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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红崖顶-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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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

    他弯弓搭箭瞄也未瞄便一扬手射了出去,那箭如长了眼睛般,径直钉进了目标第七节颈椎骨棘突下方的大椎穴,箭簇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喀嚓”一声分筋错骨,竟生生将人头劈了下来,脑袋在半空中画着一道弧线掉落地上,“咕噜噜”滚出老远,血如喷泉般激荡而出,溅了旁边人满头满脸,残存的尸身还架在马鞍上骑出数仗方才软倒。

    沈思并非残暴嗜杀之徒,他之所以使出此等血腥手段,是想藉此警醒对方迅速逃走。果然,同伴滚烫的鲜血激起了那些人更强烈的求生意志,性命攸关之下,他们早已忘却了饥寒交迫与遍体伤痛,强撑起一口气不管不顾抽打着马身,使劲浑身解数拼命催马加快速度,眨眼已踏入了水中。

    水流减缓了马匹的行进,但飞溅起的水花也有效地阻碍了视线,成为一道天然屏障。为了提防背后射来的箭支,他们全都紧贴马背俯下了上身,并将外衫扬起干扰着追杀者。

    沈思的举动同时激励了金葫芦,他重又稳住心神执箭瞄准了目标。此刻侍卫们也已纷纷赶上,与金葫芦合力射击敌人。即便有半数箭支飞不出几丈便被江风吹落到了水里,但仍有几名敌人接连倒毙在了箭雨之中。

    眼见对方只剩下了最后三人,沈思心知不能再追了。此时他的坐骑一马当前冲在最前面,金葫芦紧随其后,其他侍卫则呈扇行跟在两侧,沈思余光飞快扫视了一圈,心中已有了主意。他悄悄带马向金葫芦靠近了几分,暗暗贴近马耳朵小声央求道:“战风,好姑娘,一定要帮我这个忙啊!”

    战风自然听不懂他的话,但一人一马在长期磨合下已经养成了足够的默契,只需一个小小暗示,马便知道主人想它做些什么。沈思单脚靴底轻磕着马腹,单手拍打着马肩,瞅准时机,猛地一收缰绳,战风尖锐嘶鸣着骤然扬起前蹄,同时身体斜着向金葫芦的方向撞去。

    金葫芦胯|下那匹马年岁尚浅,并没上过几次战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吓,顿时疯狂地原地蹿跳起来。马儿们一个连累一个,很快整队人都乱了。金葫芦试图控制住自己的马,两手不住扯动着缰绳,小马大力一甩,他反应不及缰绳脱手,人在半空中奋力扑腾了两下还是未能稳住身形,一头栽了下去。

    地上都是坚硬的卵石,高高低低起伏不平,沈思眼见他这样倒下难免重伤,千钧一发之际赶紧跃过去抱住了金葫芦,并在半空中奋力一扭横过身来,落地后又顺势打了几个滚卸掉冲力,这才避免了头破血流的凄惨下场。

    金葫芦一颗心全都系在那些俘虏身上,根本顾不得是否受伤,可爬起来一看,那行人已经越过江心,即将到达对岸了,他不禁捶足顿胸:“完了完了完了!”说着话又去牵自己的马预备再追。

    沈思赶紧拦阻道:“算了多寿,对岸都是顾名珍的人,几个俘虏而已,没必要为了他们以身犯险。”侍卫们也纷纷表示赞同,“是啊多寿,咱们方才击杀了大半,已然不亏了,就算没能全部歼灭,想来王爷也会体谅。”

    金葫芦也不说话,只管去摸自己的箭囊,方才摔倒时里面的箭支悉数丢了个干净,他左右看看,抬手向另一人背上夺去。

    沈思深知金葫芦是个死脑筋,答应了郡主的事必不肯善罢甘休。别说此时再追根本无望,就算能将人追上,自己也进入了顾名珍一方的射程,到时根本无法全身而退。情急之下,他“啊”地大叫了一声,同时手撑腰部朝前软倒了下去。

    金葫芦下意识将他扶住,关切地问:“公子,可是受了伤?”

    其他几名侍卫也赶紧围拢上来,一迭声问道:“公子伤了哪里?要不要紧?可还支持得住?”

    沈思不善作假,生怕给人看出端倪,极力低着头故作虚弱状小小声说道:“还好,落马时不留神硌了一下,方才不觉什么,此刻活动起来却疼得紧。”

    这下再没人想着去追俘虏了,谁不知道沈公子是王爷的心尖,便是千个万个俘虏又哪能及得上半个沈公子。众人七手八脚将沈思扶上马去,由金葫芦与他同乘一匹坐在身前给他倚靠着,慢慢按原路返了回去。

    …

    大火烧去了营地的一角,也烧去了晋军大半的家当。晋军突遭巨变,连夜向后方“仓皇”撤离。大小将领们按照事先的布置各司其职,将队伍带往不同地点。而晋王则一直坐在主帐耐心等待着沈思。

    沈思的本事晋王有数,所以即便一行人返回的时间比预计迟了些,他也并没多想什么。听帐外卫兵通传说人回来了,晋王起身笑眯眯往外迎去,可一出门口,他心里不免“咯噔”了一下,沈思不是自己下马的,而是被人搀扶着下马的。

    晋王三步两步冲上前去扶住沈思:“这……这是怎么了?”

