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的遗赠-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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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镯、镯子，替我还、还给娥丝，告诉她，我走啦，不要、不要再、等我。比起爱、爱一个人，我、我更喜欢、喜欢……自由……”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彻底失去声息，眼睛闭上，手垂落于地。
他死了。
阿瑞斯狠狠地闭上眼，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从爱洛斯另一只到死都没松开的手里，取出一只手镯，他将手镯握在手里看了半晌，然后收进怀里。
阿瑞斯将爱洛斯轻轻放在地上，慢慢地站起来。
“走吧，我们必须马上抢回钥匙。”他的声音很平缓，听不出任何情绪，却有一种任何时候都没有的冷酷——此时的阿瑞斯，变回了曾经那个冷酷，强大，无血无肉的血腥战神！
来之前便已有了必死的觉悟，现在，不过是死亡的残酷再一次血淋淋地摆在眼前而已。
接下来的路，所有人变得很沉默，气氛凝滞一般沉重——不仅是爱洛斯的死，还有杀死爱洛斯，那条巨大的，不知是蛇还是其他什么的怪物。
终于，他们看到了一座通道，两边巨大的石壁上，挂着青铜打造的灯，而此时，青铜灯被点燃了，照亮着空旷的通道。
安菲欧等人感到了一丝振奋，这一切或许说明他们离最终目的地越来越近，早些找到东西，可以早些离开。这个黑暗的、庞大无比的地底世界，待得久了，能把人压抑至发狂。
走过通道不远是一座空旷的大殿，像是废弃的宫殿，又像是遭到破坏的陵寝，有许多巨大的青铜器倒在地上，还有坍塌一半的墙壁，比人还高的石块凌乱地散落满地。
“美狄亚！”瑞亚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众人朝着她喊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美狄亚与哈里兰他们在一起，哈里兰人明显少了很多，除了半路上埋伏偷袭他们的人，估计有很多是丧生在那不知名的怪物手下。
“哼，没想到这样还是被你们追上。”那个叫伊阿宋的哈里兰，在见到阿瑞斯等人时神情顿时一变，尤其看到他们的人数几乎没有减少时，眼中的愤恨更是明显。但他知道眼前的当务之急是什么，不想跟阿瑞斯他们多纠缠以免被那头可怕的怪物追上。当下令其他几名哈里兰阻拦阿瑞斯一行，自己带着美狄亚往前走，自始至终，美狄亚低着头，没有看瑞亚他们一眼。
“美狄亚！”瑞亚大叫一声追上去，被冲过来的两名哈里兰挡住，修抽剑将这两名哈里兰打退，向着伊阿宋与美狄亚追了过去，瑞亚紧紧跟在他的后面。
跑到前面的伊阿宋跟美狄亚忽然匆匆跑了回来，脸上满是惊恐神色，当看到迎面跑来的修与瑞亚两人时，伊阿宋眼中闪过一抹狠色。
四人很快相遇，美狄亚看着瑞亚，眼里出现挣扎犹疑之色，然而她还是紧紧握住手中的剑，眼里飞快闪过一丝决绝。就在美狄亚挥出长剑想将两人击退时，忽然手腕一痛，手中的剑落在地上，紧接着脖子传来一股大力，有人狠狠地勒住了她的脖子。
美狄亚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震惊神色，她不顾被勒住的脖子，拼尽全身力气想要回头看一看那个突然向自己出手的人——她看到了，转头一瞬对上哈里兰人狠绝的脸，眼中闪着嗜血残酷的光，哪里有往日的浓情蜜意。
美狄亚心头狠狠一震，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她紧紧地闭上眼睛，不想再看到那张虚情假意的脸。
原来，一切的一切，从头到尾只是一个骗局，而她，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彻底的傻瓜。
“让开！不然我拧断她的脖子！”伊阿宋冲着修厉声喊道，不时回头望向后方，眼中闪烁着惊恐不安的神色。
“放开她，我让你过去。”修冷冷注视着他，手中的剑没有放下。
“美狄亚。”瑞亚担心地喊了一声，却看到她仿佛失去生气的布娃娃般低垂着头，就那样被人勒住脖子站着，对外界的一切都没了反应。
“你们退开，退到我身后去。”伊阿宋看了看修与瑞亚的脸，忽然偏头一指后方，如此说道。
