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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扬州招亲状-第15章

小说: 扬州招亲状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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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烟稀少的野郊,秃鹫盘旋的乱坟岗。他一口气奔上乱坟岗,扑至一个坟头,“噗”地喷出一口淤血,大口大口喘息。
  坟岗地底埋葬了数不清的无名尸首,地面上只有一个活人,阴阳相隔!
  死,何其容易!
  活着,则需极大的勇气与毅力!
  他默默忍受所有的痛苦与煎熬,忍受世人的唾弃,三年来,整日整日孤孤单单坐在街头巷尾那污秽阴暗的角落,默默地坐着,就像在等待什么似的,等待什么呢?
  等待——
  “一个可以重新触动你心灵的人,一个可以激发你站起来的人!那个人,才是你所等待的有缘人!”
  临别时,义父语重心长的一番话铭刻在他脑海。
  “有缘人?”他当时心如死灰,轻渺如烟地一叹,“有缘人早已离我而去……”
  “她并非你命定的有缘人!”义父一字一句地说,“你还没遇到悲欢同、生死共,风雨同舟的人!”
  他苦笑:一个女子将他推入万丈深渊,永劫不复,一次的痛就够了,何必再找一个女子,让残缺的心再受一次伤痛?
  他下了决心逃避,矛盾的是,逃避的同时,他仍在默默等待!
  当情梦身穿新嫁衣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竟借着几分酒意拽住她的衣角不放,脱口而出的是心底最真的渴求:“娘子!”
  不是认错,“她”总穿一身缟衣,他怎会将身穿大红喜袍的她认作“她”呢?他是故意的!哪怕是念摇含泪强留,他仍会回到那胡同口。
  胡同正对着一扇小窗,他能看到她对镜梳妆。在她未曾留意时,他的目光已开始悄然追随了她。
  “英雄吗,就是敢于承担的平凡人!”
  她或许并不知道,这样的一句话,给了他多大的勇气!
  三年来,始终记得的这个坟头,今日终于有了勇气来面对它!
  坟上压着块石头,石头上刻着一截竹子——脱俗的灵秀,坚韧挺拔!最爱的竹,埋葬已久的“自我”!
  坟里埋葬的是他的过去!
  他要挖开这坟。
  搬开石头,十指插入泥土,挖到一尺深,土里赫然露出一个油布包袱。
  提出包袱,一层一层地将油布铺展,尘封了三年的“过去”终于重新展现在他眼前。
  包袱里只有两样东西:一件冰蚕银丝织就、取昆仑朱果染作火焰色彩的火云衣,以及一只镯子。
  红如血的镯身内,一条形态逼真的玉龙缓缓游动,直欲破镯而出!
  血镯似有灵性,主人将它持在手里,它便“嗡嗡”作响,散发淡淡红芒。
  游龙血镯——游龙血剑!
  不败之剑,玄古神兵!
  “游龙啊游龙,三年了,你可曾想念过你的主人?”
  指腹轻抚镯身,一幕幕往事涌上心头。
  六年前,红叶山忘尘轩——
  “摇儿,你知道她是谁吗?她姓布!姓布啊!或许她就是……”
  “义父!天底下姓布的人何其多,您多心了!”
  “你真的要娶她?你与她相识不过四天!你了解她多少?”
  “我要娶她!四天也好,四年也罢,她这样的女子,像冰雪一样,透明、脆弱,我只想呵护她一生一世!”
  白发苍苍的老人长叹:“痴儿!痴儿!”
  少年淡淡一笑,摘下手腕上的一只血镯递给老人,“义父,请代孩儿收好游龙,孩儿答应了她,隐退江湖,从此青山绿水,淡泊一生!”
  老人无奈地接过血镯,飘然离去……
  三年后,红叶山忘尘轩——
  “摇儿,这是你的衣冠冢,她若回来,见到这坟,必会死心!”
  “回来?她若肯回来,我一定会更努力、更努力地疼她、爱她,不再伤她的心!”
  “说什么傻话!是她伤了你啊!你把整颗心捧给她,结果呢?她把剑捅入你的心……”
  “不!不是的!她只是……只是乏了,去外面散心了,等到累了、倦了,她会想到这个家,会想到一直在家中等她回来的夫……她会回来的!”
  “痴儿!痴儿!”
  白发苍苍的老人长叹一声,无奈地看着义子坐在衣冠冢前,消瘦的脸上透着一种偏执,苍白的唇颤出一种脆弱!
  一天……两天……三天……
  第四天——
  疲惫不堪的人儿倒在坟前,苍白的唇咳出惊心的血箭,喷溅在墓碑上,如怒绽的朵朵红梅!
  “为什么?为什么她还不回来?”失神的眸子里溢出幻灭、绝望的血泪。
  “忘了她吧!”
  “忘不了……忘不了啊……”
  “唉——痴儿!”
  白发苍苍的老人痛心地背起气若游丝的义子,决绝地离开红叶山忘尘轩!
