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汉-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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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孝先生勿要再饮了，你本来就身子单薄，又这样酗酒，身子哪受得了？”曹昂暂且将烦心事搁在一边，颇有忧虑地劝起郭嘉。
郭嘉洒脱一笑，举起手里的酒樽道：“子脩忒也多虑，些许酒水而已，哪有什么要紧的，来来饮胜。”说着端起酒樽仰头一饮而尽。
曹昂见劝不了郭嘉只好暗自摇头，也不知这么一个聪慧如妖的智士为何会这样嗜酒。
郭嘉抹了抹嘴角残留的酒渍，看着曹昂笑了起来，道：“子脩开怀些，你年纪轻轻怎的跟个耄耋老者一样整日愁眉苦脸。这样，过些时候咱们一起去丁文侯家中，听说前两****在许都城外圈了好大一块地，咱们也去分润一些，也叫子脩开心开心。”
曹昂倏地眉头一挑，眼中流过不悦之色。
这丁斐也算的上是曹昂的舅父，向来贪婪无度。与曹洪、郭嘉都为曹营中经常求田问舍的守财奴，但因办事干练，受曹操看重，任命为典军校尉，掌管皇宫内外兵马。
“奉孝先生，昂”曹昂皱着眉头对郭嘉说着，刚一开口，突然有一个士兵火急火燎跑了过来。
“郭祭酒，主公请你入府议事。”
曹昂与郭嘉同时看向士兵，那士兵眼皮一跳，连忙又道：“主公有言，刘表兴兵攻打宛城，请军师和郭祭酒等人商议军略。”
曹昂霍然起身，同时一把抓着郭嘉，道：“奉孝先生我们快走。”
当曹昂与郭嘉来到议事厅时，军师荀攸、司隶校尉丁冲、河南尹夏侯惇、任俊、卞秉以及夏侯渊、曹仁、曹纯等诸将已经吵成一团。
曹操见到郭嘉连忙招呼起来，道：“奉孝自己坐，事态紧急，没等你来咱们便先开始了。”说着目光瞄向曹昂，顿了一下，道：“子脩不在宫内当差怎么与奉孝一道来了？”
曹昂没来得及说话，郭嘉抢先说道：“主公究竟什么情况？”
曹操目光掠过曹昂，道：“刘景升兴兵猛攻南阳，张绣势单力孤节节败退，向许都求援。”
郭嘉的酒意早已烟消云散，闻言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丝狐疑，道：“刘景升裹足不前之辈，竟会主动兴兵大起干戈？消息是否准确？还是张绣”
曹昂心中一跳，张嘴想说什么，旋即暗暗摇头，忍住冲动。
曹操余光扫了曹昂一眼，单手抚着额头，面露苦笑，另一只手指着曹昂，道：“还不都是这小子闹出的事情。当日曹子和带领三百虎豹骑南下荆襄救援他，这小子睚眦必报，竟然打上了蔡德珪的家门，狠狠威胁了他一通。又往刘景升府里扔了三百灌尿液。这样的侮辱，即便以刘表的性子也是忍耐不下的。所以，报复跟着也就来了。”
在座的人各个面露笑容，有人还戏谑地看向曹昂，连连竖起大拇指。
曹昂哭笑不得，心中却暗想着，刘表恼羞成怒是一定的，但说到决意发兵攻打南阳则未必，想来这其中多半有蔡氏父子的功劳，而且功劳还不小。
曹操收了笑容，站起身来，环顾众人一圈后说道：“刘表攻打南阳一事确切无疑，张绣并无任何二心。现在我们商议的是由谁领兵支援张绣？”
