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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望星记-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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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眉眼带着笑,由靳小厮替我系着斗篷,收拾停当。离开杜府时,天已全黑。街上人迹稀少,风很紧,好像又要下雪了。

我一步一步地跟在他的身后,他挺拔的身形能为我挡去不少寒风,他手里的灯笼在灯里明一下,灭一下,我总担心要被风吹灭了,下一瞬却又重新明亮起来。

今日到得兰台,我没有去书架找书,先摘了斗篷和裘皮手筒,然后掏出下午买的书,就着灯光,翻起来。

靳初楼正暖着酒,看了我一眼:“小说抄本?”

“嗯。”

“不查书了?”

“该查的我都已经查过了。”我懒洋洋地说,然而话未说完,靳初楼忽然掠到我面前,如此之近,眼眸深邃幽黑,不可见底,他直直地看着我,冷冷道,“你知不知道,诓我会有什么下场?”

“知道啦。”我轻声道,难得有机会这样近地看他,内心有什么东西轻且柔地一下响,淡淡惆怅,淡淡花香,我无法控制,手轻轻抚上他的面颊,“杀了我嘛。”

只一下,便被他躲过去了。

唉,身手太好也叫人烦恼。

指尖上仿佛还残留着他肌肤的温度,我把头埋在书里,在避光处,偷偷地笑了。

窗外响起扑簌簌的细细动静,雪果然下下来了。杜经年说我不走运,碰上了京城最冷的冬天。其实冷也有冷的妙处,雪天饮酒夜读,正是人生妙事。

良辰美景易过,转眼天边便透出一缕青白,我喝完最后一杯酒,放下书,伸了个懒腰。

靳初楼坐在窗边,并未动身,只沉沉瞧着我。

我摸了摸脸:“我脸上沾上糕粉屑了?”

他不言语。

我把书揣怀里,自己披上斗篷,然而带子还未系上,眼前便掠过一道寒光,我的手里一松。

那根带子我永远不用系了,靳初楼的剑削断了它,直抵我的咽喉。

冰冷的剑气令我脖颈的皮肤一阵紧缩。

这种感觉一点也不陌生。

只是,这一次仿佛格外冷一些。这剑气像是透进了心底,我停了好久,才能微笑出来:“你是不是真的会杀我?”

“你认为呢?”他的目光比剑光更冰冷,“第三天了。”

于是我只好又笑了。这原本就是不需要问出口的事。顿了顿,我小心翼翼地把脖子往后挪了一点,然后飞快道:“我只说是三天后,又没说是三天后的此时!”

他的眉毛微微皱了一下:“你要几时?”

“晚上。”我眨眨眼,“今夜子时,摘星楼上,靳大寨主莫要失约。”

他看着我良久,终于慢慢回剑入鞘,“岑未离,我再信你一次。”

我越过他,径自出了兰台第九库的门,门外寒风凛冽,一口气被这寒意激在胸口,险些呼吸不畅,然而将这雪意吸入肺腑之后,整个人却有一丝意外的清明,我站定,然后回首,向他弯眉一笑,“放心,我必定不会让你失望。走吧,我还要找夕儿说会儿话呢。”

 

 



 

《望星记》 第五章 命星2(20100715 12:55:54) 
标签:一两江湖望星记 分类:一两江湖·望星记 

摘星楼很高。

从最顶层望下去,整个京城尽收眼底。正是黄昏时候,红日落到了西天,渐渐沉陷下去,半边天空都被它染红,栉次比鳞的屋顶上,也染上了这红晕,就连树梢房檐上尚未化去的积雪,仿佛也变成红的了。

摘星楼上的雪早已清理干净,淡白的玉石地面也同样映着淡淡的温柔的昏黄光芒。这一刻的辰光如梦如幻,我坐着椅上,面向落日,等待靳初楼的到来。

他没有让我久等。

当夕阳的影子完全沉了下去,当天边露出一抹月牙,我听到身后有平稳的脚步声,以及长风吹动衣襟发出的猎猎声响。

他在我身后停下。

“来了?”

风大极了,我的声音都快要被吹散了吧?自己听来都觉得含糊。我把太师椅摆在楼顶最边缘的位置,身上裹着厚厚的皮裘,连头带手都笼得严严实实,酒壶虽然就摆在身边,却实在不想把手暴露在风里,只好求助于来人:“能不能帮我倒杯酒?”

可惜啊,三天时间已过,再也不能理直气壮地使唤他了。

一只手握住酒壶,嫣红的杨梅酒倾入白瓷杯中,煞是好看。他那只握剑的手,坚定,稳定,淡定。就如同他的声音。他淡淡道:“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星星出来的时候。”

他看了椅子一眼:“不是等你摔下去的时候?”

“有靳大剑客在,我可用不着担心。”我笑眯眯地喝了口小酒,“小楼,其实一切我已经明白了十之八九,眼下,只欠一样东西。”

他的声音微微发紧:“什么东西?”

