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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扬州招亲状-第6章

小说: 扬州招亲状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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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起来,一旋身,掀开舱口那层布帘,躲进舱内。
  歌声戛然而止,一滴泪水从金衣女子的眼角滑落,坠在琵琶上。
  岸上的情梦清晰地听到那女子的一声叹息,不知怎的,她胸口又烧起一把无名火,当即想也不想,提了口气,飞身跃过踏板,轻盈地落在那艘金色画舫的甲板上。
  斗勺大吃一惊,连忙提气轻身,凌空尾随而上。
  围观的人群顿时发出一片惊呼。
  金衣女子见自己船上突然多了两名不速之客,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少顷,她又恢复了镇定,只拿两眼儿瞅着情梦,不言不语。
  情梦负手而立,冲金衣女子微微一笑,道:“姑娘歌声沉郁哀婉,扣人心弦!本公子听得出姑娘此曲用心良苦,但这一番苦心实不该浪费在一头牛的身上!”
  “牛?”金衣女子疑惑不解地望着这位侃侃而谈之人。
  “不错!是一头又臭又硬又倔的牛!”情梦瞄一瞄遮了层布帘的船舱说道,“对牛弹琴,牛怎知弹琴者的一番苦心?”
  金衣女子这才会意,微微一笑,“姑娘真是位趣人儿!”
  她唤她“姑娘”?情梦赶紧往自个儿身上瞅了瞅,却找不出破绽,心里直纳闷:今夜精心“刀尺”的一身襦衫,应当让她看起来像一位温文尔雅的书生,怎会被这女子一眼识破?
  金衣女子指了指她的耳垂,但笑不语。她这才恍然大悟:这世间哪有男子穿耳洞的?
  被人当面戳穿,情梦亦是面不改色,呵呵一笑,“姐姐好眼力,小妹佩服!”
  金衣女子见她落落大方、笑容可亲,心中多了分好感,“听姑娘口音,好像不是扬州人士吧?”
  “小妹朱雀,江南人士。”情梦半真半假地答,又问,“敢问姐姐如何称呼?”
  金衣女子却道:“如我这等风尘女子,贱名不提也罢!”
  情梦不以为然,“声妓晚景从良,半世之烟花无碍,贞妇白头失守,一生之清苦俱非。依小妹看,姐姐是涅而不缁,何须自惭!”
  一听此言,金衣女子的眼中闪过一丝异彩,笑道:“朱雀姑娘好口才!贱妾念摇受教了。”
  “念摇?念摇……”
  金衣女子听情梦喃喃念着她的名儿时,神色一黯,双眸含怨带愁地望了望船舱。
  船舱内突然传出“乒啷”一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念摇一惊,忙奔至舱口掀开门帘往里一看,就见躲在舱内的他刚砸碎了一只已是空空的酒坛,醉醺醺地走至酒橱前,拉开橱门又抱出一大坛子酒,咕咚咕咚牛饮起来。
  见此情形,念摇心如刀绞,急忙奔上前去一把夺走他手中的酒坛,颤声劝道:“我求求你,别再喝了行不行?酒喝多了会伤身的,别再糟蹋自己了!”
  他想必是醉了,嘴里喃喃糊糊地咕哝几声,打着酒嗝,伸长了手就抓向她怀中那坛子酒。她向后退开几步,口中仍苦苦相劝:“旧伤未好,你就忍一忍,趁那个瘾没上来之前,别再多喝了。”
  苦口婆心的话,他是一句也听不进去,屡次伸手仍拿不到那坛酒,心头便冒了火,他猛地扑上前去,劈手夺来酒坛子,一把推开了她。
  她惊呼一声,身子被推得飞出舱外,幸亏情梦眼明手快一把抱住飞出来的人儿,使其不至于落入水中。
  念摇被她抱在怀里惊魂未定似的瑟瑟发抖,痛苦地呜咽一声,泪水就像泄了堤防般汹涌而出。
  情梦把怀中的泪人儿交由斗勺扶着,自个儿大步迈至舱口卷起门帘,就见那酒鬼蹲在舱内一个角落,举着一大坛子的酒拼了命地往嘴里灌,船舱里满是酒气,还有一个酒坛子被砸碎在舱板上,弄得船舱内一片狼藉。
  看到这一幕,情梦的脸上几乎能刮下一层霜。她径直走到酒鬼面前,一脚踢飞他手中的酒坛,坛子从船舱开着的两扇窗口飞了出去。酒鬼愣了一愣,又起身一摇三晃地走到酒橱前,拉开橱门重又抱出一坛子酒来。
  情梦看着那酒鬼紧紧抱住满满一坛子酒,远远地躲开她,蹲到另一处角落里,正欲拍开坛口的泥封,她已追上前来,这次没再踢那坛子酒,她直接伸手揪住他的衣领,一使劲将他拎了起来,干脆利落地往窗外一丢,在念摇的惊呼声中,他整个人“扑咚”一声直直坠入河水里,眨眼间已没了顶。
  念摇猛地挣脱斗勺的扶持,惊慌失措地扑到船舷边,冲着泛开圈圈波纹的水面,揪心地呼唤:“恩公!恩公!”
