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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惜流光-第3章

小说: 惜流光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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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主行事,查某真是……”一时之间查良辅不知是敬佩还是心惊,他奔过去时,认出倒在血泊之中的正是百福堂的堂主荣百福,他手足均被缚着,胸前深深插着一把短剑,而玉文瑞双手是血站在一边摇摇欲坠。

    原来庄主并非不理会玉家的事,早已安排人手将荣百福给拿了来,想必淮州城中势力最强的百福堂已经是昨日黄花。挚友血仇得报,他自是十分欣喜,一脸崇敬地看向庄主。

    薇宁吩咐人去善后,又道:“便让他们留在梅庄休养,玉家的产业我会命人和官府交涉,待玉文瑞成年后再交还给他,查先生可放心?”

    查良辅连说不敢,他知庄主最是不耐烦这等俗务,能留玉氏遗孤在近前已是天大的恩赐,由梅庄打理玉家的产业,将来交还给玉文瑞时必定可观,这已是极好的安排了,当下满心欢喜地拉着玉清娘姑侄叩谢。

    纵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做了这许多安排,薇宁却有些意兴阑珊。她以手撑着头受了二人的大礼,示意青琳扶他们起来,而早得了吩咐的青琳拍了拍手叫人进来,安排她们下去安歇。正当玉清娘告退要离去之时,薇宁似乎想到些什么,扬声道:“玉姑娘,且留步!”

    玉清娘一脚已踏出了琴墨轩,闻言滞住身形,缓缓回头,只听那嘶哑暗沉的话音似从九天外传来:“玉姑娘千万记得你说过的话,若梅庄出手相助,你便粉身碎骨,结草衔环相报……莫要想得太多,先歇息几日,自会有人告诉你该如何做。”

    是了,纵使查良辅愿为玉家出力,梅庄又怎会施恩不望报,只是不知会要她做什么?玉清娘心中一紧,微闭了眼忍住恐惧,如今心愿已了,她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想通了这点,她肃容敛身施了一礼:“清娘未敢忘记,但凭庄主吩咐。”

    直至玉清娘入住芙园,被人服侍着沐浴更衣,又亲眼瞧着玉文瑞在另一处歇下,她才慢慢相信今夜种种不是虚幻。

    摩挲着锦织帐流云被,嗅着清淡的合香,她累极却一时难以安睡。家仇已报,家业亦已有了着落,今晨还压在心头的苦难就这样轻而易举被解决,皆是因为有梅庄出手。只是叶庄主的行事颇有些捉摸不透,简直让人又敬又惧。想到临了时庄主说的话,玉清娘心中不安起来。好在查良辅自动请缨要留下来一段时日,相比于庄中处处陌生,这位曾在生死关头救下她的查大哥,让玉清娘莫名的心安,即便自己真有什么不测,若有他照看着,文瑞必不会有事。

表妹() 
“他们歇了吗?”

    “是的,主子。”

    青琳正在忙活,庄主不喜太多人近身跟前,如夜间安歇整理床铺等事,除了她同挽玉,向来不曾假手他人。听到问话后她手上不停,边答着话边轻轻拍着软枕,思量着明日便将这冬枕收起,换上凉面花枕,跟着又支使房里的的小丫头燃上一枝安神香。

    淡淡的香味四散开来,陷入沉思的薇宁突然回过神:“若我没记错,这香似乎是义父他老人家常用的,几时我也成老人家了?”

    青琳从屏风后探出头笑着回话:“都怪查先生,非得揽这种事回庄,好好的让您为血腥事费神,婢子怕主子晚上睡得不稳,便用了这香。”

    薇宁不甚在意地摇了摇头,玉家无端被害得家破人亡,玉文瑞亲见父母惨死,玉清娘带着侄儿孤苦无助,惊慌绝望……与这些相比,将那些做尽恶事的人一刀毙命却是有些便宜了!

    夜已渐深,许多不相干的事委实没必要再想,青琳捧来寝衣与她更换,薇宁转念与她开起了玩笑:“确实怪那查良辅,明日我需得责罚他一顿才是!”

    青琳微怔,生怕庄主会因此便罚了查良辅,急道:“主子,婢子不过是说说,哪里是怪查先生!”

    薇宁忍不住轻笑出声,摘下遮面的帕子,露出一张光洁如玉的面容,娇软红唇冲淡了微微上挑着的眉眼间不经意显露的清冷。她接过青琳递送到手边的清茶汤,启唇喝一口含了片刻,眉头微皱吐出一样微小的事物,蓦地变了另外一副嗓音:“你与他一般口不对心,不若我向他提一提,也可了你的心事。”

    虽不若鹂鸟初啼之声清脆,却比在人前那把嘶哑暗沉的嗓音好听得多,却不知为何她不止遮掩着容貌,连声音也要改。

    青琳微一怔忡,继而笑着反对这个提议:“查先生是主子的得力人,岂会是婢子能高攀的。”

    “青琳,你又何必枉自菲薄,我身边的人谁敢看轻。”

