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右小卒-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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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天就这样过去了，赵安之机械的统计着阵亡或受伤唐军的数量，有过一段又一段的城墙。
孟合则是用绳索走下城墙，尽可能的搜集还能用的八牛弩弩箭，虽然城中还有很多，但总有用完的一天！
将无法再次利用的弩箭点上一把火彻底销毁之后，孟合才爬上城墙，坐在李冰的身边，两个人盯着篝火上的羊腿，一言不发。
大部分士兵都选择将手里的牛羊肉烤一烤再吃，一是能烤掉一些油脂，能让肉不那么腻，二是能给自己找点事做，能跟身旁的战友聊聊天……
或者……跟死去的战友，多说几句废话……
“侯爷……权将军？”孟合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但却还是没有把这句话全部说出来。
“会来的，会来的！无论是权旭还是程伯伯，都不会让我失望的！”虽然孟合没说完，但李冰知道孟合要问的是什么，现在李冰不愿、不敢去怀疑援军会不会来，只能坚信援军一定回来的！
忽的，李冰在篝火里看到了身穿嫁衣的杨梦竹，婀娜的身姿和那惊人沉醉的笑容，令李冰忍不住摸向了篝火，直至感受到篝火灼烧手掌的刺痛之后，李冰才把手收了回来。
我一定会回到长安的，杨梦竹还在等着我，穿上嫁衣一年没嫁出去，不吉利的！
轻轻用被灼伤的手隔着盔甲按在放着杨梦竹头发的香囊上，李冰的眼里尽是杨梦竹的笑容，弯弯的眸子很美！
那是李冰见到最好看的笑容，李冰舍不得！所以李冰不会死！
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在别人身上本就是一件很傻的事，但唐人就喜欢做这样的事！
因为唐人把信这个字做到了极致，这是一个真正的人无信不立的时代！
第九十一章人肉磨盘（4）
赵安之用手里的丝线替李冰缝合着后辈上的伤口，这是今天白天一个羌人偷袭造成的伤口。
整个阳关只剩下了不到八千人，其中还有一千多躺在帐篷里失去了战斗力的伤病。
原本的近两万人，只剩下这么多人了。
今天是守城的第十四天。
三天前就当唐军准备庆祝羌人绝对不足一万人，守城之战即将胜利的时候，羌人三万人的援军来了，一瞬间将唐军的喜悦击落深渊。
之后的两天也是唐军阵亡人数最多的两天，甚至昨天羌人几乎攻进了阳关城之中！
看着赵安之率领城中的伤兵，以一换一的气魄击退了羌人的这一波攻击！
李冰的脸色十分的苍白，这几天李冰肩膀中一箭，后背中一刀，能够坚持到现在，完完全全依靠的是心中的一股火而已。
李冰不甘心，李冰不甘心死在这里，李冰刚立下了自己的志向，刚刚遇到心爱的姑娘，怎么能死在这里？
一股怒意冲天而起！
赵安之顿时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气势扑面而来。
是一股实实在在的愤怒，一股想要烧光一切的怒火，赵安之感觉自己似乎要被这股冲天的怒火燃烧殆尽！
“你，怎么了？”赵安之轻轻的推了李冰一下。
李冰没说话，只是披上了自己的衣服，让亲兵侍候自己穿上了盔甲，随手接过孟合递过来的中药一饮而尽，随后再次回到了城墙之上。
李冰心底突然产生了对李二的怨恨和愤怒，因为按照当时权旭送来的信上写的，第十天的时候右武卫的五千骑兵援军就应该到了！
但信上还写了另一种可能，援军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因为李二和朝中的一些大臣们给五千骑兵设定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趁着李冰拖住羌人主力，直接奔袭羌人王庭！
信上写着程知节和权旭一致反对这个决定，后面就没有回信了！
既然现在骑兵没来，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权旭也陷入了一场血战之中！
李冰内心第一次产生了一股被人彻底抛弃背叛的想法，虽然直接袭击羌人王庭，或许能够达成更加宏大的战略目标，但这个决定会死多少人？
仇恨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一定会发芽！
