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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9章

一品仵作-第409章

小说: 一品仵作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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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呸!”冤情大白,赵父正老泪纵横,听闻此言,张口就呸了周父一脸唾沫星子,“我只此一女,要知道她有疾,何苦叫她嫁去夫家受人白眼?”

    “你女儿已死,死无对证,你当然要装慈父!可谁又知道你当初嫁女时是何盘算?”

    “你!”

    “住口!”尹礼打断了二人的争执,冷笑着问周父,“方才命你等吞食圣谷,你可还记得谁先谁后?”

    问罢,不待周父答话便接着说道:“想必你当时心中恐惧,无暇留意他人,我可以告诉你,是赵父、李氏、王氏、郎中,最后是你!赵父当先端起圣谷仰头吞尽,其举如同饮水,其态悲愤决然!若非含冤,何至于此?而稳婆李氏因未说谎,自然敢随赵父吞食圣谷!反观稳婆王氏、郎中和你,你们三人因心中有鬼,食起圣谷来挑拈拣抓,迁延犹豫,不提神罚,都足以看出说谎的是你们三人!”

    此话一出,周父瞠目结舌。

    看台上,议论纷纷,这才知道圣谷审案竟还有此妙用!

    尹礼懒得再听周父胡搅蛮缠,当即执起惊堂木来重重一落,结案陈词,“赵家有女,嫁周家子为妻,新婚三月忽发恶疾,人既已娶,木即成舟,无下堂之条,非七出之例,周家却以市侩手段、贸易心肠污赵氏失节,将其休弃!事后因怕赵氏‘怀胎’足月而不临盆,自证染疾而非失节,竟至于贿赂人证,告上县庙,意图借神庙之手行灭口之事!如此歹毒,令人生寒,亵渎祖神,更罪不容诛!按律,当判磔刑,以儆效尤!”

    磔刑,即剐,割肉离骨,断其肢体。

    周父啊了一声,登时瘫坐在地。

    尹礼又道:“稳婆王氏,受贿在先,假供在后,眼见赵氏无辜受辱,仍助周家将其逼死,与郎中实为从犯!判王氏割扯谎之舌以祭神明,断受贿之手以慰冤魂!而郎中已受神罚,判其曝尸七日,以儆效尤!”

    “……啊?大人饶命!民妇一时糊涂,民妇再也不敢了!”王婆子这才知道犯了重罪,可叩头求饶为时已晚。

    “判得好!”看台上有人喊了一嗓子,喝彩之声顿时响彻州衙。

    赵父顶礼叩拜道:“苍天有眼,祖神有灵,草民多谢大人替小女平冤!”

    “此为州试,我非官身,此案尚需三司裁断,你归家静候官文便可。”尹礼说罢便起身朝阁楼上一礼,高声道,“学生周县尹礼,业已结案,恭请三司裁审。”

    所谓裁审,是依旧州试生审案时的表现裁决其断讼是否公明,策略是否出众,判罚是否得当,据其综合表现,择定前三甲前往神殿殿试。

    当然,这只是所谓的明规,明规之下尚有暗规,尹礼首日首试,足可见其出身小族,难入三甲。他对此似乎早有预料,待门子将案卷捧走之后,便面色平静地下了高台,进了公堂。

    藤泽率州试生们起身恭贺,众人对尹礼一番吹捧,尹礼恭敬回之,倒算得上不卑不亢。

    暮青默然旁观,心中已有计较,且不提图鄂的刑典是否为重典,那神证之法倒有几分意思。所谓神证,通俗地讲,即是请神断案,这在她前世的古代时期的确时有发生。

    例如,古代法国有一种面包奶酪审法,即官府要求嫌犯在规定的时间内吞下约一盎司的大麦面包和奶酪,且不可饮水,若嫌犯吞下了,即表明其无罪,反之有罪。此法听来可笑,实则有一定的科学性,因为大麦面包是粗纤维食物,而吞咽干奶酪也十分困难,两者都需要口腔分泌唾液,而人在恐惧不安的情况下唾液分泌会减少,嫌犯口干舌燥,自然吃不下。

    圣谷审案实则同理,那五谷也不知在神庙里供奉了多长时间了,上头还有香灰,任谁吃进腹中都会略感不适,而图鄂人信奉神明,嫌犯眼见要请神断案,心中自会感到恐惧不安,这种心理会放大身体的不适,审案者便可以借此查明真相。

    让暮青意外的是,图鄂笃信神权,尹礼断案却并没有全然依靠神迹,而是凭细心观察断定周父三人有罪,且从判词来看,此人颇有几分正气,可惜这等人才难进殿试。

    州试是半日一场,首桩案子审结之后已近晌午,晌午衙署戒食,众人只能坐等。干等着未免无聊,一些州试生巴不得有与藤泽同堂的机会,故而不停地与其攀谈。也有几个学子想与木家子弟结交,却因听说木兆吉不学无术而有所迟疑,倒是藤泽显得与暮青甚是熟稔,连出个恭都不忘邀她一起。

    “看这时辰,下场州试就快开始了,木兄可要出恭?”藤泽转头问暮青。

    “不要。”暮青依旧惜言如金,只是说话时把自己的茶碗盖子掀开,放到了一旁。

    此举没头没脑的,许多学子不明其意,藤泽却看懂了。这茶碗里还剩着大半盏浓茶,茶汤已冷,而他和许多学子茶碗里的茶都还冒着热气,且茶色已淡。这半日,众人闲谈,茶何止换了三轮?唯有木兆吉的茶是早晨那盏,这一上午,他连半盏茶都没喝下。

    这……只是在解释他为何无意出恭?可他怎么觉得这木兆吉是在骂人呢?既骂学子们攀附权贵,又讥讽他多费口舌?

