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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万历野获编-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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迨冯珰将败,最初言者,亦不过借司房徐爵牵及之耳。未几,追论者连篇累牍,谚所云“打死虎”也,可以观世变矣。

冯邦宁者,珰保之侄,以恩泽历官左都督,恃保势横于长安,莫敢与抗。偶与江陵之长班名姚旷者遇,诃辱之,旷不逊,因相争斗,为邦宁徒御棰击稍过,归诉于主人,即遣人述其事于冯珰,珰呼邦宁至,杖之四十,褫其冠服,不许朝参。当时江陵曲媚冯,以固权宠,而能折辱其侄乃尔,珰以江陵片言,不难笞犹子以谢过,似亦非他内官所及。

邦宁又遇大司寇刘白川应节不避道,刘叱之下马,今六卿未必有此事矣。

【内官定制】太祖定宦官之制,亦历五次而始有成规,其初吴元年,内史监至有正三品者;洪武四年降为正五品,其长曰令;十七年又降其长为正六品,盖爵秩逊女官之六尚焉;至二十八年始定为十监,以太监为之长,秩正四品,不复更矣。

监曰神宫,曰尚宝,曰尚膳,曰尚衣,曰司设,曰内官,曰司礼,曰御马,曰印绶,曰直殿。又增御用监凡十一,至三十年又增都知监,掌内府各监行移一应关支勘合,其设官品秩,一如各监,今通呼为十二监云,又设六局,曰兵仗,曰内织染,曰针工,曰巾帽,曰司苑,曰酒醋面,而先所设皮作、司牧、颜料三局,废不复见,想并统于他署矣。三十年又增银作、宝钞二局,其库有三,曰司钥,曰内承运,曰内府供用;其司有二,曰钟鼓,曰惜薪。今中官辈例称为二十四衙门。然今又有浣衣等局,与混堂诸司,未审何属也。司礼今为十二监中第一署,其长与首揆对柄机要,佥书秉笔与管文书房,则职同次相。

其僚佐及小内使,俱以内翰自命,若外之词林且常服亦稍异。

其宦官在别署者,见之必叩头称为上司,虽童稚亦以清流自居,晏然不为礼也。内官监视吏部掌升选差遣之事,今虽称清要,而其权俱归司礼矣。御马监虽最后设,然所掌乃御厩兵符等项,与兵部相关。近日内臣用事稍关兵柄者,轧改御马衔以出,如督抚之兼司马中丞,亦僭拟甚矣。内职惟钟鼓司最贱,至不齿于内廷,呼曰东衙门,闻入此司者例不他迁,如外藩王官。然而正德初,刘瑾乃以钟鼓司入司礼者,又传先朝曾召教坊司幼童入侍,因阉之为此司之长,以故其侪鄙为倡优之窟,不屑列班行,未知然否。近又闻内臣辈云:惟都知监为下等衙门,不得他升。今内府所称十二监,与前无异。而六局之外,又以浣衣、银作为八局,而司则钟鼓、惜薪外,又益以宝钞、混堂为四司,是为二十四衙门,与国初制小异,不知何故?

洪武四年,命吏部定内官散官:正四品正中大夫,从四品中侍大夫,正五品中卫大夫,从五品侍直大夫,正六品内侍郎,从六品内直郎,正七品正奉郎,从七品正卫郎,正八品司奉郎,从八品司直郎,是时未有太监也。后以四品授太监,遂为中官极品。盖其名肇于金、元,本朝因之,以至于今。唐制:宦者官阶与廷臣同,最为失体。宋则别置勋阶,神宗尝曰:祖宗为此名,有深意。至徽宗一变其制,遂至建节矣。本朝内臣俱为吏部所领,盖《周礼·冢宰》统阉人之例。至永乐始归其事于内,而史讳之。

【内臣罪谴】内臣得罪,祖宗时俱下法司,近代以来多自内批出。其轻者云:降作奉御私宅闲住。盖犹为六品官也。又降奉御者,或云“发南京新房闲住”,或云“往凤阳祖陵司香”

