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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狼孩-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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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想,这一下完啦。
  “呜——”突然传出一声狼般长嗥,一个黑影从旁边箭般飞射而出,直扑过来,一张口就咬住了大花狗的后腿。
  “白耳!”我惊喜地大叫。
  大花狗一声痛叫,放开了我,迅速地转过身子,跟白耳撕咬起来。
  “白耳,咬死它!咬死它!”我翻身而起,挥动铲柄,给我的从天而降的白耳壮胆鼓气,围着纠缠在一起的它俩又喊又叫。
  白耳已长成半大狼狗,那凶狠劲儿和力道比起大花狗有过之而无不及。
  白耳和大花狗斗得昏天黑地。一会儿这个在上边,一会儿那个在上边,狗毛儿一团团掉落,白耳和花狗牙齿上都沾着血,沙地上卷起一团烟尘。
  我瞅准机会就拿铲柄狠狠敲击花狗。花狗顾不上我,负痛斗白耳。我心里开心极了,终于等到了今天这报仇雪恨的机会。该死的花狗,几年来狗仗人势欺负我,你也有今天,非整死你不可!
  “白耳,咬它脖子!咬死它!”
  其实,优秀的狼种白耳不用我教它。作为野兽的进攻和自卫的本能,它知道往哪儿下嘴,哪儿是致命要害。
  白耳渐渐占了上风。花狗开始胆怯了,脱出身子,转身就要逃跑,可斗红了眼的白耳岂能放走它。几个跳蹿就赶上它,扑上去就咬住了花狗的咽喉,再也没松开。
  “咬死它!咬死它!”我赶上来喊,冲着被压在下边的花狗脑袋又踢又打,发泄几年来的积忿。
  白耳的尖牙咬透了花狗的咽喉,鲜红的血,如水一般顺白耳的牙边流淌出来,染红了沙地和绿草。
  力竭的花狗渐渐放弃挣扎,瘫软在地上,四肢抽搐个不停。又过了一会儿,咽气了。
  白耳仍然咬着它的咽喉,来回晃动它软软耷拉下的头。
  “松开吧,白耳,它死了!”我踢了一脚花狗说。
  我蹲在地上抚摸白耳的头。白耳终于放开花狗,转过头,亲昵地往我怀里拱着,又舔起我的手。我抱住白耳的头,呜呜哭将起来,心里的苦辣甜酸全哭出来了。感谢苍天又把白耳还给了我。
  白耳的腿上也被花狗咬伤,渗出的血洇湿了它的毛。我撕开衣襟,给它包扎。白耳毛色发灰,脏兮兮的,肚子瘪瘪的,显然这些日子它受了不少苦,而且脚爪上钉着一个寸长的铁钉子,走起来一瘸一拐的。我赶紧给它拔出那钉子。
  这钉子肯定是李科长防它逃跑而钉上的,真他妈的狠。我又给白耳的爪子包扎上。
  我带着白耳往家走。突然想起村里防狂犬病,见狗就打,这样带它进村岂不是送死。我踌躇着。
  我想等天黑以后再悄悄带它进村。这次绝不再让白耳再离开我。我和白耳在沙洼地里等天黑。拿出口袋里的野菜给白耳吃。白耳刚才想撕吃花狗,我没让,担心传染上狂犬病。可白耳对野菜不感兴趣,闻了闻就走开了。
  这时,正好有一只跳兔蹦蹦跳跳地跑过沙湾子,于是我就带领白耳捕猎起跳兔来。白耳可是追捕能手,我负责把洞里的跳兔轰出来,白耳负责追击。
  白耳很快填饱了肚子,对逃出的跳兔没兴趣再追了。这时天也渐渐黑了下来。我们走回村边,等到天完全变黑,伸手不见五指,我这才悄悄潜回家里,又把白耳关进地窖里,用铁链子拴起来。我决定偷偷拴养它,夜里再牵它出来遛遛。
  妈妈数落我一通,嫌我这么晚回来。当我带她下地窖看白耳时,她也惊呼起来。她又拌了一盆丰美的狗食喂它。怕它染上狂犬病,妈妈又把村上防疫队发的预防药预防针剂统统喂给白耳吃。不知是药起了作用,还是狼跟狗不同,白耳身上丝毫没出现狂犬病症状,一切正常,活蹦乱跳。
  第二天,我遇见二秃时,说你们家那条疯狗死了。
  他不相信,晃着油光油光的秃头说:“你瞎扯!”
