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甫盖尼·奥涅金-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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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退了场,闭门家中,
却忽然动了写作的念头。
拿起笔来,打了个呵欠:
正经的工作也使他厌烦。
写了半天,还是毫无结果,
因此,他还没有当上文会会员,
傲慢的文会我不能说错,
因为我也是其中一个。四十四就这样,又无所事事地闲荡,
灵魂里仍旧感到空虚。
奥涅金的雄心值得人夸奖:
他忽然想到了“开卷有益”。
一架子的书,分门别类地看,
他读着,读着,毫无兴味。
不是信口胡诌,就是谎话连篇,
有的没头脑,有的没心肺,
本本是俗套,一切囿于成见,
新曲不过是老调的重弹。
越读越腻,于是他打住,
让一架子书,在灰尘里安睡,
前面遮上了永诀的幢幕,
和女人一样,从此不再理会。四十五交际场上的繁文和褥节
我也同样地不能忍受,
和他一样,也把浮华谢绝,
于是我们变成了朋友。
我爱他的沉思的味道,
他那毫不做作的怪癖,
他有冷静而敏锐的头脑,
我怀着愤慨,他有些悒郁。
我们都经历了情海的浮沉,
而且厌倦了生活这舞台,
我们的心早已烧成灰烬,
就在生命之晨,已在等待:
或是人世的恶意的欺凌,
或是命运的盲目的安排。四十六只要谁生活过,又能想一想,
他就会冷冷地藐视世人,
只要谁有感情,过去的幻象
怎能不烦扰他的心神:
住事的回忆,带着悔恨,
是一条毒蛇在心里噬咬,
你怎能再有美丽的憧憬?
就是这种种,每次提到
都使我们谈得更契合。
奥涅金的口吻有些刻薄,
起初令人不安,但后来
我也就听惯他那种针贬,
那俏皮的机智暗含着愤慨,
他的笑语里一半是辛酸。四十七常常,在安静的夏夜,
当涅瓦河上的天空
柔和而透明,清光如泻,
而愉快的水面的明镜
还没有映出狄安娜的面影,
我们一面以默默的呼吸
把夏夜的幽香恣意啜饮,
一面想起了往日的艳绩,
那遥远的恋情又兜上心头,
令人既伤感而又忘忧。
仿佛一个梦中的囚徒
越出监牢,踱入绿色的森林,
我们随着幻想的飘浮
游进了年轻的生命的早晨。四十八欧根住住倚着花岗石栏
默默无言地望着河流,
象一个诗人描绘的那般,
他的心充满了哀愁。
四周静悄悄,偶然响起
岗哨彼此传呼的声音。
突然马车得得地打破沉寂,
从遥远的市街传来回音。
也有时,一只小船摇着桨
划过眼前沉睡的水面:
那角笛声和豪迈的歌唱:
吸引着我们,逐渐渺远……
自然,有时侯,我们也歌吟
塔索的诗行,更令人忘情!四十九呵,亚得里亚海的波涛!
呵,布伦泰河!我多么渴望
看见你,并且再涌着心潮
听你迷人的声音荡漾!
那声音,对于阿波罗的子民
是多么亲切、神圣!我已经
从阿尔比安骄傲的竖琴
把你的乐声听了又听!
我愿意在意大利,尽情地
享受它温柔的、金色的夜晚,
在神秘的画艇跟威尼斯少女
一会沉默,一会儿会心地闲谈,
我的嘴唇将向她学习
彼特拉克和爱情的语言。五十可到了我的自由之时?
自由!自由!我不断向它呼喊,
我在海岸徘徊,等待天时,
我招呼每一只过路的船帆。
什么时侯我才能获得自由
逃上那茫茫无际的海路,
站在风暴里,和巨浪搏斗?
去吧!离开这乏味的国度
和险恶的气候,我要浮过
南海的浪涛,在我的非洲的
赤热的天空下,想着俄国。
我将为它沉郁的土地叹息:
是在俄国,我爱过、痛苦过,
是在那儿,我的心早已埋去。五十一我和奥涅金原来的意图
是同到遥远的异邦游历,
但命运由不得我们作主:
转瞬间,我们已各自东西。
奥涅金的父亲忽然去世,
留给他一群无餍的债主。
他们围住了他,各有说辞
和智谋,使他难以应付。
但奥涅金却能乐天知命,
索兴将财产交他们处理。
因为他厌恶纠缠到法庭,
何况这遗产并不在他眼里:
也许因为他早就算定
年老的叔父要一命归西?五十二果然,不久他忽然接到
总管的告禀,打开一看:
叔父卧病在床,不会久了,
很想在死前和他会见。
欧根读过了这告急的信,
立即坐上释马车,刻不容缓,
为了财产飞快地驰奔。
但走了不久,又在打呵久;
因为他想到:这事够无聊,
他必得虚情假意,唉声叹气,
(这,我在小说开头已提到)。
然而,等他奔到叔父的村里,
却看见叔父正要进棺材——
等着入土,了却生命的宿债。五十三他看见院内满是听差,
还有吊丧的朋友或世敌,
都从四面八方特地赶来,
谁不喜欢参加个葬礼?
