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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我要逆风去-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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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初中开始,江湖就知道齐思甜是一等难缠的角色。她若是求你办事,必定千好万好,若是反之,则效果也相反。当年红旗盛大的时候,齐思甜为了争取到拍一支自由马的广告,没少在江湖身上下工夫。当然,她现在也有权利拒绝一支收入也许并不是十分丰盛的广告代言。
这些人情冷暖,这段日子以来,她是尝遍了。
江湖想起一段旧文,徐斯请齐思甜拍广告,可是送了一辆跑车呢!也许这年头男色加财色才会更吃香。她苦笑。
不过齐思甜毕竟懂人情世故,打了个电话同江湖打招呼。她说:“老同学,经纪人对我的代言管得严,本非我所愿。”
江湖讲:“没关系,可以理解。”
齐思甜问:“什么时候见面聊聊?好几回和你在一个场合内碰头,总没空说上话。”
江湖只是苦笑。也许是因果循环。在父亲在世的时候,是她从来不主动与这班别有用心的同学们攀交情,到如今,轮到她自己别有用心要攀附交情了,也是同样这般的难。不是没有一点点的自怨自艾。
齐思甜又说:“也许很快就有机会了,听说海老师和高屹结婚了,你会不会参加婚宴?”
江湖没有愣很长时间,她是这样答的,“哦,是吗?大概会去吧,看我的时间。”
挂上了电话,江湖愣了很长时间。
她就坐在办公桌前,一个不注意,窗台上的仙人掌已经长了老大一圈,针叶繁盛。
她从来不养植物,念初中时上生物课,老师布置同学们养花作业,她选择最不用费心的仙人掌。她把种着仙人掌的花盆放在鞋柜上,高屹每个礼拜会来家里给她辅导功课,顺便从江旗胜手里领取家教报酬。他进门时习惯用一只手撑着鞋柜,用另一只手换鞋。
江湖想用仙人掌来扎他的手。因为他总是不理她。
多幼稚的恶作剧。江湖骂自己天真无聊。
发这一阵呆,时间过得飞快,已经晚上七点半了。
岳杉每天七点半下班,下班之前会来找江湖聊聊。这天她同样准时来了,手里拿了一叠资料,随手放到了江湖的办公桌上。
两人交流了一阵公事,岳杉把所有报告都讲完,才递出一份资料,“这是利都百货五楼运动城的专柜租赁合同。高屹手底下的人送过来的。”
江湖猝然一惊,早已平静的思潮开始翻涌。
岳杉说:“他给了个五楼最好的位置,价格也很公道,很符合你计划里的直营店发展的策略。签与不签,你看着办吧。”
江湖很唐突地问岳杉:“如果是爸爸,他会不会签?”
岳杉考虑也没有考虑,“你爸爸讲过,人在市场上,就算被对方插过两刀,只要生意可做可发展,仍然可以合作。他去廉政公署指证过你爸爸,但这份合同我研究过,没有太大问题。”
但是,这是让江湖会痛彻心扉的取舍,她说:“可是,高屹他——”有太多话难以启齿了,忽而眼内蓄满了泪,嚷,“我不想——签。”
岳杉眼前的江湖,又回到几个月前那副迷惘又痛不欲生的模样。这是最令她心痛的。她感同身受。
她难过地闭上眼睛,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江湖放在书架上的镜子,倒映出自己的面容。两鬓微斑,面染沧桑,的确是不年轻了。
几番沧海浮沉的苍老身躯,愿意重拾斗志,站到这个女孩的身后,是因为从她的背影看到了另一个背影。
岳杉以为可以再次见证另一个王国的建立。
但江湖毕竟年轻。她有她父亲的心机,但却又有更多年轻的羁绊,那些无谓的羁绊,在江旗胜曾面临的困境面前不值一提的羁绊。
这些羁绊让她糊涂,让她软弱,让她痛苦到无法保持清明的头脑。
岳杉说:“傻孩子,你怎么还把高屹看成是你爸爸的对手?你太不了解你爸爸了,以他的见识和手段,怎么可能败在籍籍无名的小辈手里?凭他高屹,就算让你爸爸那些投资失误了,那又能怎样?江旗胜就算是做错了,也是有本事反败为胜的。”她握住江湖的手,“你别小看了你爸爸。”
江湖在这一刻仿佛又回到痛苦的当初,怎么都解不了的心结狠狠捆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呼吸都困难。她只是拼命摇头,现时现刻没有办法做其他的思考。
岳杉感到很累。她露出疲惫的神态,站了起来准备离开。女孩还陷在痛苦深渊无法自拔。她以为她有着江旗胜的刚强。
但岳杉站了起来,江湖立时察觉到了。脑中保留的一段清明,让她知道不能让岳杉在此时离开她,然后再用另一种态度来猜度她。