,其重者降作小火者,发去南京孝陵司香,则无官矣。又重者,则云“降充净军,“发去南京孝陵卫种菜。”其更甚者,至云“夹四夹”,“拶四拶”,“打一百,发南海子常川打更”,则示意杀之,十无一存者矣。

闻之中官辈云:种菜者至南京,其守备大珰坐堂皇,喝云“取职事来”,则净军肩一粪桶并杓趋过前而去,虽司礼首珰得罪亦然,又昼夜居菜圃,非赦不越寸步。

【禁自宫】永乐二十九年,仁宗初即位,长沙府民,有自宫求为内侍者。上曰:游惰不孝之人,忍自绝于父母,岂可在左右?发为卒戍边。未几,兴州左屯卫军余徐翊奏有子自宫,今为内竖,乞除军籍。上曰:为父教子,为子养亲。尔有子不教,自伤其体,背亲恩,绝人道,皆原于尔,出其子使代军役。

又谕刑部尚书金纯等曰:今后有自宫者死不贷,若加宫刑者,朕亦恶之。宫刑下死刑一等,须严禁止。因顾学士杨士奇等曰:此事须以诏书行之。其禁止自宫,并宫刑如此。然洪熙元年,宣宗登极,赦书内又云:在京工人犯罪被刑,剜刺已成残疾者,即与开除差役。是年行在工部奏旧经阉刺银匠周阿佛等七十六人,自陈老疾乞免役。上曰:刑余之人,其称老疾必不妄,令免役闲住。则肉刑在太宗朝未除也。至本年有军民任本等数人,自宫求用。上曰:皇考时,有自宫者皆发戍交趾,此人尚敢尔耶?即循例发遣。以上两朝两年事也。未几,宣宗又下太仆卿戴希文子怀恩,及前翰林庶吉士成敬于蚕室,岂仅禁自宫,而腐刑仍用耶?宣德以后始废论腐,英宗禁自宫尤严,犯者俱戍极边。正统十三年,江西鄱阳民樊侃、陕西盩厘民李回汉自宫,诡云病疳,及坠马损伤求用。上以故违禁令,俱发辽东铁岭充军,仍著为令。景泰三年七月,景帝谕礼部尚书胡濙:闻民间自宫者甚多,可榜谕敢犯者及投王府势宦之家,俱如旧例处以不孝。然天顺二年七月,命宫监徒四十四名,女口八十人,送浣衣局又何也?此后不复用宫刑,而禁自宫加厉。弘治六年五月,军人马英妻罗氏,自宫其幼男马五,事觉,罗氏坐下手之人当斩律,刑部郎王嘉庆等三人改议杖罪,上怒,谪嘉庆于外,罗氏坐死如律。以孝宗仁恕,而痛嫉此事乃尔。正德二年九月申严自宫之禁,但有潜留京师者论死。时宦官宠盛,愚民尽阉其子孙以图富贵,有一村至数百人者,虽禁之莫能止。

是月即审录重囚,有自宫坐罪者十二人,拟以可矜,上谓年幼,姑系之勿释。至八年三月,又严自宫论斩之法,武宗最任内臣,亦力禁如此。嘉、隆而后,自宫者愈禁愈多,其入内与宫婢配偶不必言,乃出外恣游狭邪,即妓女亦愿与结好,倡家所云“守死哭嫁走”者,靡不有之。昔南宋大珰陈源,得宫人菊部头为妇,为高宗再宣入禁中,源结恨而死,岂此曹之前茅欤?古人以宫者守内,今虽宫不足以止淫矣。余谓都下椓人之闹坊曲,江南髡牝之溷闺房,违男女之性,变交接之具,真宇宙间两大妖孽。若其中每伏勾引奇祸,则髡牝之毒尤烈矣。

自宫之禁,惟今上壬辰年处滇事用律文,先是黔国公沐昌祚以纵下人贪虐,为抚按所参,内有私阉男子李时李名,上命立斩之。按杨用修云,黔公府旧有内使二十人名到坐。

【中官荫胄子】内臣恩泽荫弟侄为锦衣者,累朝俱有之,惟任子则罕见。弘治十五年,太监庄旺死,其名下尚膳太监王安等,为旺侄比例乞恩,送监读书,给事倪仪劾安故违成宪,妄请宜罪。礼部亦谓昔无此例,近太监孙振侄汉得请,故安等引以为例,并汉遣回,上从其言,自是中官无复敢以胄子请者矣。

天顺三年左顺门正忽思忽奏:臣海西女直人,自洪武入内廷,有侄佟预,在京生长,粗知章句,故乡万里,无家可归,欲图报效,无由进身,乞入国子监读书。上从之。盖又不始于孙振矣。是时曹吉祥之侄钦,方封昭武伯用事,又何有于一胄子也!