死人埋过了,宾客和神父
高高兴兴地坐上了酒席,
吃过,喝过,好象办完正务,
这才郑重告别,各自回去。
于是,我们的欧根就当上
庄园的主人:河水、酒坊,
树林和田野,都归他支配。
这浪子虽然是放荡成性,
却也高兴生活换个口味:
现在,他要试试另一条途径。五十四头两天,一切都新鲜不同,
他好奇地望着寂静的田野,
他爱那茂密的丛林的幽冷,
和小溪的清波的喋喋。
到第三天,兴致大为减少:
看着树林、田野、丘陵的起伏,
他就想着应该去睡觉。
而这以后,他完全清楚:
尽管没有诗文和牌戏,
没有大街,府邸、舞会和宴饮,
乡村的生活也令人厌腻。
就在这里,“悒郁”这毛病
象是影子,或忠实的发妻,
也守着他、追着他、把他跟定。五十五平淡的生活是我的理想,
乡问的幽静对我最适合,
我的琴声在这里才最响亮,
幻想才飞扬,梦境才蓬勃。
我愿意享受恬适的闲情,
无忧无虑地在湖边漫游,
“无所事事”是我的座右铭,
就是它,每当早晨醒来后,
把我一天的日程规定出:
要少读书,多多地睡眠,
浮世约虚名任由它飘忽,
我要的只是舒适和懒散。
过去那些年,可不是如此
我度过了幸福的日子?五十六呵,田野、乡村、闲暇、爱情
和鲜花!多么令我神往!
我愿意随时向人指明:
奥涅金和我并不一样。
假如聪明的读者已经暗笑,
或者哪一个巧妙的诽谤者
牵强附会地把我和他对照,
而从这里看出了我的性格,
我请您,看在上帝的面上,
别再说吧:象骄傲的拜伦,
我是在涂抹自己的肖像——
仿佛我们绝不会写别人,
每写一首诗,它的主人公
必定就是作者的自供。五十七一般诗人,顺便提一句,
都喜欢沉入爱情的冥想,
和他们一样,我常常地
在梦中看到美丽的形象。
于是就在深心里珍藏
那些飘忽的记忆和印痕,
然后缪斯使她们活跃纸上:
萨尔吉尔河边的女囚人
和那山恋的女儿,我的理想,
就这样化成了无忧的歌唱。
最近,我的朋友,你们不断
这样问我:“你的琴是为了谁
而发出歌吟?那群忌妒的莺燕
那一个引动了你的感喟?五十八“是谁的顾盼激起了灵感,
用柔情酬答了你的歌声?
你的诗句沉郁而又缠绵,
究竟是把谁永恒地歌颂?”
呵,朋友!实则并无其人!
我爱过,爱情的剧烈的痛苦
不停地煎熬过我的心。
有一种人,我时常羡慕:
他把旋律的热狂织入悲哀,
越是痛苦,他的诗就越工整,
他不但宣泄了自已的心怀,
而且是继承彼特拉克的传统
获得了诗名。然而我
却爱得愚蠢,爱得沉默。五十九爱情逝去了,出现了缪斯,
昏迷的神志开始清醒。
这时,我才又舒展,想编织
思想、情感和迷人的乐声。
我写着,但内心已不复悲伤,
我的笔茫然地停在中途,
就在那诗句中断的地方
女人的头脚一概画不出。
谁能让死灰重新燃烧?
我已经没有泪,只有悒郁,
而那残余的心灵的风暴
也很快、很快就要乎息:
是在这期间,我摊开稿纸,
想写它一篇二十五章的诗。六十全篇的计划粗具规模,
主人公也已有了名姓,
就这样,我这篇小说
开了头,第一章已经完成。
我严格地审视一下内容,
里面的矛盾可真不少,
然而,我并不想把它改正,
你得尊重检查的律条。
那么,我心血的果实,去吧,
我把你交给了批评家;
去吧,你初出茅庐的作品,
把足迹遍及于涅瓦河滨,
请为我赢得荣誉底供奉:
那无尽的歪曲、叫骂和闹声!
燕闲斋主e书制作
第二章
《欧根。奥涅金》
〖俄〗普希金著
查良铮译
第二章噢,乡村!