  第8章(2)
  一个月后——
  扬州城的上空突然下起倾盆大雨,瓢泼的雨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四处寻找失踪了整整一夜的义子,终于在一个污秽阴暗的胡同口找到了他。
  他已烂醉如泥,冰冷的雨水浇不醒他,老人只好背着他回到草庐。
  第二天,他又不知去了哪里,老人焦急地寻找,仍在那个胡同口找到捧着酒坛痛饮的他。
  老人愤怒了,摔碎了酒坛,把血镯塞到他手里,“让游龙重现江湖吧!只要游龙一现,她也会再次出现,你与她的恩怨到时也可一并了结!”
  “再次现身的她,是我的缡儿,还是他的女儿?”
  “是他的女儿!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她不可能放下仇恨,只要你仍活着,你与她之间难免会有一战!一战之后,终有一人会在这世间消失!”
  “那,就让我消失吧!如果游龙再现,会伤到她,那么,我宁可游龙永不再现!”
  “痴儿啊痴儿……”
  老人伤心而又无奈地离去,再也不曾回来。
  那时起,扬州城内就多了一个酒鬼,整日整日呆坐在胡同口,半醒半醉,年复一年……
  三年后,扬州野郊,乱坟岗——
  “游龙啊游龙,你若识得主人,还愿回到主人身边,那么,我愿再次去面对她,将所有的心结打开,所有的恩怨了结!不再继续逃避!”
  三年了,当心口的伤痛慢慢淡去,他突然想见见“她”,问“她”是否曾经爱过他,是否还恨他?一味逃避,心中的刺也就一直无法拔出来!
  就让游龙帮他做个抉择吧!
  向上竖起右手,五指合拢,穿入游龙血镯内,镯身在指尖略一停顿,竟似活了一般,缓缓往下滑,滑过指节、手背,滑入手腕,镯身一缩,套在了腕上——游龙愿意回到他身边!
  终于,不必再逃避了!他吐了口气,垂下右手去取包袱内的火云衣,不料,已套入手腕的血镯突然一松,竟顺着垂下的手指滑了出去,落回包袱内!
  他愕然震愣,呆坐在坟前,思绪百转千回……
  天色渐渐变暗,呆坐许久的他长叹一声,把包袱放回原位,盖上土,压上石头,一切恢复原状后,他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乱坟岗。
  夜幕笼罩,月光朦胧地洒在漫平的水面上,溪水缓缓流淌,忘了沿着溪岸慢慢地走,背后拖着长长的一道影子,耳边是潺潺流水声,一股湿漉漉、冷清冷清的感觉漫上心头。
  今夜,格外寂静、冷清!
  他回到草庐,只见一屋子的沉寂,一屋子的风,一屋子的月色,还有那条系在床柱上的浅黄色丝织香帕,在风中飘动,一室的冷冷清清。
  她走了。
  “情梦……”
  他上前紧紧抓住那条丝帕,耳边隐隐回荡着她柔柔的语声——
  “如果可以,我愿意变成它的翅膀,与它一同飞翔!”
  他的翅膀,怎么就独自飞走了?
  心中一阵痛。
  一张银票从丝帕里飘了出来,是她留给他的。原来,“她”与她,真的不一样!前者,离去时,留给他一身的伤泪;后者,离去时,留给他的依旧是真诚无私的关怀与帮助!
  丝帕上余留了一股似兰非兰的幽香,她的气息,丝丝入心!
  仔细叠好丝帕,置入衣襟内,再捡起那张银票,他下了某种决心,大步走出草庐。
  子时八刻,扬州酒楼。
  夜已深了,“醉八仙”的伙计们正在收拾打扫,准备打烊。
  老掌柜拨着算盘,捧起账册算一算,自从万俟无知走后,客源也流失了不少,进库的银子不如往日多。
  掌柜叹了口气,合上账册。
  这时,门口进来一人,掌柜的眼皮子都不撩一下,无精打采地说:“本店打烊了,明日请早!”
  那人置若罔闻地走到一张桌子旁,入了座,一拍桌面,“小二,上酒!”
  伙计们停下手中的活,惊愕地瞪着那人——半夜上门的居然是个酒鬼!
  “穷鬼!你还敢来呀?”
  掌柜的绷着脸,提了把扫帚冲上前来。
  不等他抡起扫帚赶人,酒鬼已掏出一张银票,往桌上一拍,“掌柜的,看清楚这是什么。”
  掌柜迟疑地拾起银票一看,好家伙!这是宝通号的银票,整一百两!
  掌柜的脸上霎时开出一朵笑花,乐颠颠地答:“看清了看清了!这是小老儿的活祖宗呐!小六子,还不赶紧上前招呼客人。”
  掌柜的一声吆喝,伙计忙殷勤地奔上前来,“客官,您想吃点什么?”
  “酒!”酒鬼答。
  “那,您要点什么菜?”
  “板凳!”
  啥?店小二掏掏耳朵,再问:“您说什么菜?”
  “板凳!”
  吓?店小二跌了下巴。
  掌柜也傻了眼,“板凳?”
  “正是!”酒鬼指指一楼摆放着的板凳,道,“把这些统统移过来!”
