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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他在看着你-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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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重复了一遍,就像在说服自己:
“我完全能理解。”
……
“先……先生。”
伽俐雷小心翼翼地说:
“你的书拿倒了。”
“……”
完全能理解的乔伊先生:
“难道你觉得,这种只有二十六个字母拼凑在一起的、儿童玩具般的、毫无对称美感的文字,我无法反着破解吗?”
“能能能,您当然能。”
伽俐雷勇敢地火上浇油:
“但是,这可是男女深夜共处一室,您就一点都不担心?万一夫人研究理论研究地不尽兴,想要研究实战怎么办?”
……哦,实战。
“这不可能。”
她的心就像南极洲的坚冰,尘封多年,从未消融。
怎么可能被一个大脑皮层还没有金鱼大的男人触动?
乔伊把《高架桥施工手册》放回书架,冷冷地说:
“她只离开了我十个小时。如果区区十个小时就能打动她的心,那么我早已在见她第一面时,就与她签订完财产归属合同了。”
……其实您直接说结婚就可以了。
婚姻法只规定经济内容。
神圣婚姻契约,本质就是一份财产合同。
……
伽俐雷望着天花板:
“根据伽俐雷十五号的反馈,夫人收到英格拉姆先生的礼物后,当场喜笑颜开。”
——李文森在发现手心里“穆勒”的影子时,微微勾起了唇角。
“她看到英格拉姆先生送的昂贵的珍珠项链,马上把它拿了起来,用中文的修辞,这种行为应当就是‘爱不释手’。”
——李文森看到项链后,马上拿起了那根项链,并把它扔到一边。
“而那条项链的价值,甚至还不到先生您送她戒指的十分之一。”
伽俐雷浮在乔伊脚边,就像一只温顺的哈巴狗:
“伽俐雷深深地感受到了威胁……这活脱脱就是一段罗曼史的开端,您怎么能不去阻止呢?”
“不去。”
“为什么?”
“因为没有去的必要。”
英格拉姆身份特殊,除却研究因素,李文森愿意同英格拉姆见面的原因,他可能比李文森自己更清楚。
他不能出手。
男人追求女人,就像蛋糕里放糖。
少则寡淡,多则发胖。
一旦爱意变得廉价,就会成为女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的东西。
……
英格拉姆就是那块多余的糖。
他愚蠢,叛逆,年轻而不知世事。
李文森与他相处得越多,对这个人的兴趣就越少。放任他们见面,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只是……
乔伊修长的手指一本一本地挑选着书籍,伽俐雷也有在一边帮忙挑选。他平静地取下厚厚一摞书,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取什么。
焦躁感如同藤蔓,攀爬在他的气管上,紧紧缚住他的胸腔。
这种情况,极其少见,无法解释。
既然最好的解决方案已经板上钉钉,毋庸置疑。而这种小小的的“affair”也不足挂齿。
为什么他还这样不安?
为什么他还觉得,他漏了什么?
……
西路公寓五号的沙发消失了以后,李文森在地板上铺了一张柔软的植物地毯。白天,他坐在地毯上翻译文献,李文森打游戏。偶尔也写论文,不过极少,她近半年的论文几乎都是临时抱佛脚。
除了消失了一只猫,一切都像回到了,几年前的剑桥小公寓。
老旧的书房,长着青苔的桌角,伦森雾蒙蒙的天气,还有李文森特地从古董摊买来的,发霉的灯泡。
她偏爱一切旧的东西。
她也偏爱一切旧的形式,她偏爱肥皂胜过洗手液,偏爱过往的孤独,胜过他们共同的岁月。
就仿佛她无所依托,只能把时间当成归属。
没有人再提起过他们之前的冷战和争吵,也没有人提起过她的秘密。她手臂上缺少的东西是一个隐晦的暗示。她缺失姓名、缺失年纪、缺失生日、缺失养老保险,也缺失存在感。
李文森是不存在的。
她活在她过去,如果没有信用卡、身份证,和一摞一摞的学籍纪录,她就从未在人类的世界里出现过。
她删除她自己,就像她删除她和他之间短暂的、不快的插曲。
……
乔伊坐在地毯上,清清冷冷的姿势,就像完美的大理石雕像。
他心不在焉地翻看着他顺手取出的书籍,几乎以五分钟一本地速度阅读着,却什么都没有记下来。
这些文字通过他的脑海,就化作李文森裙摆上的针脚。
而针脚又如数字一般层层加密,直到他再也无法辨别。
然而,当他以饕餮的速度,翻到一本法文写就的英式菜谱时,他的目光,忽然凝住了。
厚厚的大部头,青灰色纹理皮面,大小和砖石如出一辙,边缘已经泛起了毛边,几页处还有折角,显示这本书曾被它的主人极不用心地粗暴对待了很长一段时间。