    若真如此,那此人可绝非草包,毕竟嘴上无骂言,掀个茶盖子就能把满堂人给骂了的妙人,怎么看都不该是蠢辈。

    可藤泽不敢断言这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于是,他佯装不懂,起身笑道:“午后尚有一场州试,半途可出不得这公堂,木兄还是一道儿去吧。”

    此话看似和气,实则不容拒绝。学子们的目光在暮青和藤泽之间睃着,木、藤两家子弟之间暗潮涌动的闲谈,谁也不敢插嘴。

    暮青愣是坐得稳当,只是抬头把藤泽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说道:“免了,藤兄想与人比大小,有的是人乐意奉陪,在下无此癖好。”

    藤泽:“……”

    众学子:“……”

    公堂里着实安静了片刻,随即有几个学子咳了起来,暗道人言木兆吉好色张狂,而今看来果真如此。今日这般场合,口出此言,委实荒唐。

    藤泽的脸色跟开了染坊似的,一时间也精彩得很,过了半晌才似恼非恼地道:“木兄果真是个妙人。”

    说罢,就径自出了公堂。

    经暮青那么一说,那些原打算与藤泽同去的学子不好跟出去,只能乖乖地坐了回来,甚至于藤泽回来之后,众学子都不好意思结伴出恭,只能排队。

    恭房在后衙,排在后头的几个学子憋得难受,那坐立不安之态让公堂里的气氛尴尬得很,而始作俑者暮青却乐得清静,一直闭目养神,等到了午后。

    州试的梆子声一响起,不少学子松了口气,下午的应考生正是那皋县的于姓学子,其名于自忠。

    这也是一桩命案,永定县刘庄的族人刘大顺在县城里开了家布庄,家境殷实,他的族兄刘大运好赌成性,为还赌债,曾三番五次向刘大顺借银,又常赖着不还。三个月前,刘大运再次来到布庄借钱,刘大顺拒绝再借,二人起了争执,刘大顺将堂兄赶出了铺子,却没想到次日清晨,发现堂兄吊死在了自家铺子门前。

    因两人曾约定,若刘大运还不清欠银,将以祖屋抵债,故而刘大运死后,他的妻儿便将刘大顺告上了县庙,称其为图祖屋,逼死堂兄。

    刘大顺则称堂兄吊死在自家铺子门前是为报复,望县庙能做主为他洗刷恶名。

    这又是一桩两家扯皮的案子,于自忠的审案之法与尹礼的如出一辙,也是先将案发的前因后果问了一遍,比对供词,而后就请了圣谷。

    焚香过后,于自忠问话之前对刘大顺和刘大运的妻儿道:“容我提醒你们,上午那桩案子,郎中因假供而遭受神罚,暴毙当场!你们之中倘若有人撒谎,是否罪当暴毙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圣谷面前说谎罪加一等!你们可要想仔细了再答。”

    这话果真有用,这案子没像上一桩案子那么折腾,刘大运的儿子没等到吞食圣谷,就都招了。

    原来,刘大运那天夜里回到家中后曾对妻儿说,他要吊死在刘大顺的铺子门口,叫妻儿为他收尸之后一定要到县庙状告刘大顺逼人还债致死,如此一来,他所有的债主就会因为怕担逼死人的闲话而不敢上门讨债,不仅祖屋能保住,倘若告赢了刘大顺,兴许还能得些抚恤银两,就算没有抚恤银,他也要给刘大顺找些晦气,叫他那门前死过人的铺子开不下去。

    此举虽说是为保妻儿的生计,可用心也实在阴毒。于自忠判刘大运的妻儿各五十大板,并将祖屋判给刘大顺,这案子就这么结了。

    暮青在公堂里听审听得直皱眉头,焚香之后,问话之前,于自忠那番提醒之言虽然算得上机灵,可这案子破得着实靠着几分运气。

    那刘大运生前曾在家中将他的计划告知了妻儿,所以他的妻儿在面对神证时才会害怕,那倘若他吊死之前什么都没对妻儿言讲呢?他白天曾与堂弟起过争执,夜里就吊死在了他的铺子门前,倘若他什么都没对妻儿交代,他的妻儿极有可能也会认为他是被人逼上了绝路,乃至于在人门前愤然自尽!那么,今日在面对神证时,他的妻儿还会害怕吗?

