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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崇祯十三年-第147章

小说: 崇祯十三年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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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买菜的地方并不远,出后门沿巷子向东,穿过一条大街,再走不到半里路,就是龙王庙。龙王庙前的正街上便是热闹的集市,什么吃的、用的东西都有卖。如果正好碰上逢场天,就会买家挤卖家,背篼碰箩筐了。

    刘之勃的妾室穿着很普通,走在大街上毫不显眼。早年生活的艰辛,在她脸上留下了磨灭不去的印记。

    她本是刘之勃的邻村人,年纪三十几岁了。刘之勃的原配夫人嫁到刘家,便把自己的贴身丫鬟,也就是她,作为女方的嫁妆之一陪嫁过来。

    都说红颜命薄。刘夫人嫁过来没几年,便患上绝症。去世前,因为没有为刘家留下一儿半女,所以坚持要刘之勃将她收了房。后来她为刘之勃生了一个女儿,去年底刚嫁给一个京官的儿子。

    刘之勃因为无子,便抱养了他大哥的儿子刘文郁做嗣子。昨日老爷说,今日午前少爷便要赶到。所以她临出门前,除了在竹篮里放了些铜钱,还特意在抽屉里拿了五钱碎银子搁在怀里。

    这些年的光景,真是一年差比一年!她曾听老人们说,万历初年一石米才值七钱银子,现在一石米已经涨到了多少?三两!

    米价长了,肉价势必跟着长。肉摊子上一斤肉,二钱银子还要外加十个铜板(注一)!

    老爷是个油水不沾的清官,跟着过了这十几年,她也习惯了。再怎么着受穷,也比陕西乡下时强些。初到京师,她见着那些官眷们穿金戴银,身后的丫鬟仆役也比自己穿得好,自然眼红过一阵。兴许是不留神说漏了嘴,又兴许是那些官眷眼睛毒,转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于是很快,那些金丝掐的发髻,镶金磨的玉簪(ZAN),绫罗绸缎制的衣袍,宝珠翠玉的全套头面和首饰连着镶嵌螺钿的盒子一起送到家来。

    可没等她穿戴整齐试上一试,刘之勃便让老仆全部送了回去,还跟她发了好一大通脾气。若不是为刘家留了一丝血脉,说不定她早被盛怒之下的老爷赶出了家门!

    “老爷要当清官,这没错。拿了那些不干不净的银子,下辈子便要投到鬼畜道去当饿鬼……可老爷这清官,当得也太清了!”

    刘之勃的妾室想着钱箱里那所剩无几的碎银铜子,心里便十分发愁。刘之勃从不乱花一文钱,衣食住行更很简朴,领了俸禄便都放在她那里。可家里必要的开销总是少不了的。

    这离京赴任要钱吧?家里的公婆要寄些回去吧?还有当年那些凑份子供养老爷读书应考的兄弟妯娌亲戚们,总得有所表示吧?

    还有老爷身上的那件官衣,也要自己出钱的!

    除了发愁之余,还觉得有些愤懑。

    前两天廖大亨的小妾刘惠莲过门来拉家常。同样都是妾室,你看那金玉满身、妖精狐媚的模样!

    她想起来就忍不住骂人,还好我家老爷是个正人君子,钱色两头都是不沾的。

    菜市从来就不是个清净之处。

    四川物产丰富,尤其是在这个季节,鲜菜大量上市,叫不出名字的山珍野货很多。不像老家和京师,一到冬天就只有白菜、萝卜几样冻菜换着花样轮流吃。进了菜市,看见琳琅满目的各色鲜蔬嫩果,刘之勃的妾室迅速忘记了心事,开始专心致志挨个与菜摊老板杀起价来。

    刘之勃的妾室沿着菜摊子一路杀价,转了大圈,买了满篮子菜。

    “这是什么笋?”她走到一个菜摊前,指着一堆竹笋问。刘之勃除到四川,在廖大亨举办的欢迎宴会上吃过笋子之后,就对那入骨的鲜味念念不忘。昨晚他还专门嘱咐,今日买些笋子回来,让儿子也尝尝鲜。

    那菜老板一眼瞥见了她竹篮里的猪肉,连忙热情推销起来:

    “这是昨天叙府用快船送来的竹笋,是筇(QIONG)竹的嫩笋。筇竹又叫罗汉竹,竹子可以当拐杖,笋子脆鲜微涩,最是好吃不过。大姐,这东西喜油,和着肉炖煮最好吃!”

    “那价钱……?”

    “不贵,一斤一百二十文。”

    一百二十文!这个价钱把她吓了一跳,都快赶上肉价了!

    老板瞧出端倪,连忙补充道,价钱是贵些,但是绝对公平。因为这些是山珍,要采笋人冒着生命危险进到大山里才能采到,所以不是天天都有卖的。能买到,只能说明买菜人有缘够运气。况且这筇竹笋丢头不大,一斤便能剥出七八两。若是您嫌贵,可以买成都本地产的慈竹笋。慈竹笋也好吃,味道还略微有些甜,一斤最多二十文。

    想到越来越空的钱箱,刘之勃的妾室犹豫了。不过她想到老爷的嘱咐,这才狠狠心。钱箱空了便空了!她心里发发狠。总不至于一个四品巡按,还把家人给活活饿死了!