美狄亚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伊阿宋竟能如此卑鄙，眼见修与瑞亚对望一眼，竟真的要走到两人身后去，美狄亚当下再顾不得什么喊了起来。
“不要过去，它在那里，那个东西就在后面！”
修与瑞亚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两人脸色齐齐一变，只是还不等他们做出反应，一股浓腻得让人作呕的腥臭气息扑面而来，伴随着越来越重的摩擦声，以及，物体搅动空气带来的强烈气流。
对面两人惊恐地瞪大眼睛，伊阿宋甚至能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那抹闪着幽光的绿意，身体在一瞬间变得僵硬无比，他甚至生不出逃跑的念头。美狄亚剧烈地挣扎起来，伊阿宋下意识加大手中力道，下一刻，他发红的眼中闪过一抹狠绝。
美狄亚感到勒住脖子的力道消失了，然而，另一股更强大，更决绝的力道将她整个人往后一送。身体失去平衡翻转的同时，美狄亚的视线里，一一闪过哈里兰人毫不迟疑往前跑去的背影，瑞亚惊骇绝望的眼睛，修带着怒意的脸，以及，视线的尽头，两团幽绿如来自地狱深渊，令人丧失所有勇气与生存希望的，怪物的眼睛。
在那一刻，声音和影像都是杂乱的，美狄亚要到很久之后才能想明白发生何事，那是她一生记忆里，最黑暗，最绝望，最不能碰触的画面。
她听到有纷乱的脚步与惊呼声，眼中的画面是破碎的，连成不了一幅完整图案。
最后，在她昏昏沉沉的意识里，一个凄厉的声音打碎了所有迷乱的画面，让她的世界重新变得清明。
“修——”
凄厉悲恸的声音，足以令天地为之变色。
“阿尔忒弥斯，你射它的眼睛！”安菲欧快速取出他的箭递给阿尔忒弥斯，然后以平生最快的速度与阿尔忒弥斯分别射出一箭，两只箭，一只射在眼睛的下方，一只射进张开的嘴巴里。
没人知道它有没有被射伤，因为两只箭后，它扭动着庞大无比的身躯，却以令人难以想像的灵活与敏捷，快速游动着消失在众人视线里——与它一同消失的，还有被吞入腹中，生死不明的，修。
这一刻，所有人都看清了，那是一条巨大的黑蛇，不，蛇不会长角，它的头上却长着两个角，虽然不是很明显，但只要看到就能看出。
长着角的蛇，那是——蛟！
待角长满之日，便化身为龙，腾空而去。
女神的遗迹，黑暗无比的地下深处，竟然，有这样存在！
“修……”拼命要去追那头怪物救修的瑞亚，被人拦了下来，她此时呆呆坐在地上，注视着修消失的方向，没有哭，脸上没有一滴泪水，只是眼睛空洞得可怕。此刻她无意识地呢喃着修的名字，虽然她现在坐在那里，但她的灵魂已经随修而去。
美狄亚的眼泪流了下来，她拼命咬着自己的手，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她不敢去抱住瑞亚，她不敢去说一句安慰的话。
在她被伊阿宋推出去挡住怪物的时候，在她自己已然绝望的时候，最后的最后，是修冲过去将她从怪物口中救下。她一直因为姐姐的缘故而一同怨恨着的修，在她失去所有希望的时候，将她从恐怖的怪物嘴里救下，代价是——他自己的生命，以及，她此生永无法醒来的恶梦。
伊阿宋最后被赶来的阿瑞斯等人杀死，他们取回了钥匙，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感到高兴。
之后，当他们终于找到那扇大门，用钥匙打开大门走了进去，最终找到了女神遗留下来的东西，却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女神的记忆碎片。
那是两千多年前，承载了诺伊女神有关原大陆所有种族文明的记忆，虽然过去了长远的岁月，虽然这只是记忆中一个碎片，但其中所蕴含的价值，对现今生存在新大陆，失去两千多年前一切文明的所有种族来说，都是难以估量的。
在这一块记忆碎片里，安菲欧看到了曾经原大陆的辉煌，看到了十二英雄在世界角落的探索，看到了精灵一族原本强大而安稳的王国。
看到了，建设着一个又一个的城邦，繁荣富足的诺亚。
看到了，有着无数财富，迎着太阳，向着远方航行探险的哈里兰。
看到了，那无边的草原上，与雪狮追逐，迎风而去的，兽灵。
这是女神留给后人的宝贵财富，是所有种族都渴望得到的，因为，这个记忆碎片，象征着希望，所有种族的——希望。
最后活着的几人，带着女神的遗赠踏上回途之路，回去的路上没有再看到那头可怕的爬行怪物。
当他们终于走到地面，重见光明的一刻，所有活下来的人，都觉得如获新生一般。只是不等他们好好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地底深处传来一阵晃动，远处的地面出现一条巨大的裂缝。
