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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那人,落莫初见-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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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若。你怎么还来?不是不要你来?”
  他低沉温柔、隐忍酸楚的声音,就像一把利刃,每吐一字,就在我心尖上猛烈地划一下,留下无法言说的痛,还有无限慈悲的怜悯;也像悄然飞过夜空的流星,带给我一瞬间的绚烂,还有穷尽一生也愿寻找的痴迷,使我全身的细胞都抵达一种难以名状的迷醉。
  男人的深情,从来都令人动容。
  还是因为正是一个深情的男人,才会让女人轻易的爱上?
  我不知道!
  可是,猛然——
  他松开了双臂,极为愤怒与无情地将我向前用力一推。
  一个踉跄,我栽倒在蓝色的鸢尾花上。
  “哈!简直是笑话!简小姐!我希望你不要像你的母亲那样愚蠢!我只能爱一次唐清梅!绝不会爱第二次!!!绝不!”关睿狂妄的笑与痛楚的吼声随即传来。
  我牵起唇角苦笑,狼狈地从花间爬起,拎着沾满了杂草碎叶与花瓣的容若的红丝锻混雪纺长裙,尴尬地转身,却见他逃也似飞去的背影。
  “关睿你给我站住!”我奋尽全力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双手终于拉住了他的衣袖,绕到他的正面。
  可是……看到他眉宇间布满的痛楚和惊悸,眼神内充斥着愤怒与创伤,情绪中所表露的绝望与迫切欲发作的颠狂,我突然呆住,忘记了要质问他什么?内心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和震撼!
  他——
  一个锋锐灵智的男人,此刻展现给我的竟是一副颤然欲碎的形象!
  我的心,也要碎了,无处不痛!
  泪水如开闸的洪流,倾刻间翻翻滚滚。
  他诡异地看着我,或许被我根本无法隐藏的情绪迷惑。
  在他目光下,我就像一块透明的玻璃,每一个纤细的细胞与思想都逃不过他。
  “清梅!难道你还嫉恨我与容若?你知道不知道,容若有多痛苦!我有多痛苦!”
  他突然癫狂,覆海移山的双掌紧紧抓住我双肩,前后左右剧烈摇晃着,我的脖子都快被他摇断了,身体也快摇碎了,周遭的景致快速地前进倒退、前进倒退、前进倒退。
  我看到无数金星闪烁!
  “关大哥,是我!是我!我是简凌!你冷静点!”
  我疯了一样喊停,他继续摇下去的话,我会被他摇死!
  “我是简凌!简凌!简凌!简凌!”
  我再也无法忍受,一边狂喊着,一边右脚抬起,胡乱地接连对他揣过去。
  他终于停下了摇动,双眼泛红,眸光明明灭灭,闪烁着迷乱,继尔,一点晶莹的泪花涌现,眼睑下青黑一片。
  我所有的情绪七零八碎地凋谢,被他眼底突然蕴积的泪水感动,这些眼泪,在月光的映照下清明剔透,水晶一样!他是在为我而哀伤吗?
  四目相对,他苍惶地逃开!最后一抹失魂落魄的眼神与方才的温柔与颠狂判若两人!
  我有些忧伤地仰头,看到月亮正从一抹流云中静悄悄地划出来,人间的一切黑暗将被洗礼成隐隐的清白。
  一层又一层的夜雾从四面八方、花间心上,一点点腾来。
  唉!又是一个不眠的夜!