    她下了决心,便开始砍价。砍到一百文,再也砍不动了,她这才认真挑选起来。这笋子娇贵,大热天的放两天就黑了,所以老板见着来了大主顾,连忙招呼婆娘应付其他主顾,自己亲自上阵,帮着她挑选。

    “一共两斤四两,正好二百二十五文。”老板手中的秤杆翘得高高的。

    “二百二十文!”刘之勃的妾室再次砍价。

    “好好!二百二十文就二百二十文!下次您光顾!”老板很会做生意,立即就用五文钱换得一个长久的主顾。

    铜钱都在竹篮里,篮子里还装着肉和菜。她提着沉重的竹篮不好付账,于是低头把竹篮放在地上拿钱。

    好容易数清了铜钱站起身来。这时,她的头顶撞上了一个硬东西。

    “哐当!”一个大瓷盘落在地上摔成几瓣。

    “哎呀!”一位书生模样的人先是大惊失色,紧接放声嚎哭起来。

    “这是我家祖传的宝贝呀!你要赔!不赔你走不脱!”

    ……

    巡按衙门东侧的茶楼。

    雅间里,秦裔一个人静静坐在窗边,眼睛注视着几处的动静。从他的位置看出去,巡按衙门的后门和窗外小巷的两端,所有动静一清二楚。

    隔壁旅舍楼上设的观察点,视野更好。登高便能望远,巡按衙门里的动静也能瞧见。

    按照朱平槿的指示,秦裔的身份是绝对保密的。除了一个书生、一个护卫和几个王府里的太监,消息组的其他人都不知道他们老大的身份。他们既没有看过他的脸,也没有听过他的声音,更不知道他要他们做的事是为了什么。一旦出了事情,王府里的人都要迅速与外部人员掐断关系。

    时辰还早,可小巷里已经有人来往出入了。

    刚才楼上观察点的消息说,衙门里清清静静,后门里只有个衙丁在放哨。这衙丁是个老头,昨夜一直在后门的门房里值守。好像昨晚没睡好,他今朝出现在视野中就在打哈欠,只有刘姨娘出门时才故作抖擞。刘姨娘一出门,他便故态重演。

    巡按衙门的布局和守卫的情况,秦裔早就一清二楚。

    巡按衙门几乎与省城所有的衙门一样,坐北朝南。南边一块是办公区,叫前衙。北边稍窄的一块是生活区,叫后衙。

    中国南北方的四合院都差不多,巡按衙门的后衙也是一个完整的四进四合院。

    一进有前门(大门)、照壁、倒座房、垂花门。二进和三进是四合院的主体部分:中间一个四方形的院子,有朝南的正房以及两侧的厢房和耳房,中间围成一个院子。二进的正房叫大堂,三进的正房则称二堂。四进则是最北端的后罩房,二堂与后罩房之间形成了狭长的后院(注二)。

    后门便在后院的一侧。

    刘之勃此次入川赴任,带的长随少得可怜。除了时不时会见拜访的重要客人外,刘之勃很少使用正堂。二堂则是他和妾室的生活区。东边两间是寝室,西边两间是书房,中间用于日常起居。

    秦裔判断,陈士奇给刘之勃的那份文书,极可能就在二堂的书房里。

    要进到二堂,必须避开大门和后门站岗的衙丁。

    巡按衙门后衙里共有十一个衙丁,一个老仆。大门附近有八个,住在一进的倒座房里,分做三班站岗。垂花门之后的生活区,衙丁一般并不进入。

    老仆住在二进的西厢房里,有时会进到三进、四进里做事。

    后院有三个衙丁,守着后门。因为最北端有后罩房,所以后门并非开在正北边,而是开在东侧临街的围墙上。

    人若从后门进入,便正对四进的狭长院落。正对后门的角落里有一口带亭子的水井。右侧是后罩房,左侧是东耳房。东耳房有门,可以通到三进的院子里。后罩房里有厨房、柴房以及几间下人的住房,这三名衙丁便住在靠近后门的东头两间房子里。

    秦裔决定在白天动手。

    原因很简单,因为前衙、后衙防范的重点都在夜晚,在晚上动手很危险。围墙里面有衙丁值班放哨,围墙外头还有打更报时的更夫。稍有动静,就可能将附近巡逻的都司镇抚兵引来。

    可到了白天。防范就松懈多了。晚上巡逻的人白天要补瞌睡,街上的更夫也撤了。更重要的是,人们的心理也开始松懈,这才是最致命的。

    要从白天进去,首先要确定进去的地点。从正门大摇大摆进去是不行的,翻墙也不行。因为南墙和西墙都被前衙包着,要翻墙得先进入前衙;北墙修着后罩房,翻墙就等于翻房顶;唯一临街的东墙,外边就是人来人往的巷子,白天翻墙等于自投罗网。所以要进入刘之勃的书房,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后门进去,而且还不能惊动前门的八个衙丁。