诸位战将一听此言，纷纷嚷嚷着请命。但曹操却一直盯着荀攸和郭嘉等智谋之士。
郭嘉点漆似的眸子骨碌碌一转，面带浅笑，却不言不语，目光飘向荀攸，笑嘻嘻说道：“公达大军师，你怎么看？”
荀攸轻笑对曹操拱手，问道：“不知主公想取得什么样的战果？是仅仅打退荆州军，还是”
曹操眉头轻轻颤动，似笑非笑地说道：“若是能一鼓作气攻下襄阳那便最好不过了。”
荀攸闻言苦笑地看向郭嘉，道：“主公若要此时直捣襄阳，那还是问计郭奉孝吧，攸智谋不足。”
曹操闻言玩味地看着郭嘉，眼里充满了戏谑与捉弄之色。
郭嘉翻翻白眼，倏地一指曹昂，道：“此事再简单不过，只需教大公子统帅三军开到阵前，以浓尿攻敌，保管所到之处无不所向披靡，不过月余便可直抵襄阳。”
在座诸人哄然大笑，曹昂心中对这些长辈暗骂不已。
笑了一阵，曹操制止众人嘈杂的话语，神色变得严肃认真起来，看着荀攸道：“眼下攻到襄阳是不太可能了，但若仅仅是打退这些荆州军，某又心有不甘。”
“那就打疼他们，教刘表再也不敢轻易兴兵，教他一想起咱们曹军就恨得牙根痒，却又无可奈何不敢轻举妄动。”曹昂在曹操说完后立刻接着说道。
曹操眼睛一亮，微微点点头，看向曹昂的目光蕴藏了一份满意与期许。
“大公子所言不错，咱们前次征讨张绣也就是为了能在南方立下一道屏障，教刘表不敢轻举妄动。这次一定要狠狠教训他一番，省得日后他有事没事便来骚扰一下。”郭嘉也出言道。
曹操心中有底，不由看向荀攸：“公达你以为如何？”
荀攸轻舞衣袖，面带自信的笑，说道：“此战须得由主公亲率大军前去，荆州本就畏惧主公，主公亲至，则荆州军胆气立丧。咱们便可趁机猛打猛敲，让刘荆州好好长长记性。”
曹操略一沉吟，猛地一拍桌案，道：“便以军师所言，任俊、卞秉你二人立刻调集粮草武备，妙才劳烦你与荀令君镇守许都，公达、奉孝以及其余诸将变随我出征荆州。”
众人纷纷领命，曹昂瞧得心痒难耐，也凑过去躬身道：“父亲，孩儿也想随军出征。”
曹操瞥了曹昂一眼，道：“你还是算了，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我这副身板非叫你母亲给大卸八块不可。”
曹昂讪讪退下，便听曹操带着残忍笑意对军士吩咐道：“某明日出征训话，让祢衡为某击鼓助威，此乃军令，若不遵令，立斩不赦。”
第五十四章 君不见（）
典军之日转瞬便到，许都城外的大营旌旗蔽日、刀枪如林，又在营中搭建了三层高的帅台，上置钟鼓下设号角。朝中文武百官自司徒赵温、辅国将军伏完和卫将军董承以下尽数到场——曹操相邀，谁敢不来？
曹操于卯时登台，他身披金甲，外罩锦袍，头戴兜鏊，肋下挎着青釭宝剑，稳坐帅台点卯。唤名似行云流水，应声如春雷阵阵。
曹仁、曹洪、夏侯渊、于禁、乐进、朱灵、徐晃、卞秉、王忠、刘岱等将官顶盔贯甲英气勃勃列于西首。荀攸、郭嘉、毛玠、徐佗、路粹、繁钦、武周、梁习、王思等文官风度翩翩立于东边。
稍时唱名过罢，曹操命人撤去坐席帅案，浓眉一扬，吩咐道：“唤鼓吏击鼓助威，以振军心。”说完面带矜持的笑容快步走了下来。
观礼的百官一头雾水——自古以来哪有在大军帅台上击鼓的？正疑惑间，便听辕门外一阵呵斥声传来，着甲武士推推搡搡带进一人——面容桀骜不逊，衣衫褴褛不整，身形踉跄不稳，正是一代名士祢正平。