    倘若原被告双方都认为自己是如实供述,那吃下圣谷的结果会如何?圣谷被供奉已久,且上头洒有香灰,万一哪个吃了之后闹了肚子,岂不是谁先闹肚子,谁就成了谎供之人?如此一来,岂不含冤莫白?

    这神证之法,倘若活用,的确有助于断讼决疑,可若是生搬硬套,必会酿成冤案!

    州试首日合共就两桩案子,两桩都请了圣谷,暮青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图鄂以神权治国,官府不会每桩案子都请神证疑吧?

    ——这还真让她猜对了。

    从州试次日起,暮青把图鄂的各类神证之法见识了个遍!

    州试次日上午,一桩劫财案,应试生同样先对了一遍供词,而后便恭请神证,只是这回请的不是圣谷,而是圣火。

    下午,一桩虐打继母案,同样是神证法,请的是热油。

    州试第三日上午,一桩医人致死案,请神证疑,请的竟是蛊毒。

    每桩案子都离不开神证,且所请之物一样比一样毒辣,审法也越来越离奇。

    到了第三日下午,一桩通奸案,那州试生用的竟是水审法,即请上一口巨缸来,缸中倒满水,将通奸女子用绳子系住腰身,像施沉塘之刑一般慢慢将人沉入水中,倘若女子的身子与绳结一同沉入水中,则证明她是清白的,若绳结飘起则证明其有罪,因为圣水不容恶人。

    那缸之深,足够同时淹死三五人,绳结得有多重才能飘不起来?

    暮青在公堂里忍了又忍,忍到州试第四日,险些忍出内伤来!

    州试第四日上午,一桩祖产分割案,那州试生竟叫兄弟二人以抽签的方式来分割祖产,因签子是从神庙里请来的,故而掉落出来的签子即是神明之意。

    到了下午,轮到那复姓司徒的大族子弟应试,此人名叫司徒峰,审的是一桩江洋大盗案。一伙流窜于庆州的匪盗被州庙发榜通缉了数年,匪首仍然逃窜在外,近日,那匪首在一山中被一个猎户擒杀,猎户找同村的一人帮忙赶来一辆牛车,拉着匪首的尸体到县庙里领赏钱,却不料同村的那人竟然冒功,说这匪首是自己杀死的。因两人都能说出擒杀匪首时的情形,又都没有人证,是谁杀了匪首就成了说不清的事。

    司徒峰竟命人寻来了一个与匪首的身量块头差不多的护卫,命那猎户和村民轮流与护卫决斗,打不赢的就是冒功之人。

    身量块头相似,不代表身手相近,这种以决斗来审案的做法实在儿戏!

    暮青面无表情地观着审,心里烧起一把火来,越烧越旺。

    景子春假扮着接引使在阁楼上看得瑟瑟发抖,生怕暮青会拍案而起,走上高台,一脚把司徒峰给踹下去。

    但暮青硬是忍了下来,终于忍到了州试第五日。

    ——州试第五日上午,应试者,木兆吉。

    ------题外话------

    圣谷审、火审法、毒审法、圣水审、圣谷审、热油审、抽签审是古印度历史上出现过的,水审法来自古巴比伦,决斗审来自中世纪欧洲国家,感兴趣的小伙伴们可以查阅一下。

    

第三十章 县祭审案() 
州试第五日,两位应试者皆出身望族、官居县祭,庆州百姓的热情前所未有的高涨,天刚破晓,州衙外的长街上就已挤满了人。

    辰时一到,百姓挤进看台,庆州州祭与本州大族权贵及神殿众接引使陪同三司长老于阁楼上入座,三声鼓后,公堂内行出个青年男子来。

    男子面庞削瘦,眼下见青,拱手作揖之间袍子在身上直晃,看起来像个病秧子,“下官大安县县祭木兆吉,恭请案卷。”

    话音落下,就见门子将案卷捧上了高台,下来相请之时,态度比前几日请那些州试生时要恭谨得多。

    木兆吉上台落座,一翻开案卷,州衙内就静了下来。

    县祭可不同于那些无甚官职在身的州试生,想来应考的必是要案,故而无一看客胆敢出声,生怕闲言搅扰了县祭大人审阅案卷。

    然而,正当众人都以为这案卷一时半刻看不完的时候,忽见木兆吉将案卷一合,冷声喝道:“带告人及嫌犯!”

    看台上顿时哗的一声!

    这么快?!

    这怕是连半盏茶的时辰都不到吧?

    正当众看客惊奇之时,皂吏上台来禀,称告人及嫌犯已经带到。

    众看客急忙定睛一看,随即又炸了锅!只见一堆人陆陆续续的上了高台,往那儿一跪,乌泱泱的!有好事者挨个儿一数,好家伙,竟有十七人之多!

    莫说州试,便是往日,也少见哪桩案子有这么多的涉案之人。

    庆州百姓的胃口顿时被调得老高,都想知道这是桩什么奇案,于是在听闻惊堂木响之后纷纷止住议论,无不竖直了耳朵——听审!

    只听木兆吉问道:“告人何在?”

    这一问,答话的竟有十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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