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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他在看着你-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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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好半晌。
乔伊拿起手上的DNA提取上清液,神情越发清冷高深不可直视:
“我总会学会的,道格拉斯。”
道格拉斯:“……”
……
现在已经下午六点多,夕阳大片大片地铺在山岗上,灌木丛里的路灯也亮了起来,一盏一盏仿佛流萤火。
二十分钟后。
乔伊拿起两张DN□□段卡。
一张属于现在的李文森。
另一张属于安妮——李文森的法国养父母还活着时给她取的名字。
他当然知道李文森曾叫安妮,这个名字在她拥有新养父时被更改,她不说,他也就不曾提起,直到他从李文森那个叫“Jane Doe”的朋友给她做的个人秘密通讯网页里,才发现她另一个称呼。
——安。
安妮和安。
多么相似。
李文森的档案没有一丝作假的痕迹。她被遗弃在法国敦刻尔克一座教堂门外,曾有一对温和的养父母,在巴黎开一家小书店。她养过一只叫达…芬奇的猫,这只猫死于1999年的一个冬天。
从小到大,她拿到的奖状,参加的比赛,爱过的男孩,都是真实的。
变故出现在十年前。
她的养父母在一次火灾中丧生,家里的书、CD、家具一夜间化为灰烬,而她不知为什么,几乎毫发无伤地从焚成灰烬的书店废墟中爬了出来,流落于巴黎街头,和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们混迹在一起,在巴黎的桥洞下度过她人生中最寒冷的一个冬天……她的履历如此真实可信,每一段经历都能找到相对应证人,以至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从未怀疑过她的过去。
直到不久之前。
伽俐雷第一次与他摊牌并试图杀死他时,它告诉他,它放大还原了李文森档案袋里的所有照片,剃去皮肉,修复指纹、回归骨头……最终发现,十年前那个叫安妮的小女孩,与那个从尸体、灰烬和废墟里爬出来的李文森,或许,maybe,可能,不是同一个人。
没有痕迹,没有过去,安妮和安是一个谜。
安妮出现的时候,世界上没有安。
而当安出现的时候。
安妮,消失了。
……
“我倒觉得你不必这么谨慎。”
道格拉斯按住太阳穴,思考、洞察和清醒的一切都使他头疼:
“安或许只是安妮的昵称,我们刚才已经对比过指纹了,就算是同卵双生子,指纹也不会一模一样。”
人的指纹在母腹中几个月以后才形成,受后天影响。
伽俐雷飘在天花板上,冷冰冰的电子眼二十四小时扫视着房间里的一切。对于夫人的身份它有自己的证据和见解,但乔伊没有让它说话,它就不会说话……因为对机器人来说,“自己的见解”这个形容并不存在,它们没有“自我”的概念。
乔伊也没有说话。
他举起手里的DN□□段,眼神微凝。
现下用于测定DNA的方法大多是STR法,即用同一个串联短重复片段的位置上的重复区域来区分个体。但这个方法并不谨慎,乔伊小心地选择了用单核苷酸多态性来验证这两份样本的差别。
时间关系无法做全基因测序,单核苷酸多态性已经是他现下能使用的最精确的方式。
但……
“DNA也完全一样对吧?”
道格拉斯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用一只杯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自己的头:
“我就说了这件事没你想得那么复杂,安和安妮从头到尾就是一个人,即便是用单核苷酸作为区别点两个人基因完全一致的概率有13。4%,也无法解释她们的指纹为什么会相同。”
他放下杯子:
“我现在倒比较担心那个数学家的事,还有之前那个百慕大三角之谜……乔伊,这才是我此行的目的,我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哭着求我来中国找你要一份报告,没错就是我上次给你的那段马来西亚富商的骨头,老实说你研究的怎么样了?”
……哦,百慕大。
十九世纪五十年代在美国佛罗里达半岛发生的神秘失踪事件,知名度甚高,简直家喻户晓,可以一直追溯到1840年法国“罗沙里号”,这艘运载大批香水的船只在古巴附近忽然失去联络,数星期后在百慕大三角出现。船只没有任何损坏痕迹,货仓里的货物完好无损,甚至连水果都未曾腐烂。
除了人。
那艘从未知驶向未知的船上,空无一人。
……
就在大约一个月之前,相似的事件又重演,只不过这一次换到了他们身边。
一艘马来西亚的私人飞机在飞到附近的海域边时,忽然在半空中消失了……彻彻底底,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不留一丝痕迹,连坠机一定会在海面上留下的浮油都找不到。
除了,一块散落在小岛上的遗骸。
而这块遗骸……
“What?被煮成汤了?!”