    见王爷发问,侍卫们当即跪倒:“属下等保护不周,请王爷责罚!”

    金葫芦愣了一下,也跟着跪了下来:“回王爷,都是小人的错,是小人骑术不精意外坠马,连累公子救我受伤。小人罪该万死!”没能完成郡主的重托,他已是懊恼非常,如今又害沈思受伤,他更加沮丧得连头也抬不起了。

    不等晋王再问,沈思率先开口道:“守之无须担心,只是些皮外伤,擦些药膏休息一夜,明日便可恢复。”说着话他朝晋王古灵精怪地眨了眨眼,又在手心处偷偷捏了一下。

    晋王顿时会意,不易察觉地点点头暗示自己明白了,又故意重重吐了口长气说道:“算了,都起来吧,行军打仗磕磕碰碰在所难免。且先随我入帐说说追击奸细的情形。”他扭头又吩咐下去,“去将车架布置得舒适些,沈公子伤了,颠簸不得。”

    侍卫们跟着晋王久了,深知主上脾气,一事归一事,说不追究便真的不再追究。待晋王扶着沈思坐定,侍卫们简明扼要讲述了追击与堕马的经过,晋王边听边不住点头。讲到沈思如何一箭将人头射落,侍卫们都钦佩不已,有人夸赞道:“先时只知道公子箭法了得,今日一见,简直已臻化境,较于那百步穿杨的养由基犹可过之。”

    另一人点头笑道:“别忘了,当日沈公子射杀那朝廷狗钦差可是百步之外一箭穿心的。而且沈公子所使的是李广大黄弓,别的且不说,即便咱们府中高手如云,能张开大黄弓且运用自如者又有几人?”

    沈思原本安静听着,嘴角还带着一丝轻松笑意,听了那人提起射杀钦差的隐情,他神色一滞,笑容也隐隐淡了下去。

    晋王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沈思,对于沈思脸上的细微变化自然明察秋毫。联系起侍卫的话,他似乎察觉了什么,再看向沈思,沈思也在看他,二人四目交汇,无声地彼此探询着。

    老半天,沈思涩涩一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叹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出来,在贼喊捉贼呢……”

    晋王双唇翕动:“念卿,我不知……”

    沈思打断了他的话:“算了,大敌当前,这件事便……不提了吧……”

第40章 一夜风花开万树边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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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着浓重夜色;晋王率大军往晋阳方向撤去。

    道路崎岖不平,车轮偶尔碾压过细碎石子;发出“格楞楞”异响,颠得人坐不安稳。一路上晋王与沈思各怀心事,皆静默不语;马车之内显得沉闷而压抑。

    晋王本以为刺杀钦差一事定是沈思所为了,无论出手的动机,行事的手法;百步穿杨的箭术,周密严谨的布局,甚至于他腹部那条理应愈合却几经反复的伤口;都已清清楚楚昭示出了答案……可看今日提及此事那一瞬间,沈思竟是万分错愕的,分明并不知情……

    晋王思前想后理不出头绪,不免生出些许烦躁。他掀起厚厚的毡帘向外望去,清冷夜风扑面打来,车外成千上万燃烧的火把连成一线,犹如蜿蜒游走的火蛇,伴随着马蹄“嘚嘚”在黝黑山坳中飞速向前窜去。

    一名郡主身边的小丫头骑马追了上来,打从晋王的车架边经过,被晋王给喝住了:“雪刃丫头,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话虽是训斥的话,可语气并不显严厉。

    被唤作雪刃的小丫头急忙收拢缰绳,碍于行军途中不便下马见礼,她只双手相扣放至左腰处虚福了一福:“回王爷话,因郡主晚间并未进食,从方才起又一直哭泣不止,婢子等实在担心,遂欲前往军需官处寻些果腹的茶点来……”

    晋王听见这话并没说什么,只管面无表情地抬手摆了摆,示意对方自去行事便可。他放下帘子闷坐了片刻,心里七上八下总不踏实。女儿生性顽劣,平日里不管挨训、罚跪总是嬉皮笑脸的,此番这幅哭哭啼啼的模样看来真是吓坏了,毕竟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万一就此急出病来可如何是好?莫如……就干脆将真相道与她了吧……

    越想越心疼,晋王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却被沈思手臂一横给拦下了:“啧,都说慈母多败儿,你这慈父也好不到哪里!”他将人扯回原处坐定,不满地斜了一眼,又挑开毡帘朝外喊道:“金多寿!”

    听见召唤,金葫芦即刻催马上前,仰起一张苦瓜脸蔫耷耷应道:“公子有何吩咐?”

    沈思随手指了指后头郡主所乘车架:“王爷命你过去劝解郡主几句,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自己掂量清楚。假若一个时辰之后那丫头还在哭鼻子,就拿你问罪!”