    做事尽忠本份原也没错,但是青琳似乎太不会争取机会了。前年薇宁挑人出去做掌事的时候,曾问她可有意出庄,她却说自己力有不逮,宁愿留在庄主身边服侍,气得挽玉脾性上来会怨她奴性重。

    她如此尽心尽力地服侍薇宁,薇宁自是待她不同,且查良辅又是个知根知底的人,青琳若跟了他必是好姻缘。

    可青琳仍是摇头:“在这梅庄之中,婢子自然顶那么点用,可是出了梅庄,婢子什么也不是。”

    一缕香烟袅袅,青琳停下手中的活计,低下头缓缓地说着心事:“这梅庄就是婢子眼中的一切,主子便是我的天,外头如何,婢子一点也不知道,出了这个门,说不定婢子连个路都不会走。至于查先生,婢子……是有仰慕之情,可若是我去了却又不得人喜爱,岂不是让人为难?主子,您对婢子的好,婢子岂有不知,就容婢子在梅庄渡过此生,这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

    薇宁一怔,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似乎由此想到别处,双眉一皱,不再在此事上多说什么,挥挥手让青琳下去。

    不多时挽玉在门外求见,进得屋来先奉上一根细小的竹筒,又轻声道:“主子,那玉清娘已在芙园住下,只是庄子里合适的人手不多,不如婢子过去照看两日?”

    “不必了,先让她们休养几日再说,今夜委实有些吓到她了。”

    薇宁从竹筒中抽出一张薄薄的丝绢,摊开来细看,白色丝绢的右下方绣着几根枯枝,两三朵艳红的梅花点缀其间,另有一行用淡淡地墨色丝线绣的诗句:东风不与周郎便,烟花三月下江南。

    一句不伦不类的旧诗,让她的面色凝重起来,细细地看了又看,捏着薄绢的指尖发白。

    挽玉不敢打扰,默默地退出屋外,留薇宁独自沉思。

    良久过后,她揭开灯烛纱罩,将绢帕送了上去,火苗迅速吞噬着雪白的丝绢,片刻只剩几缕焦黑的团沫。

    江南春早,柳梢早已抽出嫩黄的新芽,入目尽是浓郁的绿色。玉清娘忐忑不安地坐在马车里,双手绞着,偷偷地往身边坐着的绿衣少女身上瞟。此刻她正出发往淮安城去,从淮州到淮安不过几十里地,官道上车来车往,尽是出城踏春游玩的人家,一时间好不热闹。

    虽只在梅庄呆了十来天,玉清娘已知梅庄决不象之前她想的那样,单靠着江南王的名头过活。那里的人仿佛都不简单,那一日曾独自射杀百福堂打手,同查良辅一同救下她的女子叫蝉心,竟只是庄主的一名近身护卫。

    马车平稳行驶着,车内除了玉清娘和那个绿衣少女外,并没有其他人。可玉清娘仍不敢多说话,尽量让六幅罗裙一丝不苟地呆在自己脚边。前几日庄主突然派人将她的身世细细盘问一遍,上至父母名讳兄嫂年岁,下至亲眷家中详情,可以说是事无遗漏,甚至连那些丫鬟下人的容貌特点也不放过。昨夜又告知她需得去淮安封府祝寿,封府封伯行便是人称江南王的那位,今年要做五十大寿。说来玉家之事能善了多要倚仗封家出面周旋,如今她投在梅庄过活,便已是梅庄的人,庄主安排她去拜谢封家家主,她怎能不去。至于玉文瑞,则留在梅庄,自有查良辅照料。

    今晨出发时车中已坐着个面容皎好的翠衣少女,身量匀称,微低着头,翠绿衣领映得露出来那截脖颈洁白似雪,只是穿着略过简朴了些,身上的春衫也是旧的。见有人上车,她抬头低低地打了个招呼,便没有再言语一声。瞧她并非奴仆打扮,抬头时眉眼灵动,玉清娘不敢妄猜,无奈之下她只得向挽玉请教。

    挽玉用极无辜极肯定的语气告诉她:“玉姑娘,她是玉家的远亲,听闻你如今身在梅庄便赶来相会,你们表姊妹好做个伴。”

    玉家何时多了一门远亲?车内的女子明明是个陌生人,怎会是她的表妹!

    不等她诧问,挽玉将面色一整,轻声道:“庄主有句话要我问问玉姑娘,您可记初到梅庄那晚所做的承诺?”

    那一晚的事她又怎会忘记,如今想想,若不是梅庄此时她与文瑞已命丧黄泉。也是她该回报的时候了,此去淮安究竟是为祝寿还是别的,她心里本就犯了嘀咕,面对这凭空多出来的“表妹”,她心头透亮,此行怕是另有玄机。不过既然庄主没有交待自己什么,想是她不该问,该怎么做也由不得自己。玉清娘缓缓点头:“梅庄高义,清娘未敢忘记。”

    她面色变化挽玉全看在眼中,闻言点头道:“那便好,请玉姑娘上车,令表妹还在等着您呢。”