  

  ☆、旧情人相见

  
  飘着滢滢细雨的清晨,每朵花都好似流了一夜眼泪,花瓣上尽是咸湿的泪滴。
  整整一夜,我都倚窗托腮,睁着如雾如梦的双眼,凝神窗外。那窗外的美丽世界,是谁的?容若的,关睿的?惜若的?反正不是我的。
  “简小姐,吃早饭了!”惜若极轻极轻地敲门,声线游离低迷,纤弱游丝,平静的语调却让人感觉寒蝉凄切。
  “好,我立刻来!”我怡声下气,缓慢起身,双腿与双臂早已酸麻。
  关家的早餐桌上,总有一种能割伤人的气场,也总有一对凄凄欲诉的双眼怯弱而火热地望着关睿。
  想到昨夜荒唐,我羞愤地垂首,向隅而坐,偷眼关睿,他平静无波的脸上丝毫不见昨夜的颠狂与痛楚。
  我的心突然像与他共同拥有一个小秘密一样窃喜,也像丢失了一件宝贵礼物一样失落。
  四人沉默地用餐,关杰忽然抬头,眯着一双戏谑的眼紧盯着我,唇角微翘,牵出奚落的笑“简小姐,祝你好运!”
  我的脑袋轰地一声,心中的惊惧骤然飙升,昨夜假扮容若的事,被他看到了?
  我愕然而凝肃地望着他,他回我以嘻皮讪笑。
  我懊恼地将双目阖拢,丢人可丢大了!
  “大哥,给简家打电话的事我已经办妥了!没我的事先走拉!再见!祝你们好运!”关杰拿起餐桌上的棕色礼帽,极为绅士地扣到油黑的发上,双手插在灰色西洋靴裤的裤兜内,轻哼着一首慢节奏的英文歌,摇头晃脑,懒散地向外走去。
  看着那张自鸣得意、诡笑与肤浅的脸,我真想一拳将他挺直的鼻梁打歪!
  忽然,我看到关家敞开的大门外正盈盈走来一个我无比熟悉的人——我的妈妈。
  她穿着一件鲜嫩的绿色旗袍,前襟下摆处缀绣着一朵硕大而怒放的淡黄色牡丹。
  她的神态优雅,举止从容,即便是踏进了她思念了近二十年、夜夜为他伤心流泪的恋人家门,依然保持着矜贵安宁,我不得不佩服母亲的冷静和定力,如果不是我亲眼目睹她的伤心,也会被她的神情欺骗。
  外人面前,轻易不动声色,极力掩饰悲伤,这是她的优秀,但或许,这也正是她失去关睿的原因吧!
  “妈,你怎么来了?”我奔至院内,惊慌措乱,隐隐还夹杂一丝担忧。
  母亲冷冷地看我一眼,不置一词。
  “妈,对不起。不过,我暂时还不想回去!”
  母亲的唇角浮出一丝轻浅笑意,眼神明亮温柔。我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而关睿,继我之后迎门而出,脸上挂着永远莫测高深与疾病缠身的样子!哼!旧情人面前,看你怎么说!
  “你来了。”关睿平淡地道出这句,眼睛里已蒙上一层泪翳。
  我的母亲低垂着狭长的凤眼,幽长的睫毛盖住孤傲的双瞳,幽沉的声音透着几分惘然与萧索“关先生,打扰了。”
  关睿微微牵着唇礼貌地笑“简太太,您客气了。”
  寒暄至此,便已沉默,只剩院中那棵高大的梧桐树随风沙沙作响。
  这两个人,谦卑地微笑,极其客气,真是虚伪至极!难道曾经相爱都是过眼云烟吗?明明不是母亲一厢情愿,他也在怀念,还保留着母亲的手帕!
  母亲外交辞令般疏远而礼貌的话继续响起“关先生,小女可能还要搅扰府上一段时间,相应的暂住费我会付的!”
  关睿急忙躬身,双手握拳,扬高了声调“简小姐愿意住在这里是关家的荣幸,哪里提到暂住费了,简太太,您多心了!只希望简小姐住得开心,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勿怪,原谅呢!”
  难道这就是关睿嘴里的“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吗?”我的愤怒与倔犟固执共同袭来。既然这样的淡漠冷疏,那么,当初选择相互忘记,又有何意义!
  “关睿!你珍藏的那朵绣着梅花的手帕呢?能否借我一用?”
