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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凌虐太上皇-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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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爱恩瞅着他,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端倪,又害怕看到让自己恐惧的事。
  “昨天,我忘了跟你说第二件确定的事。”因为说完第一件事时,他爱了她一整夜,过后,她倦累地熟睡在他怀里,让他也没机会说,现在说——应该也不迟。
  “什、什么?”她好茫然。
  他走向她,伸手抚摸她细致的脸庞,只有在注视着她时,他的眸子才稍稍恢复些许温柔,为她解惑。
  “我作完梦醒来的那个清晨,我说了,那场梦让我确定两件事,一件是——”他低头,在她唇上偷香,她没有闪避,她全盘的心思全落在他即将出口的话,“我很爱你。”
  这个她知道,她从他口中听见时,感动得无以复加。
  “而第二件事——”
  别说,她不想听。
  罗宵的表情太骇人,她深知他,这号表情将会说出什么话,她心里有数……
  莫爱恩本能想拒绝,双手捂耳的速度比不过话从他喉间脱口来得快。
  “我和罗昊,新仇旧恨,也该做个了结。”
  “不——”她找回声音,凄然嚷着,双手揪住罗宵的衣袖,“别、别这样!你不能忘掉这件事吗?!跟我一块在这个小苑里过安安静静的日子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去争权争位?你跟他……到底要怎样才肯罢休?!”
  “有些事,你是不懂的。尤其关于男人的骄傲及自豪。”
  对,她不懂,罗宵与罗昊,斗了多少年、争了多少年,彼此伤害了多少年,究竟谁得了利?谁又从中得到满足与成功?她真的不懂……
  男人的骄傲,非得建筑在女人的担心泪水之上吗?
  “我可以原谅你做过的错事,但不代表能原谅他。他给我的羞辱,教我如何咽下?!”
  是的,这句话,就是罗宵会说的话,她曾听过好几回,每一次罗宵与罗昊为权而争,总有胜负,无法咽下的羞辱,导致一次又一次的兄弟阋墙,对罗昊如此,对罗宵更是如此。
  莫爱恩不开口,只是悲哀地看着他。
  身体,好冷,心,也是。
  那抹寒意;源自于恐惧。
  她相信他深深爱她,因为他不曾改变过,全天下,只独独爱她,视任何人为无物,怀里拥抱着她,手中却杀着一个又一个,一条再一条的人命……
  她又要回到那样胆战心惊的生活了吗……
  她又要……害得更多人因她的自私而丧失珍贵性命了吗……
  也许正如水心说过的——
  “最该死的是你和他!你和他都死掉的话也不会有人替你们掉眼泪!为什么你不带着他去死!跟他一块去死呀!”
  她,那时不该求罗昊留他一命,而该求罗昊将她与罗宵一块处决。
  是她贪生怕死的错。
  是她贪求白首的错。
  是她,错了。
  “爱恩?”他轻拍她的脸颊,不喜欢看她双眼间的空洞。
  “……好。”
  “好什么?”怎么冒出这个字?
  “你说的,都好,我不干涉你……你恨罗昊夺走属于你的一切,你就去拿回来,你恨罗昊给你的羞辱,你就去加倍讨回来,什么都好……”她试图扯扬嘴角,却扯不出成功的笑靥,僵冷的弧度像白昼里那抹残月,淡淡的,毫不显眼,努力想存在,但又是如此悲哀的微弱无光。
  “你不阻止我?”
  “阻止?我不知道怎么阻止,从好久以前,我就不知道怎么阻止,我总是做不好,为救一人,却害死两人,我做得好糟糕,我已经害怕得什么都不敢做……就怕又弄巧成拙。”她顿了顿,口气有些憨笑及无奈,“所以我不会阻止你……”
  她的柔顺,源自于她的无能为力。
  她的纵容,起因于她的彻底绝望。
  第六章
  白昼结束,夜,降临。
  莫爱恩唱起歌来,不是从天黑开始唱,而是从罗宵踏出小苑去找罗昊复仇就开始哼着。
  那是多久前的事?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还是更久更久?