  情梦听得一愣,本以为那酒鬼是念摇的负心汉,怎料她竟冲这样一个醉生梦死的人脱口唤出“恩公”二字。更奇怪的是,那酒鬼落水后居然没有挣扎,任由河水瞬间吞没了他,倒像是一心求死。
  念摇唤了几声,一咬牙就想往河水里跳,幸亏斗勺在旁一把拉住了她,但她仍挣扎着想往水里跳。
  情梦见状一惊,忙走至舱外,持起舷侧一根撑船的竹篙,再冲斗勺一使眼色。
  斗勺忙将丹田一股气运至掌心,往河面拍出一掌,水面突然急剧震荡,情梦顺势将竹篙插入水中飞速搅拌,水面突涨,股股水流飞快旋转着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隐约可见一个人影被夹在旋涡里,竹篙一翻一挑,准确无误地把水中那人挑起,往回一送,那人就被送回了甲板上。
  水面又恢复了平静,倒是岸上传来一阵热烈的鼓掌声,有人吹了个响亮的口哨,起哄道:“好功夫!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临旁几艘画舫内也有人探头探脑地朝这边张望,斗勺忙凑到宫主身边,压低嗓子说:“宫主,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回去吧!”围观的人一多,此地就成了是非之地,他可不愿宫主在个烟花场所被人说是非。
  情梦却不答话。她与念摇一样,只把目光凝在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人儿身上,见他微咳几声,缓缓坐了起来,她们皆松了口气。
  见他浑身湿漉漉的,念摇忙奔入舱内取来浴巾,想帮他擦干发上的水,持着浴巾的手还没触到他的脸,就被他一把推开了。
  她仍不死心,抖开了浴巾正想裹到他那头湿发上时,他突然闷哼一声,浑身抖震了一下,忙咬紧牙关似乎在默默忍受着某种痛苦,身躯由轻微的颤动逐渐转为剧烈的抖动,他再也忍受不了似的冲她大喊:“酒!快给我酒!”
  念摇不忍见他这般痛苦,急忙冲入舱内抱出一坛酒,递到他手里。他颤手接了来,往封口处使劲一拍,奇怪的是,他这一掌拍下去,坛口的泥封却依然完好无损。看情形他是提不起丝毫力气去打开酒坛子的封口。
  他打不开,念摇却帮他打开了。她一手扶着他,一手举着酒坛子,往他嘴里灌酒。
  他一边不停地咳,一边不停地喝,咳出来的酒掺杂了缕缕殷红的血丝,染在两幅凤凰翩飞的水云袖上,念摇脸上的泪水淌得更凶,无声的哭泣更令人揪心!
  情梦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一个箭步上前,劈手夺过念摇手中的酒坛子,重重地搁在甲板上,再从袖中抽出那柄从不离身的袖中剑。
  念摇看到她手中那柄明晃晃、软韧结合的短刃时,先是一愣,后是一惊,颤声问:“朱雀姑娘,你想做什么?”
  情梦把剑与那坛酒一同摆至酒鬼面前,一字一句说道:“与其活得窝囊,不如死了干脆!你要么拿这柄剑自行了断,图个痛快,要么砸碎这坛子酒,从此改过自新,不再沾一滴酒,要活就活得像个男子汉大丈夫、堂堂正正!二选一,今夜,你就得做个抉择!”
  “朱雀姑娘,你误会了!他这……他这不是犯酒瘾哪!”念摇心中一急,不知该怎么向对方解释。
  情梦则以为她仍在千方百计地庇护他。这类酒鬼若不给他当头一棒,宠着、由着他,只会让他更堕落!今夜,无论旁人怎么劝,她都铁了心要让这酒鬼做个抉择。
  此时,包括岸上,已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那酒鬼,就看他做何抉择。
  在众人的屏息以待中,他颤危危地伸出了手,苍白无力的手伸得很慢,最终还是落在了酒坛子上。正当情梦心中一喜时,他却万分吃力地抱起那坛酒,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慢吞吞地凑上唇去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起来。
  岸上哗然,传出一片讥笑声。
  情梦一言不发地盯着这个不顾众人耻笑、径自埋首畅饮的酒鬼,突然一扬手,啪的一声,一个巴掌重重地落在他的脸颊。她扇出这一记耳光后,徐徐弯下腰来,以极轻极柔的语声问了他一句:“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羞耻?”
  料定这不死不活、逆来顺受、嗜酒如命的酒鬼即使挨了打,也不会反驳半句,她便径自收回那柄剑,伸手一捞,轻而易举地从他手里拿回酒坛子,把酒“哗”地倾倒在他身上,再把空坛子“砰”的一声砸碎在他面前,拍了拍手,她呵呵一笑,“这坛子酒你喝得可爽啊?”
  第3章(2)
  一直垂着头默不吭声的他,此时终于把头抬了起来,第一次把目光直直凝入她的眼中!她,也是第一次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的一双眼睛、他那眼神!
  这一眼给她带来的震撼,直到她韶华流逝都不曾忘却!
