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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长风几万里-第60章

小说: 长风几万里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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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说不出来,说每次见人都蒙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

    陆骁离开洛京没几天,御史中丞就率先上书,恳请咸宁帝立即彻查兵械失窃一事,否则边关之心难安,天下之心亦是难安。

    咸宁帝允了。

    刑部与大理寺办案毫不拖泥带水,一通查下来,最后查到了范纯仁头上。

    范纯仁这几年向北狄卖消息,没有处理好的痕迹不少,此前是有杨敬尧帮着遮掩,如今杨敬尧撤了手,范纯仁自己根本藏不住。

    一开始,范纯仁还争辩着大喊冤枉,但很快,大理寺就从他床下的地洞中挖出了不少金银,他本人解释不清这些金银的来处,受了一道刑后,范纯仁便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卖消息给北狄的事都说了。

    可他一口咬定,他所做的这些事,都不是出自他的本心,而是被人胁迫的。至于胁迫他的人是谁,他说不出来。

    一时间,这案子便悬在了大理寺。

    谢琢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温茶:“上面好像催得很急?”

    “没办法的事,这案子真是苦差。陛下催促不说,杨首辅也时不时地过问,还有大皇子也天天盯着进展。”

    侯英唉声叹气一番后,又有些急躁,“不知道范纯仁说的背后有人逼迫到底是真是假。不过就算是真的,也很难把这个人抓出来。敢逼迫一个品级不低的朝廷官员为其做事,背后之人的身份说不定更高。”

    “确是如此。”谢琢看着杯壁上画的兰草,想,咸宁帝与杨敬尧定然是希望此事早一点结案。

    运往凌北的兵械被劫,涉及广大,影响深远,不查不足以平朝廷之议,所以必须得查。并且这一查,就一定要找出那个隐在暗处、向北狄传递消息、导致凌云关失守的罪人。

    范纯仁,就是杨敬尧推出来的罪魁祸首。

    经范纯仁之手传到北狄的消息只多不少,他的罪名没有争议。如今范纯仁口口声声咬定受人指使,但又无法指认幕后之人,大理寺受到多方重压。

    重压之下,大理寺不可能拖太久,一月两月后,必须给出一个明确的交代来,否则就是办事不利。

    所以到时,无论是通敌还是致凌云关失守、陆家一人重伤一人失踪,这些都会被推到范纯仁的头上。

    至于所谓的在背后指使的人,只会被判定为范纯仁为了攀咬脱罪编出的假话。

    一旦范纯仁定案身死,那么,凌北兵械被劫一案,也就到此结束了。或许百年后,史书会写,凌北陆家的覆灭,只因一人贪慕钱财之私心。

    谢琢学陆骁转着茶杯,思忖片刻,提议:“要不一会儿去狱中,我与侯寺丞一同前往?”

    侯英眼前一亮:“不会妨碍谢侍读处理卷宗吗?”

    “不会的。”谢琢有些不好意思,“不瞒侯寺丞,我来大理寺这么久,整日面对的都是各种卷宗文书,还没亲眼见过刑狱是什么模样。”

    侯英大笑:“我初来大理寺时,也跟谢侍读一样好奇!不过跟上官去了一次后,走出牢狱大门就忍不住吐了。”他站起身,“走走走,谢侍读向来机敏,说不定能发现什么我没发现的。”

    刑狱阴森,因为下雨,空气沉闷,有种形容不出来的难闻气味,一路往里走,都能听见有人在咒骂或喊冤,很是渗人。

    侯英小声道:“谢侍读一会儿若是身体不适,就跟我说一声,我让人带你出去透透气,反正谁在这里面待久了,都有点受不住。”

    说完,还用手在鼻前扇了扇,皱着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谢琢点头:“好,我一定告诉侯寺丞。”

    狱吏在前面恭敬引路,将谢琢和侯英带到了审问堂,没过多久,锁链碰撞的声音响起,范纯仁被两个狱吏架了过来。

    他头发脏乱,囚服上俱是血污,面目肿胀,双腿已经站不起来了,神智似乎不太清明,狱吏毫不客气地把人按到了刑椅上。

    像是触及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范纯仁脸上的肌肉抽动,突然挣扎着想要离开刑椅,大喊:“我真的没看见那个人的脸……我真的没看见啊!不要用刑,不要用刑——”

    侯英抬了抬手,就有狱吏过来,往范纯仁身上泼了盆水,范纯仁这才恍恍惚惚地清醒过来。

    谢琢坐在旁边没有说话,只安静听侯英审问。

    不过过了一个时辰,范纯仁口中依然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只不断地重复,自己某一天被蒙着眼睛,带到了一个人面前,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他怕死,就都按照那个人吩咐的办了,什么凌云关失守,什么兵械被劫,他全都不知道,都跟他没关系!

    侯英已经失去了耐心,他喝了一口苦茶,勉强压下烦躁:“你被带到那人面前的路上,有没有听见什么特别的动静?”

