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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南北乱世之倾国权臣--高澄传-第2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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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泰不用赵贵提醒,他气喘吁吁地控制住了自己疯狂的行动,他抬起头来,这时他已满身溅得都是血,就连脸上都有血迹。那双又大又黑的眸子里寒光逼人。他已经留意到了那夺走了他儿子的人。宇文泰毫不犹豫地提剑向那人走去。

    那黑衣人惊慌失措,举着弥俄突高喊,“不要近前来!”

    宇文泰充耳不闻,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他生平最恨的就是被人胁迫。

    云姜震惊得几乎要惊叫出声,她掩住了自己的口。

    “不要过去”地上的月娥努力想爬过去。

    宇文泰举起剑。

    云姜看着哇哇大哭的弥俄突心里又怜又痛,禁不住跟上两步,但又止住了。

    那黑衣人这时心里绝望、恐惧、讶然到了极点。他举着弥俄突连连后退,毫无意义地要宇文泰“不要近前来。”他心里纠结了,不知道要不要把弥俄突掷下。而他随时有可能把弥俄突掷下。

    就在宇文泰步步逼近那人的时候,赵贵把一切看在眼中。他暗自后退数步,从身后兵士手中接了弓来,悄无声息搭箭上弦。

    赵贵的箭法算是极准了,河桥之下就是他射了高澄一箭。这是个冒险的办法,有可能会射中那人、弥俄突无恙;但也极有可能间接造成对弥俄突的伤害。

    好个骠骑将军,心定神安,抛开一切杂念,对准了那黑衣人,暗自较准,地使足了力气,然后毫不迟疑地松开弓弦。

    “嗖”的一声。

    一霎时一切都结束了。

    黑衣人一点也没注意到赵贵,毫无防备。这时当胸一箭,正中要害,立刻瞪圆双眼,承受了这突来的致命一箭。他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赵贵,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

    弥俄突坠落到了雪地里。

    月娥费力地想爬过去,但她已做不到了,窒息感让她难以呼吸。

    宇文泰提着剑止了步,看着那倒地的黑衣人。

    云姜这时也吓住了。

    赵贵上来低声提醒她快去抱起小郎君,然后向宇文泰走去。

    云姜走过去,从雪地里抱起弥俄突。这时弥俄突浑身冰冷,云姜顿时泪下,极怜爱地抱紧了这个孩子,将他裹进自己身上斗篷里。

    弥俄突并不觉得这人陌生,他倒真的钻入云姜怀里,如同找到了真正的安乐窝似的。这时他已不再哭,甚是安稳。云姜觉得,这小郎君,受了这么大的磨难,竟然能在一刻之间便释然了,她心里也对这个孩子疼爱起来。

    赵贵走到宇文泰身边,环顾一番,低语道,“主公,此地不宜久留。”

    宇文泰没说话,转身仍倒在地上的月娥走去。

    云姜本也抱着弥俄突想过去让月娥看看,但见郎主已过去,她便抱着弥俄突止了步。眼见得宇文泰将地上的月娥抱起来,便向山门处走去。

    赵贵命人扶起道女。又见元毗的人都已死,便命撤出。特意命人护卫云姜和小郎君。

    月娥虽颈上有伤,但其实并不致命,她只是惊吓过度。宇文泰将她抱起向外面走时,月娥却用尽力气推拒他。这时她心里已认定,宇文泰就是她这一世的冤孽。她今日所逢一切,都是拜他所赐。

    刚才他竟不顾弥俄突的死活,不肯受制于那黑衣人,月娥心里已对他生了恨意,这时并不愿意让他抱她。但她受了伤,哪里敌得过宇文泰力气大。宇文泰一言不发地只管抱着她向外面走去。

    云姜抱着弥俄突默默跟在后面。这时弥俄突已经在她怀里睡着了。她看着宇文泰抱月娥前行的背影,竟觉得他如此陌生。她是第一次见到月娥。月娥曾在大丞相的书斋住过一些日子,但那时月娥还不是书斋的奴婢。

    总以为郎主对主母已算情深,今日才知,郎主情深时是如此这般的。她心里不禁为此时长安府第里重病的主母伤感起来,却不敢为自己伤感。

    赵贵跟在后面看看云姜的背影,又看看宇文泰的背影,心里别有感慨。他心里最明白事情的始末,最明白宇文泰的心思。主公就是在这一件事上看不破,他也不能再劝什么了,唯有为他尽心尽力。赵贵心里倒觉,废后乙弗氏让人心里唏嘘不已。

    天色已大亮。

    北风猎猎。长安一片冬日的颓败。南乔从外面走进主母元玉英住的屋子,觉得今日真是冷得滴水成冰。好在屋子里暖和,不会让主母觉得不舒服。

    南乔放轻了脚步挑起帘幕进了内寝之中。里面没有奴婢,她走到垂落的床帐前,轻声唤道,“夫人”

    “何事?”元玉英的声音更显虚弱。

    南乔将床帐挑起来,心放下来一些。几个时辰了,主母不让人在近前,说要一个人睡一会儿,太累了。可是她知道主母必定是睡不着的,不过是点灯熬油耗费自己的精力罢了。病也大抵因此而起,但这却是无法的。

