能审结了,只等着看暮青惊觉睡过头后的懊悔无措之态。

    “哦。”暮青并未无措,也未懊悔,她看起来还没睡醒,瞧见张庄的村民时似是愣了一愣,仿佛这才想起法桌前还跪着一群人,随口问道,“怎么还跪着?都起来吧。”

    村民们险些绝倒,心道:不是您让我们跪着的吗?命人跪着之后,大人您就睡大觉了,没您的恩赦,谁敢起身?

    但这一肚子的嘀咕没人真敢说出来,村民们揉着双腿艰难地站了起来,到了这时辰,谁也不想丢鸡的事了,只想着先救自个儿的腿。

    可谁料想,就在众人谢恩起身之际,暮青忽然执起惊堂木来重重地往法桌上一砸!

    啪!

    州衙内静得太久了,之前落根儿针都能听见,此时惊堂木这么一响,当真如一道天雷炸开,其威惊魂慑魄!

    暮青厉喝道:“偷鸡贼也敢起来?!”

    噗通!

    话音方落,只闻一道闷声,人堆里仿佛塌了个洞,有一人下意识地跪了下来。

    村民们呼啦一下子散开,那下跪之人登时便被显了出来,众人定睛一看,竟是张大年!

    张大年懵着张脸,看客们也同样懵着,不待众人琢磨过味儿来,张大年便已崩了心防,开始叩头招供了。

    “县祭大人饶命!小人是一时糊涂,小人都快三十的人了,还是光棍儿一条,家里老娘逼得紧,可又没钱娶媳妇儿,小人就动了歪主意,想着偷几只鸡去卖点儿钱。村人丢鸡之后,起先都怀疑是张麻子偷的,小人索性就趁着张麻子外出与人赌钱的机会溜进他家,把鸡骨头埋到院子里,又在他家门口洒上了鸡毛……小人做了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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