道格拉斯脚下一滑,差点把脸埋进桌面上的化学试剂里:
“被煮成汤是什么意思?提取组织?化学鉴定?还是……”
“都不是。”
乔伊的视线仍锁在手里的基因片段上,心不在焉:
“我正在分离组织的时候,李文森回来了,她以为我在煮骨头汤。”
“于是你为了不让你的未婚妻发现你和警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就纵容她把这次全世界高层都在关注的灵异事件的唯一的证物煮成了一锅汤?!”
“还谈不上是汤。”
乔伊把片段翻了一面:
“她只是切了一圈洋葱下去,还没来得及放盐。”
“……这不是重点!”
道格拉斯只觉得整个太阳穴都在燃烧,如果手里能有一把刀他下一秒就能当场谋杀了他的教子:
“重点是你把我们仅有的线索煮成了一!锅!汤!”
……
夕阳最后的光线从窗外照射进来。
乔伊穿着白衬衫,侧脸氤氲在那光芒中,几乎成了虚幻。他那样沉静又镇定,与餐桌另一边咆哮的道格拉斯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无需这样暴躁,道格拉斯。”
他站起来,把手里无用的DN□□段扫进了垃圾桶:
“一份样本毁不去证据,无论是自然还是人,但凡发生过的事,就会留下痕迹。”
“我拒绝和你说话。”
道格拉斯戴上帽子,拿起手杖,从乔伊的垃圾桶边经过,恰好遮住窗外火烧一般的夕阳:
“这件事的严重性超出你的想象,乔伊,这架飞机在附近坠毁绝不是巧合我知道你现在对你未婚妻以外的事都不上心,但你的漠视……”可能会毁了全世界。
然而他没有把后面这句话说出口。
淡淡的光线从他风衣的罅隙间拂过,落在垃圾桶里的基因片段上,又随着他的动作快速地掠过,像一阵风。
“等等。”
乔伊的目光忽然凝固住了。
他一把拉开道格拉斯,大步走到垃圾桶边,跪了下来。
……
曲曲折折的小道在窗外沿着道路崎岖伸展,青翠山林已经有了秋意,几片枯叶从树枝上飘零落地。
他拈起垃圾桶里的基因片段,慢慢地举起。
他之前看这张透明卡片,一直是正对着光线,所以没有发现,在李文森基因序列卡的一个小小的角落里,藏着一个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阴影。
非常细微,因为印制的关系,近乎透明,如果不是方才光影晃动了一下,用电脑也未必能扫描发现。
……
道格拉斯眯起眼睛,慢慢在乔伊身边蹲下:
“这是污点?”
“不。”
乔伊望着手里的卡片,轻声说:
“这是,基因突变。”
……
哪部电影里说,这个世界,只有三件事让人措手不及。
一是爱情。
二是死亡。
三是……双生子。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1872同学一直锲而不舍地投雷。
看到大家评论决定把恋爱写多一点……但讲真,一章写这么多会乱么,会太多么。我再三点发文会平胸么,会怀孕么,会爆肝么。
也是real心疼我的肝。


第128章 hapter 128
——双胞胎。
就像一个鸡蛋里的两只蛋黄,同卵双生子的DN□□段从同一份染色体中对半分裂,完美遵循这个世界的对称原则,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认为双胞胎的遗传物质完全相同。
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
好比人本身不能分解乳糖,但一万年前中东人驯化了奶牛,把牛奶带到了欧洲,于是现在大部分的欧洲人可以自行分泌乳糖分解酵素。人的基因从上一代传到下一代,每次都会积累100到200个新的突变,相当于每三千万个碱基对中有一个突变……更不用提父系基因和母系基因拷贝方式的不同、细胞质基因的不对等分裂和其他环境因素。
极其微小的概率,却在某种程度上成就了人类万年中的漫长进化。
基因的多样性如此令人眼花缭乱,即便是双胞胎,在那繁杂绚丽的遗传学树林,也无法找到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
……
薄暮已经开始落下,乔伊浅灰色的长针织衫,衣摆落在地上,圈出一个淡淡的影子。
许久,他忽然站了起来。
手里那两张如出一辙的DNA卡片,也被他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乔伊。”
道格拉斯还蹲在地上,望着他的侧脸平静地说:
“如果安妮和安真的是同一个人,十年前巴黎宝瓶书店那场大火,根源就要另外调查了。”
宝瓶书店,Aquarius,正是李文森法国养父母开的那家小数店。宝瓶是西洋占星术里的说法,自耶稣诞生日开始,历经2000年的双鱼时代过去后,人类进入了宝瓶时代。
乔伊今天第十次看了看他放在桌上毫无动静的手机,从衣帽架上拿下他自己的外套。
“你想说什么?”
“安从大火里爬了出来,而安妮在大火里消失了。她们中的一个取代了另一个,大火的时间与安出现的时间太过巧合,我虽然不愿意相信,但我不得不考虑这样一个可能性。”
道格拉斯抬眼看着他。
那是一双饱经世故的老人的眼,无论外表装得有多么普通,故事也已经在他身上流淌了六十多年。
“我不得不考虑……那场大火,是她放的。”
……
乔伊拿外套的手顿住了。
“考虑?”
