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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西藏的战争-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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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把宫廷信使召来,让他连夜进藏,急速送达。



 



    信使前往马厩备马,正要出发,又听王妃传令叫他,赶紧来到后花园。



 



    仁青王妃不知道信使就要出发,也交给他一封亲笔信,神秘地叮嘱道:“现在就走,不走就晚了。”信是写给父亲顿珠的:



 



    阿爸,英国人的军马已经开向噶伦堡,西藏就要不好了。阿爸,你是西藏的大官,赶紧告诉佛,让佛拦住英国人。我想阿妈,想佛,想拉萨,阿爸。



 



    从哲孟雄到西藏的拉萨,按照马上信使每小时七至十公里的正常速度,六至七昼夜才能到达。但国王给信使的命令是:四天内必须送到,否则不要回来复命。信使带足了银子,沿途购买良马换乘,不分昼夜,一路飞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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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西甲喇嘛



1



 



    拉萨一如往日的静夜里,响起了一阵清亮而急促的敲门声。之后,丹吉林就笼罩起紧张惶恐的气氛。所有的神像都郁黑了面孔,连慈眉善目的除盖障菩萨也把眼角耸起来,惊诧地望着殿堂里动荡不安的空气。



 



    管家活佛白热一连三次命令仆从:“点灯。”



 



    仆从说:“大人,所有的酥油灯都点上了。”



 



    白热管家心急如焚地走向护法殿,跪在旦巴泽林铜刀护法神像前,小声机密地祈求道:“请大护法快快指路,愚笨的管家应该怎么办?”



 



    哲孟雄国王派使者送来亲笔信:黑水白兽就要电掣而来,佛教危机了,西藏有难了。十万火急,必须立刻做出反应。



 



    然而,作为西藏摄政王的丹吉林寺主九世迪牧活佛正在密境地宫里闭关静修悲智行愿四菩萨大法。这是转世三十二年来的最后一次闭关。这一次将决定迪牧活佛的密法修炼能否全力攀越最高境界,能否完成从世间肉身佛到神界法身佛的转变。因为是方便道的途径,可以速成,却相当危险,如果惊动,那就废了,所有殚精竭虑的修炼都将毁于一旦,这一世休想再有成佛升天的可能。



 



    闭关期限为一个月,如今只过了半个月。谁也不能叫醒他。



 



    白热管家举起袈裟袖子,朝着酥油灯使劲甩了一下。没有一盏被袖风熄灭。不灭的火焰,长明的神灯,这就是护法神的引领,和自己的愿望恰好一致。他如释重负,欣然起身,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以摄政王的名义,回复哲孟雄的图朵国王。但回复的不是信,是摄政王迪牧活佛亲笔抄写的经文《无畏妙音》和达赖喇嘛送给摄政王的金质法铃。哲孟雄国王是虔诚的佛教徒,他会明白这两件宝物的意义:佛的西藏至上无敌,有佛就有西藏。又赏藏银五十两,打发信使连夜归去。



 



    总算妥当了,白热管家长舒一口气,把哲孟雄国王的亲笔信交给负责为神灵和佛像敬献供品的香灯师西甲喇嘛,嘱咐他好生供奉在旦巴泽林铜刀护法神脚下,谁也不准动,他将每天派二十个喇嘛对亲笔信唪经念咒,直到摄政王闭关结束。



 



    西甲喇嘛虽然不识字,但看到信筒上有象征兵凶的斧剑之戳,就知道边境告急了。他惊疑地望望白热管家,想说什么又没说。



 



    白热知道他想什么,解释道:“我是摄政王的管家,不是西藏的管家。”



 



    西甲仿佛很吃惊:“啊,我以为摄政王的管家,就是西藏的管家。”



 



    白热瞅他一眼,心中掠过一丝不安,却没有多想。



 



    但就是这种遇事不三思的习惯,酿成了白热管家一辈子的后悔。他后来不止一次地说:“想起我对西甲喇嘛的信任,真想让铜刀护法砍了我的头。紧要关头,我怎么总是粗心大意啊?迪牧摄政王,我对不起你。”



 



    白热管家哪里会想到,肩负双重使命的哲孟雄信使离开丹吉林后,又去了拉萨以东的顿珠庄园。按照仁青王妃的嘱托,此信是要当面交给父亲顿珠噶伦的。这就是说,当白热管家为了摄政王迪牧活佛的闭关静修而封锁藏边危机的消息时,另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已经知道了一切。



 



    顿珠噶伦看了信,又问了信使一些信中不甚明了的情况,立马去了大昭寺北边的策墨林寺院。策墨林首席大活佛、皇封高僧沱美是顿珠的密友。在这个密友的恳求下,顿珠捐资修建了策墨林大经堂。修建时沱美说:“从此以后,对你我们是有求必应的。”顿珠记住了这句话,所以他来了,他希望沱美活佛兑现诺言。



 



    沱美活佛一见顿珠噶伦来得匆忙而诡秘,便把他拽进自己的寝殿说:“要是你的声音超过蚂蚁的悄悄话,那你就不要再说了。”



 



    顿珠关了门,让沱美看了女儿的信,凑到对方耳边嘀咕道:“必须把摄政王从闭关的境界里叫出来,哪怕废了他的全部修炼,让他从此断了学法成佛的念头。你能做到吗?”