……
灰色的书,静静地躺在浅黄色的灯光下。
乔伊凝视了它许久,才翻开它的扉页。
这是李文森人生中第一本菜谱。
书页边满是她尖酸刻薄的评价,一会儿法文,一会儿英文,一会儿西班牙文,写出来的句子如同天书,一般人根本无法从她杂乱无章的语法里辨别出她想表达的意思。
乔伊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潦草的字迹。
那是她对法国马赛鱼羹的评价——
“如果马赛人都是吃这种东西长大的,那我也可以稍微理解为什么马赛的教育水平这么低下。”
……
字迹的时间,是七年前。
那时伦敦地铁和现在一样半死不活,他们刚刚相识,李文森坚持不下厨,而他坚持不吃外卖。
两人僵持不下,只好各退一步,约定只要她找到符合他最低标准的食物,他就再不提让她下厨的事。
整整一个星期,他撑一把全球限量打磨的手工伞,和李文森乘坐这个城市最廉价和拥挤的交通工具,一起吃遍了伦敦所有有口碑的老店,法国的马赛鱼羹,英国的奶油滚鸡,还有英国那家被传得神乎其神,却始终吃不懂的鳕鱼土豆条。
在发现连Alain Ducasse At The Dorchester米其林三星餐厅都无法满足他挑剔的味觉后,为了不让他饿死在自家的沙发上,他的小姑娘终于妥协。
她在学校附近的旧书摊上顺手买了这本菜谱,勉为其难地亲自动手,给他煎了一只毫无技术含量的煎鸡蛋。
于是,一切问题都被一只煎鸡蛋解决。
……
那个时候的李文森比现在更落后封闭,她不爱打电话,不愿回短信,更不要说玩社交网站。
为了方便,她会直接在语音信箱录一段音,告知他今天中午和晚上的菜单。
他至今还能想起,她用冷冰冰的语气在电话里说:
“晚餐鲑鱼,爱吃不吃。”
……等等。
录音?
乔伊像想到什么似的,忽然站了起来。
腿上放着的厚厚一摞书,随着他的动作,一下子全部散落在地毯上。
乔伊脑子转得极快。
之前他被李文森小小的“affair”干扰了思绪,无法平静。
但他一旦找到其中关窍,所有隐秘的线索,就像沉在水面之下沉重锁链,被他瞬间整条抓起,再无遗漏。
李文森……有危险。
“先生,您怎么了?”
可乔伊没有理会它。
伽俐雷形式性地问了一句,就不再说话。
它漂浮在天花板上,冷漠的电子眼,静静地注视着它的男主人一言不发地拉开门,像一阵风一样,大步走进了浓重的夜色里。
……
就在他出门十分钟后。
距离他二十公里远的卡隆咖啡厅十七楼。
不远的海岸线灯火辉煌,街灯的倒影在海水起起落路的浪潮里,晃荡成细长的、艳丽的丝线。高楼、海洋、车流,在光的映衬下,如同林立的倒影,撺着千万颗流光溢彩的碎钻,美得让人舍不得眨眼。
而在城市之上。
李文森宽大的裙摆在风中翻飞如蝴蝶。
她是数万盏灯火里一抹伶仃的黑影,从十七楼的高台上,一头栽下。
作者有话要说:好的我知道剧情君又出轨了。
这章写得太急,还需修改,但只会越修越长,所以大家放心~


第77章 
窗纱是揉皱的,墙壁是做旧的,上面的开裂的墙纹,隐隐是一株藤蔓的形状。
李文森坐在卡隆B座17楼的露天阳台上,一手托着下巴,地面上淡金色银河一般的车流倒映在她眼里,如同星辰。
“Serge Lutens Feminite du Bois。”
英格拉姆端着两杯红酒走来。
他大海一般的蔚蓝眼睛,来自古日耳曼人血统,此刻,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
“日本调香师芦丹氏的开山之作,辛辣的木质香调,糅合着冬天的晚风的气息,有着深山雪松一般冷冽的质感……曾是我最喜欢的香水。”
他俯身想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但不及你万分之一。”
“……”
李文森偏过头。
他温热的吻擦过她冰凉的唇角,危险地交错而过。
然后,蜻蜓点水一般地,落在她同样冰凉的脸颊上。
……她垂下眼。
长长的睫毛遮住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厌倦。
李文森从包里拿出一张湿巾,对着窗边的玻璃,毫不避讳英格拉姆地擦起脸来。
“还好没有化妆,否则妆就花了。”
李文森弄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语气轻松:
“Hey,man,你有没有消毒水?”
“……”
英格拉姆脸色难看地在桌边坐下。
他淡金色的长发披肩,欧洲古典美男子的面容,脸上还有几粒小小的、几乎淡得看不出雀斑。
这样年轻、肤浅、自以为是。
就像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年轻人一样,因无知而坦诚。
于是,坦诚过头的英格拉姆直勾勾地盯着李文森,一句话毁掉自己所有希望:
“你不爱我?”