几乎是下意识地,也是别有用心地,她在岳杉还没走出这间房间时及时开口,“岳阿姨,我知道我自己很蠢,总是想着这些。可是,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最悲惨的事,不是你站在我面前,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你做了足够让我痛恨的事情,我却没有足够的理由去恨你。”
她的语气极为悲戚,让岳杉不禁站住。
江湖用纸巾把眼泪擦干。
她想,她很久没有完整地去想一想,那段往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但是她愿意把这段往事向岳杉倾诉。
十四岁之前的江湖,一直以为高屹的生活中,只有自己和高妈妈两个女性,她有足够的时间霸占高屹的全部时间。
当然,这是在高屹遇见海澜之前。
江湖还记得海澜当时是师范学院的大学生,派到学校来实习。报到的那天,穿了朴素的一身白,清清秀秀的。她当时给江湖的班级上视听课,放的片子是《泰坦尼克号》。
她把片子内的经典英语台词一句句写到黑板上,在同学们陌生的单词上标上了音标。
视听课是两节课连着上,中间休息的时候,江湖看见高屹站在教室门口。
她以为高屹是来寻她的,但是看到海澜走了出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进来。
平静就这么被打破了。
江湖知道高屹和海澜有牵扯,是在酒吧的门口。
父亲有时候会带她参加饭局,见识场面。这天的饭局气氛很热烈,后来又去了酒吧加节目。江湖非要跟着去,父亲宠爱她,就把她带上了。
海澜出现在酒吧中央舞台,她穿着白色长裙,抱着一把吉他,声音像缓缓溪水,清冽悠扬。
只是回家的时候,她趴在爸爸的别克君威后座,往后看的时候,觑见了高屹。他靠在酒吧对面的墙壁上头,看到海澜走了出来,也不管红灯亮起来,敏捷地穿过马路。
江湖的心骤然一紧。
海澜代初三年级的英语兴趣班和自习课,她很年轻,看起来顶多像高中生的样子,所以很有亲和力。许多学生都喜欢她。
有个同学的母亲是师范学院的老师,她知道了一些关于海澜的情况,譬如海澜是北方小镇考来本地,家里只有一个重病的母亲。
齐思甜叹,“海老师很自强不息啊!”
江湖不屑地想,自强不息个鬼。
她回到家里,把仙人掌放在鞋柜上,再打开电视机,心安理得地开始看《还珠格格》。高屹会在这天来给她补习。她初三了,还是漫不经心的。
这所重点中学的校长是父亲的同学,学校里有项奖学金由红旗集团赞助,所以江湖没有什么精神负担。
只有高屹这种要赚父亲钞票的人才会认真。
高屹当作没有看到她在鞋柜上放的那盆仙人掌,他一如既往公事公办地督促她背化学元素表。
江湖挑衅地讲:“我知道你这样的年纪叛逆,但是不能叛逆得太离谱了。”
高屹不搭理她,只说:“你还是顾好你自己的中考吧!”
江湖愤愤而又有些忧伤。
有人说,女孩的心思男孩你别猜,江湖却觉得男孩的心思女孩怎么猜都猜不准。
高屹在学校里从来不会理她,别的同学都不知道他们的关系。江湖只能在课余偷偷注意高屹的一举一动。
她看到过高屹和海澜在放学后,在离开学校很远的路口会合。她跟着他们鬼鬼祟祟走过几条马路,到了西区一段荒废的铁轨。
高屹和海澜,一人沿着一条轨道当作走独木桥。海澜衣袂翩跹,朴素的白裙子在夕阳的余晖下划下美好的痕迹。
高屹的手握住了海澜的手。
这一幕太过深刻,江湖久久难忘。
很小的时候,高屹的手握过她的手,现在高屹的手握的是那个年轻女老师的手。
篮球赛那天,海澜穿了一件雪白的衬衫,和高屹的运动背心颜色很相配。她递来鞋子的模样带着春天的温柔。
那时,江湖手里拿着可乐,用破落嗓子在大叫,“高屹!高屹!”接着一跤摔得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喝可乐。
从填报志愿开始,高屹似乎同高妈妈闹了些意见。
次日高屹出门上学,眉毛上贴了一块创可贴,看见江湖,根本不想理她,结果被江湖一把给拽住。
“被狠揍了啊?”江湖想要伸手摸摸他脸上的创可贴,被他一转头给避开了。
“你就幸灾乐祸吧你!”高屹冷冷地说。
“讨厌。”但是江湖很想和他说说话,就问,“喂,你要考哪个大学?我爸说你可以考一本里那些和国外学院合作的金融经济科,那才前途无量。学费嘛,他老人家的公司不是还有助学基金?”
高屹冷笑,江湖看了出来,心内生出了些畏惧,又不敢再和他讲话了。
高屹填的高考志愿是北方的一所大学。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按照他的成绩,他可以考上远比这所大学好得多的大学。
他和班主任相持不下,于是高妈妈就被叫到了学校。
江湖都看到了,她想,她知道怎么回事。
她在学校里到处找海澜,终于在学校的花坛截住了她,她身边围着好几个同学,齐思甜也在其中。可江湖不管,气冲冲说:“喂,你有空吗?”