 



    沱美知道顿珠和摄政王素有芥蒂,诧异道:“兄弟,这是你的意思吗?我劝你还是收回。”



 



    顿珠说:“不是我的意思,是西藏和佛教的意思。想想看,洋魔来了,洋魔摧破了摄政王的佛法。摄政王当头一件事,就是报复异教,摧破洋魔。不依靠摄政王,西藏和佛教就完了。”



 



    沱美说:“可是摄政佛并不会这么想,他会觉得是我有意毁掉了他对悲智行愿四菩萨大法的修炼。”



 



    顿珠心里冷笑一声:机会来了,我就是要毁掉他。脸上却是从未有过的真诚:“大活佛,看来你是只顾自己不顾西藏了。”



 



    沱美踌躇着,半晌点了点头,悲伤地说:“摄政佛,毁掉你的不是我。”



 



    沱美活佛当即派人前往丹吉林,向西甲喇嘛秘密传话:“麦草是水上漂的,宝石是沉入海的。我在海里打坐,就是为了等你。”



 



    西甲喇嘛一听就明白,沱美活佛要见他。



 



    丹吉林和策墨林相距不远。西甲喇嘛连夜赶来,正要敲响红宫大殿的门,就听吱呀一声,沱美活佛开门出来了。西甲双手合十举到头顶,弯腰致敬。



 



    沱美说:“我看到一头雄壮的野牦牛正向后藏走去,莫非就是你?”



 



    西甲大惑不解:“啊,我是野牦牛,为什么?”



 



    沱美笑了笑说:“看看拉萨河吧,不问你也知道,水底下不光是石头,还有水晶的龙宫、珍珠的神殿。你这个陀陀坯子,就算你修成了菩萨,命运里还是要做陀陀喇嘛该做的事。”



 



    西甲不情愿地说:“不会吧,尊师?”



 



    沱美如此这般一说,又道:“现在是言听计从的时候了。”



 



    西甲呆愣着,心说不能答应,我决不能答应。



 



    沱美说:“你不会忘了我们的誓约吧?”



 



    西甲急切地回答:“不会,你是我的至高上师。我在你面前起过咒发过誓。”



 



    “那就去吧,你是躲不过去的。命运已经开始,它有自己的安排。”



 



    “尊师啊,我不能”



 



    沱美说:“火把朝下低垂的时候,火舌就会向上燃烧。你要是不管它,它就会烧掉自己。摄政佛迪牧现在就是那个低垂的火把。”



 



    西甲喇嘛呆愣的面孔一阵抽搐,心说沱美活佛是对的,就应该把摄政王从密境地宫里叫出来。黑水白兽就要吃掉西藏,万千活佛喇嘛都不能修炼了,一个人的修炼算什么?即便修成了菩萨,那也救不了几个众生。让所有人成佛才是佛,谁不知道呢?正是显示摄政王法力的时候,全西藏都看着,我不叫醒我有罪啊。



 



    他向沱美活佛深深地鞠躬,转身离去,双手不停地挤压着胸脯,挤出了一句话:“那就对不起了,迪牧活佛。”



 



    2



 



    是心的变迁,从喧嚣滑入平静。第一次发现,平静即是欢愉,松弛而柔和。看得见淡淡的金色、祥美的光环与花带,绿云红莲,跣足袒肩佛祖出现了。



 



    闭关静修变成了灵魂与佛祖的直接对话,没有饥渴,没有疲倦,全神贯注,忘了时间,直到被一阵忧急的喊声打断。啜饮最高法乳的惊天之喜溘然远逝,那些传进耳朵便成顿悟的佛祖密语不绝如缕,很快听不见了。



 



    摄政王迪牧活佛祈请着:“佛祖,请让我随你而去。”急伸手想抓住佛祖的法衣之角,抓到的却是一封信。



 



    “佛爷出来吧,黑水淹了佛教,白兽吃了西藏,洋人犯境了,就靠摄政王的法力了。”是西甲喇嘛的声音。他悄悄来到丹吉林的密境地宫前,在石砌的封门墙上撬开了一道缝隙,把信塞进去,轻轻一吹,信就飘然而去。



 



    迪牧活佛借着酥油灯看了信,愤然而起,推倒封门墙,带着一股神祇才有的清俊之气,和黎明一起出现在大经堂前的石阶上。



 



    人们惊呆了。半个月不吃不喝的迪牧活佛面色红润,身体健朗,指着白热说:“我的管家怎么连马和鞍子哪个重要都分不清楚?”