“不好，恐怕是地下那座宫殿要塌了，我们赶紧离开这里。”阿瑞斯脸色一变，带着大家加快速度往外跑。
地面的晃动越来越厉害，所有人都朝着出口拼命跑起来，当他们终于跑上那道石桥时，身体一晃，差点跌落深渊，回头一看，全都倒抽一口冷气——在他们刚跑过来的路上，破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而更让安菲欧脸色大变的是，瑞亚与美狄亚两人落在裂缝下，只瑞亚一只手险险抓住地面，另一只手则紧紧抓住了美狄亚。
“瑞亚姐姐，美狄亚——”安菲欧焦急的大喊，可是隔着那道巨缝，根本没办法过去帮忙，而此时，地面晃动的声音并没有停止。
瑞亚的手指一点一点往下滑。
美狄亚抬头，深深地望进瑞亚的眼里，她的表情瞬间平静下来，嘴角浮现一丝淡淡的解脱般的笑意，她看着瑞亚轻声开口：“姐姐，你放手吧，这是我应得的下场，你不应该跟我一起死在这里。”
瑞亚回望着她，本来空洞的双眼慢慢有了一丝感情，她几乎是温柔地凝望着美狄亚，脸上慢慢展开一丝微笑——如此温柔的表情，却让美狄亚心头一震，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
“美狄亚，我的妹妹，我终究是爱你的，所以，要好好地活下去。”
“不，姐姐，你说什么——”
美狄亚来不及说完，一股柔和的力量包裹住她的身体，将她送到了对面的石桥上。美狄亚落地之后，根本顾不得自己的处境，猛地回头看去，却只看到瑞亚远远地站在对面对她笑，然后用无比眷念的目光往后望去。
意识到要发生什么的美狄亚瞬间惊惧地大叫起来，她甚至顾不得脚下的路，想要冲过去将瑞亚抓住，如果不是安菲欧一把抱住她，只怕她下一刻就要摔下深渊。
“不，姐姐，你过来！你快过来！”她抓着裂缝边缘，趴在地上绝望地哭喊起来。
瑞亚回过头再次望了她一眼，一边看，一边慢慢往后退，此时的她，脸上再没有先前那种悲伤绝望，而只有无比温柔，无比幸福，令人沉醉的笑容。
“美狄亚，我要回到修的身边去了，再见。”说完最后一句话的瑞亚，毫不迟疑地转身，向着来路跑去。
“不——”这一刻，美狄亚终于崩溃，她跪在地上，像一个绝望的孩子般哭喊起来。
“姐姐，你回来，你不要死！”
“对不起，姐姐，我错了，你不要死。”
“我错了，姐姐，你不要死，不要死。”
“对不起，我错了……”
“我错了，不要死……”
然而无论她怎样哭喊，说再多的“对不起”，那个离去的背影始终没有回头，最终，一点一点，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只留下她一个人，绝望地在那里哭泣。
出发之时是那样振奋，然而，归程，却是那样沉重。
安菲欧走出很远之后回头望去，那里，依然是高得看不到边际的山壁，山壁之下的石桥已经完全断裂，出口，被无数的岩石封死。
那个地底的黑暗世界，埋葬了太多东西。
看着走在前方，表情一片死寂的美狄亚，安菲欧忽然想起，今天，是他的生日，他成年的日子。
他在这一天成年，然后在一天之内长大——成长，原来真的，从不关乎时间。
七、尾声
更新时间2015…5…12 13：56：57 字数：401
回到格威奥森林后，对于他们取回来的东西会有什么样的安排，安菲欧已经不再关心。他去了那座雕塑之下，在下面坐了很久很久，凝望着那座残破的竖琴，他仿佛已经能够理解，老师每次凝望时的心情。
安菲欧回来之后才知道，老师的身体原来已经到了最坏的时候，他躺在床上，已经不能够再次来看这个石雕了。
过了几天，拉奥孔在自己的床上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唯一给他送行的，是他一手养大视若亲孙的弟子，安菲欧。
不久之后，美狄亚离开了格威奥森林，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美狄亚离开的那天，安菲欧只是远远地望着她的背影，没有现身。他知道，美狄亚不希望任何人给她送行，她的离开，是对自身的惩罚，是永远的——自我放逐。
那是安菲欧最后一次见到美狄亚。
很久很久以后，在他游历到大陆某个地方的时候，曾听到了一些关于美狄亚的传说。那个时候，坐在篝火旁的安菲欧只是露出浅浅的笑容，然后，轻轻弹起了手中的竖琴。
动听的歌声，永远伴随着神与英雄的传说。
——完——
——【罗小猫】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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