  “不信你去黑沙湾那儿看看吧,尸体快臭了!”
  “你咋知道的?”
  “挖野菜时看见的。”
  “不会的,花狗怎么会死呢……”
  “作孽多,天打雷劈的呗!”
  说完,我扬长而去。
  傍晚,二秃和他爸爸从野外回来了。扛着铁锹,哭得眼睛红红的,耷拉着脑袋,如丧考妣。显然,他们把花狗埋在野外,没敢抬进村里来,连狗皮也没有扒。
  胡喇嘛对村人说又出现狼了,花狗是被狼咬死的。
  我听后哑然失笑。
  四
  终于熬过了狂犬病隔离期,村里解禁了。
  爸爸还是没有消息。
  他走了快两年了,人在哪里,情况如何,都已断了音讯,家里人都十分担心。
  我决心去寻找爸爸。我已是男子汉,我不能没有爸爸。晚上去毛爷爷家,询问那个莽古斯大漠中古城废墟的详细地址。毛爷爷一听,嗓眼里抽了一声说,你找死呀。我说自己已经是男子汉了,我不能没有了弟弟再没有了爸爸。毛爷爷说,半道野狼会咬你,坏人会打你。我悄悄告诉他我有白耳保护。毛爷爷一听摇头乐了,那毕竟是一条狼啊,荒野上会遇上想象不到的各种困难的。他不赞成我贸然出行。
  可我也铁定了决心,不能这样干熬着等。每天看到妈妈那张愁苦的脸,我心就疼。我暗暗做起准备。河边碰到伊玛时,我也忍不住把想法告诉了她。她默默地看着我,突然说我陪你去。这可吓了我一跳,也被她的情谊所感动。我说算了吧,这也不是去挖野菜,也不是去野游,一两天又不能回来,你走了,你妈你们家生活咋办?她幽怨地说,反正你不想让我沾你身边。我说别说没用的,把你们家的炒米借我一口袋吧,我家的不够路上吃。她高兴了,这丫头,她心里难道真的那么喜欢我?我心里也突然一热,赶紧离开河边回家。
  三天后,我走时也没跟上房爷爷奶奶他们说。我中断学习,独自一人远赴他乡寻父,这事不用说,肯定遭反对,通不过。我让伊玛第二天才告诉我家里人,可这丫头,在我走后不到一个时辰就报告了。
  我还没走出二十里,爷爷骑马追上了我。他愣把我驮上了马背,不由分说带回家,还拿鞭子抽了我几下。我后背和屁股上烙上了一道道红印子。我骂偷窥的伊玛,骂她是叛徒,告密者,出卖朋友的小人。她哭着说怕狼咬死了你,怕你埋在大漠里出不来,我也就原谅了她。
  我对爷爷说,哪天我还会跑出去找爸爸。
  爷爷又抽了我几鞭。
  我说,你担心我,那你陪我去找,人家伊玛都说过陪我去。爸爸也是你儿子呀。
  爷爷一时哑口。
  第二天,他把大烟袋锅一磕,说一声:“好,我陪你去。”
  我掩饰着内心的高兴,又给爷爷装了一锅烟点上,说:“半道走不动了,我会背你走的。”
  爷爷的烟袋锅敲了敲我脑袋:“你当是真的走着去呀?”
