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完美-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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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后，如雪看着四溅的鲜血，一颗心渐渐熄灭，空无地看着世界，寂漠地问道：“人为什么活着？”
……
翡翠的森林，挺拔的山峰，清澈的湖水，嫩绿的小草，美丽的花朵。
一个小女孩坐在湖边草地上，静静地看着书。她怀里躺着一只受伤的小白兔，安静地睡着。年幼的芝心藏在花丛中，仔细地观察着这个人类，思虑良久，远远地问道：“你是人类吗？”小女孩微微一惊，向四周看去，不见有人，问道：“你是精灵吗？”芝心说道：“你们为什么砍树？”小女孩笑道：“你们为什么爱树？”芝心沉默。小女孩想了想，说道：“你们快乐吗？”芝心气道：“很不快乐！你们抢夺了我们的森林，我们的家园，现在就连这个我最喜欢的湖泊，也被你占去了。”小女孩格格一笑，说道：“天地之大，难道就不能同时容纳下两个人吗？”芝心想了想，小心地走过去，问道：“你在看什么书？”小女孩看不见她，将书面向声音处展示，说道：“苍爱的《爱》。你爱看书吗？”“嗯。”“我们一起看吧！”“嗯。”芝心俯身到大树上，以免被人气所伤。小女孩翻到第一页，和她一起从头看起。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晃眼间，五年过去了。人类社会又发生了动乱，很快就波及到这里，城市里的气氛异常紧张，各种煽动性的演说四处弥漫，民众的生活越来越不安，攻击性的情绪日增。精灵王察觉形势日趋恶化，命令关外的精灵部落撤回关内，屯兵边境，防止人类入侵。芝心的部落接到命令，都气愤不已。每次人类动乱，受到伤害的始终都是精灵。激愤的精灵自动联合起来，组成一支军队，抗击人类。其他精灵则奉命带上财物，离开家园，撤往关内。芝心与小女孩告别，告知部落去向。一个月后，一支残兵进入关内。他们人数不到五十，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相互扶持，狼狈不堪。芝心在其中发现了自己的父亲，将他扶到医院中疗伤。父亲伤势很重，治疗之后，病情稳定下来，只是神智有些不清。夜晚，清凉的月光照进树屋，抚慰着伤病中的精灵。父亲清醒过来，看看身旁睡着的芝心，心里感到一阵安慰，疼爱地摸了摸她的头。芝心醒来，喜道：“爸，你好些了吗？”父亲点点头，勉强一笑，说道：“死了很多族人，我勉强捡回性命。为什么人类知道我们部落留下了军队？”芝心脸色一变，哭道：“是我不好！我以为她是我的朋友，不会告诉其他人的，没想到会这样。”父亲愕然地看了看她。芝心将小女孩的事情说给他听。父亲越听越怒，最后怒火攻心，猛然从病床上坐起，一巴掌用力地打飞她，用残存的一口气吼道：“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
喧嚣纷乱的都市，迷离沉沦的人们，不知何时走向破灭。
如城大桥上，沉闷的夜风中，燕习平凡地走着，嘴里小声地自言自语：“我必须死！为了信仰，我必须死！我必须以死成就自己的灵魂，我必须以死成就自己的信仰！我不可以活着，不可以践踏自己的信仰！我不可以活着……”他停下了，想了一会儿，看了一会儿，继续前行，也继续自言自语。走过大桥，他停止了自言自语，在一个阴暗的角落躲下，痛苦地呻吟：“我是一个胆小鬼！我根本就不配有信仰，我根本就不配有世界，我根本就不配有灵魂，我是一具行尸走肉，我是一个懦夫，我是一个最卑鄙最无耻最狡诈最不知廉耻的人……”
第二天，燕习怀着做一个普通人的决心，出外寻找工作。很快，他找到了另一份工作，并且心中暗下决心：一辈子干下去，绝对不再胡思乱想。度过了良好的开端，当熟悉工作，挣到钱之后，他又开始胡思乱想。他一次次告诫自己，可是无济于事，他没有办法不思考。他知道人们不是依循真理而做事，而是依循利益而做事，他也想如此，可是他做不到，世界不许他如此。他知道人们都没有信仰，而仅仅只是将自己的思维用在有限的社会圈子中，所以他们很容易满足，很容易快乐，他也想如此，可是他做不到，世界不许他如此。他知道人们通过金钱与权力强行组织起来，虽然有时被逼得很痛苦，但是也免除了个人意志毁坏群体组织的苦难，他也想如此，可是他做不到，世界不许他如此。因为他总是要问：为什么人类可以用一种没有暴力的方式组织，却一定要用谎言和权势组织？为什么人类可以共同主宰这个世界，却一定要躲在自己的黑屋子里蝇营狗苟？为什么人类可以获得永恒的快乐，摆脱痛苦的轮回，却一定要追求短暂的快乐，满足虚假的幸福？