百官不知所以，不知为何这样一个声名震天的名士为何沦为一个小吏。但这事显然与曹操有关，谁也不敢公然质问。
司空府主簿王必见祢衡如此装扮，往前跨了一步，指着祢衡的鼻子喝骂道：“大胆小吏，三军阵中百官当面，你竟敢如此无礼。”
“呸，”祢衡猛地啐了一口，神情高傲地骂道，“看门走狗，凭你也来教训我？”
王必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人，闻言伸手将朝祢衡脸上掴去。恰好曹操行至此处，淡笑说道：“主簿勿要动怒，且让他更换新衣再击鼓不迟。”曹操一心想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折辱祢衡，也不在乎这些琐碎小事，只要他登台击鼓便成。
王必吩咐人取来乐人所穿戴的皂袍、中衣和建华冠，往祢衡处一扔，喝道：“速到帐下更衣，误了大军开拔时间，小心你项上人头。”
祢衡横眉冷对看了王必一眼，抓起穿戴，环视四周，见曹军将士各个凶猛如虎，而朝廷百官噤若寒蝉，倏地仰天大笑起来。笑声中，祢衡将手里的穿戴一把抛开，随后竟然扯起身上的破烂衣衫，三两下便落得个赤条条。
围观众人惊骇莫名。王必指着祢衡，又惊又怒，道：“你成何体统？”
祢衡浑不在意地双手掐腰，逍遥自在地看着曹操，道：“某今日以天为袍，以地为裳，尔等不过我裤中一小小臭虫，何敢如此聒噪？”
王必恼羞成怒，举剑就要刺杀，曹操一把抓住王必的胳膊，冷哼一声，道：“他既然自取其辱，也由得他去，与咱们何干？”
王必恨恨地放下宝剑。祢衡却轻笑起来，满脸轻蔑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人赤条条而来，又何以羞于赤条条面对天地？”
曹操话语被噎，哼了一声，一甩衣袖，道：“你还是速速更衣击鼓，莫要让百官久等。”说完转身走下台去，站到赵温身后。
祢衡见曹操这般举动，不由仰天狂笑，道：“曹孟德，你上逼天子，下压百官，何必惺惺作态做出谨守礼法的模样，你能欺人，可能欺天？”
曹操默不作声，高台上的军士见曹操都走了，心生不耐，掌中长槊一横，指着祢衡道：“还不快些穿衣击鼓？”
祢衡冷眼看向四周军士，暗忖他们一帮武夫腹中毫无点墨，便是骂他们也无用，便低头拾起衣裳慢条斯理穿戴起来。
过了片刻，军士见祢衡穿戴完毕，立刻迫不及待地将他推搡到鼓旁。
“小吏还不击鼓，更待何时？”王必站在不远处，冷着脸呼喝道。
祢衡深吸一口气，心知今日之辱绝难逃避，心中一片愤慨，猛然大叫道：“诸公与三军将士听真，某有一曲渔阳掺挝，今日在此演给诸位听，但愿你们旗开得胜马到功成，愿你们升官发财大富大贵。”说罢抓起鼓槌，甩开臂膀狠狠朝着鼓面捶了起来。
震天动地的鼓声突兀地钻进众人耳中，站在台下的曹昂面带不忍，可又觉得这种全身只带一张嘴的文士殊为可恨。
不及多思，便听祢衡三次击鼓，而后稍作停顿，接着又是猛击三次。
文武百官满营将士凝目观看，但见祢衡昂首挺立，不住抡锤。开始时，势大力沉，鼓声好似震天惊雷。渐渐地，节奏缓缓加快，鼓声变得尖锐起来，但急促的鼓声连成一片，前次鼓声尚未消去，后面的鼓声再度响起，整个营间充斥着一浪又一浪的鼓声，好似千军万马奔腾而来，气势磅礴。转眼间，祢衡再次加快节奏，鼓点犹如骤雨，密集而急切，鼓声成了天地间唯一的声响。
