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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饕餮娘子-第65章

小说: 饕餮娘子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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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不同,先前他和一般下人也合不来,现在既然有了你来……”说到这,她微微叹了口气,摸摸我的额发:“你也年纪小呢,这些事你也难梳理啊。”
  我一时语塞,向来虽都听说大户人家家里人多口杂是非多,不曾想现在一下子就置身其中,可是人生地不熟的,唐妈这一番话让我心里陡然生出更多烦难杂绪,根本无从明白。
  雨终于停了,夜晚的庭院难得地幽静清爽下来,有蛙鸣和虫叫,我守在小灶边,点着一根蜡烛,一边拿蒲扇赶着蚊虫看树缝隙间的月色。
  方才随二少爷去老爷的房里问过安,我按照规矩是一并进去拜见他老人家,给他磕头。那严老爷的模样倒与我想的不一样,他年纪虽然很大,但是精神很好,挨在一张凉榻上拿着根烟杆抽着,看见二少爷进来,就坐起来和他说了几句话,我跪下给他磕头,他也笑呵呵地点头,并且对同样是来请安的大少奶奶说:“叫裁缝来替她做两身衣裳吧!”
  大少奶奶是个皮肤白皙、圆脸蛋的女子,一笑就露出脸颊两边的笑窝,很爽朗和善的感觉,她听严老爷这样说完,就一迭声地答应,并且笑着过来拉我起身,旁边一个老妈子却提醒我道:“你也得谢过少奶奶啊?”我只得赶紧又向她磕头。旁边的二夫人摇着扇子,拿我说了几句玩笑话,那少爷也都不说什么,只是站了一下,他就托辞出来了,我跟着他后面回这边院子,他一路也没什么说的,神情总是淡漠,只是在水池边站住看了一会鱼,就又回书房去了。
  月光落在树上,那叶子间停留的水珠便微微地泛起光亮,有时候会有一阵小风,水珠就坠掉下来,在地上发出几乎不可分辨的声响。
  乌龟在我脚边缓慢地爬来爬去,有时候又爬到我的脚面上,我低头看看它,它也仰头看着我,我忽然想起该做点茶了,于是重新扇亮了炭炉,在已凉的旧茶里加点水,再放入一点冰糖和甘草烧滚,我自己先尝了尝,味道还行,放凉一点会更好喝,就盛了一碗放着,这时有人打着灯笼走进院子来,我仔细看清,却是个穿着浅黄比甲、不认识的女子。看见我,她就对我一笑:“你就是新来的小月姑娘?”
  我点点头,女子走到我面前,放下手里的东西,我才看见她提着的是个食盒,她把灯笼递到我手里,就开始把食盒打开,将一包包东西拿出来,并且告诉我她叫玉灵,就是韩奶奶的儿媳妇,韩奶奶受伤了,却很记挂着二少爷,特地命她送来点心和一些备用的食物。
  我辨别了一下,分别是几包大红豆和赤小豆、粳米、薏米等,另外还有一碟外形和香味都很熟悉的几色糕点,我小小惊呼道:“是三娘做的蔷薇糕和莲心果?”
  女子点头笑道:“下午我家老大人去请欢香馆的老板娘做红禧饼,看见她刚出锅的这些糕点都很好,就特地买回来想给少爷吃的,哪知半路就摔了,还好东西都没坏。”
  我鼻子忽然没来由有点酸酸的,但我强忍着,对那女子仍笑道:“那我先端进去给少爷尝尝。”
  等我出来,女子已经熟练地把东西都摆进木柜了,她又叮嘱我道:“少爷看书看得晚,我家老大人夜里都会给少爷熬粥,她让我告诉你,千万别忘了。”
  我点点头,玉灵看起来不如玉叶尼姑俊秀,但她温柔细致,说话语调也软软的,是个让人一下子就觉得亲和的人。她告辞要走了,我就送出她几步,圆石小径上雨后湿滑,她就叫我不要送了,可还没走远几步,她就“哎呀”一声,我连忙去看,只见她跌坐在地上,灯笼也掉了,火烛把纸都烧起来,我赶紧去扶她:“玉灵姐姐,摔到哪儿了?”