  “不走着去,飞着去呀?你又没有毛爷爷那派头,坐飞机。”
  “咱们也不坐飞机,也不走着去。这你不用操心了。”
  两天后爷爷不知从哪儿借来了两匹骆驼。他开始做起充分而细致的准备。毛爷爷被请来喝酒,他向爷爷详告地点时自告奋勇当向导带路。爷爷说歇歇吧,你那老气管炎外加肺气肿,我可负不起你这大人物的责任。
  两个老人连骂带笑,喝到酒酣星斜时才散。
  妈妈一直很支持我去寻找爸爸。其实在我暗中做准备单独上路时,她就有所发觉。她认为我应该是个有主见敢作敢为的男人,从小婆婆妈妈,畏首畏尾还成什么大器。尽管她从伊玛嘴里知道了我的行踪,就立即通报上房爷爷奶奶并把我追了回来。但她对现在的这种结果很满意,好像这是她意料之中的事。由爷爷领着我去寻找爸爸和小龙,她很放心。
  她狡黠地冲我笑,脸上泛着红光。不停地往口袋里塞着干肉、奶豆腐干、炒米等食物,足够我们吃一两个月的。这些食物的好处就是随时可吃,不用起火再煮。当年蒙古人的祖先成吉思汗,就是在马背上携带着这种简便食物,如狂飙一般席卷了欧亚两洲,法宝就是一匹马,一口袋炒米,干肉,外加两把弯刀,这比起那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过于文明的阵仗,迅捷而有效得多。
  拂晓时我们出发了。奶奶在佛龛前点了三炷香,又合掌念佛绕着我们骆驼走了三圈儿,然后往前行的路上扔撒了些白米,说是吉祥。妈妈亲了又亲我额头,弄得我额头上潮乎乎的,又随骆驼后头走了好长一段路。邻居的柴门口的暗影中,伫立着一个单薄的人影,眼睛晶亮而幽深,无言中透着有声,我的心口又是一热。让青春撞了一下腰,撞了一下胸口透不上气。
  最高兴的还是狼狗白耳。它终于摆脱地牢铁链紧锁之苦,松动一下自由之身,驼前驼后地撒欢跳跃,又冲茫茫的荒野嗥叫起来。它已经觉察到要随主人在荒野上远行,这是它十分愿意做的事情。那神秘的荒野一直使它困惑和神往。很多时候它冲那迷茫的远野出神,尽管在人的呵护中长大,可它一跑进荒野中,便有一股抑制不住的冲动和狂喜,不由得长嗥两声。其实它近来始终在荒野和人宅之间,矛盾着,困惑着,如果上次没碰上正遇花狗进攻的小主人,它也许就此留在荒野上。然而,荒野也让它十分畏惧,因为它从小没学会在荒野里生存的本领,很难应付那充满险恶、厮杀、角斗的野性世界。可怜的白耳,在村狗中它可是佼佼者,可在荒野上,它还是个弱者,尚不具备防恶豹斗狡狐捕獾熊的本事,尤其防人的枪口追杀。
  白耳“呼儿”的一声,冲前边路口的一个黑影扑过去。
  “白耳,回来!”我赶紧吆喝,我认出那黑影是毛哈林爷爷。
  “哇哇!好厉害!”毛爷爷挥动着手里的拐杖,冲我叫骂,“你这小兔崽子,拿狼当狗养,小心它再过两年连你也不认了!”
  “不会的,其实白耳最懂得好赖。白耳,去亲一下毛爷爷!”
  白耳前爪搭在毛爷爷肩头,伸出红红的舌头,刷刷舔了两下毛爷爷的脸颊。眨眼之间,弄得毛爷爷又连声嚷嚷:“够了够了,再舔两下我的老脸皮非刮下去一层不可!好家伙,多粗硬的舌头,整个脸火辣辣的!”
  “哈哈哈……”
  爷爷和我忍不住大笑起来。不明所以的白耳还围着毛爷爷转,摇头摆尾的,吓得毛爷爷一个劲儿骂我:“兔崽子,还不叫它闪一边去,我有话跟你们讲!哪有这样对待好心来送行的人的!你们这一老一少都昏了头了!”