    从后门进去,后罩房的那三名衙丁,便是最大的障碍。

    注一:按猪粮比一比六推算。

    注二:参考梁思成《中国建筑史》。

第一百九十九章套中之套(二)() 
秦裔静静望着窗外。突然巷口处那个乞丐脱下了草帽,然后很夸张地用草帽当扇子,朝自己脸上使劲扇起风来。

    秦裔摇摇头,这些新人还是太嫩了。不露声色,这是这行的基本要求。扮什么就要像什么,扮乞丐就要像乞丐。

    哪有乞丐不张嘴向路人乞讨,反而还悠哉游哉摇着草帽四处打望的?这是看美女还是在要钱?

    雅间外一个尖尖的声音小声问:“干爹,那婆娘给留住了,进去吗?”

    “动吧!让他们大气些,别夹手夹脚的,好歹是个官嘛!”

    “是,干爹!”

    ……

    守后门的老肖头打着哈欠,一个接一个。

    他百无聊赖地坐在后门的门房里,等着刘姨娘买菜回家。隔壁屋里那两个贪睡的小崽子还在酣睡,指望他们起床换班,必定要等到下午。

    昨晚下了场小雨,气温立即降低不少。那件四处破洞的战袄硬如铁板,到处漏风,让老肖头打了个寒颤。

    妈的X!老肖头暗爆粗口。老爷出门了,姨娘也出门了,这时段谁他妈的上门送礼啊!

    想着身上这件旧衣,想着所有的一切,都让老肖头出奇的愤怒。

    他这个后门岗小头目的肥差可不是平白无故得来的!不仅花了大价钱买来,而且后门的职位比前门贵了足足三倍!

    自从听说老兄弟因为给邵捷春守门发了财,老肖头就动起了歪心思。好容易东挪西借凑足了一百两,这才当上了这个后门的守门官。

    新官上任,这开初的一个月最重要!省里的大小官员都会在这一个月里,争相结识刘之勃这位新任四川巡按。

    官场规矩,下官拜见上官,空手肯定是不行的,最穷也要带个百十两银子。走前门太打眼,走后门可就方便多了。

    要走后门,必过老肖头这位守门官。不塞个十两银子的门包,根本不要指望老肖头开门。那个卫里的兄弟给邵捷春守后门,一年就收了近千两银子,发了大财了!巡按虽说比不得巡抚有实权,可也是一个实打实的大员,按理说门包的分量不会轻多少。

    十五天收回成本,两个月发一笔小财,到年底发个大财。干完老爷这一届,自己就在城外买个宅子,添上百十亩田地,舒舒服服过完这一生。这就是新官上任后老肖头给自己的人生规划。

    谁知老肖头的厄运从此开始。

    这位新任巡按先是迟迟不上任,一年都过去一半了,这才姗姗来迟。

    来迟就来迟吧,只要上任了就行。谁知道,竟摊上了这样一位老爷!

    想起刘之勃这位老爷,酸楚的泪花就在老肖头的眼眶里打转。

    老子是缺牙巴咬虱子——正好碰上了。这个老爷,不仅是个穷鬼,而且是一个二百五。人家官员抬着银箱子来送钱,这个二百五穷鬼不仅不收,还硬生生把人家轰了出去!送钱的官员一个个吃了瘪,哪还敢再上门?没人上门,那老肖头的门包又找谁收去呢?

    老子送出去的一百两银子啊!老肖头心里在滴血。这当口有个官来送钱该有多好啊,老肖头死死瞪着那许久都没动静的朱门想。一而再、再而三的等待与失望,对心急如焚的老肖头那是一种怎样的煎熬!

    就在这时,房外传来了久违的门环叩击声。那声音轻轻的,单调且不清脆。但是在老肖头的耳中,那犹如天籁之音。

    老肖头瞬间就年轻了三十岁,像二十岁的年轻人一样从板凳上弹了起来。

    他蹑手蹑脚走到门边附耳聆听。

    绝对不是姨娘买菜回来了!她会边叩门边带喊人。

    那会是谁呢?老肖头压住狂跳的心脏,打开了门上的小窗。

    望外一看,老肖头的心脏便要蹦出胸膛:

    官!

    送钱的官!

    那官后面停着辆小车,两个小厮推拉着。

    车上的东西虽然有块布遮着,但老肖头还是一眼就看出来:

    那是个大大的银箱!

    ……

    见到一个穿着彪子补的六品武官,胡子拉碴的,老肖头立即换上一副极不耐烦的神色。

    “什么人啊?大清早的,还要不要让人睡觉了?”

    “本官有要紧公务求见巡按大人,还请老哥通传一声。”

    武官说话畏畏缩缩,还带着浓重的川南口音

    “巡按大人这几日不方便见客!还请大人改日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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