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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雨色深红-第60章

小说: 雨色深红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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询室工作吗?为啥会在医院照顾你的?要是护士的话还好说……”

舒琳说话像机关枪一样嗒嗒嗒嗒嗒地把字打进夜深的耳朵里,感觉烦躁的同时,以往从未有过的巨大疑云也在他的心头缓缓凝聚。

对啊……他有些苦恼地思考着。舒琳说得没错,秦瑶歌为什么会在医院里照顾我?我们在那之前就认识了吗?不,不对,不管怎么回忆,我和她都是从那一刻起才认识的,但是……怎么回事?这种无法释怀的感觉……还有,我进了医院,是为什么来着?受伤了?还是生了什么病?想不起来?怎么会想不起来?明明只不过是一年以前的事……

头痛又开始发作了。越是努力去回想,脑袋的痛感就越是强烈。而且无论怎么想都无法在记忆中挖掘到更多的东西,但记忆又并没有出现断层……该怎么说呢?打个比方的话,将记忆之流比作一条笔直的公路,现在并不是路面断成了两截,而是某一段路的侧面坍塌了下去,只有半边能够行走了。

缺失掉的那一块……是什么?

夜深躲避着乐正唯和舒琳探询的目光,尽力从路上的各个角落搜索着泥土的碎片。

为什么我会进医院?为什么秦瑶歌会在那里照顾我?我跟秦瑶歌真的是在那时才开始认识的吗?为什么我会鲁莽地向她求婚?为什么她会答应?那时我对她的感情有强烈到那种地步吗?而且秦瑶歌的理性并不弱于我,她怎么会那样不假思索地同意了呢?到底……到底是……

在头痛的感觉到达巅峰的同时,头脑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紧接着,一段声音突兀地回响在他的大脑里。

并不是在地下五层时那些纷扰杂乱的声音,而是一种柔和的、熟悉的……在久远的记忆中沉眠着的声音……

“拜托了,夜深……我走以后,求你代替我去关心瑶歌,好好对待她,爱护她……答应我,好吗?”

背上发凉。

但让他生寒的原因并不是那声音本身,而是这声音之后所隐藏着的东西……

谁的声音?完全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说的?同样想不起来。唯有一件事可以肯定……这并不是自己脑中的妄想,他的确曾在某处听过这句话,并且深深把它刻印在脑海之中,宛如亘古的誓言。

而且这声音……这声音……

凉意顺着血管蔓延至全身。

这声音……和秦瑶歌自己的声音……实在是……

像极了。


第十节 记忆边缘的回响

彷徨无措。

如果非要形容夜深此刻的心境,这四个字虽称不上贴切,但却是能找到的最为合适的词了。尘封的记忆被突然解锁,他却完全没有任何喜悦的感觉,只有更加强烈的不安笼罩下来。就像是如艾利克斯…墨瑟等所有那些寻找记忆的主角们,每一个记忆碎片都会带来新的未知。而对于未知的恐惧,除了格林童话中的傻大胆之外,夜深还真不知有谁能够抵挡。

乐正唯和舒琳对这怪异的气氛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可还不等她们问起,A237病房的门再一次被打开。这一回里面的护士们鱼贯而出,护士长走在最后。夜深赶紧放下心头的思虑迎了过去。

“行了!”护士长窥破了他的意愿,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她不妨事儿,现在刚刚睡熟,你就让她好好休息会儿吧。”

“让我进去看看她吧,拜托您了!”夜深诚恳地做出请求。

小护士们发出吃吃的笑声,被护士长瞪了一眼,便一边笑一边逃走了。护士长回头看着夜深认真的表情吊起了眉梢,又看看尚未关闭的病房门,不由得叹了口气:

“我说你啊,都这么大人了,也该懂点儿事儿了吧?怎么就说不听呢?”

“求求您了,只要十分钟……不,五分钟就好!”夜深低声下气地说着,“我只是想……和她稍微待一会儿……”

护士长歪了歪嘴角。有那么一瞬间,夜深以为自己最终还是会遭到拒绝。然而护士长“啧”了一声,让到了一边,抱起胳膊哼哼地说:“行吧,反正说了你也不听……我可跟你讲好啊,我现在去放下东西,等我回来你就必须走,什么理由都不准找,听到没?”

“……好的,谢谢!”

夜深的声音因激动而抬高了八度。

护士长露出烦躁的神色摇晃着手掌走远了,夜深深吸了一口气,向着病房中走了进去。

上次进来时那种纷乱的景象仿佛只是一场幻觉。此时稍显狭窄的床铺端正地摆在墙边,熟睡的女人发出微弱的呼吸声。尽管点滴架上的输液瓶已经被收拾掉了,但从她手上的医用胶带还是能看出她一定才刚刚打完吊针。

板凳放在床尾,夜深并没有去拿。他斜坐在床边上,注视着名义上妻子的睡颜。

是错觉吗?几日不见,她似乎变得愈加苍白而憔悴了。夜深抚开遮住她面庞的长发,然后轻轻握住那只尚贴着胶带的手。

……她在发抖?