    这个问题侯英已经问过几次了。

    眼睛被蒙着,他们只能从周围环境中出现的声音寻找线索,就算是一声杂货叫卖,说不定也会成为这个案子的关键。

    “架着我的人没有跟我说过话,走路‘咚咚咚’的,脚下应该是铺了木板!我还听见了水声!应该是假山,对,”范纯仁又激动道,“其它的我真的不知道了……真的不知道啊!”

    侯英按了按眉心。

    洛京城中多富庶,家中有假山流水、回廊铺设木板的人不在少数。

    他觉得范纯仁不是在撒谎,应该确实是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的,可是没有线索、抓不到人,一切都是空想。

    余光瞥见坐在一旁的谢琢面露沉思,侯英询问:“谢侍读可有什么想法?”

    谢琢打量着范纯仁:“你说你那日双眼被遮,什么都看不见?”

    范纯仁被两个狱吏压着,颤颤回答:“是、是,我什么都没看见!”

    “只听见了脚踏木板和假山流水的声音,”谢琢问,“那你有没有觉得冷或者热,或者闻到什么?”

    范纯仁当时满心慌乱,以为自己就要去见阎王爷了,哪能注意到这些?他努力回想:“有点……冷,风有点冷!”

    “风有点冷?”谢琢与侯英对视一眼,“你觉得你被拖出来是早上还是晚上?”

    范纯仁也不是很确定:“可能是早上?进了房间后,又暖和了。”

    “你再仔细想想,”谢琢嗓音平缓,描述道,“你被人蒙上眼睛,架着往外走,踩过了木板铺成的回廊,听见了假山流水的声音,很快,你被带进了一间屋子里,周围没了风,还有点暖和,这时——”

    “香气!香气!我闻到了一股香气!”范纯仁再次激动起来,两边的狱吏上前,死死将他按在了刑椅上。

    侯英叩着桌面的手指一顿,连忙问:“什么香气?花香?木头?还是熏香?药香?”

    范纯仁确定道:“是熏香,没错,很特别的气味!”

    谢琢想了想:“熏香?特殊吗?你有没有在别处闻到过?”

    侯英也问:“若再让你闻,你能不能闻出来?”

    范纯仁迟疑。

    侯英肃了声音:“想好了再说。”

    范纯仁一咬牙:“很特殊,我能!”

    从刑狱出来,侯英被日光照得眯了眯眼睛,长长呼了口气:“幸亏今天叫上了谢侍读,否则这个线索一不注意就会被遗漏了。”

    谢琢随着他往外走:“但范纯仁不一定真的能闻出来。”

    “我骗他说,只要能抓出背后指使他的人,说不定他就能保住一条命。范纯仁贪财又怕死,这一招很好用,他到时肯定会绞尽脑汁去回想那天闻到的。”侯英拍了拍官服,像是想把上面沾着的秽气都拍掉,接着道,“不过有了这条线索也难办,洛京有点家底的人家,都喜欢熏香。”

    “范纯仁作为兵部的官吏,见识不少,但他很确定自己没在别处闻过同样的气味,说不定这熏香是某些人家专门定制的合香。”

    洛京城中喜好熏香之人不少,但大多数都是去买香铺调制好的成香,只有少数人才会花大价钱按照喜好定制合香。

    想到这里,侯英便道:“接下来我准备去一趟宣和香铺,看能不能取几种合香给范纯仁闻上一闻,谢侍读可要一起?”

    宣和香铺是洛京城中生意最好的香铺。

    谢琢想立刻应下,又面露犹豫道:“虽然很想和侯寺丞一同前往,但有几分卷宗今日就要往上交。”

    “如此确实不敢再费时间了。”侯英笑道,“我带几个人过去看看,若有了结果,我立刻告知谢侍读。”

    “好,那就等侯寺丞的消息了。”

    散衙时,葛武一见谢琢,就将手里拿着的一封信递了过去,又道:“公子,宣和香铺的老板说了,已经按照公子的吩咐,拿了十几种合香给侯寺丞。”

    “知道了。”谢琢接过信,“谁寄来的?”

    “有商队从凌北回洛京,陆小侯爷让他们给您带回来的。”

    谢琢手上的动作立时滞住了。

    从陆骁离开洛京至今,边境的消息接连落入他耳里。

    陆绪虽然还没找到,但他安排的那个伤科大夫医术确实精妙,大将军陆渊已经从昏迷中清醒,不过伤势太重,至今无法下地。赵鼎到凌北不久,干了几件破烂事,立刻就被陆渊找着理由架空。

