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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吸血鬼黎斯特-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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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这种花边我只在母亲的结婚礼服上看见过。
  我把毛皮披风挂在肩上,寒冷虽已自四肢离去,自己却觉得不啻是冰雕的生物。我闲闲的审视并品味着服饰,微笑之际,感到嘴角僵硬动作迟缓。我真的在笑吗?
  在火光下,我端详石棺,厚重的盖子上,雕刻着一个老人于他的面像,我马上认出来这个像就是梅格能。
  他似乎安祥地躺着,小丑似的嘴紧闭,眼睛温和地望着屋顶,浓密乌黑的长发,梳成整齐的大卷。
  这具石棺有三百年了吧?穿着长袍的他,双手交叠胸前,石头雕成的剑,不知被谁削断了柄和一部分的鞘。
  我呆呆地瞪视良久,发现削掉的部位,不但仔细,而且还花了不少工夫。
  这个人有心铲掉十字状的部分吗?我以手指触摸,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正如我不久前的喃喃祷告一般。蹲在棺旁,我在灰尘上故意描出了一个十字架来。
  四周寂静毫无动静。
  在灰描的十字架上,我又加了几笔,当作是基督的身体,他的屈膝和低垂的头;最后我又写下:“主耶稣基督”几个字,这是除了姓名以外,我唯一会写的几个字。仍然无事发生。
  十分不自在的,我一边扫视 写的字和十字架,一边试图举起石棺的盖子。
  虽然我新增的力气不小,举起棺盖仍相当费事,换是普通凡人,绝对举不起来。
  掀开棺盖的困难令我颇为错愕,看来,我绝比不上老鬼的力大无穷;大概我所拥有的,乃是三或四个人加起来的力量。正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呢!
  那一瞬间,我对自己不由刮目相看了。
  仔细打量石棺里面,只见空间狭窄,充满阴影,躺进去会是什么感觉呢?我很难想像。棺壁的四周,刻满了拉丁文,可恨我一个字也不认识。
  不识字真是一种折磨,字在说什么呢?愚昧无用令我灰心气馁,令我即怀念梅格能,又恨他离我而去。思绪粉至沓来的当儿,强烈的嘲讽随之而来;在他跃入火里之前我多么爱他呀,当我看到红色服饰时,我多么爱他呀! 一转身,我竟然由爱转恨?
  魔鬼真会彼此相爱吗?他们会手牵手在地狱散步吗?“嗨,你是我的朋友,我多么爱你呀!”诸如此类的话他们会说吗?既然我不相信地狱,问这样的问题岂非太缺乏慧根?然而这些问题正于邪恶魔鬼的观念攸关,在观念中,地狱里的生物岂非只有恨没有爱?他们不但恨人,也彼此互相仇恨,不是吗?
  至少过去的一生当中,这是我的认知。孩童时,这种认知极令我害怕;万一我进天堂母亲下地狱,我应该恨她吗?不,我不可能恨她。万一我们一起下地狱呢?又怎么办呢?
  视线转向一个木头箱子,箱子有一部分被石棺挡住,所以我一时没注意。木箱没上琐,打开时,腐朽盖子的链扣松了,盖子差一点掉下去。
  老家伙说过留给我全部珍藏,听时如耳边风,亲眼看到 令我大吃一惊。箱子里塞满了各式金银财宝,数之不仅的宝石戒指、钻石项链,还有一串串的珍珠、银盘、银币等;形形色色,缤纷灿烂。
  忍不住将手伸向成堆的珠宝,随便挑起一把,宝石的红艳,翡翠的碧绿,令我眼花缭乱;我看到从未梦见的五光十色,在眼底耀耀生辉;看到从未想像的千万财富,在眼底闪闪发光。这是加勒比海海盗船上的宝库,更是谚语中所指,国王的惊人巨额赎金!
  如今这一切全是我的!