  她苦着脸,裙子也因为坐在地上而弄脏了,指着前面:“方才那边月亮门下有一个人露了一下就不见了,我顾着看她就没注意脚下……”
  屋里那少年也闻声走出来问发生了什么事,见是玉灵摔倒了,就劝她去洗洗手,另那个灯笼再走,玉灵也只好这样,我疑惑道:“刚才是谁在那边啊?”
  玉灵摇摇头:“没看清,也许是厨房或者后院哪家的杂役丫头吧?夜里乱跑。”
  少年站在门边看着她擦拭裙子,忽然沉下脸色:“以后晚上不要到这来!”
  “啊?”我一怔望向他,他皱着眉头,语气也像是十分嫌恶,再不看玉灵一眼,甩袖进屋去:“烦死了!”
  我顿时气紧:“玉灵姐是给你送东西来的……”玉灵却一把拉住我,摇摇头示意我别再说了,我也发现我没资格对少年这样说话,只好生生把话咽下去。
  玉灵悄声宽慰我道:“少爷脾气不太好,你可记得别惹他不高兴啊?”
  我点点头,但心里还是忿忿不平。
  玉灵走后,我把刚晾好的茶端进去给他,他仍在那看书,我放下茶,故意道:“少爷,用些点心么?”
  他却好像没听到似的一动不动,眼皮都不眨一下。
  我站在那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不由更加气结,索性出去了。
  那少年一直看书到夜里丑正,我只能坐在外屋桌子边干打瞌睡,他走来,我才一下惊醒,赶紧问他要什么,他却摇摇头,自己走到外面舀水洗手,我拿起干净的布出去给他,他擦了手、脸就回屋睡觉了,我并不知道要去伺候他更衣,看着他自己脱了外衣,正要脱中衣的时候,见我站在旁边不动,他疑惑地觑了我一眼,我顿时从未有过地尴尬起来,吓得转头就跑出屋外去,在屋外站了一会,听见没什么声音,才又进去,他已经睡下了,我便替他熄了灯,关好门,拿了外面那盏蜡烛,也胡乱洗漱一遍后,回到我自己睡觉的小屋去。
  蜡烛只剩一小截了,我躺下来,觉得这榻怎地这般硬,而且小屋里这般狭窄……乌龟在我枕边伏着,倒是很乖的样子,但眼皮半阖,想也是瞌睡着,门外的院子黑乎乎的,我忽然有点怕,不敢熄蜡,明明已经很困,但头挨在枕头上,脑子里却反而清醒了,想起爹、娘和弟弟,这个时候弟弟往往会闹着吃奶或者不肯睡觉,娘就会哼曲儿哄着他……我喉咙里发瑟,不知不觉眼泪就下来了,流到枕头上,乌龟似乎也感觉到,一对小绿豆眼儿睁开看着我,我用手按在它凉凉的龟壳上:“睡吧,我也睡了。”
  接下来几日,多得唐妈时时过来提点,玉灵有时也来传话或送点什么,从她们那里我大致便晓得了该如何伺候二少爷、如何打理这院子里的生活;每天清早约卯时二刻,只要听到两个婆子过来打扫庭院,我就马上起床,收拾好后就去打水,伺候二少爷起床,原本我并不会替男子梳头,但有一早玉灵专程过来教了我,我按她说的用自己的头发试了几遍,才学会了。
  只是每日厨下送来的几餐饭食总让我心里惴惴不安的,好一阵歹一阵,有时是白菜汤配豆腐饭,偶尔会有熏鹅肉或一碗清炖狮子头,想来就是知道自家这位二少爷的脾气,不会为了这类事去告状吧?他们就随意捉弄起来,可那少年对这些事是真的毫不上心,除了晨昏定省,他话不多说,只在屋里看书写字。
  可一到了晚上,我呆在这院子里就会无端地害怕。不论下不下雨,这里总是湿漉漉的,即使打扫得很干净,地上却都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气,树下冷不丁常有一只癞蛤蟆或四脚蛇跑来跳去,也没有雀鸟,天一擦黑,就听见屋顶或树荫里有“扑啦扑啦”大翅膀扇动的声音,也不知是什么大鸟,我拿灯去照也看不见什么。