—贺拉斯《噢,露西亚!》一欧根活腻了的那个乡村
风景优美,荒远而僻静,
谁若对田园的生活倾心,
准要谢谢苍天,能在这里过一生。
山峰屏障着庄主的府邸,
一条小河绕过它前面,
它幽僻避风,览入眼底的
是远远一片金黄的农田,
草野的花儿开得色彩缤纷;
稀疏的农舍掩映在树丛间,
吃草的牛羊三五成群,
傍近有一处荒芜的大花园,
繁茂的树木铺下了荫影。
是沉思的森林女神的仙境。二这座大厦象一般的宅府,
稳固的样子令人起敬。
它坚实,肃穆,整个的建筑
表现了古代的风格和匠心。
房屋异常高大,在客厅
壁炉上嵌着各色瓷砖,
墙壁当中是帝王的悬影,
四壁裱糊着锦绣的花缎。
现在,这一切都褪了颜色,
任它破旧,我不知道为什么,
然而,在我这位朋友看来,
整理不整理,倒不怎样重要,
因为他总归是无精打采,
无论客厅是漂亮,还是古老。三在他那卧室里,老乡绅曾经
整整消磨了四十春秋,
或望着窗外,或拍打芯蝇,
或者把女管家狠狠诅咒。
一切都很朴素:橡木地板、
羽毛卧榻、桌子、两张柜橱,
墨水的污渍哪儿都不见。
奥涅金翻了翻柜中的杂物,
在一个柜里,是本流水帐;
而另一个:果酒琳琅满目。
还有高坛果子汁在案上,
和一本一八O八年历书。
显然,老人的事情已经够忙,
再没有工夫看什么读物。四欧根对着自己的田庄,
起初,仅仅是为了消磨
无聊的时间,他在设想:
怎样给它建树新的规格。
于是这偏远一角的圣贤
就把古老的徭役制度
改为赋税,减轻农奴的重担,
农奴高兴得给他祝福。
然而他的会算计的邻居
觉得这办法有害而无利,
私下里对他怒气冲冲,
有的笑了笑,认为他糊涂。
无论如何,大家异口同声:
都说他是个危险的怪物。五一起头,邻居常来到他家。
然而,自从他的后门旁
时常备好了顿河的快马,
只要他听见大路的远方
乡间的马车吱纽地响,
他便骑马飞快地逃去——
这举止实在把人刺伤,
因此,近邻都和他断了关系,
一致认为:“我们的邻居
是个狂夫,一点也不懂礼,
他一定是个共一会党徒。
他独自喝着一杯杯红酒;
总不带敬意说“是”,或“不”;
也从不吻一吻夫人的手。六这时,又有个地主乘着车
也飞奔来到自己的庄园,
同样的,他也没有逃过
邻居们的挑剔和针贬。
他叫伏拉狄密尔?连斯基,
是康德的信徒和诗人,
有着被哥廷根大学培育的
一颗心灵,又少年而英俊。
是从那雾气弥漫的德国
他带来了智慧的花果:
他有着向往自由的幻梦,
奇异的神采,兴奋的谈话,
他有着永远非凡的热情,
和垂到肩的黑色的卷发。七上流社会的腐败和冷酷
还没有枯竭他的心灵,
友情的殷切,少女的爱托,
还一样点燃他的热情;
他的赤子之心在无知中
还在闪着希望的光辉,
这世界新奇的灿烂和喧声
使年轻的神志不由得迷醉。
假如他怀着什么疑虑,
旖旎的梦想常使他忘记。
我们的生命是为了什么?
这对他是个不解的迷,
他常常费力去想,而且推测
也许有一天会出现奇迹。八他相信:在这宇宙间
有一个和他切近的精神,
它时时都在不安地想念
要和他的灵魂合为一身。
他相信朋友都肯为了他
而甘心坐牢、戴上枷锁,
他们连手也不会颤一下
就去诛戮诽谤他的家伙。
他认为:有些人命中注定
该去从事神圣的伟业,
这些不朽的,人类的救星
将不可抗拒地光照一切。
总有一天,我们会得到光明;
而他们把幸福给予世界。九他很早便倾慕真、美、善,
那高贵的愤怒、悔恨的绞痛,
那美名的苦恼和甘甜,
早就激动过他的心胸。
他携着竖琴到处浏览;
在歌德和席勒的天空下
他停住,拨弄自己的琴弦,
他们的诗魂的火点燃了他。
呵,命运的宠儿!他的诗句
绝没有辱没缪斯的高曲,
总骄傲地保持艺术的美,
他的情感永远是那么高贵。
而在他蓬勃的幻想里
有着处女的单纯,令人陶醉。十他所侍奉的、他的赞诗
唱也唱不完的,是爱情。
他的歌纯洁得象少女的情思,
澄澈而明朗象婴儿的梦,
又象是隐秘和轻叹的女神:
幽静的明月在无垠的天空。
他歌唱别情和悒郁的心,
那若有若无的缥缈之境;
他歌唱着浪漫的玫瑰花
和他飘零过的遥远国度:
是在那里,他的热泪倾洒,
寂静而长久地忍受着孤独,
差不多十八岁,他歌唱着
生命凋谢的暗淡的花朵。十一在这村野里,只有欧根
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