  爷爷笑呵呵地下了骆驼,装了一袋烟递过去。这是个老礼儿,表示对客人的尊重和歉意。
  两个老人蹲在路边说起话来。
  毛爷爷对我们此行始终放不下心,来送行的同时又提供一个线索。莽古斯大漠的边缘地带有个号称“醉猎手”乌太的人,他常出没莽古斯大漠,熟悉地形,如能找到此人当向导最好不过,上次他们考察古城废墟时也曾找过此人,可惜他正好贩兽皮下朝阳没找到他。
  “你这老‘胡子’不早点说,差点耽误大事!”爷爷又给毛爷爷装一锅烟,高兴地拍着他肩头说。
  “谁叫你上次把我灌醉了,脑子不灵光了。这回看你这老巫‘孛’的了,你可把苏克那小子找回来啊,他可是包县长看中的村长人选,咱锡伯村发家致富的希望哩!”
  “你还惦记着那事哪?老琢磨着让咱们老郭家斗他们老胡家,你们老毛家在后头看热闹,是不是?你这老狐狸!”
  “哈哈哈……”毛爷爷爆发出大笑,“江山轮流坐嘛,他们老胡家也该歇歇了,啥事都讲个气数儿,锡伯村也不是他们一姓之村,还有郭毛两个大家族哩!”
  “那你自个儿出来当这村长算了,朝中也有人。”爷爷逗他。
  “我?嗬嗬嗬,可饶了吧,这是年轻后生的时代,我还是享我的清福吧。我不跟你闲扯了,你们上路吧,我也该回去了。”
  毛爷爷拄着他的拐杖,脚步蹒跚地走了。晨风中他那孑然独行的身影,尽管显得瘦小而弱不禁风,但顽强地透露出一股不服岁月风尘、不服人间万事的倔犟坚韧的精神头儿,令人不胜感慨。
  “这老汉,真是个人物啊。”爷爷不由得吐露一句,不知是赞叹还是轻慢。他们之间的几十年的恩恩怨怨,我是搞不懂。
  树上有小鸟叫,东方正红霞飞,清晨万物复苏。
  我们重新上路了。
  第八章
  一
  爸爸当时直接穿过村西北塔民查干沙漠,一直向西北朝那遥远的莽古斯大漠寻去。
  他骑着或牵着黑马,穿越着一座座沙坨一片片草地,见村镇就进去打听,遇狼洞就摸过去探寻,可走了几个月压根儿没有发现过狼迹。
  有一天,野外遇见了一位扛枪的猎人。
  两人点上烟,就坐在沙包上拉呱。
  狼?那物儿可是好多年没见着了,那猎人说。一听携带狼孩的母狼,那猎人比见着狼还奇怪地盯起爸爸,以为此人在荒坨子里转悠出了魔怔说胡话。然后那猎人转过话头哀叹,草场沙化得厉害啦,人活着都困难了,都搬迁了。猎物嘛,天上只剩下乌鸦,地上只剩下耗子了。我这是年轻时养下的毛病,不扛着枪野外转转,心里憋得慌。唉,衰败哟,土地在无法阻挡地衰败。
  告别了猎人,爸爸继续向西北进发。他一定要走到那遥远的人迹罕至的漠北莽古斯大漠。莽古斯,意即魔鬼之域,他一定要走进那魔鬼生活的地方,找回儿子小龙。爸爸的脸呈钢铁般的意志,眼含寒冰般的光束。
  三天后,他看见了那条沙溪。
  流水似蛤蟆尿,可怜巴巴,曲曲弯弯,由上头不远处的一座高沙丘下受迫压而挤出。一路又受太阳酷晒蒸发,还有两边沙岸吮吸,所剩无几的水量依然不屈不挠地寻觅着出路向东南流去。它还要去汇合更大的河,再去奔向大海,那是最后的归宿。因为有了目标,清风吹来它还能翻出涟漪,还能发出嬉笑般的哗哗响声。
  那猎人说得没错,还真有这么一条沙溪。爸爸自语着下马。马和人都迫不及待地奔向小溪。水浅,爸爸一口吸进了底沙,呛得他咳嗽起来。黑马的蹄子刨出了坑,然后再伸嘴饮。爸爸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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