轻微的抖动感自秦瑶歌的身体上传来。是觉得冷么?还是……

夜深的胸口被一种沉闷的痛苦所侵袭,如同饮下过于苦涩的咖啡。他将另一只手交叠上去,希求能让秦瑶歌感受到更多一点的温暖。

睡梦之中的秦瑶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亦或许只是寻求舒适的本能令她靠了过来,脑袋离开了白色的枕头,贴到了夜深身边。夜深也配合地向床上挪了挪身体,轻轻抬起她的头部枕到自己的腿上。秦瑶歌另一只手在不知不觉间抓紧了他的衣角,像是觅到了安全的所在,梦中紧张的表情也逐渐和缓下来。她蜷起身体,睡得像猫儿一样。

如果按照情感电影里的套路,下一幕就应该是夜深撩开她耳侧的发丝,低头偷偷吻在她的侧颜上。然而夜深并没有那么做,那对秦瑶歌来说不太礼貌。他只是放松了身体,连同脸上的表情也和缓下来,就这么垂着头看着“妻子”熟睡的样子,仿佛一辈子也看不够。

“如果你就带着这种表情说你对她一丁点想法也没有,讲道理鬼才会信!”

或许是考虑到沉眠中的秦瑶歌,一向咋咋呼呼的舒琳也压低了声音。乐正唯还知道找个凳子来坐,她就直接坐到了床尾翘起二郎腿,饶有兴致地盯着他们夫妻二人。

“喂,说实话,你到底爱不爱她?”她直截了当地问道。这问题令夜深想翻白眼。

“要是那么容易能知道答案就好了。”夜深的嘴角露出一个略显松弛的笑容。即便是和舒琳小声聊天,他也没有从秦瑶歌身上移开视线。

“很简单啊。”舒琳一副恋爱老手的样子指点着他,“打个比方,就那个问题嘛……她和你老妈同时掉到水里,你先救谁?要是你毫不犹豫就选自己老妈,那就没戏咯。要不是的话,嘿嘿……”

夜深以不会惊扰到秦瑶歌的幅度微微耸肩:“我觉得这类问题没什么意义。它和经典的火车岔道问题以及世界末日问题在性质上都是相似的,所问的并非‘爱’与‘不爱’,而是要在‘爱’与‘爱’之间做出选择。比起考验人心,不如说是在折磨人心。所幸,我母亲和秦瑶歌都会游泳,而我自己却不会,这样一来至少不必在现实中面对这类可能性了。”

舒琳傻乎乎地眨巴着眼睛:“什……什么以及什么?火车岔道问题是说那个吧?五个工人和一个工人,问要不要扳动岔道的那个?世界末日又是什么?啊……难不成是说……世界末日要到了,但如果杀死你的爱人,用她的生命去献祭就可以避免毁灭,问你动不动手的那个问题?”

“描述上有点欠缺,不过大致就是那个意思。”夜深给出肯定的答复,“所有这一类问题都只是要让你做出选择而已。无论你选择哪一方,不管是感性还是理性的选法,那都是你内心的倾向。换句话说,不管选择哪一边,都是一种自私想法的展现。但同时,选择本身也就代表了承担这份责任,因此它也是一种高尚的行为。”

那么……无法做出选择呢?那就是卑劣的吗?不,也不能这样断言。只要是人类,就会有怯懦的部分,会有着无法放弃的东西,难以抉择的事情……所以最后,无论是否做出选择,做出了怎样的选择,都不能用“正确”或“错误”去形容,能够得到的只有“结果”本身而已。

后半段话,被夜深藏在了心里。

“那如果是你来面对这个问题呢?如果是你,只要杀死秦瑶歌就可以让世界躲过末日浩劫,你会去做吗?”

夜深惊讶地抬起头来。

说出这话的并非舒琳——如果是她说的,夜深还觉得比较容易应对,但实际的发言者却是乐正唯。她端坐在病床边的板凳上,用不算锐利但带着锋芒的视线对着夜深,显然是真心在等待着他的答案。

夜深踌躇良久。前半段时间是在思索乐正唯问题的真意,后半段则是在心中探求这问题的解答。

“……我会动手。”最后他说。

“嘘——”舒琳撅起嘴巴,看来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乐正唯的神色倒没什么变化。

“理由?”她问。

“因为在这个世上,除了秦瑶歌以外,还有很多重要的人在。认识我的人,我认识的人,我的朋友和家人,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我希望能够幸福的那些人……即便是仅对我来说,这样的人也有太多,我无法让他们全部毁灭,只为了保住秦瑶歌一个。因此我只能这样去选择。”

“嚯,说得挺伟大似的!”舒琳抱起胳膊,“那你老婆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所以我不是一开始就说了吗?”夜深苦笑起来,“无论做出怎样的选择,都只不过是内心自私的倾向。我也是个普通人,这说法同样会套到我自己身上。我选择杀死秦瑶歌,但我绝不会放弃她,我会陪她一起死。”

“……哈?”