李冰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将混乱的脑子彻底放空，现在这个时候能依靠的只有现在剩下的这些士卒和手中的马槊和横刀了。
李冰现在城墙上注视着远处的羌人大营，羌人不知还会不会有援军，但唐军的力量只有这么多了！
李冰现在城墙上思索着来到大唐的真么多年，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试着去了解过李二这个人。
在李冰的固有印象里李二是一个伟大的皇帝，是一个将唐人这两个字一直传颂到后世的帝皇，所以李冰一直在用自己在后世对李二的了解来面对现在的李二。
李冰这个时候才觉得自己错了，无论后世的历史上记载的李二是一个多么伟大的人，但那都只是经历李二粉饰过的他自己，绝不是真正的他！
现在，李冰想要真正去了解一下这位皇帝，这位自己现在的顶头上司！
或许，李二没有历史上记载的那么伟大？或许，李二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枭雄，也说不定？
东方的鱼肚白渐渐升起，李冰呆立了一夜，才渐渐清空了大脑，既然准备去做，那就应该好好准备一下才是！
如果李冰是在打游戏的话，李二绝对是这个游戏里最可怕的副本BOSS，李冰完全不介意用十年的时间准备，只为了看清李二的真面目！
孟合端来一碗肉干、面粉，煮出来的东西，递给李冰说道：“侯爷，权小公爷，是不是被耽搁了？”
孟合是知道权旭求援的真相的，只不过他也没想到李二真的会让权旭去偷袭羌人王庭！
“不，权旭回来的！这里面也有他的心血！”孟合闻言还想再说什么，到却被李冰挥手撵下了城墙，李冰不想再失去一位兄弟了！
李冰不是没想过，权旭若是能偷袭羌人王庭成功，无论是生擒羌人可汗还是直接杀死羌人可汗，这一战的头功都是权旭的！
而李冰将会成为一个背景板，没有人会理会一个率两万大军守城，最后还失败了的侯爷的生死！
毕竟，无论是谁，都更愿意看到胜利者的光辉，谁会在乎是谁在为胜利者负重前行？
“咚咚咚……”李冰早已习惯了羌人的战鼓声，又是一天的血战开始了！
这一次李冰没有选择躲在牛皮大盾的后面等待着羌人攻至城下再去反击，而是拿出了自己的五石大弓，将一支破甲锥搭在弓上，瞄准着疯狂奔跑而来的羌人士兵。
羌人中有一位射雕手，李冰肩膀上的伤就是这位射雕手造成的，那个射雕手每日能发二十矢，前天三发连射之下才伤了李冰。
但在昨天李冰一直在警戒着准备随时反击的时候，那个射雕手的目标却改为了阳关城墙上组织防御的校尉，这也是导致这两天唐军损失惨重的原因！
李冰要把那个射雕手找出来，杀死他！不然阳关城墙上任何一个组织防守的校尉随时都有可能被杀死，阳关便很难再坚守六天了！
“嗖！”一声尖啸划过，李冰微微侧脸，躲过了一支射向李冰的弓箭，但弓箭带起的劲风还是在李冰的脸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李冰将目光微微调整到右边，随后依旧是静静等待，李冰有信心在下一箭发现敌人的位置，并且开始还击！
就像是两个弓箭手，一个选择了隐藏自己，另一个则是选择了光明正大的等待着敌人的攻击！
“嗖！”又一支弓箭射向李冰的胸口，到却被李冰用手里的大宫格挡开了。
在羌人射雕手出手的一瞬间，李冰就已经发现了对方，但李冰并未轻易出手，因为对一个优秀的狙击手而言，耐心，冷静，缺一不可！
现在李冰和对方就像两个这个时代的狙击手，区别在于李冰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而羌人射雕手却不敢正面面对李冰一箭！
周围的喊杀声骤然升起，是羌人奔袭至城墙之下了，城墙下的尸体已经堆积的高度已经和城墙相差不多了，羌人只要跳起来一攀就能轻松的登上城墙！
李冰的周围有孟合率领的十几个家臣保护李冰的安全，只为了李冰能够不受影响的杀死羌人的射雕手！
一刻钟，两个钟，半个时辰！
羌人射雕手没有再出手，但孟合等人的防御却有些捉襟见肘了，羌人从唐军防御的阵型不难看出手拿大弓的唐将绝对是个大官，哪还顾得上其他小兵，纷纷都选择冲向这个被十几个人保护的唐军守将！
“嗖！”又一发弓箭射来，目标却并不是李冰，而是李冰身前替李冰拦住羌人的家臣！
家臣应声倒地，但随着另外两声“嗖、嗖”李冰连射两发破甲锥，第一支挡住了那支趁着李冰被家臣遮挡视线之后准备瞬杀李冰的一箭。
另一箭则直接洞穿了羌人射雕手的眉心！
这一场唐代狙击手的对战，以李冰的胜利告终了！
