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澜忆-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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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妹妹，就是能像云清和景乾一样陪景忻玩的，但是弟弟妹妹要听景忻的！”太后十分果决的接过孙子的话，循循善诱。
然而景忻却没有依着他皇祖母的意思往下说，只是垂着小脑袋，貌似认真的在心底盘算了许久，才终于一本正经的对上皇帝陛下的脸，“父皇，景忻不要弟弟妹妹，只要父皇！”
“哦？”似是对儿子的回答很满意，昊宇面上晕起几分笑意，全不顾周遭人面上的惊诧，“为何？”
“大姐总嫌弃我是小毛头，天天就知道跟在成铭轩屁股后面，一点都不把我这个弟弟放在眼里，”说着一顿，看向正趴在远处书案上临字帖的景乾，“二哥还不如我聪明，什么事儿都要我照顾着，哪里能陪我玩了！倒是他们……”
“他们怎么了？”昊宇此时，已是不自觉肃了一张脸，看得皇后太后均是提起了一颗心。
而景忻却是浑然未觉，“他们还总跟本太子抢父皇，尤其是二哥！他功课都没我好，父皇却总夸他！”说着，竟委屈的扁起了嘴巴。
昊宇最见不得的，就是景忻这副模样，尤其那一双眸子泪盈于睫，更是次次戳中他软肋。
皇后和太后见景忻这副模样，不由对视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再不替这孩子担忧。
果然，便见昊宇臂上一用力将景忻托的老高，笑道：“好！朕就只夸景忻一个！”
太后娘娘无奈的叹了口气，对于儿子开枝散叶的前景深感渺茫。而皇后娘娘则暗暗低了头，心中自有另一番计较。那边临字的景乾听到他爹的笑声爽朗，却是连头都没抬一下，倒是一边陪着陪着读书的成王世子成铭轩抬了下头，目光迷离的看了景忻片刻，才复又低下头去，认真陪着二皇子临帖。
皇帝陛下对太子殿下的宠溺，已经达到了一种天怒人怨的地步，然而太子聪慧，除却调皮倒也行止有度，便无人敢说什么，毕竟是皇嫡长子，毫无争议的储君。
是夜，陪着皇后太子在凤仪宫用了晚膳的皇帝陛下，理所当然的宿在了凤仪宫。
一番缠绵，昊宇襟衣松松散散的挂在身上，掀开层层铺叠的帐幔，扬声唤了王灿，清然背对着昊宇的脊背一僵，缓缓坐起身来，理好了襟衣。
一碗乌黑的汤药，十分迅速的被送进了寝殿之中。
欢爱残余的旖旎香气尚不曾散尽，清然嗅着那汤药熟悉的气味儿，心中生出一股憋闷，突然扬头闭紧了双眸，将眼底苦涩尽数咽下，直直看向坐在榻旁的昊宇，“陛下……”
昊宇剑眉一皱，亲自接过那碗药，挥退王灿，“然儿向来不怕苦的，今儿是怎么了？”嘴角虽噙着笑意，可话中的不耐，清然听得一清二楚，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那即将送到唇边的药汁，不知哪里来了一股气力，抬手毫不犹豫的打翻了药碗。
那药碗在毯子上滚了几滚，洒落了汤药，却并未摔破，然而浓重的药味，立时掩住了殿中苏和香的恬淡，直直冲击着人的嗅觉。
看着一地狼藉，昊宇的眸光不自觉的黯淡下来，“皇后……”
“陛下！”清然猛地翻身下榻，跪伏在昊宇腿边，“陛下，然儿只想要一个孩子，忻儿已经长大了，臣妾一定会将他视如己出的，陛下！”她说得很急，因为她怕只要昊宇一个眼神，自己就会妥协。
“然儿，”昊宇目光黯然，抬手拢起清然柔顺的乌发，微微叹了口气，“孩子和朕……你早就做了选择，不是么？如今，景忻就是你的儿子，未来的帝王，你这般……叫朕为难，可曾顾那结发之情？”
“陛下！”清然将心一横，“臣妾只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只是如此啊！”
“够了！”昊宇不耐的挥手，扬声将王灿唤来，不过转眼，早就备好的避子汤，又呈在了清然面前，这次，却是王灿端着，跪在她面前。
“你是朕的皇后，是景忻的母亲，将来还会是太后……”昊宇再没有说下去，因为清然已经端起那药碗，一饮而尽，重重将那药碗放回了王灿手中。
王灿恭敬退下，昊宇自取了挂在一旁的外裳穿戴，临走前看着仍呆立于前的清然许久，眸光迷蒙，却突然恢复清明一片，“朕今日早朝后带景忻出宫，你替他准备些东西，只让半夏跟着就好。”说罢，再没多看清然一眼，大步而去。
看着昊宇消失在珠帘后的背影，清然猛地失了所有依托，颓然跌坐在地，泪水再止不住跌落。
她要的从来不是后位荣华，只是一个良人，一个让她心甘情愿洗手作羹汤的夫君。
可是她的夫君……
下了早朝，昊宇果然带了景忻出宫，只携了几个侍卫并伺候景忻的半夏，轻车简从微服出宫，一骑绝尘直奔着云州而去。
史书中，关于崇元十一年太子离京的细枝末节，是这般记载的……