舒琳愣了一下才张开口,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这也是没办法啊……”夜深再一次低下头去,他的声音几不可闻,“不管怎样的选择都总会有人痛苦……但活着的人至少可以凭借着相互的温暖进行慰藉。而死去的人……死掉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能够为她做的,就只是不让她孤孤单单地走,仅此而已了……”

乐正唯仍旧端坐在板凳上,只是不知想起了什么,视线的焦点不再汇聚于夜深身上。谁都不知她是否等来了想要的答案,她的神色不可捉摸。

……

乐正唯和舒琳的脚步声在走廊上渐渐远去,直到那回响彻底从耳旁消失。两分钟后,秦瑶歌睁开了眼睛。

病房里的灯光刺眼得很,过了好几秒她才终于适应。微微抬头,夜深斜靠在床头边缘,脑袋沉重地耷拉着,以那种姿势陷入了睡梦之中。他一定也相当疲倦了吧?秦瑶歌不知道现在的时间,但大概记得自己被“绑架”是在凌晨时分,那么他至少从那时开始一直到现在都没能好好合过眼睛。

如果夜深此刻也睁开双眼的话,两人的视线就会对个正着,但他并没有表现出那样的征兆。于是秦瑶歌放心地端详着他的神态。她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在这样的近距离观察过他了。因为两人的特殊关系,平时一起生活也不会如此亲密,真要算起来的话,或许……要一直追溯到结婚时在亲友宾客前的那个象征性的接吻才行。

毕竟只是契约式的夫妻,契约式的关系。

而且按照预定,此时此刻的两人本应已恢复了单身状态才对。

但是……

秦瑶歌枕着夜深的大腿,一度犹豫着是否该起身,但挣扎了一下,还是选择了继续保持这样的姿态,只是转头望向墙边,不再面对着夜深的脸。

她心里很清楚。

夜深是为了她才会留在这里……这件事。

尽管谁都没有对她讲过,不论夜深自己,还是舒琳、乐正唯以及那些照顾她的护士们,谁都不会开口去提这种事情。但她还是知道。秦瑶歌不是个笨蛋,像这种事对她来说,是只需要稍微动动脑子就能够想明白的问题,不存在任何难度。

所以她心里清楚。

自己成了累赘……是自己拖累了夜深。如果不是为了她,夜深大可以不受雨色深红的摆布,大摇大摆地离开。但现在他只能留下,必须留下,只要她在这里,就像是牵线控制着夜深这个木偶。只要以她的性命作为威胁,夜深就只能按照那些人的指示去行动。

而她自己,要想活下去也只能依赖于夜深。她知道自己对于这个组织来说几乎没有半点价值,如果没有夜深,她就只能静静等待着死亡的命运。

她并不想死,尤其……是那种恐怖的死法……

一想到之前自己经历过的事情,想到被束缚在那个培养罐中时所看到的东西……秦瑶歌忍不住再次发起抖来。仿佛是感受到了她的恐惧,夜深在睡梦之中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温暖的感觉与某种坚定的意志一同从他们紧握的手中传来,秦瑶歌的呼吸也渐渐归于平静。

她收回视线,再度望向头上那张双目紧闭的面庞。

为了活下去,只能利用夜深。

这种行为,这种想法,全部都是卑劣的。

她心里很清楚。

但她同时也知道,就算把这种心思告诉夜深,就算让他不要再管自己,夜深也一定会用“这不是你的错,我是自愿这么做的,所以你不需要自责,好好调养身体,别为我担心”这样的话语来回答。他不会说那只是她的胡思乱想,也绝不会放弃她,正因如此……

对不起……秦瑶歌在心中说道。请再让我利用一下……请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她也同样用力回握住夜深的手,手心的暖意相互交融着,催促着她快些进入安然的梦乡之中。

但,在那之前——

咦?

似是突然看到了什么,秦瑶歌睁大了眼睛。

一段时间没有打理,夜深的头发长得过头了,但在无数的黑发群中,一根白发却不知何时生长出来。秦瑶歌轻轻抬起那只本是抓住夜深衣角的手,以尽可能小幅度的动作向那根白发伸去。

然而——

她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仔细看,白发不只一根,有两根……三根……五根……怎么会……

秦瑶歌的计算在中途就停止了。

那不是单用眼睛看就能查得清楚的数目。白发实在太多了,尽管每一根都是孤立在黑发的群体中,但这里一根,那里一根,不知不觉间就布满了整个发区。这还只是前面能看见的部分,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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