海澜看过来,她应该不太记得江湖,但也不喜欢她这么无礼的口气,问:“什么事情,同学?”
江湖说:“我在那边等你。”她往前走了几步。
海澜让同学们散了。
江湖确认了一下四下无人,先“哼”了一声,说:“你觉得搞师生恋很新潮吗?”
海澜沉默了。
江湖冷笑,“高屹都高三了,你想害死他吗?他干吗要考回那种地方去?他本来就是那种地方来的,那种乡下地方有什么好去的。”
海澜平静地说:“小同学,你说得很对。谢谢你的提醒。”
江湖那时候只是小同学而已。她倍感挫折。
高妈妈在学校里当着老师的面给了高屹一巴掌,这件事情被江旗胜知道了,他语重心长对高屹讲:“你妈打你,是要你做人分清形势。”
高屹在江旗胜的面前,从不会低头,但也从不会多说话。
有了父亲的插手,江湖更加有底气,她甚至在动脑子,想,在父亲身上做一些工作,海老师是决计不可能分配到自己的学校的,而高屹在高妈妈和父亲的双重压力下也一定会屈服。
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就是十四五岁的江湖最大的心计了。
而海澜,也许领会了江湖的意思,开始回避高屹。
江湖挺得意,为的是她头一回可以操纵别人的行动。
但高屹还是千方百计想要找海澜讲话,甚至在学校里也会堵着她。
当然有观察敏锐的学生发现了。江湖听到齐思甜绘声绘色讲着高屹和海澜的事情,立刻对她嚷,“你无聊不无聊,整天说三道四,神经病。”
齐思甜愣住。她性情温顺,长得又很漂亮,一直是公认的初中部校花,同学们都喜欢她。只有江湖会这么蛮横地当众不给她任何面子。
而江湖丝毫不觉得。
对江湖来说,她只知道那个初夏太闷热了,她总在床上翻来覆去睡得不踏实。半夜醒过来,身上有个地方坠坠地痛,还有温热的湿漉漉的感觉,就像燥热的天气,压得人透不过气。
她一骨碌坐起来,看见身下的席子染了一片红色。她不免惊慌失措,但是她竟能迅速镇定。
高妈妈是个细心的保姆,早就为她准备了一些青春期女生应该有的东西。江湖从衣柜里翻出了卫生巾。换了干净的睡裙后,她又打了一桶水,将席子擦干净。
这样一折腾,她再也没有睡意了,这时已是晚上九点。父亲还没有回家,她爬了起来,不知是什么情绪的驱使,让她悄悄摸去了高家的亭子间。
这天的月亮不亮,乌云很多。她刚刚走到高家门口,高妈妈突然把门打开,看到她在外面,十分意外,问:“江湖,你怎么来了?高屹呢?他不是去给你补课了吗?”
江湖脑袋里轰的一声,瞬间愤怒到了极点。这个高屹,一定是去见海澜,还非要扯着她说谎。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抓着高妈妈就把关于高屹和海老师的那些事全部说了出来。
高妈妈如遭雷击,听得目瞪口呆,等江湖全部讲完了,她焦虑地说:“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不行,这样不行,我得找他去,我得找他的老师去。”
她一边讲,一边真的要往外走。
江湖没料到高妈妈反应这么大,她害怕了,说:“高妈妈,你等高屹回来再说吧。”
高妈妈甩开江湖的手,“等他回来?他这么晚都没回来,不行,我不能不管。”她匆匆走了出去。
江湖帮他们把门带上,追了高妈妈一小段路,可是高妈妈脚步飞快,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她急得直跺脚,又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回到高家门口等着。
过了一会儿,高屹一个人回来了,看见了她,皱眉说:“这么晚待在这里做什么?我送你回家。”
江湖问:“你又去找那个老师了?”
高屹掏出钥匙开门,“懒得跟你说。”
他还是这副态度,不把她放在眼内。江湖又气又恨,赌气讲道:“是啊,你懒得跟我说,所以你妈妈去学校找老师说了。”
高屹一愣,推开了门,先叫了一声“妈妈”,当然无人回应。他急了,声音也大了,问:“江湖,你跟我妈说什么了?”
江湖瞪着眼睛嚷了,“你这么凶干吗?你觉得你做得很对吗?”
她见高屹要追出去,存心挡了他一挡,被他着急一推,重重摔在地上。她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于是哭出来,“你还推我,你还推我。”
高屹没法,把她扶起来,说:“你别闹了,我妈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江湖只觉得手掌痛得要命,只觉得心里没有来由地沉甸甸的。高妈妈还不回来,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心里一害怕,甩开高屹自己跑回了家。
这一夜她睡了醒醒了又睡过去,早上被父亲叫醒。父亲说:“高屹妈妈出车祸了。”
江湖茫然地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咽了咽口水,喉咙很疼也很干涩。
高屹临近高考的时候,办了母亲的葬礼,没有参加高考。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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