  因为院子里潮气太重,洗的衣服难干,我惟有在晚上没人看见的时候,把内外衣服都拿到炭炉旁边烘一下,这天晚上却出了更古怪的事——
  天黑以后,我收拾好什物,暂且没什么事,就又把未干的衣服拿到小灶边烘着,灶上住着红豆粥,我也得守着看火,忽然院门那边响起“沙沙”的脚步声,我以为是玉灵来了,就起身去迎接,可当我走到月亮门前也不见有人,想是我听错了吧,风吹得树响?我回到小灶边,衣服差不多就能干了,我低头一看,却似乎少了点什么,板凳上原放着的一件外衣不见了!
  我以为被风吹跑了,便四处找了一圈,可还是没有,我又蹑手蹑脚走到屋里去,二少爷正在写字,看他专心致志的样子,应该他不会使这样坏……我不死心,又四处找了一遍,连树上都仔细看了,根本没有衣服的踪影,我急了,明天穿什么?我只有这一件好一点的外衣,白天穿着见人的,严府前日虽找人来给我量身给我做了新衣服,但起码也得再过几日才拿得到,这里规矩也严厉,下人必须穿得干净整齐……而且这件衣服是娘省了很久才省下一块好花布,亲手给我缝制的,我最好的一件衣服。我不知该怎么办,这时一声“咕呱”的癞蛤蟆叫声从我身边的草丛里响了一下,我没在意,但那癞蛤蟆又跳起半尺多高,蹿出好远。
  我不经意瞥了它一眼,看见它几下就跳到檐下的尽头,然后一转,就往屋后的方向去了,我来了几日,好像还没注意那里有路,我鬼使神差地就跟过去看,原来围墙和屋子之间有一小段距离,刚好够一个人通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算了,我的衣服不可能自己长出脚来跑远,肯定就在炉子附近,我转头仍回原地找,却听见头顶一阵“哗啦啦”大鸟的翅膀挥动的声音,我抬起头,只见墙头站着一只仿佛有半人多高的黑鸟,正睁着一双冒着黄光的大眼看着我,我吓了一大跳,没来得及反应那鸟就朝我身上扑来,我连忙就跑,想转头躲进屋里去,但大鸟迎面就来了,我慌不择路只好挤进那刚好一人宽的窄巷。
  墙壁湿漉漉的,我觉得我的衣袖、裤子肯定都蹭脏了,那大鸟究竟是从哪飞来的呢?我的衣服恐怕也是被它叼走了?看它张开翅膀的架势,比人伸出双臂还要宽!我回头看时,那大鸟仍盘桓在墙头的半空中,就是不肯飞走,我又急又气,急的是找不到衣服,气的是这时候竟还有一只凶悍的大鸟来捣乱。
  “咕噜咕噜”——我听到像是水井里翻滚起来的水声,我只知道月亮门的旁边有一口井,平时洗衣烧茶都是从那打水,难道这屋后也有井不成?我摸黑什么也看不清,就往那边挪了几步,一滴水落在我的额头,凉凉的,顺着额角流进我的眼睛里,我闭了闭眼,与此同时身后感觉被一双手一推,我向前踉跄了几步,站稳定睛一看,自己已经出了那窄巷,站在一片院子前。
  虽然夜色笼罩,但院子里像是罩了一层微弱的光,能看见树影和花草的轮廓,院子一侧就有一口井,井沿的轮轴架子上搭着一个随风摆动的东西,像是我的衣服,但我没敢动,而是回头看看,身后的确是那幢房子,那条缝隙一样的窄巷,原来这屋子后面还有院子?玉灵和唐妈怎没跟我说过?而且从不见打扫的婆子往这后边来?这院子有点蹊跷……我忽然全身一激灵,不会是鬼怪的幻术吧?