【考察内官】弘治十七年,以西方灾异日闻,吏科给事许天锡上言,乞定京官考察之制,谓十年大疏宜以六年为率;又言辅导之臣,不能引咎避位,今纵不能如古策免三公,欲将文武大臣暂革公、少之衔,待天意既回还职;又内府二十四监局,掌印佥书太多,乞敕司礼监会同内阁,将各内官内使考察,严加裁革,南京监局亦行一体考察。上曰:此奏深切时弊,其详议以闻。既而吏部覆奏:京察六年一举,永为定制。其大臣兼宫少衔者,惟英公张懋、大学士刘健等凡六人,其革留惟上命。

上是其议,惟宫、少衔免革。而考察中官一事,吏部不覆奏,内阁不主张,即言官亦不再请,遂使给事谠言,付之逝波。时秉铨者马端肃,当国者刘文靖,且值孝宗圣主,而捍格如此,岂路马不当齿耶?何况因循至今日,敢复纠及阉尹耶?令人浩叹。

许天锡在省垣建白最多,俱中肯綮,至正德二年为工科都给事中,为刘瑾所憎,欲罗织之,于六月初一日自经死,盖畏横祸凌辱,甘心沟渎也。天锡,福建闽县人,弘治癸丑进士。

【镇滇二内臣】太监钱能,女直人,兄弟四人俱有宠于成化间,曰喜、曰福者,俱用事先死,能号三钱,出镇云南,其怙宠骄蹇,贪淫侈虐,尤为古所未有。其时有二事最可资笑:云南有富翁病癞,其子颇孝,能召其子曰:汝父癞传于军士不便,且又老矣,今将沉于滇池。其子大恐,出厚赀乃免。又王姓者,业卖槟榔致富,人呼为槟榔王家,则执其人曰:汝庶民也,敢惑众僭号二字王,复尽出所有方免。后继之者虽贪求无厌,闻斯事未尝不失笑也。能后守备南京,弘治末老死京师,正德初赐葬最胜寺,人疑无天道。其幼畜钱宁于滇,晚俾专锁钥。能病,宁利其所有,遂进毒于能而死。宁初名福宁儿者是也,本李巡检之家生子,然则能之恶,亦不为漏网。钱宁后被武宗异眷,至赐国姓,其授刺公卿,直书皇庶子朱宁,后以交通宁庶人,为同类江彬所发,夺爵下狱。至世宗登极,宁坐寸磔。其子永安,官后府右都督,时方八岁,亦坐斩,报应之说似亦不诬。至弘治中,内官吉庆出守金齿路,选京师恶少从行,括民财不遗锱铢,势若掳掠,所收货皆宝石,择最珍者椟以自随,籍扃一室,昼夜守之,群傔垂涎不能得,日谋所以死庆者。

会庆病渴,各傔禁水弗与,医来私赂之,进金石药,庆燥极,呼亲信出椟中宝易水活命,得宝者复驰去不顾,庆突地而号,发焦肤裂死。从者各载货逃去,尸蛆逾月,官司方为瘗之。成化中无足论,若孝宗朝号极治,而中官之横至此,即滇南一方,而普天可知矣。究皆为舆佁所毒,多藏之能杀身至此哉!世庙初政,毅然尽革之,真千古卓见。今上二十六年,又遣中使杨荣入滇,开采诸矿,因而搜取宝石,诈扰诸夷,土司俱蠢蠢谋乱,若不撤回,西南忧未艾也。若天津之马堂,福建之高寀,辽东之高淮,徐州之陈增,湖广之陈奉,广东之李凤、李敬,通湾之张烨,湖口之李道,仪真之暨禄,两淮之鲁保,山西之孙朝,陕西之梁永,江西之潘相,宣大之王虎,河南之胡滨,几遍天下,其播毒皆杨伯仲也。