  母亲清丽的眸光忽然闪过一片惊悸,身体轻微地颤抖着,关睿的眸光隐隐透着惊慌,但只一瞬,两个人又恢复了常态。
  关睿故作轻松地说道“我早就不知道放哪里了!”
  母亲的唇角闪过一丝极轻极浅的苦笑,若我不是她的女儿,定不会发现。
  此刻,她抬眸,恰到好处的微笑,脸上挂着似乎留恋又似乎初遇的神情,仔细地打量着院落。眸光收回时,她坦然而优雅地看着关睿“关先生,我不打扰了,告辞!祝您全家愉快!”
  我急忙伸出手按住她“妈——”
  您连关家的房门还没进入呢!这面前的人,可是您思念了将尽二十年的人呐!就这样轻松地离开吗?
  “乖女儿,妈会来看你的。”
  母亲的眼底涌出红色,这是我从不曾见过的!
  我的心被深深地震撼住了,双手紧紧地抓着她的手!
  母亲从我手中抽开手,优雅地转身,移步,没有回头,她的头昂得高高的,就像一只倔烈孤傲的天鹅!我的心一酸,怨忿地扫了一眼伫立在梧桐树绿阴之下的关睿,快步追上去“妈,我送你。”
  “不用,司机在门外等呢。”
  “妈,那你下山时候小心些,路滑。”
  一刹那,我感觉自己长大了,懂得和理解了妈妈的伤心无奈、心酸痛楚,也开始后悔曾经那样无情地指责她、憎恨她。
  妈妈袅袅婷婷的背影欲走欲远,我再也止不住心酸,纷纷的泪如雨倾下。
  此时,一个穿着暗灰色布衣的老汉跌跌撞撞地冲上山,从我母亲身边跑过,又与我擦肩而过,一边跑一边焦急地大喊“关先生,快去我家看看,我老婆病得很厉害!”
  “老哥,你先回,我就来。”关睿从容沉稳地回答,并快速地跑进走廊。
  我紧随其后到他房间。
  他推开房门的一刹,我目瞪口呆。
  这间屋子和容若的房间如出一辙!
  一样的红漆地板、粉墙、紫楠木大床、橙花雪底磁罩洋灯、檀木柜子,画着梅兰竹菊的屏风,以及高高挽着云髻、发上斜插桃木梳子、齐眉刘海、细长眉眼、樱唇、穿艳红色小棉袄的女子油画。
  正讶异中,关睿旋风般冲出房间,手上拎着的四方形药箱撞到了门,咣当一声响,将我的思绪拉回。
  踏入门内细观,移步于屏风背后,一样的圆桌、茶杯,摆放。行至紫楠木大床前,仔细揣摩,到底有些不同,容若的床前悬挂着几块小木雕,上面刻着丹凤朝阳、二龙戏珠,而关睿床前的几块小木雕刻得则是岁寒三友、花中四君子。
  我想起花园里那些鸢尾花,深蓝色,大海一样忧伤!惜若说那是容若最喜欢的花!但从这木雕看,似乎关睿更喜欢植物!
  关睿的枕下是否也有一本纳兰容若的《饮水词》呢?
  我疑惑地翻开关睿刺绣着蓝色鸢尾花的枕头,一本绘着蓝色大海为封面的日记本安静地躺在那里!
  真是太好奇了,又是蓝色!容不得多想,我急忙翻开:
  “她一向脾气怪僻、冷傲,父母双亡。她的名字叫唐清梅!”
  这娟秀清丽的文字,我是如此熟悉,是母亲的笔迹!真是让我太惊讶了!底下还附了一首诗:
  不过只要是爱,是爱,可就是美,
  就值得你接受。你知道,爱就是火,
  火总是光明的,不问着火的是庙堂
  或者柴堆——那栋梁还是荆榛在烧,
  火焰里总跳得出同样的光辉。当我
  不由得倾吐出:“我爱你!”在你的眼里,
  那荣耀的瞬息,我忽然成了一尊金身,
  感觉到有一道新吐的皓光从我天庭
  投向你脸上。是爱,就无所谓卑下,
  即使是最微贱的在爱:那微贱的生命
  献爱给上帝,宽宏的上帝受了它、
  又回赐给它爱。我那迸发的热情
  就象道光,通过我这陋质,昭示了
  爱的大手笔怎样给造物润色。
  我曾经读过这首诗,是英文著名诗人勃郎宁夫人写给丈夫的《葡萄牙人十四行诗集》中的一首。
  唉!妈妈!你是如此情深!对他!