“你的命星。”

我仰起头,望向他。他是如此之高,总令人觉得难以接近。此时他的后背衬着渐渐明朗的星空,愈发如梦之遥。我慢慢站起身,手自狐狸皮毛的手筒中抽出,抵住他的胸膛。寒风似要把我的手冻僵,不过,他胸前的衣襟这样温暖,令我想起,去年冬天他的怀抱。

“真是小器啊……抱一下都不肯……”我叹了口气,低声道,“那不如去死吧……”

大约是我的声音实在太低了,他没有听清,问了一句“什么”,然而,他不会得到答案了。

他已经站在了最边缘的位置,在毫无防范的情况下,我的手猛然往外一推。

他坠了下去。

像落叶在风中飘离枝头。

他的脸上有不敢置信的神情,这大约是我所见过的、他最动容的时刻了,可惜,我没有更多的时间看他的脸。

我的全付心神,必须放在星空之上,在他坠下去的同一瞬,中天一颗星辰光芒骤然一黯。

那是一颗奇异的星辰。他在无数的星辰之中,毫不起眼。然而,并非因为它生来光芒就这样黯淡,而是,有人挡住了它的星芒。

星辰的外围有一圈淡淡的红色光芒,就像落日一样的颜色,正是这样的红光掩去了它原来的光亮,令它看上去泯然如同一颗微不足道的小星。

放在平时,我绝不会注意到它。

而今天,我的心头已经彻亮。

这便是靳初楼的命星。

那么,一切便不会错了。

我心满意足地再喝了一杯酒,然后拎着酒壶施施然下楼。只是还未走到三级台阶,忽然听得抚掌声,一记,两记,三记,不轻不重,在寂静里听来格外分明,然后有人道:“岑大人好手段。”

黑暗中看不清来人的脸,不过,这一把好嗓音,我听过一次便不会忘记。我微微笑:“教主大好了?”

“托岑大人的天人之术,总算还活着。”他自袖中掏出一物,在夜色之中骤然大放光明,赫然是一粒夜明珠,他轻笑道,“天黑楼高,容我为大人照明。”

珠光照亮了他的容颜,当真如一朵绝色之花悄然绽放,只可惜现在我没有心情欣赏美色。

我太想快些下楼,看一看靳初楼的脸有没有气歪。

光阴教主显然是水晶心肝,见我脚步快起来,道:“岑大人莫急,下面的事,我已让十四料理了。”

我怔住:“十四去料理什么?”

光阴教主微笑道:“从摘星楼摔下去,虽然人是必死无疑,只是未免死得难看,也太着痕迹,不好清理。不如让十四一剑了结,扔到乱坟岗上,才算干净。”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顿了顿了才明白他在说什么。血液轰地冲上头,我一路冲了下去。

无数的台阶在脚下,好像跑也跑不完,当我终于来到了楼下,空荡荡的地面上,只有十四。

十四的剑已经离鞘,剑尖兀自滴着血,他用手抹去那血迹,眼中掠过令人心寒的光。

“你——”我的心砰砰直跳,声响巨大,震得自己难以出声,眼眶骤然涨痛,有泪滑落,而我并不自知,我直指着他的剑,难以成声,“你——”

“十四,怎么样了?”光阴教主在我身后道。

“他被人救走了。”十四半跪在地,答,“他自高楼坠下,非但未死,竟然还接得住属下剑招。”

我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是不是一个姑娘救走了他?是不是?”

他却只看着光阴教主:“不错,那名女子身手也很是了得,即使属下一剑伤了他,那两人联手,属下也不是对手,因而未追。请教主责罚。”

光阴教主叹了口气:“幸好你没有追上去赶尽杀绝,我好像帮错忙了呀。岑大人,真是对不住。他受了伤,想必也走不了太远,我与十四对追踪之术都颇有涉猎,就让我为大人找到此人,以谢前罪吧。”

我看着空荡荡的大街,只觉心里发沉,冷风似全灌进了肚子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上的泪痕经风一吹,似刀割一般痛。

夜并不算太深,只是天气太冷,夜市都停了,街上少有人行,寒风呼号,像是要刮走最后一丝人间的暖意。

我与光阴教主跟在十四身后,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走走停停,宛如绕迷宫。每过一刻,心便又沉了一分,我终于忍不住道:“怎么还找到?”

十四回身,向光阴教主道:“风太大,吹散了痕迹,不过,快了。”

光阴教主道:“他们绕了许多弯路,难道是怕我们追上来么?岑大人,借问一声,此人到底是敌是友?”

我瞪着他,如果有力气,一定要咬他一口:“你觉得呢?”

“你推他下楼,他避你如此,我实在很难想象,有你们这样的朋友。”

我翻了翻白眼,还来不及说话,十四的身形猛然停下:“就是这里了。”

面前是一所小院子,在街巷之中毫不起眼,然而十四还没有推开门,两把明晃晃的剑尖已然从门缝里刺了出来。十四眼睛一眯,长剑出鞘,电光火石之间,三把剑已交了个回合,木门承受不住,轰然碎裂,夜明珠淡淡光芒之下,我看见了门后两名年轻人的脸。

“阿东!”我叫出了其中一个的名字,“是我啊!是我啊!”