    金葫芦本夸下海口要将俘虏尽数击杀,却因“马失前蹄”而漏了三个,他正烦恼着该如何同郡主交代,此刻听见晋王要派自己去开导郡主,不禁苦得五官抽到了一处:“公、公子,我不会……”

    “有违上命罪加一等,还不快去!”不等他说完,沈思已干净利落地放下了帘子。

    金葫芦左右瞧瞧,相熟的侍卫们都骑在马上目不斜视赶着路,没人肯出言相助,呆愣片刻,他只好硬着头皮挪向了后头的马车,对坐在车辕上的一名小丫头怯怯说道:“姑娘,烦请通禀郡主一声……金福禄求见。”

    “等着。”小丫头麻利起身,一扭头进去嘀咕了几句,又钻出来朝他招招手,“进去吧。”

    金葫芦把缰绳交给身侧一名兄弟,利落地闪身跳上了马车。他先仔细蹭了蹭靴底,确保污泥灰尘全都清干净了,这才弯着腰心虚地钻进了车厢。

    车厢里比外表看着要宽敞许多,里侧是张双人卧榻,铺了轻软的锦缎垫子,中间摆着张红木小几。郡主倚在几上,手里拧着条湿哒哒的帕子,眼睛、鼻尖哭得红彤彤发亮。两名侍女端着茶水、点心立在一旁,上头的东西都丁点儿未动。

    金葫芦拘谨站了半晌,方鼓起勇气满心愧疚地开了口:“回、回郡主话,小人无能,有负郡主所托,那些奸细,最终还是跑掉了三个……”

    绯红郡主抬头看了看他,抿着嘴角小声叹道:“算了,又不怪你。若非我自以为是,那些家伙又哪来的机会逃走……我都听说了,你们一路紧追不舍接连射杀了好几人,是马匹意外受惊才不得不收手的,念卿哥哥还因此受了伤,他可无碍了吧?”说着话郡主眼里又滚出两颗硕大的泪珠,“现如今父王心里最在意的就是念卿哥哥了,可恨我又连累到他,只怕父王再不肯原谅我了……”

    “不不不,怎么会,郡主多虑了!”金葫芦一迭声分辩着,“王爷素来宠爱郡主,哪里舍得真生气,这不,还特特打发了小人过来哄郡主开心呢!如若郡主不能破涕为笑,小人稍后可是要挨板子的!”

    绯红郡主心性单纯,又向来十分信任金葫芦,听他这样说,便信了几分:“真的?”

    金葫芦急忙点头:“千真万确!”看郡主神色有所缓和,也跟着松了口气,没话找话道,“郡主,其实小人一直不甚明白,您既已贵为郡主了,为何还一心想着做什么女将军呢?要知道,有个王爷那般尊贵不凡的爹爹,有个王妃那般雍容典雅的娘亲,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这可是普通人几世也修不来的福气啊!”

    绯红郡主抿抿嘴,反问金葫芦:“那你呢?你为何立志想做将军?”

    金葫芦挠着头想了想:“最初小人离乡背井跑来投军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哪里敢惦记什么将军不将军的,宁城一役,我那几名同乡都惨死在了乱箭底下,我能保住条小命儿已是万幸了。更幸运的是,还机缘巧合结识了沈公子……”他陷入回忆之中,满脸感喟,“那日我实在□□,忍不住偷了缴获来的生肉干吃,谁知被沈公子逮个正着,我本以为铁定逃不过军法处置了,可他非但没有拿我治罪,见我吓得噎着还将随身的酒囊送给了我……说起我这辈子最敬佩的人,便是公子了,不但教我兵法武艺,还给我起了响当当的名号,若一日能成了公子那样顶天立地的男儿,我也算没有白白世上走一遭……”

    听他提起沈思的酒囊,郡主不免有些惭愧:“呆葫芦啊,当日在晋阳大街上我还错怪你是小偷来着,你可还怪我?”

    金葫芦又是摇头又是摆手,赶紧表白道:“不怪不怪,当然不怪!我怎会怪郡主!要不是郡主与我闹出了那场误会,我哪里能得跟在公子身边学本事呢!小人从前便是那蹲在井底下的蛤蟆,眼界只有井口般大小,如今跳出了井沿儿方知天地何其广阔……经了沈公子教导,小人发现原来这万事万物都是讲门道的,仅只一杆枪吧,就有几十上百种耍法儿,什么杨家枪,岳家枪,霸王枪,梅花枪……说到列阵更不简单,什么八卦阵,鸳鸯阵,雁行阵,一字长蛇阵,二龙戏水阵……”他和沈思相处久了,耳濡目染的,只要说起用兵习武这一套就变得滔滔不绝起来。

    郡主听他啰啰嗦嗦讲了一大通,悠悠笑道:“看,你说的这些都让我羡慕不已。我又何尝不是一只蹲在井底的蛤蟆呢?只不过我这口井更精致华贵些罢了。从我懂事开始,娘亲就每日在我耳边教导说,女儿家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要研习琴棋书画、针织女红,要懂得内外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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