  我更仔细地检查着,散布其中的还有不少个人的琐碎小物品,碎烂的缎织面具,丝手绢,一小块别着别针胸饰的碎布,有着金铃铛的皮带,穿进戒指的蕾丝,一堆鼻烟盒,天鹅绒缎带系着的项链小金盒。
  我拿起一把包镶珠宝的剑,剑很重,根本不宜佩带;还有一双破鞋,恐怕因为扣环上有莱茵宝石, 保留下来吧!
  这些都是梅格能杀人之后的劫掠品吗?
  看来梅格能是尽量在搜刮一切;然而他自己却穿得破破烂烂,是另外一个世纪的古董服装;他住在这里,也过着几世纪前的隐士生活,为什么呢?我可不明白。
  更奇怪的是,宝藏里竟还有灿烂宝石串成的念珠,念珠上还缀着十字架;我摸着这小小神圣的标记,不由摇头又轻咬嘴 ;多吓人呀,他连这种东西也敢偷!另一方面却不免觉得有趣,这不是上帝并非万能又一次证明吗?
  不过想到此,我仍坚绝地认为,这仅仅是偶发例外罢了。
  从木箱里,我取出一面珍珠把手精致的镜子。
  下意识的,我看了镜子一眼,镜子里照映出一个普通男人的模样,只不过肌肤非常白皙,就像老恶魔一样;平常泛蓝的眼睛变成深蓝带紫,闪耀着彩虹光芒;我的头发本来就金光闪闪,此刻摸上去,更感觉到一种新而奇妙的活力从发丝透出来。
  事实上,镜子里照出来的一点也不像是黎斯特,他似是以其他物质塑造而床的复制品。二十年岁月所带给我的脸上细纹似已消失,或者可以说是线条变得单纯而更深了些。
  我凝视着镜里的反射,看到自己的影像,令我觉得惶惑迷乱;我揉揉脸,又擦擦镜子,终于,闭紧嘴 以免自己大声叫出来。
  我闭上眼睛又猛力张开,对着镜里的家伙温柔地微笑,镜里的他也笑了;不错,这真是黎斯特!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恶意;不是很有恶意,只是以往的顽黠于冲动犹在;其实,这个怪物很可以变成天使;只不过,当他流泪时,眼泪是红的,给人的整个印象也多少是红色,因为他一身打扮腥红。当他邪恶的小尖牙从下 戳穿出来时,他看上去就绝对的恐怖吓人!一张再美好的脸,只要搭上任何小小的恐怖配件,美好就再也不存在了吧?
  我徒然想起一件事,我正在注视自己的反射影像;过去不是有太多的传说吗?妖怪鬼魂是没有影像的,他们不是早已把灵魂出卖给地狱了吗?
  渴望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么大的转变!渴望知道我到底如何跟凡人走在一起!我希望走在巴黎街头,用崭新的眼光,重温我曾体会过的一切神奇;我要好好看人们的脸;好好看花开,看蝶舞;看尼克,听他的演奏——哦,不!
  断然放弃!我发誓。然而音乐的形式多着呢,不是吗?闭上眼睛,我几乎能听到歌剧的交响乐演奏,咏叹调在耳边响起,这么高亢!这么清晰!
  只是再也没有事情是平凡了。喜悦痛苦,或仅仅是最简单的记忆,所有这些都将缠附着不寻常的光泽,即使为某些事引起的悲伤感觉,也永远失去了。
  放下镜子,从木箱里取出一条古老泛黄的蕾丝手绢,我擦拭了眼泪。转身慢慢坐在火炉前,品享着脸上手上的温暖滋味。
  我又闭上眼睛,一阵困倦欲眠的甜蜜感袭来,我突然沈入梅格能偷血的奇妙梦境里。蛊惑的感觉又起,那种令我陶醉的愉悦——梅格能抱着我,于我连成一体,我的血注入他的身体。我听到铁链擦过陵寝地板的声音,看到毫无抵抗力的吸血鬼,躺在梅格能怀里。此外,还有其他的事,更重要的事,一个重要的旨意;关于窃盗,背叛;关于绝不可投降,上帝也好,魔鬼也好,任何人也好,绝不可投降的旨意。
  我在左思右想,半醒半梦间,最疯狂的念头突起:我将会和尼克谈起所有的经过,一旦我回到家里,我会叙述一切,有关梦境,象徵的意义等等,我们将畅谈——惊骇之下,我张开眼睛。内心深处隐藏的“凡人”,无助地望着小室低泣起来;新生的“妖魔”还太年轻,犹掌握不了全局,所以哭声抽噎有如打呃,我只好以手蒙住自己的嘴巴。
  梅格能,你为什么离开我,我应该怎么办?我如何活下去?