  她记不得了。
  她伏在榻上,枕着飘有罗宵发香的布枕,大大的眸子虽然张开,却无神。
  她在唱歌,反复唱着同一支曲儿,原本是那么朗朗上口的情句,她却越唱越疏落,东掉一句,西缺一句,忘了字,她改哼调子,忘了调子,她改哼她记得的那几句,直到最后,那一整条曲儿,从她脑子里完全消失,仿佛它不曾存在过。
  原来,这就是遗忘的滋味,有些苦涩,有些难以入喉,咽下了肚,胃里翻搅着酸涩,脑海里的东西一件一件被抽离身躯,不想忘的,忘掉了,她好难过,然而难过的情绪也随之消失。
  有一年团圆饭,罗宵千里迢迢从战场上回来,只为了陪她吃一顿饭。
  有一年团圆饭,罗宵千里迢迢从战场上回来,只为了……
  有一年团圆饭,罗宵千里迢迢从……
  有一年团圆饭,罗宵……
  有一年团圆饭……
  有一年……
  这段记忆,遗失。
  罗宵第一次吻她时,是在马车里,那是段颠簸不平的路,她被震到他怀里,才正想向他道声歉并快些从他身上挪开,他却加重箝制在她腰后的手掌力道,不容她逃,俯首贴近她,脸上虽满布强取豪夺的霸性,但他只是先用他高挺的鼻梁轻蹭她的,将她逗得痒笑,才将炙热的唇覆在她唇心。
  这段记忆,化为乌有。
  罗宵第一次与她争吵,是在婚后的第十六天,为了一个上门求她向罗宵开口救自己儿子的老妇人,她心软,自然不会推辞,罗宵却坚持不轻饶对方,罗宵的理由她不明白,也不认为有哪条罪是沉重到非杀人不可,她试图再求情,罗宵愤怒地一掌拍裂了桌,要她别多管事,然后……她忘了,遗忘的速度太快太快,快过她的回忆。
  莫爱恩像整个人被掏空,静静的、无声的,卧在床上。
  我会把它忘掉,忘得干干净净……
  罗宵。
  罗宵……
  没出声唤出的名字,咀嚼在唇瓣之间。
  罗……
  她闭上眼,彻底遗忘。
  罗宵回到小苑,看见她在榻上熟睡,他靠近她,抚摸她的长发,她没被惊醒,兀自睡着,面容好安详,不沾染任何俗世纷扰,教人仅是看着,也会跟着宁静下来。
  她真是一个神奇的女人,总是轻易安抚他,将他满身荆棘给抚得一干二净。
  就连原先准备去找罗昊再厮杀一场的野心与愤恨,也抵不过她那时幽幽远望着他的眸光。
  他心里有恨,那是当然。他曾是万人之上,如今沦为永囚,哪能不恨?!他在梦里记起了他与罗昊的恩怨,也记得了他与罗昊的水火不容,醒来之后,胸膛内燃烧的复仇欲望并没有减少半分。
  但是她在他的梦里哭泣,在他的梦里为他哭泣,在他的梦里,为他所犯下的张狂妄为而赎罪。
  梦里,明明感觉到她的悲哀,怎么会在醒来之后遗忘了那些?
  不,他没有忘,他骂着另一个罗宵时的心情体会,直到现在仍清晰存在。
  正因他没忘,他才会在离开小苑之后,没立刻杀到王城里将罗昊打残打废,他只是缓缓步下石阶,一步伐一步伐走得好慢,耳畔仿佛随着他迈步而响起她的哭泣,那么细微、那么无助、那么声嘶力竭,求着他不要去,她的声音回荡在风中、在林间,缠住了他的脚步。
  他知道他将要去做的事有多伤她的心,所以他迟疑了,停在静心亭前,再也跨不出半步。他站在原地沉思许久,一方面血液流窜着奔腾叫嚣的复仇怒火,一方面又不愿让她难过,她为他流干了眼泪,那种想哭却哭不出泪的神情,更教人于心不忍。
  两个念头在交战厮杀,谁胜谁负,由他最后仍折返小苑,沉静坐在床畔凝觑她,就可见分晓。
  他长指勾勒着她花瓣一般的粉嫩脸颊,她长睫颤了颤,正缓缓苏醒过来,破开眼帘,罗宵噙起笑,再挨近她些。
  他喜欢在她的眸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当她好专注看他时,满满的、全心的、不染尘埃的,将他填在眼里。
  她终于如他所愿地望向他,然后,她问了——
  “你……是谁?”
  她迷惑问他。
  你,是谁?
  她竟然满脸迷惑地问他。
  你,是谁?!
  “你气我气到不想认我吗?”罗宵以为莫爱恩在闹脾气。
  “你是谁?”她下意识避开他,他的神情……好吓人,黑眉拧得好似其中夹住一只飞蚊,他不想让飞蚊逃掉,所以不断用双眉使劲再使劲、用力再用力,想将飞蚊就此挤压到肚破肠流。
  “爱恩,再开这个玩笑我要生气了。”
  他现在这模样还不叫生气吗?她怯怯地想。
  咬咬唇,偷瞟他一眼,又被他的阴惊吓坏了,她嘴里嗫嚅道:“可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呀……而且我不知道你是谁……”
  最后这句话才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因为他脸色大变,右手探向她,她想逃,但快不过他,她被他从被子里拉出来,她的尖叫声细如蚊蚋,也像是无力挣扎的猎物,螓首让他箝定住,想撇边都做不到,被迫与他鼻眼相对。
  她很害怕,想挤出眼泪来逼退他,双眼却好干涩,这是怎么回事呀……
  “我是罗宵。”
  “……”她眸光闪了闪,闪过的,是一丝陌生。
  “我是罗宵!”他不禁加重擒制在她脸上的大掌,“你在气我去找罗昊复仇是不?!我没有去,罗昊还好好待在他的龙座上没滚下来!因为我知道你会伤心难过,所以我什么事都没做,这样你高兴了吧!可以不要跟我呕气了吗?!”