    将床帐挑起来,可透气,也亮一些,再陪着说一会儿话,也许夫人能好些。南乔心里这么想着便照做了。看到元玉英果然一点睡着过的痕迹都没有。

    “丞相何时回来?”元玉英在枕上平躺,扬起眸子看着南乔忽然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这不像是夫人说出来的话,南乔怔住了,突觉有种说不出来的异样。但见元玉英满面忧戚,哀痛溢于其表,她眸子里清泪如水,已经涸湿了面颊。南乔只觉得哀哀欲绝。

    深山古寺,人踪灭绝。

    时已正午,太阳高照。虽然冷,却是个艳阳照耀的好天气。

    雪要化了,但这时往往更格外冷。

    元宝炬是第一次来太白山,第一次到云隐寺。原来这就是月娥住了数年的地方,他心里颤抖,如同亲眼见到了月娥在这里是怎么样居住的。他一直不敢忘,月娥心里最想的事是夫妇一同远离纷乱世事,居于麦积崖上,虔心礼佛以度日。

    元宝炬冲动了,他还要再回长安吗?还要再回魏宫吗?在那里他是别人的夫君,不是月娥的。

    密林深处,突见古寺,元宝炬忽然情怯了。远望山门,他心跳得厉害。

    “陛下”元宝炬身后的侍卫眼力好,忽然拦住了元宝炬。

    其实已经近了,元宝炬也觉得有些异样。下马走过去,寺门是大开的。侍卫在前,将元宝炬护在身上。

    元宝炬忽然发现,寺门内横七竖八的全是尸体。他的心一下子抽紧了,此刻他连呼吸都难以为继了。

    “姊姊!”他脱口喊出了数年不曾再叫过这个词。这是只有他和月娥两个人时他对她的昵称。

    元宝炬已经冲入寺内。

    明亮的阳光下,厚厚的积雪上全是干涸了的人血,那黑红色一大片一大片格外刺目。元宝炬几乎要疯了,任何人都不要想阻止他。他一具一具地认着尸体,从刚入山门一直到后面的院落,每个角落,活人死人全不放过。

    没有,没有,不是,不是

    内宦和侍卫们跟着皇帝跑来跑去,谁都拦不住他。

    虽未见人,但也未见月娥尸身,元宝炬总算稍有心安。

    在后院那个小屋子里,他终于见到了月娥住了数年的地方。虽有陌生,也有熟悉之处,这里仿佛还留着月娥的气息,这让他久久不忍离去。在宦官的再三催促之下,他才拿起一枚朱雀铜梳珍藏身上离开了。

    元宝炬抱着最后的希望,也许真像元玉英说的,月娥已经被宇文泰护送着去了她最想去的那地方。

    赵贵好不容易才找了一辆牛车。这时宇文泰和月娥,还有云姜抱着小郎弥俄突,都在牛车上。

    牛车缓慢而行,旷野荒凉,冬日凋敝。弥俄突不知是因为格外喜欢云姜还是因为受了惊吓、损了精神,这一日格外嗜睡。但他睡着了也要云姜抱着,只要放下来便会醒。

    来不及这时停下来找人给月娥细细医治。月娥在车中也昏昏欲睡。宇文泰抱她在怀,看着她睡着时的面容,突然不忍她离去。此去麦积崖路途遥远,难道以后只能让月娥在麦积崖上孤寂终了?他好不容易失而复得,这么快就要远别吗?(。)

第九十九章:欲将尘缘付旧事(四)() 
太子元钦今年已经十六岁了。

    元钦是元宝炬和乙弗氏的嫡长子,生在洛阳的南阳王府中。

    元钦和大丞相宇文泰的女儿宇文怜爱已经成婚一年有余。宇文怜爱生母早逝,后来养在长公主元玉英身边,很得嫡母喜欢,视如己出。宇文泰也正因为格外“怜爱”这个女儿,所以愿意把她嫁给年貌相当的太子元钦。

    元钦和宇文怜爱特别相投契,感情甚笃往往让人惊羡。

    太子元钦并不是第一次监国了。以往父亲、皇帝元宝炬和岳父、大丞相宇文泰出战征东寇时便是元钦理政。

    太子年轻,意气风发,眼见得大魏****强盛,难免起了建功立业之心,常欲比于往昔高祖世宗,弄得身边人人皆知。只是性格浮躁,凡事喜急于求成,不然便生抱怨之心,有些匪夷所思之想。这样的脾气与其父元宝炬绝不相类。

    只是因为大丞相宇文泰的女婿,又实在年轻,宇文泰总觉得他尚少历练,也格外容忍爱护。

    元钦很孝顺。

    从小在南阳王府中见惯了父母夫妇恩爱,他自婚后也学起来。只是自从生母乙弗氏被废,好好的一家三口突然分离,从原本的和睦、尽享天伦之乐到天各一方,各自分离,元钦心里就对岳父宇文泰之行事有些不满。