  我蜷起腿,把头埋在膝上,渐渐的,我的头脑清楚了些。
  哎,假装自己是吸血鬼不是挺有趣吗?身穿着这么红艳的衣服,手抚弄这么光闪的财富!但是你能真的当起鬼吗?你能仰赖别人的鲜血和性命苟活下去吗?即使你是个怪物,你的内心良知为泯,这是天性……上帝于魔鬼,善于恶,你不可能不相信这些而活下去——你不可能忍受这种行为——明天你将……你将……你将怎么样?
  你将找血啜钦,不是吗?
  在木箱里,黄金和宝石好像燃煤一般,发出淡淡光亮;从窗子栏杆望去,远远的城市,在灰色的天空底下,泛着紫色氤氲。凡人的血,热腾腾的鲜血,不是怪物的血,味道如何呢?我的舌头下意识伸到嘴里的上颚,伸到我的獠牙上。
  想一想吧!狼煞星!
  我慢慢地站起身来;听从意至而不是身体的指挥,这可容易多了。我拿出从外面房间带来的钥匙串,宝藏即已在握,如今,我该去巡视属于我的整座城堡了!
  一间间空的房间,一扇扇围着栏杆的窗户,城垛之上无边无际的夜色,这是我在上面的全部发现。
  在塔楼底层,就在地牢楼梯的门外,有一支松脂火把放在烛台上,一个取火盒就摆在旁边的壁龛里,四处布满灰尘;当我最后找对钥匙时,上过油的门琐很容易就打开来了。
  我点起火把,往狭窄而旋转的楼梯走下去,从底下远处传上来的臭味,令我感到有些不适。
  我知道这是什么味道,在巴黎的墓园附近,这是极寻常的味道;在圣婴公墓,其浓如有毒的瓦斯味,你却得和附近的店铺一起忍受;找人写信时更非闻不可;这是那种 体腐烂的臭味。
  尽管感到不适,使我忍不住退后几步;毕竟味道还不那么浓,点燃的松脂香味,也使得臭变淡了些。
  我继续往下走,纵使下面有死人在,我也不能逃开呀!
  到了地底一层,却没有看到 体,只看到一个巨大阴凉的埋 间,生锈的铁门开向楼梯,里面有三具大石棺。这里很像是梅格能上面的小室,相同的低圆拱形屋顶,张开的壁炉,相同的一室简陋;只不过比上面的面积大了许多。
  除了尚有其他吸血鬼曾经睡在此地外,想不出这里如斯布置的理由,谁会在地下墓室摆上火炉呢?至少我不知道。何况这里还有石头长几,石棺也和上面一样,棺盖上雕着人像。
  各处的灰尘于蜘蛛网在在表示,此地已无吸血鬼留宿;挺奇怪的,睡在石棺里的他们到哪里去了?他们像梅格能一样烧毁了呢?还是他们仍存在某个地方?
  我一个一个打开石棺,除了灰尘什么也没有;没有痕迹证明曾有吸血鬼睡在这里,或者曾有吸血鬼的存在。
  我继续往楼梯走下去,腐 的味道越来越浓,越来越难以忍受。
  味道来自下面的一扇门后,逼得自己继续前进倒也不易;如果我还是凡人,这种味道早让我掩鼻,此刻倒也不觉什么特别的厌恶;我的新生躯体想逃开,然而,在停下脚步后,我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走向门边,决心要瞧瞧妖怪在那里乾了些什么事。
  哎!比起眼睛所见之况,鼻子所闻之味根本小巫见大巫!