【请内官体访考察】正统五年,南京御史魏淡,为堂官右副都御史朱与言,论其老疾致仕,乃疏言南京诸司,富者朋此为私,贫者孤立无助,若凭风宪考察,少合公论。守备太监刘宁,忠直公平,乞令体察。上不许,并其疏不行。景泰二年,镇守福建刑部尚书薛希琏,奏请会同右监丞戴细保,考察文武方面官员。吏科纠之云:考察之任,向不以属内臣,希琏乃借以媚权,殊失大体,有负重任,乞正其罪。上诏考察,仍如旧例,宥希琏不问。正统初年,王振已盗权,魏淡以此逢迎求复官,而其计不得行。景帝待中官最严,希琏献媚,至欲以黜陟大权归宦寺,其罪正合结交近侍,紊乱朝政之律。乃帝终不怒,自福建任满,又改镇山东。英宗复辟,又召入为南京刑部尚书而卒于位,皆不可解之事也。

【老儿当】武宗初年,选内臣俊美者以充宠幸,名曰老儿当,犹云等辈也。时皆用年少者,而曰老儿,盖反言之。其后又有金刚老儿当,其人皆用事大珰,如张忠辈皆在其中,则见之弹章者,此则不得其解矣。

正德末年,京城内建造镇国府,及老儿院等大工,盖又与至尊并列,俱嘉靖初年拆毁。

【阉幼童】英宗朝最严自宫之禁,而臣下不奉行者,则时时有之。如正统十四年。麓川之役,靖远伯王骥、都督宫聚,奏征思机发,擅用阉割之刑,以进御为名,实留自用,为四川卫训导詹英所奏,上以骥有功姑宥之。至天顺四年,镇守湖广贵州太监院让,阉割东苗俘获童稚一千五百六十五人,既奏闻,病死者三百二十九人,复买之以足数,仍阉之。事闻,上降旨切责让,并责巡抚都御史白圭,以不能救正而已。此两事犹曰用兵诛叛,翦其逆种也。至如正统间,福建总兵宁阳侯陈懋,进净身幼男百八人,收之;又如正统四年,云南三司拣选黔公沐斌家阉者福住等十六人,年幼堪用,上命送司礼监;又景泰间,镇守福建右监监丞戴细保,送净身小口陈石孙等五十九人,帝命送司礼监,此又无罪而刑矣。岂闽中为唐、宋中官窟宅,至今尚然,即古所称私白者耶?又如景泰五年七月,永兴王志濮擅收阉者十四人,诏宥其罪,收入司礼监,则又勋臣藩府违禁阉割,不究其罪,且收其人,是主上先置三尺于高阁矣。欲厘敝习,不亦难乎?

【内臣辱朝士】成化二十一年,尚宝司丞许浣,遇太监邓才濩于途不避,令人以杖棰之,碎其牙牌,事闻下浣及才于锦衣狱,既而才浣送司礼监治之,浣杖三十复职。弘治二年掌尚宝司□政□溥为尚宝监奉御姜荣所殴,破鼻流血。事闻,上怒,杖荣三十,降小火者,以溥忍辱不言,有玷朝列亦冠带闲住,则内官为得计矣。后至隆庆二年,亦有内官许义诈人财事发,巡城御史李学道不待奏请,竟笞之,群阉忿恨,次日聚殴学道于左顺门。上大怒,杖之百,戍为首者于烟瘴,其馀俱发孝陵充净军。又万历三十年,礼部侍郎敖文桢过宣武门,遇三醉阉乘马突过,无端肆詈,且行凶肆殴,碎其扇轿,敖避门官郭成家,比锦衣官校至救解,亦被殴,或云郑妃宫内侍也。明日疏控于朝,今上亦大怒,痛治此宦,斥为净军。此二事为得体云。

然迩年矿税诸珰,凌轹督抚大臣,属视藩臬监司,参提郡邑长吏,缙绅惨祸,又不可胜纪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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