李冰放下手里的大弓，也拔出了腰间的横刀，补上了之前家臣死亡留下的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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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人肉磨盘（5）
李冰将手里破烂不堪锯齿状的横刀抬手射进一个羌人士卒胸膛，随后把出腰间那柄曾经属于老庄的宝贝横刀。
这柄刀是李冰收留马三停遗物的时候找到的，李冰一直随身携带，经常会拿出来仔细擦拭，但却从不用来杀敌，如今除了身后不易施展的马槊，就只有这柄横刀了！
老庄若是在天之灵能看到李冰用这柄横刀杀敌，应该会很欣慰吧。
李冰抽身游荡在几个家臣之间，不断出刀，或是解家臣性命之危，或是出刀杀敌，整个人快速出刀的动作，竟好似分身多人一般！
渐渐防御圈变得越来越小，实在是因为几乎城墙上一面的所有羌人都围了上来，只为击杀李冰这个唐军大将！
最外围是唐军在不断的冲击羌人阵型，最里侧是李冰率领的十几位家臣，中间则是数百羌人士兵！
“杀！”众多家臣脚下都堆满了羌人士兵的尸体，滑腻的鲜血在脚下渐渐积成一片片的水洼，竟城墙上所有人脚下都变的湿滑且不好立足。
横刀，划过，划出血红的希望带出，一具尸体摔倒在血红色的城墙上。
长枪，挺刺，刺穿一颗归家的期盼，一具尸体横躺在昏黄的天空之下。
“呜……”是羌人的鸣金收兵之声，李冰将手里的横刀杵在地上，才支撑着自己不要摔倒，身边的家臣只剩下四五人还能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其他人……
唐军士卒习惯性的将羌人的尸体推下城墙，便不再理会地上粘稠的血浆，反正经过一晚的戈壁夜风，明天早上就会变成黑色干涸的硬块，也就没有人愿意去费力清洗了。
赵安之的左臂吊在胸前，应该是今天被羌人砸断了胳膊，一步一颤的走到李冰的面前。
“明天就是第二十天了，咱们只剩下不到四千士卒了！总要给这只军队留下一点种子吧！”赵安之的话刺痛了李冰的内心，他原本就因为抛弃和背叛而千疮百孔的内心，再次被狠狠地刺上了一箭！
但看着周围士卒们期盼的眼神，李冰不忍的闭上了眼，李冰没办法直视那些渴望活下去的眼神。
“再守明天一天，若是援军不至，我们突围！”阳关城中如今战马不下两万余匹，若是突围的话，会有大部分的人都能活下去！
原本眼神之中充满了死寂的唐军士卒眼中再次充满了希望，最后一天！只要挺过明天，就可以突围了！不用再在阳关死守了！
这个消息不多时就传遍了整个阳关，李冰阔别多日再次听到了士卒们彼此之间的谈笑声，那是因为所有人都再次被激起了生的希望！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声音清淡的老秦人战歌再次响起，李冰猛然惊醒，没错，大唐十六卫大部分人都是所谓的老秦人，这即是李渊起兵的基础，更是大唐强横的根基！
歌声渐渐传遍了阳关城墙，每一个老卒都在带着身旁的战友唱着这首《诗经、秦风》，这是曾经老秦人的战歌，也是现在这些大唐士卒内心的寄托。
老卒一边唱歌，一边整理着逝去战友的衣服，无论或者如何，死的时候总要体体面面的！
阳关一带几乎聚集了整个戈壁所有的乌鸦和秃鹫，城墙下的尸体足够这些食腐的鸟类大快朵颐了。
“明天再守一天，援军到了我们就杀光那些狗日的羌人，不来的话就能突围了，那还怕啥！”一个老卒训斥着身旁默默流泪的士卒。
“栓子今天死了，他爹才给他订了门亲事，那女娃是我们庄子上最俊的女子，可栓子回不去了！”憨厚的士卒为自己打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擦干净了脸，将他嘴里栓子身上的银钱都放进了自己贴身的口袋里面，才合上了尸体的眼睛。
“怎么？你想替他回去娶那女子？嗯，不错！定亲是要花钱的！”老卒眼里的调笑之意溢于言表。
却那曾想那个憨厚的士卒却将手里的横刀直接扔到了老卒的脚下，嘴里吼道：“我要把这些栓子用命赚的钱，给他爹娘带回去！栓子还有个弟弟，正该长身体呢！”
老卒闻声哑然，值得把手伸进自己怀里将小锭金子扔给士卒：“若是能回去，娶个好女子，多生几个娃娃，未来总要有娃娃上战场才是！”
……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赳赳老秦，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战！西有大秦，如日方升，百年国恨，沧桑难平！
这些关中人支撑了华夏千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