“当然。”
“哦。”
他讽刺地轻笑了一声:
“那我不得不恭喜你的判断力下限又达到了一个新境界。”
道格拉斯:“……”
当他他想质问他的教子何以这么肯定这场火不是李文森做的时,就听他的教子淡淡地说:
“不必考虑,这场火当然是她放的。”
道格拉斯:“……”
“如果不是她放的我倒会怀疑她的智商……如果我没猜错,她原本只是想流浪到巴黎,远远地看一眼她的双胞胎姐妹,却不凑巧看到了他们被谋杀的现场。”
道格拉斯:“证据?”
“一个网页。”乔伊简洁地说。
Jane Doe的网页。
在Jane Doe和她长达十年的信息交流中,有一条正是“李文森已死”,用的是第三方的口气。
而那时她还处于失踪状态,正经历死亡、痛苦,和别离。那些她的噩梦里反复出现的东西。
乔伊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某个画面。
那是一个清晨,她漆黑的长发披散在白色的床单上,阴郁而潮湿,握在手里,就像握着一株过长的苔藓。
“乔伊,你知道吗。”
薄薄的光线落在她苍白的脸上。
而她眼睛弯弯地笑了起来,轻声说:
“在我眼里,除了生离死别,都称不上离别。”
……
他摘下手腕上的手表,放在一边,又从顺手从抽屉里拿出另一块没有刻logo的手表戴上。
道格拉斯:
“‘那块’手表?”
“恩,她出门没带信用卡。”
乔伊拿起她放在书架上的限量版小黑卡:
“如果我非要在半夜十二点接到赎人电话,和现在赶过去帮她付账之间选择一个的话,我选择后者。”
道格拉斯眨了眨眼:“那么小心不要被她发现。”
乔伊理了理领口,语气淡漠:“当然。”
“还有一个问题,确认完我也得走了。”
道格拉斯站在餐桌后,逆着光,看不清乔伊脸上的神情:
“如果她们是两个人,那为什么她们的指纹会一模一样?”
……
乔伊站在玄关边,按了按手表侧边一个按钮,界面上的指针立刻隐没了下去,出现一个微型的地图界面。
……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
微型地图上出现一个小小的红点,这束信号从中国一路穿过太平洋,到达设立在英国的一个解析器,自动更换密钥后再从大洋彼岸回转,像一根握在手里的风筝线一样,牢牢地扣住一只黑色的羊皮小包……
李文森的包。
乔伊放下手臂,头也不回地轻声说:
“那些偷渡客的惯常做法……指纹整容。”
……
窗外星空在大海上沉浮,一侧是山川星辰,另一侧是繁华闹市。
瓦黛蓝和水墨灰色的布帘上绘着白雪皑皑的富士山,小扇木门,鸽笼一般。而李文森坐在影影绰绰的灯光水色里,用一方小绸方巾擦过手心里不小心沾染上的酱油,也擦过掌间细腻的纹路。
玫瑰色的指肚上一圈一圈指纹,流畅、精细……
仿若天生。
她擦了一会儿,抬眼望向眼前年轻的男人:
“我觉得,我们……吃的差不多了吧。”
何止是吃的差不多。
他们已经吃了快一个半小时,几乎突破她吃饭的极限。
这个男人一路都戴着一顶薄薄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等侍应生都退出去后才摘下,然后就开始和她聊天,从中国的政局聊到法国大革命,又从法国大革命聊到日本动画片上周出了什么新番,简直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最后开始聊她喜欢什么葡萄酒爱看什么美国剧爱用什么化妆品……此刻正笑眯眯地叉起一只刺身放进她碗里:
“没有。”
李文森:“……”
“我们才聊到Dior,算起来,还有资生堂心机、纪梵希小羊皮、YSL星辰和一大堆小众口红牌子没有聊,不聊完我就绝不动我桌前这条金枪鱼。”
他漆黑的眸子里全是笑意:
“你说,Dior的口红为什么会这么干呢?”
“……”
她盯着面前那只刺身,感觉人生从没有哪一刻像此刻这样魔幻,居然和一个男人面对面坐着深入探讨美妆心得。
“是啊。”
完全不知道如何接话的李文森面无表情地说:
“它怎么就这么干呢。”
……
又这么聊了几分钟,李文森揉了揉太阳穴,终于忍不住从手边黑色羊皮小包里掏出钱包,想要结账:
“不好意思,已经快八点了,我家里有人在等我,我们是不是……”
“咦,你的钱包上好像刻了字。”
他像没听到她的话一样,笑容更甚:
“可以借我看看吗?”
……她的钱包?
李文森看了看手里黑色的小钱包,细软的羊皮侧面,用几乎看不见的笔法刻着“Man is Mortal”。
——凡人皆有一死。
“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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