他对自己说：“我不要信仰，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我不要世界，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我不要真理，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可是他的心却在问，在吃饭时问，在睡觉时问，在工作时问，在聊天时问……最后，他丢了工作，重回自己的小屋，开始空想，开始痛苦，开始自问，开始沉沦。最后，他确立了新的信仰，然后行动，然后痛苦，然后他来到了如城大桥。
从如城大桥回到住处，他跪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痛苦地抱着头，不停地撞在地面，不断地自言自语：“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额头撞出了血，眼泪也流干了，终于他不甘地发出了震撼自己灵魂的叫声：“世界啊！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
刺骨的寒风，残酷的战场，四射的刀光，满目的血影。
苏文红着眼睛，拿着钢刀，如同野兽一样，四处砍杀。三只灵猫守护在他周围，残杀敌军，有漏网之鱼，就被他捡杀。一会儿，三只灵猫逐个消失，他已经不能使用魔法，怀着必死之心，继续冲向敌人。失去魔法的优势，他很快被一人砍在肩膀上，钢刀脱手。苏文不退反进，扑倒那人，只手抱住他的脑袋，张嘴死死地咬在他的脖子上。那人惊慌失措，胡乱挥舞长刀。苏文连中数十刀，但是嘴上不松，死咬不放，一直将那人咬死方才罢休。他不顾身上的伤口，捡起身旁的钢刀，看到一个碰巧倒在自己脚下的敌人，举刀砍下。此时，空间波动，一只纤手抓住他的手腕，甜美的声音从渐渐成形的身姿中传出：“为什么最近总是这么大的杀气？你到底是……”天芸显现，感知到四周的环境，心神巨震，一下子愣住了。她看看左边，喊杀一片，看看右边，厮杀一团，看着看着，眼泪不禁狂涌而出，心中大痛，神智皆失，忍不住仰天叫道：“你们人类除了杀戮之外，就不会干其他事情吗！！！哇……”
一个士兵怜悯地看了她一眼，举刀砍下她的头颅，结束了她的痛苦。苏文刚刚清醒的心立即又陷入狂乱，拿着刀不要命地冲向那个士兵。天芸恢复神智，接上头颅，一挥手打倒苏文，整个人火冒三丈，整颗心严厉无比，静立于天地之间，寂灭于永恒瞬间，身影不动，自我不变，一方天地尽在掌握。心念一动，刀剑枪炮消于虚无，受伤之人瞬间痊愈，争斗之人瞬间分开，战场上每个人都被禁锢在一片空间之中。天芸收回心神，以巨大的声音严厉地对每个人说道：“你们这群畜牲！如果这么想死，我现在立刻就杀了你们！”一些魔法师挣脱禁锢空间，召出异界强者。天芸重归虚无，瞬间封回异界强者，抽空天地灵气。所有魔法师都感到灵魂的窒息，跌倒在地上，捂着脖子，拼命呼吸。众人见到如此神通，纷纷跪在地上，祈求宽恕。天芸撤除神通，令众人各自散去。她低头看了看拼命喘气的苏文，失望地痛心地无力地问道：“你认为，什么样的世界是完美的世界？”
……
漆黑的夜晚，乌云笼罩了天空，大火烧毁了宫殿。
黑启捂住伤口，蹒跚在山中小路。山下，通天的大火在宫殿中燃烧，狂乱的人民叫嚣着他的名字，肆无忌惮地破坏一切，毁灭数百年来他们自己累积的成果。山上，茂密的树林在晚风中叹息，娇艳的花朵在烟雾中哭泣，一双双迷茫的眼睛探出草丛，看着山下浓烟滚滚。黑启沿着山路，爬上山顶，坐在一个石碑下，静静等死。他想起了人生，想起了历史，想起了世界，……渐渐地，他想起了一个人。他摘下胸前灵玉，注视着它，喃喃自语：“苏文啊苏文！你将如何看待眼前的一切呢？”思虑片刻，决定死前见他一面，施展魔法，召唤出苏文。苏文来到异界，注意到他生命垂危，想给他治伤。黑启伸手挡住，说道：“我知道他们在期盼什么，我也知道他们在怨恨什么，但是我不能顺着他们做事。”苏文痛心地点点头，说道：“我知道。”黑启说道：“人身上有太多的无知，太多的残缺，太多的兽性，然而他们却不愿承认，不知为什么生而生，不知为什么战而战，不知为什么做而做，总是一厢情愿地以自己的想法去定义世界，去想象未来，可是事实不是如此，我们不能这样呀！因为最后受苦的不是世界，而是我们自己呀！你不能整天杀来杀去，而不反思自己呀！你不能整天浑浑噩噩，而不反思自己呀！