崇元十一年春，宁武侯以病乞骸骨，太子临视，太傅徐君远伴驾。——《卫史？副卷？君主篇》宁武侯自未病到需乞骸骨以退的地步，相反的，玉泉山竹舍中，清颜同煜之的第一个儿子，才满半岁，正是咿呀学语，热闹非凡的时候。
太子太傅徐君远，与太尉徐君豪同出一族，为帝王亲自提拔做太傅，教导储君，一年多来，亦是兢兢业业有绩可表。只是前几日被陛下一道旨意命他伴驾太子往往云州探视宁武侯，莫名其妙了些。
云州偏西，山野春意尚不及天京盎然。
太子一行亦只领了半夏、王灿二人并四名侍卫，而徐君远，临行仓促，却是孤身一人。
山路崎岖，车轿皆不能行，年幼的景忻便由半夏抱着，走出这许多距离，已是累得小脸惨白，让景忻都生出不忍。
“我不去了！”景忻突然这么喊了一声，众人都是一惊，宁远侯的翠竹精舍已然在望，怎好就此打道回府呢。
“说不去就不去了！”景忻倒也坚定，撑着半夏的胳膊利落的从她怀里滑下来，他年纪虽小，可这一路行来，那份近乡情怯的忐忑越发浓重，虽理不清究竟是怎样一种心情，他却知道自个儿是十分不愿去见那宁远侯就是了。
徐君远先将剑眉一竖，摆出副肃穆样子，“殿下，圣旨当先，怎可儿戏！”
太傅威严，是昊宇亲自树立的，景忻自不敢太放肆，矮了几分气势，将眸子滴溜溜的扫过半夏，又转到王灿身上，排排的将几个侍卫也扫了一圈，沉默示威。
“殿下，容微臣亲自抱您。”徐君远见半夏疲累，也猜出景忻几分心思，如此一说，见景忻犹豫，也不容他多想，直接抱起来，便往山上走。
约摸又行了百余丈，泉水泠泠，隐有嬉戏之声遥遥传来，众人都是一愣，旋即循着那声音靠前几步，豁然开朗处，确有人在。
清浅的泉水中，一男子手持削尖了的竹竿，迅猛地戳入水中，溅起些微水花，竹竿挑起，近尺的青鱼尚自挣扎，带出一串的水花。岸边树荫下，一粗布荆钗的美貌妇人笑意俨然，正侧身逗弄身边放摇篮里牙牙学语的婴孩儿。
赫然一幅天伦和乐的景象，看得一行人都有些痴了。
自然，各人有各人的痴法。
王灿半夏，自是因其人身份而痴，徐君远同几个侍卫，且因其乐融融而痴，然景忻却不知为何而痴，他只定定凝着那妇人，见她身侧团团软软的小手跃跃欲试，一直萦在心头的那份儿忐忑，更重了几分。
“侯爷！”倒是王灿先回过神来，也多亏昊宇谨慎让他贴身跟着，要不这半夏见了清颜，还不定怎么样呢。
听得人声，煜之同清颜不约而同的抬首望来，第一眼便凝在徐君远怀中的景忻身上，清颜搭在摇篮上的手并面上笑容一并僵硬，忘了反应。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煜之几步上岸，微整了仪态，挡在了清颜侧前，恭敬行礼。
煜之微微一拉，清颜才回过神来，微愣片刻，却是上前一步就要行礼，景忻自不会有所反应，只是王灿猛地一步上前，险险扶住清颜，惊慌道：“侯爷折煞了，陛下交待，殿下微服而来，自不需这虚礼。”
徐君远微皱了眉头，正要开口，景忻却先字正腔圆的说了话：“宁远侯与夫人无需多礼。”
习习山风拂过，残红几分零落，清颜虽站了起来，可她低垂的眉眼被煜之挡在身后，眉睫晶莹深深埋在了发丝零落间。
竹舍里，如今只一家三口，将众人迎进屋中，方寸之地便更显逼仄。煜之将摇篮放好，小家伙却不肯安生，无奈只得抱在怀中，清颜婉辞了半夏，自去沏茶待客。
“山野陋舍，还望太子见谅。”煜之拥着小儿，太傅抱着景忻，隔桌而坐，王灿与半夏却是守在一旁。
景忻一双眸子四下张望，并无开口的打算，徐君远见状，只得找些大人的话题：“不知侯爷弄璋之喜，未表贺仪，真是失礼，敢问令郎大名？”
“取的泓瑾二字，如今不才忝居乡野，仍蒙圣上挂念，实在愧不敢当。”
一个在朝高官，一个在野贵胄，你来我往也不过虚应客套，两人正说着话，清颜将茶水端来，半夏接了放下，她正要去抱泓瑾，却听景忻突然开口：“本宫要你抱！”说着，就扭着身子往前蹭。
当着臣子的面，徐君远也不好开口，况且这一路景忻都闷闷的，让侯爷夫人抱一下也没怎么样，便顺着景忻的意思，将他递给了清颜。
“太傅大人，不若同在下一道去看看这玉泉山风光，此处山泉甚多，景致颇好。”煜之将泓瑾放回摇篮，邀了徐君远，要往外间，自将王灿半夏一并带出，屋子里，一时只剩了母子三人。
“夫人，”景忻脆生生的开口，指着摇篮里兀自踢腾了胳膊腿儿的泓瑾，“他为什么叫泓瑾？”模糊的记忆力，景忻记得有泓忻这个名字，不时会在脑海里徘徊。
清颜一愣，拥着景忻蹲身在摇篮旁，牵了泓瑾柔软的小手放在景忻掌中，强忍着泪意道：“泓者，水清也，瑾者，美玉之德也……”
“泓瑾？”景忻五指聚拢，似乎听了清颜的话，又似乎未察，只自顾道：“他是夫人的儿子？”
“是……”清颜深吸了一口气，将景忻握着泓瑾的小手一并和在掌心，“他也是景忻的弟弟。”
“弟弟？”微一皱眉，景忻似乎想起了御花园中父皇曾说过的弟弟，不觉扬起了嘴角，“泓瑾是景忻的弟弟！”
稚嫩的童音和着婴孩儿牙牙学语的呜呜声，回荡在须臾竹舍间……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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