阿东一愣:“岑姑娘?你怎么在这里?”他问完之后,蓦地一脸悲愤,“岑未离,竟然是你!竟然是你!原来曲师姐说的恶人是你!你,你为何要暗算大寨主?”

他的脸色凶恶得好像要找我拼命,另一个的剑已经对准了我的周身大穴,我把十四一把推上前:“暗算靳初楼的人是他!”

两人的剑立刻对准了十四。阿东松了一口气:“好,我就知道你不会的,你不是那样的人……只是你怎么会和恶人在一起?”

“这个真是说来话长。”我很头疼地叹了口气,“你让我见见靳初楼就知道了。”

阿东犹豫:“可曲师姐说了,谁也不许放进来……”

“岑大人,”光阴教主在我身后闲闲道,“若是你想进去,这两个人,可以交给十四。”

于是阿东看我的眼神立刻又变了。我忍不住回身向光阴教主问道:“你到底是来帮忙还是来生事?!”然后再向阿东吼道:“死阿东,你信不过我?!我怎么会害靳初楼?!我为什么要害靳初楼?!”

“不为什么,只因为你已经害了。”

清清冷冷的声音,自小院里传出,夕儿一身黑衣,手中执剑,缓缓走了出来,“自我追随夫子,夫子从未受过伤,但今晚,因为你,他险些丧命。”

她说着,剑尖指向十四,“你,你是什么东西?若是单打独斗,你连夫子一百招都走不过。”

十四的瞳孔,猛然收缩一下。

“没错,是我,是我,不管这家伙是从哪里蹦出来的,总之是我的错,好不好?”我上前道,“现在最要紧的是想办法稳住他的伤,他伤得……重不重?我记得他有好多大补丹药——”

我的话没能说完,一抹清冷的剑光打断了我,我清晰地感觉到剑光的寒气侵体,背后有人拉了我一把,于是替我往生的是我的衣袖。

上好的料子,即使丢了官,也可以靠这身衣服当三个月的馒头过活。长风劲烈,一下子便将它吹出老远,挂在树梢上,还呼啦啦响。

我呆呆地看着我的袖子,然后才看到阿东痛心疾首地一声大吼:“岑未离,真的是你!”他挥剑便向我刺来。

这是我“生”平第一位朋友。我有无数次害他被靳初楼罚跑,他也仍然当我是朋友。可是,现在,他要杀我。

我的脑子嗡嗡直响。

光阴教主一直拉着我后退,我想站住,却敌不过他的力气。非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甩开他的手。他道:“你还想去送死么?”

我不理他,返身冲回小院前,大声道:“曲夕儿,你傻了么?!我真要害他,会让你在摘星楼下等着吗?”

“倘若我知道你让我等着是为了推夫子下楼,早在当时我便会杀了你。”

这个榆木脑袋!

我的一口气险些被堵得上不来,怒道:“我不跟你说,你让开,我一定要见到靳初楼!”

夕儿立剑:“那便试试看吧!”

我倏地转身,大声问道:“十四,能不能制住这三个人?”

十四看了看夕儿的剑:“恐怕——”

我没有让他说完:“你给我解决这三个人,我明天就跟你们去苗疆!”

十四立刻动了。没有再多说一个字,立刻挥剑上前。

“要活的!”我大声道。

阿东看我的眼神简直要把我盯死在当地:“岑未离,岑未离,当初大寨主怎么会救你——”

他没有机会把话说完了,十四的剑已经到了他面前。十四疯起来,连夕儿在他的剑下都显得有些吃力。我绕过战圈中的四人,从墙根下走过。夕儿脸色一急,格下十四长剑的同时,竟然一甩头,头上的银钗直向我刺来。

小小银钗,竟然带起隐隐啸声。不过,比它更快的是一道暗红色鞭影。鞭影横空出世,突如其来,鞭梢如红赤练蛇的蛇尾,“嗒”地一下轻响,银钗被它抽飞。

 “住手。”

很平淡的两个字,但出自他的口中,却有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仪。

他站在门边,衣襟上有血迹,不过已经被包扎得很好。发髻微有些凌乱,不过,丝毫无损于他的风度。

他是天下第一剑客靳初楼。不败靳初楼。

不死靳初楼。

我轻轻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整个人忽然轻松下来。

在胸膛里翻腾的那些焦灼与忧心,统统静了下来。

“夫子,她要杀你!”夕儿满脸急切,“你不要见她,你不要见她,她会害死你的!你快走!”

靳初楼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站在那儿,回望他,眼神清且柔,因为内心安静如斯,我没有说话,因为,不用说话。

我自他眼中看到一丝清明神采,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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