  掌柜还愣在那里。
  “怎么?舍不得?”酒鬼伸手想取回银票,“罢了,我上别的酒家去。”
  “不不不!”掌柜忙点头,“不就是几张板凳嘛,小老儿舍得,舍得!”又冲那几个伙计吼道,“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客官点的酒菜送上来!”
  伙计们慌里慌张忙活开了,一坛坛美酒端了上来,一张张板凳扛了过来,再齐声道:“客官,您请慢用!”而后,统统站到一旁,瞪大了眼等着看酒鬼怎么吃“菜”。
  酒鬼捧起一坛酒,拍开泥封,酒香干冽,嗯!这是上好的汾酒。
  把酒倒入一口海碗里,他端起碗,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再倒一碗,再饮……足足喝了三大碗,他再竖起一张板凳,一个拳头砸在板凳上,拳头肿了,板凳则丝毫无损。
  他皱一皱眉,捧起那坛汾酒再往碗里倒,再喝!喝完一坛子酒,深吸一口气,又是一个拳头砸到板凳上,拳眼破皮渗出血来,板凳完好无缺!
  他皱紧眉头,又打开一坛高粱酒,再喝!而后,再一次挥拳,拳头砸了个空,他甩一甩头,眯着眼看那板凳,一张凳子在他眼前晃成两个影子——两坛酒猛灌下去,他已醉了!
  他一手扶着脑门,一手端起残余的半碗酒,碗随着他的手一同抖动,酒水震荡,激起点点酒花,泛开的波纹中,有些扭曲的影像,仔细去看,恍惚间,似乎看到雾色中的一弯水湄——水面激荡,一个人儿抱着一坛酒,从对岸飞奔而来。水花在人儿脚下纷飞、四溅,一口气奔至岸上,半跪在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身边。
  “摇儿,怎么啦?”老人问。
  “义父,您仔细看好喽!”人儿举起手中的那坛酒,大口大口地喝下,盘膝端坐在岸石上,大喝一声,往水面拍出一掌,水面剧烈翻腾,猛然射出一丈高的水柱,水花迸溅中,人儿开心地笑,眼中焕发出明亮的光彩。
  老人骇然一惊,伸出三指,探诊义子的脉门,奇异的脉象令老人大惊失色。
  “摇儿,答应为父,不许再借酒劲逆脉施功!”
  “为什么?”人儿不解。
  “不要问为什么,为父说不许就是不许!你还听不听为父的话?”
  “可是,不这么做,我永远都是个废人!”
  “废人总比死人强!”
  老人脸色铁青,眼中却含有泪光。
  “义父……”
  “答应为父!你快答应为父!”
  “……是!孩儿从今以后不再逆脉施功!”人儿郁闷沮丧地垂着头。
  “摇儿……唉!”
  老人长叹,欲言又止。
  水面逐渐恢复平静……
  逆脉施功!想起来了,那日在念摇的画舫上,他不经意地逆脉运功,将念摇推出船舱外,几乎跌落水中!
  逆脉施功的窍门,他终于记起来了!
  “义父……对不起!孩儿今夜要为一个人破一次例!”
  他重又捧起一坛酒,徐徐站了起来,一仰脖子,对着坛口直接将这第三坛酒痛饮而下。
  砰!酒坛被砸了出去,触到地面裂开的一瞬间,他挥出一拳,拳风扫在板凳上,“喀勒”一声,板凳裂成无数块碎木片。
  一旁的掌柜与伙计,终于见识到他是怎样吃“菜”的,板凳一裂,这几个人面面相觑,全当酒鬼已醉得厉害,发起酒疯来了,便纷纷避到柜台后面,免得被裂飞的木屑击中。
  酒鬼一手捧着酒坛子,时不时往嘴里灌酒,一手握拳,时不时挥出拳头。
  喀勒勒!板凳爆裂的响声中,一块碎木屑飞出酒楼门外,滚落在一人足侧。浅黄色的鞋尖儿蹭一蹭,将那木屑踢出老远,在门外静静站了许久的人儿脸上凝了霜,双手紧握成拳,深呼吸,压抑住冲进去砸酒坛子的冲动,望着酒楼内那个酒疯子,人儿哼了一声:“朽木不可雕!”
  早知他拿了银票就会上酒楼买醉,她绝不会把银票留在草庐内!
  其实,情梦一直没有离开,当他回到草庐时,她就躲在草庐外,看他拿了银票出来,她一路跟着他,一直跟到“醉八仙”门外。看他进了酒楼,点了酒,一碗一碗地痛饮,醉了,还乱撒酒疯,她的心凉了半截,另一半则被怒火煎熬着。
  她想进去大声责骂他,可有什么用呢?烂泥始终是扶不上墙的!罢了、罢了!就当她从未遇见过这个人!
  情梦站在门外,看他最后一眼,深吸一口气,毅然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门边那道浅黄色的身影消失后,忘了缓缓抬头,看看门口,唇边泛起一丝苦笑,眸中迷雾消散,霸气的眼神霍然呈现,摊开双手,掌心透出莹莹光泽,他的手已如冰玉般透明!
  清啸一声,他霍地拍出一掌,满地木屑悬空而起,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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