  “好痛……好痛!你放开我,求求你放开我——”她挣不开,脸颊挤得好痛。痛楚是小事,最让她恐惧的是他的表情,哀兵策略失效,她只能干号地嚷,“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罗昊是谁罗宵又是谁我不知道……”
  此话一出,她从铁掌禁锢中轻易脱出,她不知道怎会如此轻易就挣脱开来,一时之间无暇细思,她拖着被子,将自己裹住,一直匍匐到床角才露出惊恐的眼神觑他,这一觑,她怔住,为罗宵此时锁眉而跟着揪心。
  罗宵站在离她几步的地方不动,他看着她,眼里有不敢置信及……手足无措。对,她没看错,那是手足无措,突兀地出现在眼前那名如山一般雄伟的男人身上。
  她的反应好像刺伤了他……
  可、可是她没骗他,她真的不认识他,她——连她自己是谁都不晓得呀!
  他的不言不语及眼神让她于心不忍,她蠕蠕唇,想安慰他,又不知能说什么,一方面也害怕罗宵再扑过来捉她,她不敢妄动。
  可是,他的模样好失落……
  “嗯……你不要难过啦,我现在自己也弄不太明白情况,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我又是谁?你、你先别这样吧……”她试图不让自己的声音太抖颤。
  他动了!
  她低叫,反射性拉高被子,将自己蒙头护住,但等了良久,都没有其他动静,她掀开一指宽的被角查看情况,只见罗宵转过身,自房里走出去——
  “呀……”她差点要开口唤住他。
  他的背影,让她有种想展臂上前将他环抱住的冲动。
  她静静看着,一股鼻酸冲上来,但她空白的脑中挖不出半点属于他的记忆。
  他,是谁?
  为什么用那种眼神注视她?
  他说他是罗宵……
  罗宵……这名字念起来,好悲伤,她有些害怕去反复重喃,每念一回胸口都会刺痛一次。
  他叫她爱恩,那是她的名字?
  她不禁伸长脖子想住门外瞧,瞧什么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或许她是想再见他一眼,想安抚他那难过的神情……
  想着想着,她又迷迷糊糊睡去了,再醒来,自己是笼罩在温暖阳光之下。
  她下了床,在屋子里环视片刻,小脑袋探出窗外,外头环境也很陌生,她没发觉罗宵的身影,下意识左右寻找。
  “醒了?”罗宵沉沉的嗓,震回了她的视线,她吓了一跳,但没瞧见人。他终于又出声,“上面。”
  她仰高头,才看到罗宵仰躺在屋顶。
  “你早。”她朝他弯身鞠躬。
  “今天还是打算装做不认识我?”他唇角下垂得很严重,看来一夜过去,他的心情仍是恶劣。
  “呃……我知道你是罗宵,没记错吧?”她问得战战兢兢,昨天她坦言说不识得他,让他看来十分愤怒,所以她小心翼翼婉转回他,然而这个回答已经够明白扼要——她只知道他是罗宵,其余的,空白。
  罗宵不说话,只是深深凝视她,好半晌才挪开眼,神情相当无奈。
  “你昨夜不会就一直睡在上头吧?”
  他不回她半个字,颇有“你赌气不认我,我也赌气不理你”的任性。
  她跟着沉默了一会儿,露出尴尬的表情,“你饿不饿?我、我好饿,这里有没有吃的东西?”
  这一回,他没有不动如山,他自屋顶上翻身跃下,瞟她一眼,旋身就走。
  “呃……罗、罗宵……”他这意思是……要她跟上去吗?
  她伫着没敢动,他又回首瞟她,继续自顾自走进一处小屋,她弄懂了,小跑步追过去。
  罗宵将她带进厨房,里头有不少食材,但都尚未烹煮过,她不解地看他,他却只是将勺子塞到她手中。
  “煮呀。”他努努颚,双臂环胸,将她囚在他与大灶之间。
  “我会吗?”她一脸傻气反问他。
  “不需要演得这么彻底吧。”他掀唇反讥。
  见他一副没打算伸出援手的模样,她苦恼蹙着眉,不知从何下手,肚子又隐隐传来饥肠辘辘声。
  “我不会作菜。”
  “你会。”
  “我真的不会呀……”
  “你会。”罗宵加重语气。
  “我不要吃了!”她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认为他是恶意欺负她,丢下勺子,赌气跑开。
  罗宵没出手拦她,任由她跑回房去,将房门闩上。
  他深沉的眸子眨也不眨。
  他不相信她失去记忆,因为唯一那瓶药仍在他手上,是那时她为了取信他而塞给他的药,他检查过了,瓶里的药半滴不少,她不可能不到一日就将他忘得干干净净。
  她只是在生他的气,只是在吓唬他,只是一时的……
  罗宵如此坚信着。
  然而,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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