    说完挽玉面带恭谨地退到一边,象是根本不曾说过什么。

    梅庄此行十分慎重,明着有数匹高头骏马随行,玉清娘二人所乘车马前后各有一辆小马车,坐的都是随行去封府的丫鬟与寿礼,蝉心和另一个会功夫的婢女虹影混在其中。据说庄主甚少出庄,姐姐家有喜事也不曾亲去,逢年过节只派人送节礼去淮安。此行梅庄派了一个姓白的管事护送。

    同行这半日功夫,两人竟没和对方说过一句话。一路上白管事有事前来请示,玉清娘只拿眼去望同车的翠衣女子,可她竟似未曾听到一般垂首不语,玉清娘不得已开口请她示下,她却启齿道:“但由表姐做主。”

    无端成了别人的表姐,玉清娘觉得荒谬,眼见着车马入城,仍不知该如何称呼身边的少女,那声“表妹”她实在叫不出口。

    封府坐落在淮安城南,偌大的府第建得甚是气派,占了半条街。明日才是寿筵的正日,府门口却车来车往好不热闹,门前石阶上尽是城中各户派来送礼的。封府设有专人迎宾,梅庄的马车刚一停下,白管事还未拿出请柬,封府的管事便认出来,迎上来打招呼。

    封府管事是认出了梅庄专用的马车,其实他心里也拿不准夫人那位从不曾与府里打交道的义妹有没有来。一问才知是梅庄派人给自家老爷送寿礼,顺便送了两个人拜谢恩典,他不敢怠慢,开了中门让马车直接进府,一边爱管闲事的纷纷打听是哪里来的贵客。

    有人听说过梅庄之名,知道这两家关系,可也有不知道的,便由车内所坐何人一路问到了当年两家结亲时的逸事。

    在嗡嗡的议论声中,马车轻倾,已是入了封府,玉清娘乱糟糟的心反倒平静下来。此时她多少有些麻木,一路上想东想西,可总算想起庄主是封夫人的妹子,今日是送寿礼以及送她来贺寿,她白白地担心没任何意义。

    倒是眼下得问问该如何称呼那绿衣少女,哪料不等她问出口,绿衣少女竟已抬头对她微微笑道:“表姐可是已忘了妹妹的名字?叫我一声薇妹便可。”

小周郎(补全)() 
相对于府中上下的繁忙,书轩里的封伯行却极其清闲。他今年刚刚四十九岁,富贵人家保养得当,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顶着一张文士脸,与夫人梅婉如站在一起看起来还过得去。十年前封伯行已年近四十,其妻早丧,求娶梅庄老庄主唯一的女儿梅婉如时颇费了点心思。梅老庄主老来得女,娇养了十八年一直没舍得将女儿嫁出去。别看梅老庄主虽然隐居在梅庄,但封伯行却知这位老泰山从来都不是好相与的人物,背景很深,江南王的名头再响,在老爷子眼中却算不得什么。合该封伯行与梅婉如二人有缘,梅婉如却倾心于这个比她大了二十岁不止的男子,终是嫁了过去。

    听闻梅庄派人来,还是两个来谢恩的女子,他直接让人带进内院去见自己的夫人,叶薇宁没来他并不意外,他与梅婉如成亲后梅老庄主才收了这个义女,就连夫人也只与那个性情古怪的小丫头见过几次面,谈不上亲近。

    今日他尚有个重要的客人,自京城远道而来的权贵,多少人欲与之结交却没有门路,如今来到这江南地界,竟会答允来淮安一行,倒是意外之喜了。

    接玉清娘二人到内院的是封夫人身边的得力人,年约三十上下,挽着利落的发髻,一双利眼在二人身上打了个转,客气地道:“两位姑娘远道而来,必有些乏累,夫人请二位先到容彩阁歇息片刻,刚好这会儿官学的夫人来访,待夫人送走贵客便见二位。”

    玉清娘不敢托大,忙说了声谢,遂与自称是她表妹的少女跟着她往容彩阁行去了。

    那绿衣少女便是薇宁,虽然梅婉如已嫁过来九年,她却是头一回进封府,还是改头换面以另外的身份进府。一路上她暗暗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府内上下张灯结彩,看上去一派喜气。抄手游廊不知走了多少道,其间路过几处园子,均栽种着奇花异草,上赶着开得热热闹闹,以江南王之富,置办这些自不在话下。

    容彩阁在封府内院深处,偏僻谧静,封家的丫鬟送上茶点,退到一旁立着,四个跟来的梅庄婢女分列在薇宁与玉清娘身后,均是一动不动,象在比试谁的耐力更高强些。

    不多时,容彩阁外一阵环佩叮咚,封夫人带着一众丫头走了进来。

    玉清娘上前拜倒在地,薇宁也跟着拜下身:“见过夫人,清娘谢过老爷夫人援手之恩。”

    “何必客气,玉姑娘实在是不用专程过来这一趟。”梅氏年不过三十,相貌只是中上,胜在气质清贵,话语轻柔,“不过既然来了就多住几日,我已让人收拾院子。这位是……”

    玉清娘忙道道:“这是清娘的表妹,庄主怜清娘家中遭变,故准我接薇妹进庄相伴,这次也跟着一块儿来了。”

    薇宁面色不变,上前大大方方地道:“叶薇见过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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