  在一个深坑里,堆了许多 体, 体溃烂腐败程度容或不同。残躯却爬满了蠕动虫蛆,看到火把,老鼠四处窜逃,甚至还碰到我的腿。我的喉咙哽塞,臭味已让我无法喘气。
  然而我不能不瞪着这些 体,这儿有极重的讯息是我必须理解的。首先我发觉受害 体全是男人——他们的长靴和破烂衣服证明了身份——每一个都头发金黄像我一样。有几具体形犹在的,看得出他们年轻而身材高瘦;最新的一具,湿淋淋臭味洋溢,手臂伸向栏杆,更是跟我像得有如是亲兄弟一般。
  在晕眩中,我走向前,靴尖碰到他的头,放低火把探头一看,我的嘴巴大张几乎尖叫;那双布满小虫蠕动的眼睛,赫然是湛蓝的!
  身子踉跄后退。一阵惊骇恐怖的想像攫获了我,我觉得他还没真正死去,还会伸手抓住我的脚趾。老天!这可能吗?紧往墙边贴靠时,脚撞到了一般腐败的食物和一个水瓶,水瓶滚地打破,瓶里的牛奶流出来,更好像是他的呕吐。老天!他去世不久,他……
  痛苦在四肢窜流,血涌上来,一如液体的火涌向喉咙,我的嘴巴不禁张开,一口血吐在我前面的地板。我走到门口,让自己镇定下来。
  在一阵反胃之中,我盯住了血,我盯住火把照明下的闪耀腥红色,看着血色变黑,流进石头间的灰泥;血是新鲜的,味道甜美甚至盖过 体的臭味;饥渴的感觉赶走了反胃,我的背部痛了起来,我的身体越弯越低,血的味道令我欣喜若狂。
  在此当儿,我的思潮依然起伏;这个年轻人进入此地窖时,犹是活着的,地上摆着的食物和牛奶,不是为了喂他,就是为了折磨他。他是活活死在地窖的,他被迫困在 体中,完全意识到自己即将成为 体中的一员。
  老天!这是何等折磨!何等煎熬!所有这些金头发的年轻人,他们之间有哪几个曾经命运相同,也是活活困死呢?
  我弯身跪下来,左手举着火把,头倾低,靠近地上的血,我伸出舌头一如蜥蜴,用力舔着地板上的血。唉!多么过瘾,多么甜美可口!
  我真的在舔血吗?真的在舔地板的血,而非两寸以外的 体吗?我的心是为舔血的美味而叹息呢?还是为两寸之外被梅格能抓来——如抓我一般——的死人在唏嘘?或者是为这个梅格能所虐死,没有化身不死幽灵的男孩而喟叹?
  舔血时,污秽的地窖一明一灭,有如火焰在闪动;死人的头发碰到我的额头,他的眼睛如破碎的水晶,紧紧盯住我。
  为什么我没有被关琐在此地窖里?我通过了什么样的试练?终使我不致在次摇撼栏杆痛苦尖叫?终使我逃过在小客栈预见的死亡惊恐?
  舔血带来的战栗快感,穿越我的四肢;在此同时听到的曼妙声音,如血的腥红,如 死男孩的湛蓝眼睛,如闪动的昆虫翅膀,如蠕动的白色虫蛆,如火把的火舌闪耀,令我即惊慑又着迷;那是什么声音?那有什么声音?只不过是我惨不忍听到的嗥叫吧!
  丢掉火把,我挣扎着站起身来,脚又踩到锡盘和水瓶。我转身跑向楼梯,用力关了地牢的门;只听见自己的尖叫声,一路从下面传到塔楼最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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