你不能整天幸福满足，而不反思自己呀！你不能整天痛不欲生，而不反思自己呀……”苏文痛苦地点点头，说道：“我明白。”黑启说道：“我兴办学校，想教教他们世界有多么博大，可是他们却把它变成了演武堂。我编撰图书，想教他们敬畏自己，可是他们却从来只敬畏力量。我提倡和平互通，他们认为是软弱无能的表现。我主张民主自治，他们认为是惑乱国家的言辞……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教别人，也没有资格提倡这个，主张那个，可是我不能看着他们永远在那悲惨的迷宫中徘徊不止啊，我不能看着他们在那强大的命运面前痛苦地哀嚎啊，我不能看着他们用自己的无知一次次摧残世界啊……”苏文悲苦地点点头，说道：“我理解。”
烟雾在夜空中肆虐，黑暗在火光中咆哮。一群人围住山顶，渐渐逼近。苏文心念一动，施展魔法，召唤出216只灵猫，护住两人。黑暗中，一人说道：“黑文，我劝你不要为了一个快死的人得罪整个国家。”苏文说道：“你们还想怎样？”那人说道：“这个昏君，整天舞文弄墨，尽情山水，弄得国力日衰，民不聊生，必得悬尸城门，以警后世。”苏文怒道：“这就是你们精灵的做人之道吗？比人类还不如！”那人沉声说道：“你让是不让？”黑启拉住苏文的手，说道：“我愿高挂城门，警醒后来之人，谨慎从事，不可贪功就快，一切循序渐进。”苏文伤心地看了他一眼。黑启笑道：“人死灯灭。我能死后影响他人，算是不错的了。你回去吧！”苏文说道：“我送你一程。”黑启笑道：“如此甚好！”将匕首交给苏文，用尽生平气力，仰天哭喊：“人啊！你为何如此无知啊！”
……
空旷的故居，残破的大地，一场大战之后，每个人都失去了许多许多……
满头白发的苏文安详地躺着摇椅上，注视着阴霾的天空，吃力地思考着。长年的战争与研究让他少年白头，年仅三十岁的他现在如同八九十岁的老头，体力在衰退，智力在衰退，思想在衰退，灵魂在衰退……他不敢停止思考，因为他害怕一旦停止思考，他就会忘记自己是谁，然后如同死尸一般活着，这种生活令他感到羞耻与畏惧。阴沉沉的天空格外充实，也格外熟悉，他记起了那一天。也许感应到他的心境，纷纷扬扬的细雨也开始落下，滋润着他的心田。苏文吃力地从摇椅上站起，拿了雨伞，拄了拐杖，蹒跚地来到木桥。破旧的木桥已经崭新，浑浊的河水更加浑浊，唯有这欢快的雨水依旧欢快。苏文眺望虹河，思绪随着流水渐渐远去。
什么是完美？也许死亡可以称为完美，从残缺的个人灵魂回归世界灵魂；也许创造可以称为完美，在极限突破中获得世界灵魂；也许自己可以称为完美，在单一的无中创建特殊的世界灵魂……也许什么都不可以称为完美，而因此才完美。人真的能死吗？也许死只是一种假象，正如生一样。人真的有灵魂吗？也许灵魂只是一种假象，正如肉体一样。无真的存在吗？也许无只是一种假象，正如世界一样。世界到底是什么……
回过神时，一个小女孩站在他身旁，天真地说道：“老爷爷，你在看什么？”苏文笑了笑，说道：“我在看世界。”小女孩好奇地说道：“世界是什么样子的？”苏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世界既完美又残缺，既永恒又短暂，既美丽又丑陋，既博大又渺小，既可爱又残酷，既公正又自私，既真实又虚假……”小女孩懵懵懂懂地听着世界的模样，想象不出，也不多想，问道：“老爷爷，我们以前见过吗？我感觉很久以前就认识你，可是却记不清什么时候见过你。”苏文笑道：“我们前世见过。”小女孩想了想，说道：“人真有前世吗？”苏文笑了笑，说道：“我有一件东西，你可以帮我保管吗？”小女孩开心地一笑，说道：“好啊！你什么时候来拿？”苏文说道：“我要去世界所在之地，那里很远很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来。你可以用性命保护这个东西吗？”小女孩皱了皱眉头，看看苏文期待的目光，终于点点头。苏文大喜，从空间取出一个卷轴展开，让小女孩将手按在卷轴上，用生命仅剩的全部力量施展契约魔法。小女孩从灵魂的震动中清醒，看看憔悴的苏文，关切地说道：“老爷爷，你怎么啦？”苏文宽慰地一笑，说道：“我要走了，希望你能看见世界。”说完，翻过栏杆，跳进河中。冰凉的河水令他脑中一清，昔日绚丽多彩的灵魂重回肉体，苏文流出了幸福的热泪，慢慢步入黑暗之中。在最后一刻，他在心中默默地念道：
“世界，我爱你。”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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