 



    忠心耿耿的白热管家不在乎主人的责备,扑通一声跪下,惨叫一声:“佛爷,你怎么出来了?”



 



    僧人们纷纷聚拢过来,惊恐、哀怨、失望,一个个就像被人扇了一巴掌,面孔的肌肉都在紧张变形。有人禁不住哭起来。丹吉林的僧众,哪个不希望自己的主人得道成神呢?如今再也没有希望了。



 



    丹吉林的悲惶气氛里,迪牧活佛的清俊之气渐渐散尽,很快就是疲容倦色了。



 



    白热抬头一看,爬起来就走,边走边喊:“酥油茶,酥油茶。”



 



    迪牧阴沉沉地说:“我的酥油茶在大昭寺,备轿吧。”



 



    出了丹吉林,穿过一片树林,走过一片街市,就是噶厦政府的办公地大昭寺。迪牧活佛掀开轿子窗帘,看着还没有吐芽的柳枝和慌张闪开的人影,似乎才从闭关的情景里走出来。他双手使劲抹了一把脸,大声咳嗽了几声,一个俗界摄政王的情绪、一种生来旺盛的怒火,便迅速高涨起来:



 



    难道就这样废了?日夜积累的修炼付之东流,他叩响了神界的门却没有进去,从此就再也进不去了。好一个不知轻重的西甲喇嘛,僭越职分叫醒了闭关的主人,加巴索!“加巴索”就是吃屎去吧,是干净的藏语里最厉害的一句骂人话,可见他的愤怒有多大。他知道自己的愤怒是矛盾的,甚至都不该有什么愤怒,因为作为摄政王,西藏的安危是重中之重,西甲喇嘛并没有错。可迪牧活佛就是要恨,恨一切,恨得无法自持。他寻思完蛋了,又回到从前了。他生来就是一个喜欢记仇泄恨的人,对他来说,闭关就是闭火,静修就是静怒。年年不断的闭关之后,似乎所有的嗔忿、怨怒、痴恨已经不再,他早就是一个平和淡然、宽坦虚无的高僧大德了。但是现在,怒重来,火重来,恨重来,且盛大无比,就像几百年的饿禽困兽突然挣脱了藩篱,从内心深处咬杀而来。



 



    心从来就是挣扎的,挣扎!



 



    正在挣扎着,忽然有人粗声大气地说:“请摄政佛留步。”



 



    迪牧活佛一听就知道是沱美活佛。按照规矩,沱美活佛应该小心翼翼过来,请求摄政王停下。但沱美是一个秉性放达的人,又是皇帝封授了“灌顶国师诺门罕”称号的高僧,都敢在达赖喇嘛跟前有说有笑,对待比自己年轻二十岁的迪牧活佛,就更没有拘束了。



 



    迪牧活佛让轿停下,客气地使人掀起了轿帘。



 



    沱美踩着仆从的脊背下马,把缰绳丢开,趋步上前道:“摄政佛,我今天一直在等你召唤,难道现在还不到时候?”



 



    迪牧说:“等我召唤?全西藏都知道摄政王在闭关。”



 



    沱美说:“冬天吹来喜马拉雅山南边的热风,坚固的冰雪就会融化。最后一次闭关提前结束了,你不再是慈悲的佛爷,而是杀人不眨眼的魔怪。西藏的佛爷太多,跟拉萨河的石头一样多,能制服洋魔的却只有你一个,摄政佛。”



 



    迪牧吃惊道:“你什么都知道了,消息从哪里来?”



 



    沱美说:“难道我们的修炼不是为了遍知一切?西甲喇嘛想让他的主人为了西藏牺牲自己,拿不定主意就去祈请你家护法殿的旦巴泽林铜刀护法神。他说,要是他的祈请能让神像的铜刀发出声音,那就是叫醒主人的神意。我来这里,就是想告诉摄政佛,铜刀发出了响亮的声音,神的意志把你从修行的醉境里唤醒,请不要责怪西甲喇嘛。”



 



    不,不是神的意志,是你的撺掇。你和西甲喇嘛早就串通一气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摄政王迪牧把要说的话一口吞下去,怒视着对方。他想起那个在教界高层隐秘散播的传说,发现它已经变成清晰的现实,便恨得咬牙切齿。



 



    那个传说让迪牧活佛一直耿耿于怀。说是悲智行愿四菩萨大法原本是印度圣僧阿底峡亲传藏地,得道者是噶举派祖师之一的塔波拉杰,后来又被沱美一世继承。沱美一世和迪牧一世曾是金刚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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