    但这不满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毕竟元钦也是明白人,知道值此非常之时,也只得行非常之事。若不借助柔然之力,大魏自己就先岌岌可危,更哪儿来的力量抗击东寇。

    可后来知道了些让他格外不能容忍之事。

    母亲居然是被宇文泰藏匿起来,而且还生育了宇文泰的儿子。偏这边父亲元宝炬因为过于思念妻子往往郁郁寡欢。从小见惯了父母感情甚笃的元钦这时就生出了对宇文泰的极大不满。

    若是为了大魏和柔然和亲,废后尚能理解。可大丞相不该夺人之妇,何况还是君之妇。这让元钦心里明明白白地知道了,父亲元宝炬就是个傀儡皇帝。这让他格外受到打击。

    而且宇文泰将废后置为自己外妇,这显然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表面上却说成了为了和亲,宇文泰行径此时在元钦心里已经道貌岸然了。

    更雪上加霜的是,柔然皇后竟如此彪悍。别说表面的相敬如宾,郁久闾氏和皇帝元宝炬几乎就不能见面,不能共处一室,不然必有意外发生。眼看着父亲被折磨得形销骨立,渐有苍老之态,元钦心里更是添了许多的憎恨。

    然而今天的事更大大出乎元钦意料之外了。他到昭阳殿来竟听宦官说,昨夜主上就出宫去了大丞相府,然后又出了长安城。联想起丞相宇文泰这几日也不在长安,就更让元钦心中生疑。

    元钦知道父亲元宝炬对丞相宇文泰一向隐忍顺从。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忽然不顾一切地做出这本不该是他会去做的事?父亲和宇文泰是否为了同一事,这很容易就让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乙弗氏。

    元钦立于昭阳殿的庭院中,抬头看天空。天蓝得耀眼,清澈得像是透明的一样。可是重重宫墙中,这四方的天高高在上,又遥不可及,让人觉得如坐坎井之中。父亲一个人形单影只,也不知是怎么在此****熬时辰的。

    元钦突然对昭阳殿害怕起来了。

    天好冷,又飘起雪来。雪开始不大,后来越下越大,漫天的鹅毛大雪把天地之间的一切都染成了白色,茫然不辨去路,又难以再找回来路。

    骠骑将军赵贵骑着马,带队护卫牛车。此时赵贵没有风帽,整个人都已经快成雪人,但警戒之心细毫不敢有所松懈。

    牛车缓慢而行,向着秦州麦积崖而去。牛车速度极慢,但毕竟还是距离长安越来越远,距离麦积崖越来越近。越往前走宇文泰心里纠结得越厉害。

    牛车里好冷。云姜把熟睡的弥俄突抱在怀里,尽管自己也冷也不舒服,但她把弥俄突紧紧抱着,裹在自己的斗篷里想多给他一点温暖。弥俄突已经是两三岁的孩子,又长装硕,云姜把他抱在怀里,其实胖乎乎的小身体压在她胸腹上云姜也有点难以喘息。天冷,又一时没有膳食,胃里又空又冷,让云姜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一阵一阵涌上来。

    云姜似无意般抬头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宇文泰,还他一直抱着的月娥。她把心里升起的一丝酸涩压下去,又替月娥担着心。这伤势在咽喉上,应当快些医治才好。看郎主眉头蹙着一直未曾展开,想必也是极为担心。

    也许是因为牛车颠簸,或是已经睡得时间太长了,月娥终于慢慢睁开眼睛。她一眼便看到抱着她的宇文泰,努力把起手臂抬起来。本来是想推开他,不要他抱着自己,但她暂时做不到了,手停留在他胸口,倒像是对他的一种依赖。

    宇文泰见月娥醒了,立刻眼前一亮,抱着她同时精神振奋地坐直了身子,不再倚在车壁上,他将月娥抱得更紧了。急切道,“卿卿,麦积崖就快到了。”他面上不自觉地已浮起了笑意。

    宇文泰心里认定,麦积崖是月娥愿意去的地方。

    “麦积崖”三个字让月娥失神了。她突然想起了洛阳的南阳王府,她的夫君元宝炬,答应过她,会和她一起去麦积崖,远离尘世,一同虔心礼佛。

    月娥眼前全是洛阳王府内宅中那一树开得灿烂、艳丽无比的桃花。在桃树下轻浅一笑的元宝炬。

    “夫君”月娥突然吟哦了一声。

    宇文泰也是一怔,抱着月娥低下头来,“卿卿是怨怼黑獭了?”

    “弥俄突”月娥无力挣脱开宇文泰,但也不肯理睬他。她目光所及处在急切寻找。

    云姜见她急切,抱着弥俄突过来给她看。月娥看到弥俄突熟睡,这才像是松了口气般笑了。

    车里空间狭小,宇文泰身边已无坐处,云姜怕自己不稳妥摔倒了会伤到弥俄突便又坐回了原处。

    这时自始至终宇文泰都没看云姜一眼。云姜忍着自己的不适,只管牢牢抱着弥俄突。

    宇文泰眼睛一直看着月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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