就这样过了小片刻，祢衡渐渐力竭，浑身上下好似浸泡水中一般。文武百官向来对他的臭嘴多有反感，但此时此刻，也不禁为他感到悲凉。
就在众人都以为祢衡即将力竭时，不知他从哪又来了一阵力气，精神一振，手中的鼓槌又加速起来，一边击鼓一边扯着嗓子嚎叫：
渔阳鼓，震天响，威慑魑魅与魍魉。庄周击盆歌生死，冯谖弹剑客孟尝。志比天高命宿薄，一片丹心望咸阳。
望咸阳，泪莹光，**八荒遍豺狼。四世三公谋僭逆，西凉武夫似强梁。宗室反目成割据，宦竖遗丑霸朝纲。
霸朝纲，何张狂，不见天子坐明堂。挟君号令遣诸侯，缘木求鱼怎久长？贤良沦落为鼓吏，岂得叫人不感伤？
心感伤，又何妨？不如击鼓明志量。诸君笑我遭人辱，我笑彼此皆一样。尧舜禹汤今何在？王道教化已沦丧。
道已丧，德亦丧，拔刀张弓各相向。纲常仁义如粪土，黎民百姓尽遭殃。金戈铁马血肆流，叫吾怎生不张狂？
狂狂狂，哐哐哐，参透荣辱梦一场！自古横蛮难久长，迟早秋风落叶扬。白驹过隙何仓促，世人冥顽不灵光。功名利益花间露，富贵荣华瓦上霜。任你公侯与帝王，难免荒郊土内葬。
渔阳鼓兮渔阳鼓，今日你我诉衷肠。洁白玉璧投暗世，无双国士性纯良。惜乎不能得治世，安能屈膝苟存空悲凉？掺挝击鼓哐哐哐，骂尽天下民贼狂狂狂！不如一死赴黄泉，来世再得太平伴君王。
这一通似歌非歌，似诗非诗的狂吼悲壮而凄凉，满含着不甘与愤怒，听得文武百官低头默哀，三军将士萎靡不振。
祢衡吼叫过后，猛地将双手中的鼓槌高高投掷，指着曹操高声骂道：“曹阿瞒，你乃宦竖遗丑，出身卑贱素无德行，上欺天子下压群僚，目无君父，不仁不义”
祢衡还未说完，曹昂早已怒发冲冠猛地冲上帅台，一把将他扇倒在地，指着他说道：“祢正平，你文不能劝课农桑、富国强民，武不能保境安民、开疆拓土，有何面目自称贤良在此大言不惭狂吠不止？难道大汉的荣光是靠着你这一张嘴说来的吗？”
祢衡挣扎着站起来，兀自狂笑不止，指着曹昂道：“曹小狗，你父子俱是篡国奸逆，让我说着痛脚，狗急跳墙了？你不过一军伍匹夫，有甚资格对我指指点点？”
曹昂冷眼看着祢衡，旋即环视一周，脑子里想起幼时父亲曹操为大汉奔波四海不得与亲人团聚，想起曹操几度为大汉出生入死差点一命呜呼，想起自己为了天下身陷宛城得天眷顾才捡了一条性命。想着想着，胸中好似堵了一团熊熊烈火。
“诸公与三军将士听真，某曹昂不似这等自称贤良之人文采风流。但某身为大汉子民，身为陛下臣子，胸中有一言不敢不说。”
曹昂看着台下众人，说完后径自取了鼓槌，拼尽了全身力气狠狠往鼓面上一锤。顿时炸雷般的鼓声再次轰鸣，曹昂鼓了一阵，直直看向祢衡，忽然引吭高歌：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而你祢正平便是那口无遮拦却百无一用的穷酸腐儒。”
第五十五章 祢正平请赴战阵（）
曹昂满腔热血的一顿高吟隐含肃杀之风，将祢衡击鼓高歌带来的悲壮不甘的气氛一扫而空，文武百官有良知者面露向往，三军将士更是目露狂热。
想那终童请缨北上南下，播大汉煌煌天威于域外，最后在南越惨遭杀害，何等忠义悲壮！想那班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