  他的眼睛轮廓极其完美,两粒乌黑的瞳仁蕴含了勾人心魄的魅力;他的眼神如一道无形的剑气。不必说话,只需看你一眼,你就会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无形的压力,就像一柄绝世宝剑,尚未出鞘,就能令人感觉到它的霸气,一种君临天下的霸气!
  这样的眼睛、这样的眼神,是会令无数女子为之心醉、为之心碎的。
  为何?为何这样一双眸子会筑在一个人人唾弃的酒鬼脸上?
  不对!拥有这等眼神的人绝不是一个单纯的酒鬼这般简单!他究竟是什么人?
  他只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又垂下头,恢复一个酒鬼所应有的窝囊样儿,即便挨了打,他仍旧闷不吭声。
  目光只是一瞬间的交汇,宛如烟花只释放了刹那的绚丽,这一瞬太短,短得足以令人认为这只是一时的错觉。他收回目光时,束缚在她身上的咒语便解除了。她眨了眨眼,仿佛刚从梦中醒来,望着眼前耷拉着脑袋、浑身上下酒气醺天的人儿,她于是以为自己只是一时眼花,产生了错觉。
  她沉沉叹了口气,为他的无药可救,也为念摇的哀怨与无奈,更为自己那失望与一股莫名酸楚的情绪,她叹息一声,转眸望向念摇,道了句:“小妹唐突登船,打扰之处,请姐姐见谅,小妹告辞了!”言罢,与斗勺一同奋袂而起,跃至岸上,隐入人群。
  二人一走,看热闹的人们也逐渐散了去。
  酒鬼这时才重新抬起头,目光遥指情梦二人消失的方位,愣愣的,不知在想什么。直至唇角被某物碰触了一下,他才回过神,转眸望向正在为他擦拭唇角血迹的念摇。
  念摇帮他擦净血迹,右手轻轻抚过他那半边微肿的脸颊,关切地问:“痛吗?”
  面对熟稔的人,他终于肯开口说话了:“不痛!”语声沙哑,隐了一丝苦笑。
  “是吗?”她不解,刚才那巴掌扇得那么响,脸都肿了半边,他怎会不痛?
  “是啊!”他轻叹,“不痛。只觉得火辣辣的,像酒的味道,很烈啊!”生平头一次在脸上尝到这种滋味,才知道,原来这世间除了义父,竟还有人会用这种激烈的方式来触动他沉寂已久的心。
  听他又提到酒,她的眼神就黯淡了许多,语声也有些哽咽了:“你只能靠酒来麻痹埋在体内的‘招欢’毒瘾吗?酒喝多了,胸口的旧伤就很难痊愈,免不了又要咳血的!你能不能答应我,别再喝酒了!”
  “喝不喝酒,有差别吗?”他垂下眼帘,语声如烟轻渺,“我已是废人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她有些激动,“人人都说你已死,只有我不信,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将你找到的……”为何找到的却不是原先的他了?
  心中泛起丝丝苦涩,唇角牵动了一下,他似乎想笑,吐出口的却是一声叹息:“也许,我死了比活着更好!”这样,他在她心中就是一个完美的句号。
  “胡说!”她泪眼凄楚地望着他,“三年前当我听闻你的死讯时,我就像疯了似的找上红叶山忘尘轩,我在那里找到了你的坟,可当我发现那是座空坟时,你知道我有多么庆幸、多么欣喜吗?我坚信你一定还活着,我得找到你。只要你还活着,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心里总是塌实的。”
  “是么……你是怎么发现那是座空坟的?”他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淡淡地说,“你刨了那座坟?”
  “不!”她连忙摇头,解释道,“我到那里时,那座坟就已经被人刨开了,棺盖也被人掀翻,棺材里空荡荡的……”
  “空的?”
  他皱了皱眉。
  义父给他造的是衣冠冢,棺材里放了他的衣物,不该是空的啊。
  “是空的!”她忽又想起了什么,道,“棺材里其实还留了一样东西,很奇怪的东西。”
  “是什么?”他的语声透着些紧张。知道他住在红叶山的,除了义父和她,就只剩一人了,但愿不是那个人刨的坟!
  “是一截竹子,开了花的竹子!”她抹了抹眼泪,“我怕还会有人发现这座坟,就把石碑塞到棺材里,用土填平了坟穴,再去找你。我知道,你如果还活着,定会去找一个人,因为那个人身上还留有你的一枚信物。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那个人,只是没料到,他居然在‘醉八仙’里靠说书糊口……”
  她说她的,他则连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两眼直瞅着水面,似乎在发愣。
  “……这人也怪,怎就想到去当个说书的?”说到这里,不见他吱声,她终于觉察到他的异常,呆呆傻傻的,像魂不附体的样儿。
  她忙伸手握住他的双肩摇晃几下,心慌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被她摇晃几下,他才回过神,弯起唇角,苦涩地一笑:“开花的竹子啊。白白的花,是不是很好看?”
  “嗯……好、好看……”她愣愣地答。他问得蹊跷,当时的情况下,她哪有心思去欣赏花色好不好看。若非那竹子是开了花的,她还不一定记得住这个细节。
  他又问:“你到忘尘轩时,有没有看到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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