    陆骁虽然几年没有回凌北,但凌北是陆家地盘,没过两天,陆骁就领着人与北狄大大小小打了几场仗,胜负皆有。

    谢琢惯常会克制自己的心绪,不让这些情绪影响到自己的理智,但或许是这份思念实在太重了,越是压抑,越是疯长。

    他有时会害怕听见凌北的消息,害怕隔着千里远的距离,得知陆骁生了病、受了伤。但同时又会在灯烛下,将消息里的每个字都仔仔细细拆解清楚,以想象陆骁如今面临的情势。

    他明明已经表现得极为平常,但侯英会问,谢侍读最近可是心思烦乱,夜卧不宁?葛武会告诉他,陆小侯爷那么厉害,肯定不会有事的,公子不要担心。

    这时,谢琢才发现,原来他的这些掩藏,根本什么都藏不住。

    马车行了半程,谢琢才打开了一直拿在手里的信。

    信纸很薄,上面的墨迹深且匆忙。他仿佛能看见百里连营中,陆骁披着银甲,满身肆意的金戈血气,执着墨笔匆忙写下一行行字。

    “夜里阿瓷几次入梦,想来,我想阿瓷,阿瓷亦是思我念我。凌北局势尚能应付,无需挂念,你独自在洛京,更要小心。”

    絮絮叨叨地写着不要受凉、好好吃饭、喝完药记得吃糖之类的细碎小事,又意气风发地写下:“……耶律真确实难对付,我几次都差点中了他的诡计,不过最终我都识破了。此番,我要前往秦望山,不少人都说耶律真是狼王,我这便带人去掏了他的狼窝。”

    信的末尾,笔锋一转,陆骁又叮嘱:“阿瓷一定要记得想我。”

    生怕他把他忘了一般。

    谢琢浸凉的指尖捏着信纸,像是要从上面汲取温暖,将这一行行墨字看了一遍又一遍,他的目光最后定在末尾那句话上。

    无需记得,这早已成了本能。

 第67章 第六十七万里

    一连几日; 侯英身上都透着一股浓郁的香气,远远就能闻到,大理寺中不少人都会避着他走。

    谢琢正坐在案桌后; 低头复核堆积的案件卷宗; 见侯英走过来,先起身将窗户推开来通风。

    侯英无奈:“谢侍读; 倒也不必如此紧张!”

    谢琢站在好几步开外; 没有靠近的意思:“侯寺丞身上; 少说有十几二十种香料的气味,闻着太熏人了。”

    捞起衣袖左右闻了闻; 侯英疑惑:“真的有这么多气味?我自己怎么半点闻不出来?”

    他一说起就开始心疼了; “你是不知道,我每次燃香的时候,都感觉自己燃的全是银钱!那些定做的合香,指甲盖那么大一点都贵得我肉疼!若不是香铺的店主深明大义; 没让我给钱; 不然; 把大理寺整个衙门卖了都付不起。”

    谢琢抬头看了看大理寺有些老旧的房顶:“侯寺丞所言的确不错。”

    侯英笑出声来; 又揉了揉鼻子; “我这几天每天都被熏得头晕脑胀,你是不知道; 狱里气味本来就驳杂难闻,我现在又天天在里面点熏香料,味道更加奇异; 连狱吏都跟我说鼻子有点受不住了。”

    香料闻多了燥火; 谢琢给侯英倒了杯茶:“有眉目了吗?”

    侯英道了声谢; 端着喝了半杯:“我找香铺的店主要了好几种; 全给燃了一遍,范纯仁都说不是。”

    谢琢蹙眉:“他真分辨得出来?”

    “我也不确定。”侯英也有点说不准,“不过还能怎么办?现今陛下催得紧,又只有这一条线索,除了往下追查,没别的办法了。我一会儿再去一趟香铺,换另一批合香来给他闻,我就不信了!”

    一天过得很快,临近散衙的时间,谢琢将面前的卷宗收拾了一番,正准备离开,就见侯英大步走了过来,神情绷得很紧。

    谢琢停下手里的事,猜测道:“这是……有眉目了?”

    侯英看了看谢琢,唇角紧抿,犹豫一番后才道:“有眉目了。”

    他身上沾着的浓郁香气像是天边的阴云,神情也像笼罩在这片阴云中。

    “你你这几天忙里忙外,都是在忙这一桩案子,又辛苦燃了这么多香料,好不容易有了眉目,不是应该高兴?”谢琢从他脸上看出了不对,几步去将大门关上,才转过身问,“是谁?”

    侯英有些不明白自己从店主口中得到答案后,为什么第一反应是来找谢琢。

    谢琢在侯英旁边坐下:“从你神色来看,是一个极不可能的人?”

    “对。”侯英手撑在大腿上,深吸了几口气,才低声道:“范纯仁辨认出了他那天蒙着眼时闻到的香气,气味确实很特殊。我拿着那份合香去找宣和香铺的店主,他取了账册指给我看。”

    谢琢适当接话:“然后呢?”

    顿了顿,侯英手握成拳才继续道,“是杨家,用这种滋体养气的合香的,是杨家!宣和香铺给杨家供这种合香已经供了三年多,做不得假。”

    谢琢似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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