  “咕噜噜”又一串水声,就是那口井里发出来的,我心惊肉跳,是什么鬼怪故意偷了我的衣服来这儿的吧?
  就在我正发懵之际,天空猛地落下一阵急雨来,打得我顿时手足无措,我转身想往前屋跑,但不死心又看了一眼井上搭着的衣服,还是舍不得,便飞奔过去一把拽下衣服,也不多看,就钻进窄巷,终于回到屋前檐下。
  意外地顺利!我回头看看,没什么东西跟来,看来是我多虑了,我不禁暗自庆幸。
  这时那少年从屋里走出来,看见我就诧异地从头看到脚:“你跑哪去了?我刚才喊你也没听见?”
  我知道自己肯定样子挺狼狈难看,赶紧抹一把脸上的雨水不好意思道:“少爷您叫我?什么事?”
  “风太大,把帘子挂起来……”少年的目光带着审视,我不自觉就把手里的衣服藏在背后,不敢让他看见。
  白绢阻隔了窗门外夜雨的溽气,屋里弥漫着香,有种沉闷的昏热。
  已经亥时一刻了。
  我为少年送上热茶,他端起杯子,忽然叹了一口气:“他们家……不知道怎样了?”
  “他们家?”我不明白他说的是谁。
  少年犹豫了一下:“你刚才……去哪儿了?”
  “我……到后面去了。”我有点怯,似乎觉得这么说会触犯到什么禁忌,还好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侧目看着我:“屋后面什么也没有,你去干什么?”
  “没、没什么,我找样东西……”我有点慌,还好他不多问了,只是有点担忧的神色,想是惦记韩奶奶。
  伺候他睡下后,我把燃着的炭炉移到睡觉的小屋里,将重新洗好的衣服摊在旁边的凳子上继续烘干,因为炭气燠热,我把门开着一扇,黑暗中乌龟也不知跑哪去了,一时也找不到,我头挨在枕上,不知不觉睡去——
  从檐廊走过去,夜空明净通透,一弯冰棱似的月挂在木兰树梢,现在不是木兰花开的季节,为何大朵洁白的木兰在风中轻轻左顾右盼……我低头才发现手里拿着一盏灯笼,发出青白的光芒,唉,这幢上了年纪的老房子,墙壁上的画都看不太清楚,就像被风吹乱的水面泛起涟漪。
  檐廊的尽头站着同样看不清面目的少年,他朝我招手,我困惑道:“要到哪去?”
  “鱼送来荼夼的笺,就放在那边井沿上……”少年告诉我这话时,语气既高兴又哀伤:“我们快去看……”
  “荼夼的笺?”我一时有些迷惘,但脚下却不由自主加快几步跟上去,那檐廊尽头的门里,仿佛有一幢化现于水光中的湛蓝庭院,越是接近便越有一种深澈而沁凉的触感。怎会有沉寂在这样深处的庭院?我脑海里浮现出疑问,少年这时却又嫌我走得慢:“快走、快走,别让鸟把笺叼走了!”
  少年不等我就跑起来,他的腰上系着的狭长飘带随之扬起,我追着喊道:“等等我!”
  少年侧面回过头来望着我笑:“快……”
  我看见他的身体进入那门里,就像融化了一般,整个恍惚起来,我更着急了,灯笼也扔到一边,大喊道:“等我……”
  然而落地的灯笼骤然烧起来,火苗“呼”地窜起一人多高,我身后忽然出现一个黑衣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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