  我的眼前浮现出母亲苍白的脸、骤然而止的琴声与忽然迸发的啜泣。
  而父亲,永远在听到母亲弹奏的第一个音符响起时驾车离去。我恨、恨、恨,恨这个让母亲念念不忘的男人,凭什么二十年来一直霸占着母亲的心!折磨着我们一家!
  “简小姐!”门边传来惜若清脆的喊声。
  我的心一惊,慌忙直起腰来,缓慢地转身,面对着她。
  “你怎么私闯我哥的房间?你要做什么?你拿的是什么?”惜若警惕的目光猫样诡异,面色阴戾,声音尖锐凌厉,整个人都与平日显出迥异。
  “没,没什么。关大哥去给别人看病了。”我嗫诺着。
  惜若并未放松对我的敌意,声调扬得很高,快速地问道“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哦,这个……”
  “简小姐”一声苍老的呼唤,如低沉着呜咽的风,轻轻传来。
  永远比少女还光鲜的关老太太在晨光的抚慰下一路缓慢地摸来。
  “阿婆好。”我立即奔过去,伸手去扶,感觉她坚韧的身体里满是苍凉动人的韵味,任是双眼看不到一点色彩,却总能给人色彩斑斓的诱人感受。
  “妈——”惜若恢复了柔柔弱弱的声音,这声音,又开始让我沉沦,让我在惊羡不已的洄流里载沉载浮。
  关睿是不是也被她的声音所掳?
  “惜若,你去吧。我和简小姐聊一会儿。”阿婆的脸向着惜若的方向,柔声说道。
  “好的。妈妈。”惜若纤瘦的背影,翩若轻鸿,涉水而去。
  如果容若是一朵雅致的蓝色鸢尾花,母亲是一枝孤傲的清梅,那么惜若是什么花呢?水仙?含笑?蝴蝶兰?都神似又都不是!而我,就是一株随便放在哪儿都可以生存、浑身是刺、惹众人怨忿的仙人掌吧!
  “阿婆,您等我一下!”
  我走回房间,将日记本重新塞回枕下,走出去再次扶住阿婆,注意到她手腕上换去了先前的红玛瑙手镯,戴着一只更加苍翠剔透的翡翠手镯。随后,我又注意到阿婆换下了珍珠耳坠,挂上了一对摇曳生姿的金凤凰!
  “阿婆,您今天好漂亮!”我由衷地从心底叹服这个与众不同的老太太,居于深山,却比任何一位城里的阔绰老太都典雅、高贵、温婉!
  

  ☆、答应我

  阿婆的房间,如旧的空旷,那只立于墙面的雕花紫檀柜子仿佛沉默着陪伴了她一千年。
  阿婆端坐于红木床上,旁边摆着一个精美小巧锃亮如新的铜质首饰盒。
  “唉,老了,又看不见!枯草一根了!”阿婆就连叹息仿佛都带着笑声,不得不令人折服她清贵矍铄的心态。
  “阿婆!不是呢!您还水灵灵新鲜呢!您看您这娇嫩的脸蛋,多漂亮!”我由衷地赞叹,也思量着:待我白老苍苍时,若如此,便也无憾了。
  “这丫头!嘴真甜,怪不得我的睿儿迷上你!”
  “什么?阿婆您说什么?”一块巨石投进了心湖,荡漾出一圈圈涟漪“您怎么开起玩笑了?”
  “来,孩子,这盒里的都是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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