李文森想都不想:“当然。”
“……”
英格拉姆收紧了手指。
但下一秒,他轻佻地笑了:
“那你为什么来?这可是一夜情酒店,你就不怕我不小心搞定你?”
“别说一夜情酒店了。”
李文森凝视着窗外林立的楼群,漫不经心地说:
“就算你把我绑在床上,也未必有办法搞定我。更何况我还是你的导师,难道不能找你聊聊哲学,谈谈人生,顺便探讨一下零食品牌心得?”
“导师?”
英格拉姆把酒杯推到她面前:
“我来中国一年,才见你两面。第一次是因为谋杀案,第二次我千辛万苦找到你的居所,还没讲两句话就被你用高压电放倒。”
醒来时,还发现自己真的躺在一辆垃圾车里。
他嘲讽地笑了:
“这也算导师?你教过我一秒钟吗?”
……
李文森单手撑着下巴,望向他。
那目光仿若有实质,不带一点审视和责问,可就是让他坐立不安。
她静静地凝视了他几秒,忽然说:
“你给我简述一下,独立性卡方、皮尔逊相关、独立t这三种评估方法的差异?”
“……”
“看看吧。”
李文森摊开手:
“你让我教你什么呢?”
“我要是什么都懂,还要老师何用?”
“你要是什么都不懂,我要你何用?”
李文森十指交叉:
“拜托,这里是科研所,你是研究生,拿工资的那种。解剖、实验、统计统统都不会也就算了,没道理我还要和你解释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
统计学是现代心理学的基础,而在统计学里,独立性卡方这些统计方法,确实就如同一加一等于二那样简单。
“我曾经确实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但现在我改变观念了,因为我忽然发现,想追求女孩子,居然还要懂独立性分析。”
英格拉姆晃了晃手里的红酒,玩笑的语气半真半假:
“我想重新开始,老师。”
……哦,重新开始。
这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谎言。
有多少人被这句话蛊惑,烂醉、嗜赌、性上瘾,乐此不彼。
就是因为他们居然真的相信,他们还有时间、机会和性命,能重头开始。
……
大概是她目光里的微嘲太过明显,英格拉姆忍不住说:
“我很认真的,我已经把我的纹身洗掉了,我把我的帮派退掉了,我戒了毒品,也不再流连派对,我昨天刚看完了一整本《心理学导论》……”
“一个晚上看完?”
“当然。”
英格拉姆语气倨傲:
“这本书很简单。”
“是么?”
李文森手托下巴:
“那你来和我谈谈,联结理论、认知理论、建构理论、人本理论四大块,在生理学意义应该如何解释?”
英格拉姆:“……”
“你看吧。”
李文森晃了晃红酒:
“就算一切都能重头再来,狗还是改不了□□。”
“……”
“时间被浪费了,就是被浪费了。别告诉我什么努力就能赶上来的废话,因为这个世界上永远有人比你更玩命。你一旦落后,就只能一直落后。”
她望着他的目光像河流:
“时间不会等你,机会不会等你……女人,也不会等你。”
……
英格拉姆坐在她的河流里,从心到脚,都一片冰凉。
但表面上,他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
“那这个女人损失大了,看人不能看现在,说不定她就错过了明日的弗洛伊德之星。”
……这真是个没长大的男孩。
李文森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他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你现在的样子,就是你未来的样子。
现在过不好,未来就过不好。
像他这样,毫无准备,两手空空地跑来和她说,我想改变,我想上进,请你教教我……是没有用的。
她不会理会他。
也没有人会理会他。
……
“没有导师跑去找学生读书的规矩,如果你渴望真理,再难也能找到导师的联系方式。”
找不到,即是不想找。
那么她也无需勉强。
“我一直在等你来找我。”
李文森放下酒杯:
“但你一直不来,那我也就只好,把你忘了。”
……
英格拉姆蓦地站起来。
他脸色有点苍白,脸上却仍带着玩世不恭的微笑。
“你不是要找我探讨零食的心得?我去给你拿一些吃的。”
他手里原本拿着红酒,结果没走两步,又折回来,有些狼狈地把红酒杯放回桌子上:
“抱歉,我忘记问了,你要吃什么?”
……
十个小时前。
办公室的老式吊灯,昏黄的光线,从装着昂贵项链的糖果小袋底部透出。
几个灰色水印的影子,随着她拿糖果的动作,正正巧巧被她收入手中。
——Muller
素淡的手写字体,落在手心,像个伤疤。
……
“我要穆勒。”
李文森抬起头:
“就是你上次送我的手工糖果牌子,我看到袋子底下的logo了,但是我一直查不到这个牌子的糖果……喏,就是这个袋子。”
她从一边Juicy Couture墨绿色宝石小包里,翻出一张折好的素色纸袋,递过去。
英格拉姆拿过纸袋,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不答反问:
“你喜欢吃糖?”
“当然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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